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因为祖母分外的照顾爱护，世锋平安的长大，拔高了身子脱了稚气，本来的婴儿肥也退得
一干二净，高中的他瘦削而老实，虽然长得不是特别突出，却也高大挺拔。
工厂仍然固定的在运行，只是随着时代的进步，科技也日新月异，这种传统产业或是工厂
的改制变革许多。
民国五六十年间是手工皮箱行业的黄金时期，那时几乎人人穿西装，搭配手上一个公事用
的皮箱，但过了那段时间之后，手工皮件价格昂贵，制作时间也长，自然不比机器大量制
造的塑胶产物来得吸引人，渐渐订单少了许多。
生意走下坡，工厂的人也逐渐减少了。
民国七零年出生的钟世锋，看着这家工厂兴起与衰败，却没有一丝同情的感受。
大姑姑年岁渐长，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成熟女人，在市政府里头工作，虽然由家人什么的
说媒了几个人家，但是大姑姑总是不愿意，照顾著世锋就像当作是自己的儿子，也算是个
依托，所以祖母也就随便她。
钟世锋知道，大姑姑还喜欢著那个姓王的医师，即使王医师已经娶了老婆，但姑姑没忘。
只是钟世锋装作不知道姑姑寂寞伤心，觉得只要自己想办法多孝顺大姑姑，这样他们两个
无依无靠的人，或许也能获得幸福。
世珍长大之后，眉宇之间尽是高傲娇贵，身体孱弱不说，也经常任性妄为，平常挑食，不
注重身体，脾气倔起来就经常对伯母不敬，惹得大伯母谢娇英常常为此伤心难过。
但这份骄傲与目中无人，又是像谁呢？
近这几年，祖母的身体开始不太好了。平时总声如洪钟，严肃著脸的祖母，有时候会意外
的露出脆弱而毫无防备的神情，偶尔也会跟他说很多很多不着边际的过去的故事，他总是
沉默著听，但也只能听懂大概。
大概是说祖母很早就以童养媳的身分跟着祖父开立了这个皮箱工厂，从一开始负债累累到
现在平稳的状况，阿公却不到五十岁就生病过世，她恨他就这样离开，留下她一个人吃了
那么多苦。
“钟清泉死了，我一滴目屎也没掉。伊就是不负责任的垃圾人，留下一堆烂摊子，乎我一
个查某人来担。”祖母本来说国语，平时也鲜少听到她说台语，但当她躺在病床上的时候
，总是国台语参杂。
钟世锋只是静静的没有回话，不擅言词的他，总是不知道要回些什么才好。
“但是最后系我的不对……我太疼他了……所以什么都让他恣意妄为……”这句话说的，
大概就是大伯父了。
钟世锋眨眨眼，原来祖母也有过这样的心思。
“国雄啊……国雄到底去哪里了……”半梦半醒之间，祖母总是对着他的脸，呼喊著爸爸
的名字。
已经年岁渐长的钟世锋，对自己的父亲下落虽然是一无所知，但是他很清楚，当年母亲会
自杀，跟父亲有绝对的关系，不只父亲，大伯、祖母、姑姑，那些人都脱不了关系。
他恨这些人，但是他什么都还做不了，毕竟还住在同一个屋簷下，他只能勉强自己忍耐，
并且等待时机。
那年钟世锋十七岁，考上了大学，要离开了家北上，于是临走前，姑姑带着他去办了一支
手机，带着他去坐客运。“自己上去没有问题吧？”
“……嗯。”世锋本来就长得眉清目秀，高三那年拔高了身子，已经长到了一把七十八公
分，只是脸上还稍微有些稚嫩的青春痘，却也是一个平凡而老实的脸孔。平时在班上是品
学兼优，害羞而文静的孩子。
“到了学校记得打个电话给姑姑。”姑姑皱皱眉，揉揉他的脑袋瓜子，又摸摸他的脸，被
他不好意思的别开了脸。“上大学了，已经到了可以开始交女朋友的年纪了呢。”
“……”钟世锋似乎对这个话题有点不自在，尴尬的扭来扭去。
“高中三年，都是跟些臭男生混在一起，没有女生一定很无聊吧。”姑姑笑着说。
“有啊……美术班有女生啊……”
“那你长得那么高那么帅，怎么没交个女朋友？”
“唉唷……”世锋忍不住抱怨了一声，高？帅？大约只有大姑姑会这样认为吧。
“好……不说不说。”姑姑忍不住笑了起来，就此打住。
时间到了，钟世锋乖乖上车，将行李放上客运边边的行李区后，他转身与姑姑挥别。
开始了大学的新生活，钟世锋心里头也说不上是期待还是什么，有些微微的躁动，但是却
更多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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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钟世锋向来内向，因为发育期身体瘦了下来，所以升上国高中之后也就鲜少被欺负了。即
使如此，他还是不擅长与人相处，在班上总是沉默安静的个性，不出挑、不显眼，这样的
他觉得很安全。
和所有人保持一点距离，就不会有任何人想要伤害他。
升上大学之后，他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吧。
化学系上女孩不少，他虽然对这些外表软软小小，面孔也看起来细致的生物感到有些兴趣
，但是因为害怕表达，所以他只能用看的。
新学期，新的同学与生活，每天每天都是在尴尬的自我介绍中度过，班上同学太多，不管
是男孩女孩他都记不住，顶多只认得三个一起同住的室友而已。
四个男生在宿舍里头，唯一的共通点就是玩电动，他虽然不懂，但是因为姑姑给他配了一
台相当高级的电脑，几个男孩挤在他的位置上争先恐后的抢著玩游戏，他也不好拒绝。
他还保留着过去喜欢跟小动物“玩耍”的习惯，只是国中时曾被姑姑发现过，严厉斥责了
一番，于是现在他便不敢让人知道了。
“喂，你觉得佩蓉怎么样？”
佩蓉？“谁？”
“林佩蓉啊，那个学号二号的女生！”旁边的男生一个个笑了起来，“不错不错！她很漂
亮！但我更喜欢王蓁蓁耶！”
“哦？是那个身材很好的？”
“对！胸部超大！”几个男同学不知忌讳的聊了起来，钟世锋的脸上浮上了些许尴尬之色
。“干嘛那个脸啊，别说你对女生没兴趣！”
“不是……”钟世锋为难的说，“我只是不知道你们说的是谁……没印象了……”
“你卖假喔……难道你没有喜欢的类型？”男同学顶了他一下，“例如说……眼睛大的？
皮肤白的？”
“不讨厌……”但是这个特征说起来，他只想到自己的阿母啊。
“许家娴怎么样？皮肤应该是女生里面最白的！”
“……谁啊……”
许家娴，学号排下来是十七号，个子不高，皮肤白得有些透红，皮肤粉粉的，跟母亲那种
冷白的感觉不同，她眼睛并不大，笑起来的时候眉眼瞇瞇弯弯的，感觉就像是脾气很好，
很无害的那种小鹿。
长长的头发，绑着马尾，几绺发丝从额头滑过，被她软软的手指头别在耳后。她长相清新
淡雅，是这学期的康乐股长，除了必修之外，刚好有几堂课的选修有碰在一起。
她和男生的互动很多，几个礼拜的时间就和大家打成一片，不管是聊天还是肢体接触都非
常的自然，许多男生和她讲话互动，她也都有所回应，感觉是非常有亲和力的人。
钟世锋忍不住被这个女孩吸引了目光，她虽然不是大美女的类型，但说起话来笑起来却是
特别耀眼，不像他总是黯淡的宁愿站在角落，希望别人不要注意到自己的那种微小与恐惧
。
让人羡慕。
“世锋，你要一起去参加迎新吗？”那是她第一次跟他说话。
看着她的大眼睛，钟世锋却像是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支支吾吾的无法说出正常的语句
。
“嗯……喔……”他清了清喉咙。“……要去吧？”
“那记得要缴系费哦，下礼拜之前，一学期五百元。”她说。
“哦……”他傻傻的愣著，直到他意识到，她笑着原来是等他回应，他才赶紧从自己的背
包里头掏钱，拿出了五百元交到她的手上。
许家娴笑着收了钱便点点头，跟着班上其他女孩一同离开，“谢啦，我会在学校BBS通知
时间和要带的东西。”
钟世锋看着她逐渐离开的身影，这才觉得可惜，系费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东西，他应该要晚
点缴，这样才会多一次机会可以跟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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