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r K,
一年过去了,你说2014年的冬天波士顿下了破纪录的大雪,而那时我们彼此的状态也都混沌不明,就像是处在暴风雪之中,失去方向,却又不得不设法趋避。
我想念那些我过著美东时间的日子,那时已是英国的大半夜,我时而在铁皮地板的楼梯间踱步、时而瑟缩在厨房外的窗台角落,使用着不太稳定的网络与你说话,说着我已经想不起、以及你嘱咐我要忘记的话。
我们的生活总是浑浑噩噩,而我们也坦然面对那样的状况,连要设法努力抓住什么的样子也不想假装,至少在这些喘息的当下任何伪装都不是必须。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很喜欢巴黎吗?在英国的短短一年,我来了三次巴黎,不是因为巴黎给我的印象太好,相反地,巴黎是第一个让我由内而外发寒的城市,我留下了一些不太美好的记忆,像是无法防备地被抢走手机,当然你知道我不愿提及的是你曾说过你很嫉妒的事。
我们最喜爱的人往往不一定是对我们最好的人,而最喜爱的城市也不尽然都只有美好回忆。我一直来巴黎,无非是希望这里不要只有一种记忆。人们常说洗记忆,但我不知道记忆该如何清洗,我只能透过覆蓋的方式,让新的染料遮盖住旧的痕迹,让整个画面不要只有一个主题。
这一年来来去去的人事物太多,你知道我总是在意你我他远大于其他,与人无关的事如报告考试就仅仅是日历上的一个数字,随年龄渐增,我已无法像十几岁的少年一样感到紧张惶恐,我坦然面对自己的无心。然而我也在很多地方费劲了心,但或许从来没有一件事情是真正重要的,至少我觉得那些重要的我早已了然于心,这些我们挂在嘴上的担忧又仿佛是消遣与游戏,即便有时又不经意太过伤心。
亲爱的K,你知不知道你很有名,这趟异国的旅途中好多人都与我谈论起你,其实我从未遗忘过你,但还是不断地被提醒。许多人总让我无来由地感到自卑,即便他们都不如你,或许也不如我,但我总是自惭形秽。我时常想起你我初识的那个秋天,我们骑着脚踏车经过基隆路,我对你说我发现跟你说话不用大脑,而你把这当作称赞,事实上也是,我欣赏你做事情的想法动机与我类似,这些年我才发现要试图解释与让人理解有多困难。你知道如果今天你杀了人,我会陪你一起毁尸灭迹,你知道我会是那个共犯,就如同我所知道。
我不知道你欣不欣赏我的文字,虽然你跟我说过你总是认真地看,也总是看得下去,但我鲜少与你谈论文字的话题。最近有越来越多人说我的文字有点像是某人,但又有些不同,而我明白主要的不同是因为某人感觉比较开心。不过我想我也没必要刻意写得比较欢愉,虽然我总是想讨好谁,但我又知道我无法讨好所有谁,只好继续这样下去,总有些人会像你一样明白我的幽默,明白我并没有过得不好,也并非为赋新词强说愁,毕竟我已过青春期太久,虽然还是会长痘痘。
亲爱的K,这好像是你第一次比我早完成这种交办作业,使我倍感压力,一封想写给你的信在心里写了一年,到头来却还是像抱佛脚一般在死线前夕才打开word努力完成。谢谢你寄了鲸向海的诗集给我,其实我一直没有看完,但你夹在扉页的信倒是看了好几次,或许是你的字比他的诗更吸引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喜欢王家卫,年少时我每逢心情低落就会看他的电影,我从来没有试图要理解什么,我只知道那些不懂的,终会使我的心情跌至比谷底更低,因为再也不会更低,于是便会渐入佳境。就像你跟我说的一样,就像盛世之后便要衰退那样,我想新的一年,是该止똊^回升,一切将会更好的吧。
祝:新年快乐
p.s.我在台北依然过著英国的那种不正常作息,不同的是,早上五点十一分没有那班开往伦敦的火车经过使地板震动,提醒我,美东的就寝时间到了。
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