十二月初，满月夜。
夜晚的咖啡吧里，三楼靠窗座位，
在这个离海港近的城镇，就这间咖啡吧可以望见海。
金泰亨戴着耳机细细聆听着几组乐曲，
他为了今年的圣诞夜表演，筛选著上台用的自选曲。
他所就读的音乐学院，期末都会安排些机会让学生们与其他学校的师生交流，
不仅国内的学校或乐团，也有海外的师生来到他们学院，除暑假前的期末以外，
寒假前的圣诞节表演也能透过如此的交流，检视学习成果以及对乐曲的理解深度。
而去年，金泰亨曾到教堂观摩其他师生的表演，
其中一位美国来访的爵士乐手的演奏风格令他深深着迷，
于是他今年也想试着表演爵士乐。
他平时在学院的课程以古典乐曲为主，虽然技巧的部分靠着每天练习就能进步，
然而爵士却特别着重信手捻来的随性。
听来轻松慵懒的爵士乐，诞生自生命的苦痛与困顿。
在swing的余裕下倾诉丰富层次的情感，
必须了解沉痛与困境，才能明白如何倾诉生活。
‘嗯，音色不错，也试着想把音乐的表情做得丰富，但层次不够细腻。’
一年前他的教授这么说。
已经每天拼命练习，仍然只有这样的评价，难以向他人启齿。
金泰亨想起朴智旻在他第一年留学期间，视讯时担忧的眼神。
‘泰泰还要学意大利文，又要兼顾课业跟练习，很辛苦吧？
看你都瘦了，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他能读出朴智旻的心声。
—想要你别那么辛苦，想要你留在我身边，希望你回来。
—但这些都只化成一句：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金泰亨也佩服朴智旻，明明不希望自己离他那么远，为何他还能逞强。
想起朴智旻令金泰亨感觉暴躁。
静不下心。
他看着窗外的海，试图让映照在黑色海面上的月光分散自己的心思。
如果心是一片汪洋，他想把这份暴躁连同与朴智旻的回忆紧紧锁上沉进海底。
然而旋开回忆的盖子，往事便止不住地翻涌而来。
从刚开始认识的时候，金泰亨对朴智旻的印象是温和而有距离的，
不是冰山那样难以亲近，但跟朴智旻开些玩笑的时候，他几乎只是轻轻的笑着。
朴智旻并不是天生就会撒娇的人，要他特意做些撒娇的事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而金泰亨则是撒娇起来那各种挤眉弄眼搔首弄姿的样子毫不生涩。
交往以后，他用尽浑身解数对朴智旻撒娇，捧他逗他，感染他放了开来，
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似地，把朴智旻逗得也会撒娇，
朴智旻在金泰亨身边变得放松的模样，令金泰亨很有成就感。
像把花朵外层的薄霜融化后，露出纤巧柔软的花瓣，在爱情带来的微风下轻轻摇曳。
他们说著方言，聊著外人不懂的玩笑，
共有的默契令他们陷入属于两人的世界。
世界因为找到了彼此而完整。
青春时期仿佛永不结束的盛夏，滋长的爱恋伸展枝桠，
在艳阳下无暇闪耀，碧绿常青。
朴智旻就是他的艳阳。
在朴智旻的鼓励下，对未来惶惶不安的金泰亨决定走上音乐路，
‘既然要学，就去意大利吧，既然社团的老师可以帮你写推荐信，不妨一试？’
可金泰亨心里有一个声音喊著，希望你挽留我，想听你说：泰泰留在国内学音乐就好。
命运带金泰亨来到梦想的地方，今天他顺利来到这里，生活不能如愿顺遂，
金泰亨在与同侪竞争压力下，自信最低落的时候，失去了来自母亲资助，
没了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他走在这条路上已经骑虎难下。
父亲甚至撂下风凉话，说你别拖累人家了吧，你连自己的路都无法掌握。
于是金泰亨心底一块世界崩塌。
他要继续走这条路，得完全靠自己了。
却不知道能否撑到最后，即使毕业，众多的学生前仆后继在音乐界竞争，
能否在其中占有一席之地，丝毫未知。
眼前突然一片黑暗，深恐撑不起自己的人生，
且曾许给心爱的人的未来，已看不见实现的可能。
那数个月硬撑过来的金泰亨并不好过，几个夜晚的压力令他在枕上痛哭失声。
释放出来的痛苦随着眼泪流逝逐渐痲痹。
该如何告诉心里的那个人，是因为太爱他而累了。
在他数次勉强自己，听着朴智旻分享日常点滴时，他扭曲地想着，
朴智旻有自己的生活圈与生存的能力，其实没有自己，也活得下去。
为此他感到无奈与气愤，无奈自己无法倾诉自己的痛苦，
气愤朴智旻丝毫未察觉自己的变化。
金泰亨成了一个没有多余力气爱人的人，维系感情于他而言变成一件待办事项，
遥远的距离分隔两人，他发现一无所有的自己除了廉价的情话以外，
再也掏不出其他给予朴智旻。
于是一年前的金泰亨决定亲手捏碎自己的爱情，
他那太过年轻且懦弱的灵魂，
不愿看到朴智旻伤心追问的模样，
害怕看到争吵撕裂原本美好的过往，
于是他选择不告而别。
不知该如何道别。
说得更多只会产生更多的伤口。
在朴智旻的未来因自己的蹉跎而腐坏以前，该找个更好的人过更好的生活。
金泰亨决定即便往后的人生再不会遇到这般喜爱的人，
仍要头也不回地继续追寻音乐的梦想，此后他的信仰只剩一个，
他诅咒自己，在他有所成就以前，不愿再让感情牵绊自己。
自私与内疚交织成巨大的痛苦，逼迫他理解乐曲里沈重的意义，
他的音乐变得有层次，心却冷了。
近期的校内小型发表或课程验收都有了长足进步，
以爱情献祭，换取而来的成就仿佛毒药。
令他恐惧，却又深深上瘾。
若此时跟你再见上一面，或许你会追问“那时为何如此对待我？”
恐怕万千的理由都只剩一句：
——对不起。
日光消逝，盛夏远去，
往后的漫漫长路，他要一个人走。
月光下的海面，依然漆黑深邃，冷静无波，如同他此刻的眼瞳。
在店家打烊前刻，金泰亨选好了今年表演的自选曲，
最通俗最轻盈的忧郁，纪念他的夏日，
<Summertime>.
他关上电脑，离开咖啡屋。
***
十二月二十三日，清冷的早晨六点，天空飘下初雪。
朴智旻特别获得郑号锡安排圣诞节前的连休，
这天他醒来时打开窗，看见漫天轻盈飞扬。
是雪！
他急忙套上轻盈蓬松的乳白色羊毛衣与一件挡风外套后，
兴奋地奔下楼，冲向社区里宽阔的公园。
沿路上他张开双臂开心但小声地叫嚣著、奔跑着，
抬头欣赏空中的纷飞的雪片，没有固定的停留之地，
随风推著走，推著飞与落。
像尘埃一样，像尘埃一样。
跟在异地的自己一样，跟什么都不明白的自己一样。
朴智旻脱下挡风外套，让冷意钻进身体与脑袋，
这股冷意令意识变得更加清醒。
他独自走进风里，步伐有练舞之人的优雅。
缓缓走到结霜的草地中心站定，他右手向前抬起摊开掌心，
闭上眼睛，仰起脸。
左手揪紧心口的衣衫，向前轻跃奔起。
他扭身旋转，指间牵曳著风，仿佛操纵雪花于他身边流转，细碎的白雪随之疾速纷飞。
任不断膨胀的情感牵动身体，而他久未舞动的身躯仍记得如何延展，
不需舞谱也能依着心中所想，让那些心底涌动的情感，
让那些几个月来努力压抑著的思绪流窜全身，行云流水串起一个又一个动作。
弯身环抱自己，想起曾经拥有过的拥抱，念旧那些令人怀念的碰触。
新的生活还等着他更加努力，但是，为什么努力了还是这么寂寞。
他想起田柾国跟他若即若离的关系，好不容易了解他一些，却又马上变得有些疏远。
他想起郑号锡把自己想得太乖巧美好，他说自己总是挂著笑容，
于是不愿让郑号锡知道自己是这样容易悲伤。
他想起不在身边的家人，他想起在远方给他默默打气的闵玧其，
他想起会关心自己却也有自己生活在过的金硕珍与金南俊。
朴智旻又想起金泰亨，那个不必多说什么就能理解自己的那个人。
我讨厌这样的我们，为什么我们变成这样，不能再见面了。
所有与金泰亨在一起快乐与不快乐的回忆全都化为碎片四面八方向他袭击而来，
还不如被雪片伤透。
胸腔里那颗曾为金泰亨而雀跃跳动的心，仿佛随着那人消失一样，被挖空似的，
朴智旻每呼吸一次，冰冷的空气钻进空虚的身体，
鼻头一酸热，就化作泪水涌出他眼眶，灼伤脸庞，泪痕结成薄霜。
我恨这样的自己。
若真有所谓前世欠债今生清偿，是否我所欠你的，
已在此生与你共享的短短数年，付出的真心与青春都足以清偿？
可是泰亨，我宁可欠你多一些，多得长到必须花费一生的时间慢慢偿还，
与你一起相守到生命的最后，想要到老了还能和你像少年一样相执著手看相同的风景。
那么我便不用像现在一样只能依靠回忆喂养，这般愚蠢的浪漫到底有何用。
至今我仍欺瞒着自己，或许哪天我们还会再见，
真傻，困在自己的谎言里，真是傻子。
脑海描绘的那未来的画面太遥不可及，让朴智旻感到心脏中弹般的闷痛，
他在重心不稳前蹲下，被雪微微沾湿的羊毛衣更加贴紧自己的身体，
他用袖口掩住自己的脸庞，跪在被雪浸溼的草地上。
舞如诗一般，将无法明说的，一切道尽。
那些说不出口的话，只能以舞述说吧。
当碎裂的心变得冰冷麻木，埋进雪里，至少再不会感到痛了吧。
***
BBC气象预报，近十年来最冷的白色圣诞节，就要来临。

喔喔喔 好纠心喔

休息时间躲在仓库细细看了好几遍，听着春日边看的时候我又哭了（到底是多爱哭）明明两人之间只剩1小时时差的距离，明明都还在彼此内心的最深处，却得努力的忘记、努力的过日子，其实无论付出多少努力都是徒劳无功啊～心痛泰亨因为没有了智旻反而得到了乐理上的成就，更加心痛智旻在异国强迫自己像没事一般的过著泰亨认为会被自己拖累的“顺遂”生活，我也不知道我在讲什么QQQQ很气自己造诣不够好没办法诉说我对这篇文与S大的爱（偷告白）

我默默的浮出来......这篇95z的感情发展跟自己的生活有点相似......虽然心疼智旻但也好心疼泰亨，那种被压着无发负荷的压力是很难熬过的，S大把感情的描述写得太好了QQ

这篇真的写得既美丽又悲伤啊(拭泪)

啊啊啊我只能哀嚎，心疼啊泰亨跟智旻都让我。（为什么要倒装句

我的心豪痛，我需要氧气疴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