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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恋之罪》前,我自己挣扎了好一阵子。看了这么多部电影,我很
害怕看这样阴暗而且压抑的片子,虽然我也很明白这种类型的电影,
其实是运用大量感官刺激及所营造出来华丽的暴力或性美学,来探讨
一般人普遍不会去思考的精神核心层面问题,而且往往这样的电影都
会像是在你的心里重重打一拳,让观众在思考过后发觉原本看似正常
但其实矛盾之处....只是经验也告诉我,这样的电影在观看过程中多
半是不舒服的....所以挣扎了许久,还是决定挑战自己,进场看了日
本鬼才导演园子温的这部作品《恋之罪》。
但不知道是因为我的心智与多年前相较之下比较成熟还是什么样其他
的原因,这次看完《恋之罪》后,我非但没有感觉到什么太不舒服的
感觉,反而还对用这样手法表现女性价值及追求自我的过程感到着迷
。园子温在《恋之罪》中诉求的想法与我心中对现代社会的思考的某
些部份似乎不谋而合,回到家后甚至发现《恋之罪》与我这几天正在
阅读村上春树"旋转木马的终端"其中一篇文章“避雨”碰巧有一些相
通的地方....我觉得惊讶,但也更让我想尝试把看完《恋之罪》后心
里的感触,用文字表达出来....
你认为真正的自由是什么?千万不要再用老掉牙的“自由是不侵害他
人自由的行为”来塞住自己的嘴。我的意思是,生活在这个社会上,
你被普遍认定的社会价值束缚所以不管怎么样就是要每天认真读书、
工作赚钱,被道德观念束缚所以不管怎么样就是要兄友弟恭、孝顺父
母,从出生就开始被各种观念与想法绑住,你跳出来想,会不会发现
你的生活就是充满了许多被禁止或是被鼓励的动作?你真正的想法到
底是什么?你身体和心灵真正的渴望又是什么?那么....你自由吗?
《恋之罪》从一场凶杀案开始,从女警官查验一具被分尸而且分别被
装扮成假人的尸体开始倒叙....场面真的非常惊人,断手、断脚、断
头还上下半身被分离的尸体,陈尸现场在废弃公寓,又四处漏水下著
大雨,阴暗又潮湿的感觉加上四处的粉红色泼漆,园子温一开始就帮
观众来了个大震撼,就在这样的惊恐下开始了这场追寻自由的旅程..
..
嫁给知名作家的少妇泉美,虽然深爱着丈夫,但丈夫极端的洁癖与偏
执却在无形之中对泉美造成极大的压抑,看似完美的生活却连行房都
没有,无法突破这种环境的泉美一心想做好丈夫完美的妻子,一方面
却又隐约地讨厌生活在这种环境却又无法抵抗的自己....直到泉美提
出了想外出打工的想法,意外地被丈夫赞成....也开启了泉美心里的
那个解放的开关。
在打工的过程中,泉美被骗去拍性感照及AV片赚钱,在逐渐诱骗的过
程中,泉美在身体的性爱里发现了在那个完美婚姻里找不到的一部分
,身体的渴望在循循善诱底下逐渐被泉美自己重视,在这样的工作里
她才发现性爱的刺激及从身体直接感受到的美好,在各种地方找陌生
男人疯狂似地做爱,也因为这样的阴错阳差,泉美开始变得开朗、笑
颜逐开....我喜欢园子温让泉美这个角色到超市当提供香肠试吃的工
作。虽然老派,但至少看着泉美从切片香肠、小香肠、切段大香肠到
一整根热狗的试吃,可以轻易地感觉到这个角色的逐渐解放。但毕竟
这样的解放只在于身体,对于和自己不爱的人做爱,泉美在欢愉的同
时也感觉到自己对丈夫的不忠....
真正的引爆点在那条旅馆街。原本泉美与陌生男人做爱的事情只是秘
密,但碰巧在旅馆街碰到了皮条客,泉美被强暴的当下还被迫打电话
给自己的丈夫....虽然事情没有爆发,却因此让身心不同步的泉美达
到了崩溃边缘,这个时候认识了阻街女郎美津子....相对于泉美,园
子温并没有一下子就告诉观众有关美津子的故事,只是随着剧情慢慢
推进,观众得知美津子是一个不缺钱而且社会地位崇高的大学教授,
美津子教导泉美从性爱中确认自己的存在,使用自己身体的当下,比
生活在过去那样假装的生活中,确切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而借由金
钱当媒介,更可以区分为了爱情做爱与为了确认自己做爱的不同....
美津子不同于诱骗泉美拍摄AV的那群人,美津子直接而深入地切入泉
美内心最空虚的地方,泉美因此将美津子视为生命的救赎,也逐渐地
往更自由(或许也是更深渊)的方向走。
然而美津子的故事在泉美逐渐解放自己时也慢慢展现出来。园子温以
卡夫卡的小说"城堡"为譬喻,相较于泉美无法与洁癖且偏执丈夫做爱
,观众在美津子的老妈妈带着微笑的恶毒言语中发现美津子深爱着自
己的父亲,但自己始终无法与父亲相恋,如同小说中永远找不到入口
的主角,只能往城堡的方向走,而找不到城堡的入口....父亲过世后
,美津子开始卖淫阻街,在与男人做爱的过程中,美津子弥补无法与
父亲结合的遗憾,但疯狂地做爱还是无法接近自己深爱的父亲任何一
步,因此在美津子的故事中,要进入城堡唯有一死....
在电影的最后真的太精采!泉美卖淫的过程中发现原来自己深爱的丈
夫根本不是个单纯的男人,每天貌似上班写稿子,其实是窝在风化区
的旅馆与妓女做爱,而且对象还是启发自己的美津子....看着丈夫在
窒息式性爱中胡乱地淫叫,泉美的世界整个崩解,她深信的"爱"已经
不复存在,美津子更是藉著这股愤怒让泉美杀死自己....案发现场的
墙壁上写了大大的一个"城"字,可以感受到美津子有多么希望进入父
亲的城堡,但还是无法得知到底美津子的愿望有没有实现....相反地
,泉美的爱情虽然在丈夫丢钱给她之后整个瓦解,但从泉美可以自在
地在小朋友面前小便这一幕就可以感受到,泉美由外而内彻底的堕落
,却也得到真正的自由。她不再被世俗的眼光和自己深信的爱情所束
缚,自在地享受自己的身体,不同于美津子想进入城堡,泉美反而从
城堡走了出来,在我看来,这是一种上帝所不容许的罪恶,但却也是
享受自由感情的绝对解放....你可以说她是个疯子,但是她享受着一
切她所能享受的事物,何罪之有呢?
真不该学习语言的/只因为懂一点日语和外国语/我就只能悲伤地停驻
在你的泪水/孤独地回归你的血液中...这几句在剧中反复被朗诵的诗
词出自于田村隆一的《归途》。对美津子而言,语言所代表的都是具
体存在的东西,若是没有语言,也不会察觉这些具体存在的东西真正
的意义是什么....如果美津子不了解语言的意义,那么她只会是单纯
地如同一般人庸俗且平稳地过着生活,但就是因为美津子太了解自己
所要的是什么,又无法获得满足,才会把自己侷限住,让自己唯有一
死....我觉得美津子是羡慕泉美的,泉美正从束缚中被解放,而自己
却被解放的自己束缚....这是最痛苦的,如果因为太了解而感到难过
,是不是当初什么都不要懂,浑浑噩噩地过生活反而幸福呢?
《恋之罪》内容不只描述了对身体解放的过程,更是针对被现实生活
冲昏头的观众给了一记重击。以电影中探讨的性和现实生活中的我们
为例,男人打个手枪都要躲在房间或锁在厕所,女人更是连"自慰"的
话题都不准讨论,更遑论现在在台湾吵半天的性专区或娼嫖罚不罚,
好像牵扯到"性"就是无法上台面,而且不要脸的事情....明明就是身
体享受的快乐,却因为心灵的束缚所以压抑....从这一点来看,不管
是美津子或是泉美,她们都过得比一般人还要自由吧。谁能说自己是
真正痛快享受自由的人?
同样地,在村上春树"回转木马的终端"其中一篇短篇“避雨”来说,
村上先生在餐厅遇到的女编辑,正是在工作转换之际的一个月内好好
享受了自己的身体,同样地以金钱为媒介来区分做爱与爱的不同,那
一个月的她是自由的,虽然在一个月后她还是回到了一般人的生活。
同时也像是村上自己说的:“我们多多少少都在付钱买女人”。在电
影中泉美说男人看不起要付钱才能做爱的女人,总想要说上就可以上
....但在没有爱情的前提下做爱,没有媒介又怎么能确保自己心里界
线的完整和身体上刺激的享受?不想由金钱为媒介,那么就必须努力
让彼此相爱进而而做爱,这样使用身体又有什么不对?谁能自以为是
上帝的使者来谴责这样“我思故我在”的行为呢?
《恋之罪》真的要讨论的话,还有许多正反意见需要蒐集和解释,文
章写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否有完整表达出我心中的感受,但《恋之罪
》同时让我想起了前些年的《超异能部队》及李安导演的《胡士托风
波》,虽然题材迥异,但我认为谈论的解放却都是相同的。而在《恋
之罪》中园子温透过演员看似突兀又老派白烂的表现(如故意丢颜料
球、试吃大香肠等)来与观众对话,虽然这让电影变得似乎很不合逻
辑,但这些行为就像是园子温亲自告诉你他是怎么思考的....在莞薾
之际,不禁也佩服著园子温这样鬼才导演的用心阿。
你真的自由吗?你现在的自由是束缚还是自由?你有在享受生命吗?
你心中确信的一切真的都是正确无误的吗?这些问题,从苏格拉底的
希腊时期就讨论到现在,我光是这一部电影或文章就要解答是不太可
能的。我想,你可以选择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为了生活而生活,毫
无烦恼地生存下去,也可以探究自己的底线,获得对你而言真正的自
由但却必须忍受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异样眼光及孤独,你的选择也是一
种自由阿....《恋之罪》究竟是恋还是罪?谁也说不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