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两位遗族
假日一早,田川急忙赶到飞凰家里,她才刚上楼梯廷斌也跟在了后边,因为她急着赶路,
压根儿没发现在后面叫她的廷斌。
“飞凰!飞凰!开门啊,田川和廷斌都来了。”飞凰的母亲、大姊、二姊都在房间门口猛
敲著木门,母亲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毫无头绪。
“不然,报警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大姊急忙翻找着手机。
“飞凰,开门!”田川碰碰碰的连敲好几下门,依旧完全没有动静,她转动几下门把,是
锁著的,这让田川更着急,她抬起一脚就要往门踹去,廷斌急忙大喊“田川!”制止她,
身为女孩子却有气势的抬起一条腿,犹如武术家一般,女孩子的特征在她身上荡然无存。
田川自小就被叔叔接回去养,完全没看过父母长什么样,田川一直以来都称叔叔和婶婶为
爸爸、妈妈,直到田川懂事时,她渐渐发现,和叔叔的两个孩子想比,自己与她们长的完
全不像,个性上也有很大的不同,虽然她的直觉一直告诉她哪里有问题,但她另一个理智
告诉自己“想太多了”。
学校为了顾及每个学童的健康,所以会进行健康检查,田川拿到检查报告时,和两个哥哥
讨论,比如长了多高、胖了多少、有没有什么隐性疾病,除了大哥当时有砂眼的症状外,
三人的身体都很健康,唯独一点让田川挂念在心上,两个哥哥的血型,大哥是A型,二哥
是B型,但自己的报告上写着“O型”。
田川虽然四肢发达,但并不是笨蛋、功课算中等,上课时抄写笔记也相当认真,健康教育
里所教的,她当然也记得,因为其中一课便是血型,那天,她先问了父亲的血型,叔叔虽
然疑惑她的问题,但仍是回答她“是A型”,田川虽然心里一愣,但故作镇定的回答一声
“嗯”。
待母亲独自一人洗碗时,她又问了母亲同样的问题,婶婶犹豫的看她一眼,跟着回答“是
AB型”,那一瞬间,仿佛有人在她脑海中敲了一大响钟一般嗡嗡作响,她两眼发直看着婶
婶,脑海里翻阅起课堂所抄的健康教育笔记,婶婶看她傻愣著发呆叫了她几声,回过神后
她摇摇头往自个儿的房间去了,关上房门,犹如男孩子的她将自己闷在棉被里无声的大哭
、啜泣,她幸福的家庭画在她脑海里渐渐消散,只剩下独自一人在黑暗之中。
叔叔和婶婶看她恍神了好几天,大概也猜到一二,婶婶看着相当心疼,因为她只有儿子没
有女儿,田川虽然是男孩子样,但内心总是女孩子,有时候会做一些贴心的举动,例如婶
婶忘了晒衣服,她就会自个儿偷偷的晒好,或是替叔叔和婶婶折好棉被和衣服,在婶婶心
里她就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叔叔劝她“孩子总有一天是会长大的”,虽然婶婶明白,
但仍是不舍的流下眼泪。
两人找了一天带田川出门,她以为叔叔和婶婶也许是因为看自己这样闷闷不乐,所以带她
出去玩,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禁一酸,泪水在眼珠子里打转强忍着不流下来,叔叔开着车到
了靠近台南郊区的地方,车子停在路边,婶婶比了比对面的一栋透天厝,一楼门口有住户
的车辆停著,虽说买房没有买自家前面的地,但大部分的住户都会当作自己的地来停车,
这是一种默许的规则,两名男子正忙着洗车,他们相当爱惜的冲洗车子和打蜡,田川看了
一会儿不知道所以然,疑惑的回头看了叔叔一眼。
“你的父母亲,以前就住在那里。”
田川原本强忍着泪水顿时就流了下来,她看了那栋透天厝,是一到三楼,和隔壁的几栋透
天厝相连,已经有好几十年历史,婶婶看她哭,自己也哭了,她心疼、心疼这样一个乖的
女孩子,得承受这莫大的压力。
“他们…去世了吗?”田川哽咽的问,婶婶听她这样一问,用哭的更厉害来回答了田川的
问题。
“他们…为了帮爷爷洗刷冤屈,出意外,去世了。”身为男人的叔叔,说到自己哥哥的死
讯,语气当中也有些哽咽,他双手紧握著方向盘,就像手指头要给陷了进去,并不是愤怒
和难过,而是不甘心、极度的不甘心。
“爷爷?”
“嗯,爷爷他在去世前,坐牢了很长一段时间。”叔叔点了点头。
“坐牢?!”
“你还小,不明白,那是一条漫长的路,我们花了很多钱,终于…终于…,但是大哥、你
的父亲,还未看到爷爷自由,就先死了。”叔叔再也忍不住,只好转头看着窗外,一手摀
住自己嘴巴,那一段时间失去两个至亲,这样的痛烙印在他的心里,即使是男子汉也受不
了。
“爷爷出狱后也…。”
田川想起了爷爷,他总是闷闷不乐的模样,但对田川是很好的,直到他去世,田川也鲜少
见他笑过,原来是这样的原因。
“嗯,他出狱没多久,也跟着去了…。”
“也许不死在狱中就是最大的幸福吧?”
“爷爷为什么被关了?是犯了什么罪吗?”田川抹了抹眼泪,但新的泪水又继续跟上。
听到他这样问,叔叔的手指甲简直快陷到皮制的方向盘套里,那是一段他拒绝去回想的回
忆,婶婶当然知道,在一旁替他回答。
“那是冤狱,完全都是被冤枉的,肯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为什么…?”
婶婶摇了摇头,不知道意思是“不清楚”又或是“不想回答”。
“还好那时,你父母亲的好朋友不断奔波,就算他们都去了,他还是缴上了证据。”
接着车里沉默了,在一个发生悲剧的地方,三人沉重的心互相依靠着,在那之后,田川仍
是称他们为爸爸和妈妈,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婶婶看着这样坚强的她,常常会红
着眼眶强忍泪水,但又对田川的贴心感到欣慰,田川完全不记得父母亲的长相,不过听叔
叔和婶婶说,自己长得像母亲,如果留长头发,肯定是个黑美人,但个性上却像父亲,火
爆、冲动但却非常有行动力,再加上皮肤较黑,这让田川相当满意,因为父母亲有的,她
都拥有。
廷斌和飞凰自小和她就是青梅竹马,原本他们三户是住在一起的,直到住的地方进行了都
更改建,所以才被迫搬离,但三人依旧感情很好的一起上下学,也许是因为成长环境和父
母双亡的关系,田川相当注重三人的友谊,甚至不自觉得把廷斌和飞凰当作家人,飞凰就
像自己需要照顾的弟弟(又或是妹妹)一般,廷斌则是另一个大哥,两人都是自己很重要的
人。
廷斌在门口喊了很多声,但始终没有动静,即使在门上敲暗号,飞凰也没有反应,这让廷
斌越觉得糟糕,他脑海里还在思考,田川不等他多想,一脚就踹了门一脚发出“碰!”的
巨大声响,但毕竟是女孩子,纤细的腿和不足的力道并未将门给踹开,飞凰母女三人发出
哎唷惊呼声,跟着倒抽一口冷气,大姊原本正在拨电话,那一下让她的手机也给掉在地上
。
“田川!”
“不然怎么办?!他不开门,如果…如果…如果死掉的话…怎么办、怎么办…。”她原本
飞踢的脚缓缓放在地上,说著说著忽然想到自己的父母亲,喉头哽咽眼泪就流了下来,廷
斌很少看到她女孩子的那一面,自有记忆以来,田川哭的模样两支指头数的出来,一是爷
爷去世的时候、二是婶婶开刀的时候,这一哭,也让廷斌慌了手脚。
鲜少哭过的田川想到父母又想到飞凰,放声大哭,仿佛将这些年的眼泪一次喷发出来,廷
斌看着田川女孩子的模样,完全束手无策,女孩子的眼泪就像柔软利刃一般,可以毫无缝
隙穿透男孩子坚强的心。
“田…田川…你别哭啊。”
“飞…飞凰!开门啊!你听听、听听,田川哭了呀,再不开门可就不得了啦!”
“叫…妈妈…和姊姊们出去…。”
房间里传来像是被闷起来一样的声音,但听得很清楚,五人喜出望外但随即又镇定下来,
妈妈的表情则是由紧张、高兴、又转完担心和难过,因为飞凰竟然更相信廷斌而不是相信
亲人,廷斌当然知道原因,也明白飞凰的用意,但却是无法启齿,因为毕竟这样的事情,
不用说家人,连朋友都无法说明。
“阿姨,没关系,我们会劝他的,一定没事的。”听廷斌这样一说,飞凰妈妈的眼泪就流
了下来,她知道三人从小就是好朋友,廷斌又特别聪明,所以一定有办法,即使担心、难
过,仍是点点头。
她转身后向大姊、二姊示意一下,三人就一起走下楼梯,廷斌看着她们走下楼,大约过了
五分钟左右,穿来喀喀、咚咚的吵杂声,听起来三人都出门了,这是万不得已的,因为他
们不想再度刺激飞凰,只要他冷静下来愿意开门,其他什么都好说,大姊和二姊内心同样
难受,因为自小她们也相当溺爱着他。
“飞凰,阿姨和姊姊们都出去了。”廷斌才刚说完没多久,握著门把的手上传来轻轻震动
和喀嚓声响,门解锁了,他急忙转动门把将门打开,以免飞凰又将门给锁上,里头几乎没
有光芒,飞凰用厚纸将窗户也给封死,漆黑一片仿佛深渊,里头还传来悲哀、怨恨的气氛
。
田川还不等廷斌反应,大步跨进房间里啪嚓的打开电灯,飞凰依旧将自己包在棉被里头,
但即使如此,棉被并不能阻止田川的怪力,她双手一扯就轻松的将棉被给拽了下来。
飞凰依旧穿着昨天换上的女装,但有些破烂,像是被扯破的一般,身上有不少瘀血和擦伤
,看到如此情况两人都傻了,田川双手紧捏著棉被握拳,全身不住的发抖,仿佛有无比庞
大的怒火,鼻腔里挤出来的呼吸声,让她一点也不像女孩子。
“你怎么样了?是谁?稀饭吗?”廷斌急忙上前查看飞凰的伤势,大大小小的瘀青浮现在
他白皙的皮肤上,看来相当疼痛,他无法想像为什么稀饭可以下这样的重手,到底有什么
样的怨恨?当然,小孩子是不会明白的,霸凌,不一定要特别的原因,光是飞凰行为特异
,忽男忽女,就可以成为理由。
廷斌冲下楼去找医药箱,田川双手的棉被掉落在地上,眼泪还留在脸上,愤怒和悲伤让她
的眉头和脸颊全都皱在一起,她从一旁的桌上抽了几张湿纸巾,替飞凰擦拭伤痕上的脏污
,廷斌跑上楼梯走进房间,手里拿着一毛巾包,里头裹着冰块。
“田川,先用这个替他冰敷,我回家拿药。”
田川接过冰包后点点头,廷斌飞也似的跑下楼往自家的方向跑去,她将冰包先敷在瘀青较
大的大腿外侧,飞凰咬著下嘴唇皱起眉头,痛的不只有他,田川的心里也是一样的痛。
“可…恶…。”田川的嘴里挤出几个字,却足以代表她无止尽的愤怒。
“是稀饭吗?”
飞凰没有回答,但眼眶立刻泛红,那已经是最好的回答,田川拿起冰包交换不同的位置,
总共有十三处瘀青,连腹部也有,出手毫不留情,白皙的皮肤上仿佛强加了许多斑点,田
川光是想像稀饭那样壮硕的体型,拳打脚踢在飞凰身上,内心就难过的犹如被掐紧一样就
快要窒息。
“混帐…该死的混帐,我一定不放过你!”田川诅咒一般的自言自语,手上不自觉用力压
在飞凰的瘀青手腕上,他痛的大叫一声“啊!”。
“对、对不起、对不起。”
那样的声音让田川回过神,赶紧将冰包拿起,换其他瘀青位置,然后眼泪又流了下来,恢
复女孩子的外表。
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廷斌气喘吁吁爬上楼梯,用他有气无力的脚步踏进房间,他将家
里的医药箱整个拿来了,田川接过后急忙打开,用药膏和药水涂在飞凰受伤的地方,他不
断的皱眉忍受疼痛,廷斌在一旁看着,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如此气愤,但依旧只能冷静
,要冷静才可以想出对策,冲动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饿吗?”替飞凰擦完药后,田川问,他眼眶泛红的点点头。
“你先换衣服,我去帮你准备吃的。”
她将药给装回药箱里递给廷斌,那样的冷静,让廷斌觉得有些异常,因为田川通常都会相
当冲动,这时却没有那样的气焰,会不会是她也想通了?廷斌表情有些困惑,但田川已经
下楼去了。
“廷斌…我…我要换衣服。”
“啊、抱、抱歉,我这就出去。”
廷斌忽然想起飞凰想当女孩子的事,急忙走出房间关上房门,缓缓走下楼梯,田川正在翻
找著吃的,还有剩下的土司面包,她将土司丢进烤面包机,从冰箱里拿出两颗蛋,跟着俐
落的打开瓦斯炉,倒油、打蛋,独立的她常和婶婶一起煮饭,早已经习惯了厨房工作,锅
子兹兹作响发出香味,换上男孩子装扮的飞凰缓缓走下楼梯。
“好了,可以吃了。”
田川怕他饿,用三层土司夹两颗蛋,最后拿出冰箱里剩下的柳橙汁,倒进便利商店送的懒
懒熊陶瓷杯里,放在桌上,这时飞凰缓缓坐在餐桌边,香味让他的肚子咕噜咕噜的作响,
他急忙咬下一口,眼眶又红了。
田川坐在飞凰一旁的餐桌椅上,摸索了一下口袋,拿出乔安给她的发夹,放在木餐桌上时
发出喀哒的轻声响,“这个给你。”田川轻声地说著,飞凰咬了两口土司和煎蛋嘴巴正鼓
胀,眼睛也哭的肿了。
“田…田川…。”
他看着发夹眼泪扑簌簌的流下,滴在桌子和土司上,他只是想当个女孩子而已,这样子的
要求并不高,但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呢?
“别哭了,等等噎著。”
田川看他这样心里更是难过,还有…无比的愤怒,她强压怒气站起身子,似乎在思考什么
事情。廷斌走到客厅心里打转着,他想的是怎么样才可以让稀饭不要再欺负飞凰,另外,
最好是可以报仇。
客厅的电视柜旁边透明柜子里摆了一些奖牌和奇怪的纪念品,那是飞凰的父亲在世时获得
和买回来的,他参加了几次的马拉松,都有得到奖牌,这些他早已看了多次,没有什么特
别,但唯独一个东西相当显眼熟悉,廷斌走近几步,注视著一个楼梯形状的透明奖杯,那
是某次爬楼梯比赛所获得的,奖杯中间有一些空隙,并且插著一个小东西,上面画著廷斌
最近才看到的符号,他打开透明玻璃拿起那座奖杯,用大拇指和小拇指小心翼翼的掐住那
小东西圆形前端抽了起来,仔细一看上头画著倒草写“八”字,他讶异的阖不拢嘴,立刻
摸索了一下口袋,拿出小钱包,虽然平常身上只带了几百块零用钱,他用手指捞了一下,
从小钱包里拿出父亲给自己的别针仔细比对,几乎是一模一样,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还会
以为是同一个别针。
“难…难道…。”
这时廷斌已经完全明白,飞凰的父亲也是郑氏遗族,而母亲可能不知情,否则这别针不会
大辣辣的被插在这儿。
“怎么了?在看什么?”
田川低沉的女孩子声音让廷斌心脏差点停了,他急忙将奖杯放回去关上玻璃橱窗。
“没、没什么,只是这奖杯好特别。”
“飞凰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喔、嗯…。”
田川朝门口缓缓走去,举起右手挥了几下没有回头,外头阳光照进来,射过她的身躯,看
来就像是要前往某一个庞大又悲壮的战场一样。
“田、田川。”
“嗯?怎么了?”她没有回答,一手抚著大门边条。
“别做傻事,我会有办法的。”
“嗯…。”
她的回答让廷斌心里忐忑不安,因为这冷静的态度,不像平常时火爆的她,也许田川真有
什么报仇计画,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
“爸…。”回家后的廷斌,迟疑的叫住父亲,他正在替客人打包水果。
金定手上的动作迟疑了一会儿,跟着看廷斌的表情,立刻明白他要问的问题,他继续替客
人打包水果,一边摇头要他不可以问。
廷斌咬著下嘴唇替父亲整理水果摊的水果,他心中有许多问题并没有得到解答,金定当然
知道他是怎么样的小孩,有问题在心里,一定会让他郁闷死,等店里客人离开时他缓缓走
进廷斌,跟着左右张望一下,还不忘看看楼梯二楼,这才放心小声的说:“问吧,怎么了
。”
“飞凰家…他们…也是?”
“啊?!”
“我看到了别针…。”
金定犹豫了一会儿,用点头来回答说:“不是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不是说有两位遗族吗?”
廷斌想了一会儿父亲那天说的话,用力的前后晃几下脑袋表示明白,金定沉默了许久,也
许只有几秒、几分,但那样的沉默像几小时那样久,门口有人经过时,他们赶紧转身装做
在整理水果,从背后看来有些滑稽,这时金定忽然低下身子在廷斌耳边说了几个名字,这
让他手上的动作顿时停止,眼睛、嘴巴、甚至鼻孔都瞪的老大。
“爸、你、是说、是…?!”金定急忙摀住他的嘴巴,点了几下戴着白帽子的脑袋,又摇
了几下示意他不可以说出来,廷斌被摀住嘴巴也点头表示明白。
“这、我、那…。”他讶异的程度让他无法自主言语,嘴里几个字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无异议的词句,完全无法连贯。
“不要紧张,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怎么可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要知道了,知道了不如不知道,不知道还比知道要来的好。”
“你冷静一点,开始胡言乱语了。”
廷斌虽然平时冷静,但只要是真正紧张时,他讲话不会结巴,而是会非常连贯的类似顺口
溜一样,将自己要说的话给分割成一大段看似不连贯又连贯的话语。
“所以…所以他们自己,知道吗?”
“应该还不知道,但他们的亲属会在满十六岁前告诉他们。”
“那…仪式…。”
“这说来话长,不可以在这里讨论。”
廷斌急忙用双手摀住嘴巴,虽然冷静许多,但他一时的慌张,早已短暂的忘记自己还在水
果摊,而不是在新建的安平古堡里,在外头得随时注意隔墙有耳,但他的脑袋这时还是嗡
嗡作响,挥之不去,金定叹了口气,将水果摊外的推车拉近店里,接着拉下铁门,廷斌呆
立当场不知道父亲的用意,金定收完摊子后,朝着楼梯口大喊:“老婆,我带儿子出去买
美术用具,下午休息。”
“啊?美…。”廷斌还未讲话,金定立刻一手摀住他的嘴巴,楼上传来母亲的声音:“好
、路上小心啊。”
“走吧。”金定走出铁门旁的小铁门,廷斌跟了过去,父亲坐上门口的小货车,他则跳上
副驾驶座。
“仪式很重要,每隔两年举办一次,或者说,三年一次。”
“到底是什么仪式?”
“就是秋祭啊。”
“秋祭?”廷斌越听越糊涂,秋季和仪式,又跟郑氏遗族有什么关系?
“秋祭,其实是古早流传下来的仪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就有记忆以来,这仪式就
一直在举行。”
“所以秋祭,需要遗族?”
“嗯,而且是两个,一定要两个。”
“所以这次的两个遗族就是飞凰和田川,那他们自己知道吗?”
“会在举行仪式前告诉他们。”
“那他们…。”
“仪式需要他们两个,并且…,到时我们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安全?他们怎么会有危险呢?”,廷斌满腹疑惑,一手拉着安全带转头看着父亲。
“不错。”
“这…什么危险?不过也就是普通人啊…?”廷斌的说话哩,已经默认自己是这一大遗族
的其中一员。
“唉,这牵扯的太多,一时半刻也说明不了。”金定叹了口气。
“慢慢都会告诉你的。”
“如果他们…真的遭遇危险的话呢?”
廷斌听父亲的口气,已经感受到有什么危机,自己只能选择接下以后的重担,但脑袋的混
乱让他无法停下问答,想到什么就问什么,那是他的直觉反应。
“会…会很严重,我们无法承担。”
金定大口吞了唾沫,本就突起的喉头更大大的涌起、恢复,这样的回答让廷斌语塞,因为
似乎、也许,有某个时期发生过什么严重的事情,所以父亲才会那么紧张。
车子老旧的煞车皮“叽”了一声,车子停在安平古堡附近,今天是假日,人算挺多,古老
的要塞在这时候完全变成了古蹟,没有了历史上的雄伟。
“啊!他!”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安平古堡入口,是琢公。
“他还真没放弃。”金定无奈的说著。
“爸、他来这里做什么?”
“应该是调查我们是否有遗漏蛛丝马迹吧。”
“不阻止他吗?如果…。”
“我们不能打草惊蛇,而且他也不一定能查到什么。”
“如果真的被他知道了什么…,或是他找了警察…。”
“若是那样,我们也会有所行动。”
父亲指的“我们”,当然就是指几乎全都知情的台南人,也包括自己,已经身在其中无法
脱身的自己和护卫的身份,廷斌稍微理解了“护卫”这件事情,并不是指单纯的保护和保
卫,而是整件事情、所有的秘密、包含自己要保护的朋友。
“当时,为什么要带他去,告诉他这么多事…。”
“这…也是没办法,因为…。”
“二十五年前,就差一点、差一点就让台南人的努力全完了。”
“那我们到底…到底可以做些什么?”
“放心吧,若真的到了那一刻,我们何家将会带领所有台南人,奋战到底。”
廷斌紧张的吞了数口唾沫,因为父亲表现的是一种视死如归般的气势,而且刚刚他说“牺
牲”,那么意思是,有人死去了?还有父亲曾说过,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或许最坏结
果真的和人命有关系?!他紧张的问:“那…是指什么…。”
“你会知道的,那样的行动,所有人都会知道,也会被赋予任务。”父亲紧握方向盘发动
车子,往家里的方向开去,廷斌在那时撇到了琢公微小的身影。
☆
“嘿,这样看着还真有点样子,可惜了只剩这么一丁点建筑还留着。”琢公看着安平古堡
赞叹著说,因为现在的安平古堡,只剩下中央一小栋的主要建筑和旁边后来的灯塔,导览
板上以往壮阔的气势荡然无存。
琢公站在古堡一旁的郑成功雕像前,仔细观看了一会儿,上头写着“民族英雄 郑成功”
,他不禁喃喃自语起来:“国姓爷啊、国姓爷,被称为英雄的你,还有多少秘密呢?”
古堡边还有几座老旧的大砲,上头布满了老旧纹路,想必历史上,在这里发生了不少的战
役吧?但现在的琢公对历史战役没有多大兴趣,而是为了得到历史所留下的利益。
琢公查看雕像许久,左右张望后,一脚立刻跨过围起来的铁链,像在找寻重要资讯一般,
查看雕像底下的石碑,但似乎完全没有线索,一听到脚步声他立刻又跳出铁链外,皮鞋在
石砖道上发出喀哒的清脆声响。
他沿路爬上充满历史脚步的石阶,穿过被修补过的砖瓦墙,走近只剩展示功能的安平古堡
里,因为有在保养的缘故,里头飘散著一股淡淡的清洁剂、混合老旧纸张、金属器的特殊
味道。
迎面而来的,是郑成功和揆一(注)的半身雕像,中间摆着说明手册,后方悬挂著一幅手绘
的老旧画像,琢公也没多看一眼,立刻往一旁走去。
注:揆一,荷兰原名Frederick Coyett,中文名为揆一,是台湾在荷兰统治时期的最后一
任长官,被郑成功赶走后,揆一回到荷兰立刻受到军事审判,理由是失去公司重要资产(
当然指的就是台湾)。
安平古堡内展示著许多古文物,每一样都有被历史摧残过的痕迹,虽然那已经是几个世纪
前的事情,但古画和照片以及字里行间,都残留着安平古堡和台南当时的壮丽和震撼,琢
公锐利的眼神在许多画里穿梭,他也不管其他来观光的游客,自顾自站在想待的地方,旁
人想要挤进看展示品,他却纹风不动,想当然引来不少侧目,其中有一幅画有几名男子和
女子,看来像是人像画,他低下头去几乎趴在玻璃橱窗上,吸引他目光的不是人像画,而
是角落的地方,有个倒著草写的“八”字,琢公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纸条仔细比对,那八字
和纸条上的几乎一模一样,这让他喜出望外露出满意的笑容,缓缓收起纸条。
除了古文物,里头还展示著一个建筑物模型,上头写着安平古堡原始俯瞰模型,原本他是
没有兴趣的,因为那模型是后人补充的,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闪过他的脑海,琢公停下
脚步站在橱窗前,跟着向左走了几步嗯了几声,又向右走了几步,然后贴近橱窗观看,但
想不起在哪儿看过,他一手托著下巴,略有所思的边远离橱窗,在一幅墙上的画中,找到
了脑中的答案,那幅画是安平古堡的原始图画,一旁还有许多船只航行着,他走到画底下
仔细观看,上头有着一行草写文字“Johannes Vingboons”。
他发出了“喔?!”的惊呼声,口袋里的手机似乎配合声音震动起来,他立刻接起,电话
那头是国轩。
“是?有什么发现吗?”
“是吗?今天?”
“嗯…,也许,啧、好吧,明白了,就今天吧,明天回来。”
挂上电话后,琢公低头沉思,不久、像是胸有成竹一般紧握着手机,塞进裤子口袋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