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我当然知道我不是无辜的,但是我当初真的以为我的牺牲,能够换取我们三个人在这里
住得舒适平安,岂知我什么都没有得到,还被骗了要去生别人的孩子。这一家人都有病…
…我真不该回来的……”—何秋月
那天的小姑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钟世锋年纪太小,啥也不清楚,只知道家里的气氛怪怪
的,阿母整夜的哭,父亲钟国雄回来之后也不说话,翻来覆去的睡了一阵之后,大约凌晨
五点多左右,父亲翻箱倒柜的打包行李,似乎打算离开。
父亲当然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离开家多次,也从未打包行李,想必事情是严重了。而
钟世锋就是想问也不敢问,只能默默地躲在被窝里头瑟缩著颤抖,深怕父亲的情绪来了又
拿他出气。
仔细想想,父亲钟国雄在外花天酒地,也没真正收拾过行李,难道父亲不回来了?钟世锋
坐起身子,正想鼓起勇气问爸爸什么,但还没有开口,这时母亲何秋月却是扑倒在父亲面
前,“你不准走!”
“我不走,留在这里看笑话吗?”钟国雄说。
“是你把我们带来这个家庭的,要是你能够保护我们,我们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难道你
不知道我是不得已的吗?”何秋月哭得哽咽,伤口又汨汨流血。
“狗屁!妳这个贱人!现在说自己不得已?被插的时候怎么不来求救?我妈为妳杀一只鸡
加菜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委屈?整个工厂的人都知道妳他妈根本爽得很,我呢?白白戴了
一顶绿帽!妳还敢对我说这种废话?”钟国雄气愤地抓起何秋月,愤怒的就是一巴掌。
“……”何秋月无言以对。
“每个人都奉承巴结这个家庭的老大……我算什么……他妈的连老婆都给人上……我算什
么……?”钟世锋吓得缩在角落,父亲这样倨傲的脾气,就算失意痛苦,也从未看到他失
魂落魄的模样,世锋似乎是第一次听到父亲这样呜咽,小小年纪不禁感到惊吓。
“国雄……我只是希望能大哥就能够给你更好的职位……”
收拾好了行李,钟国雄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了痛哭不已的何秋月,钟世锋看着母亲,
似乎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漫长的夜晚过去了,似乎大家都睡得不好。
过了几天,家中再也没有人敢提起那件事情了,大家就好像是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上
工的上工,上学的上学,而小姑似乎不见踪影,不知道是不是回到学校上课了。
母亲何秋月在家中几乎不发一语,脸上的绷带包得密实,像是包裹住了她所有的喜怒哀乐
,她就像是泥偶一般麻木的工作、生活、吃饭、睡觉,看起来正常,却又不正常。
某天,一通电话打来,大姑姑上前接了,这一接起来,就讲了好久好久的电话,世锋写完
了功课,正等著吃饭,却看到大姑姑抱着电话在哭。
大姑姑怎么了?
到了吃饭时间,大姑姑钟佩霞似乎仍含着眼泪,抱着电话不放,钟世锋只能问阿嬷,“阿
嬷……大姑姑怎么了……”
“大人的事情小孩别管,吃你的饭。”阿嬷的表情很严肃,也是满满愁苦。
他后来才知道,大姑姑被退婚了。小姑姑的事情,似乎被大姑姑的未婚夫王医师家人知道
了,为此似乎施加了不少压力,要求两人分手。
大姑姑终于挂了电话,但是她晚饭也没有吃,回到自己房间哭了,但是大家还是正常的吃
饭,没有人要上前安慰什么。
钟世锋忍不住看着大姑姑的身影,被大伯父拍了拍脑袋,“吃你的饭,小胖子。”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最正常的就是大伯父了,他不像其他人举止这么尴尬,反而是坦坦荡
荡的,因为世锋不懂为什么小姑姑和妈妈为什么吵架,又为什么会影响大姑姑的婚事,他
只能乖乖上学,听话懂事,尽量不要惹大人们不开心。
后来伤口痊愈何秋月抽掉了纱布,那天的争执打闹造成了眼球上有大片的血块,暂时无法
去除,就像是有块巨大黑影,似有似无的垄罩着何秋月左半边的天空。
她的绝望像是口枯井,唯一的希望既然已经干涸,就没有重见天日的可能,她曾经以为钟
国雄是他的天,但是他什么也不是,发生了这件事情,他没有觉得自己有任何责任,只会
逃跑,让她一个人面对各种讥笑唾弃的嘴脸。
她不知道这个家庭有几个人把她当作个人来看,更不知道这些不堪入耳的事情,宝贝儿子
到底又知道了多少。
面对她疼爱却又恐惧的儿子,何秋月终究是不舍。
*** *** *** ***
2-8
“我的锋仔,你因为是这个家唯一的孙子,他们会好好待你的,就算没有我这个丢人现眼
的存在,他们也不会亏待你的。你就当作没有我这样一个丢人现眼的阿母吧。”—何秋月
于是那天便出事了。
那天下课,钟世锋趁著外头艳阳,放学后去了溪边抓虫抓青蛙,玩得满身大汗,回到家已
经是五点半,大姑姑看他一身脏污,让他先去洗洗脸。
“你看看你,玩得那么脏……”大姑姑拿了毛巾替他擦,却还是一脸脏污。“不然先去洗
澡吧?”
“我阿母呢?”平时这个时间,何秋月不是在工厂,就是在厨房,钟世锋摇晃着小小的脑
袋,却是遍寻不着她的踪影。
“不知道……下午就没看到她了。”大姑姑摇摇头,看起来还是愁容满面,看起来心情似
乎还是受到之前退婚的影响。“去拿两件衣服来换洗吧,也把书包放下了,姑姑先帮你放
水……”
“好。”天真的世锋于是蹦蹦跳跳的上楼,才打开门就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这景象,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母亲何秋月将自己的红色围巾穿过了房梁,吊住了自己的脖颈,踩着他平常写功课的椅子
,一跃而下。
挣扎、颤抖、痉挛。
本来应该要放声大叫的,但是他却不愿意跟任何人分享现在眼前的这一幕。
原来母亲比任何动物的死状都要美好,都要悽惨,都要艳丽。那张漂亮精细的脸孔的表情
变得狰狞恐怖,细密的蓝绿色血管在那个不属于农家子女的冷白色皮肤上头张牙舞爪的盘
踞著。
像芭蕾舞伶一般婀娜,像垂挂的柳枝一般摇曳。本来觉得可怕的画面,钟世锋却觉得艳绝
无双,充满了诱惑与勾人的气息。
他狠狠的勃起了。
他想起了无数个阿母与大伯肢体交缠的夜晚,随着那些喘息与气味,他总是能够兴奋起来
,但却不像现在这样致命而无法拒绝。
面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欲望,他感到慌张而不知所措,他想要赶快通知其他大人,但是却害
怕别人发现他身体的异样。
他想叫,但是喉咙却艰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想要起身,双脚却是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
他花了好长好长的时间才终于发出声音,但张嘴却是含糊不清的哭喊:“……来人……来
人啊……”
他勉强连滚带爬的跑下楼去找大人,那个像是本能的欲望终于褪去了,眼泪鼻涕这时候才
记得要在他的脸上奔腾。
不仅是痛苦与哀伤造成的泪水,更是小小的钟世锋对于自身无法理解的恐惧。
不过为时已晚了,母亲连带肚子里头的孩子一起走了,一尸两命。众人们面对她的离去很
是讶异,但是除了讶异之外,好像再没有其他的情绪了。
何秋月沧桑却平静的面容,因受伤而泛著血块的美丽眼睛,都逐渐黯淡了。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姑姑对母亲到底是做了什么,竟然让母亲竟然如此狠心,留下
他一个人离开?
记忆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爪痕,那段时间的钟世锋几乎夜夜无眠,每晚号哭,关爱他
的大姑姑可怜世锋年纪轻轻就深受恶梦所苦,因此让他搬到她的房间隔壁就近照顾,并且
让他休息了半个学期。
幸好他平时成绩优越,考了两次段考也都名列前茅,学校也让他考过了考试后,直接升上
五年级。
只是上了五年级的钟世锋更是沉默了,少了母亲的他仍然留在家中,除了姑姑之外,他几
乎不会跟任何人说话,失魂落魄的样子任何人看了也都为之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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