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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个月前就看了丹尼维勒纳夫（Denis Villeneuve）执导的“烈火焚身”
（Incendies），只不过心得直到现在才成文。这部电影的谜团重重，有个
大秘密等著揭开，观众必须跟着姊弟两人的脚步，直到电影最后才会跟着
倒抽一口气。这个秘密是何等惊人的悲剧？就像伊底帕斯的命运一样让人
不胜唏嘘，电影结束后，自然我也是激动无比。
其实“烈火焚身”开头就已经让我热泪盈眶，因为毫无预警下，我听到爱团
Radiohead的〈You And Whose Army?〉，伴随着Thom Yorke鬼魅般的低语，
镜头缓慢滑过成群孩童，他们睁大眼天真地看着其中一个孩子，他的右脚跟
烙著三点胎记，被武装份子压着头剃发，三千烦恼丝落地不是为了阻绝尘世
烦恼，而是象征与普通的童年生活道别，等待他们的是与死亡为伍的战斗厮
杀。这个孩子盯着萤幕外的我们瞧，与那些天真的眼睛不同，他一副愤怒、
无奈又悲伤的眼神，仿佛已经了解自己的命运，仿佛控诉我们为何呆坐在那
，不起身去抢救他？
乐曲正高潮，Thom Yorke哀号狂吼著，“烈火焚身”这个悲剧还没开始，就
已经替观众堆积了沉重得喘不过气的哀伤。
剧情叙述双胞胎姊弟的母亲Nawal去世，遗嘱要他们到中东去寻找自己从未
听闻的生父和大哥，把两封信交给他们，才能拆开母亲写给姊弟俩的那封信
。弟弟Simon愤怒不已，觉得母亲生前就精神不稳，举止异常，拒绝履行她的
遗愿，姊姊Jeanne则踏上了寻根之旅，独自一人前往从未到过的中东国家。
电影时而倒叙，时而插叙，但从不妨碍我们阅读故事，不得不佩服导演的叙
事功力。寻根之旅和Nawal的过往岁月两条故事线交错穿插，相互呼应，女儿
穿着和妈妈相仿的装扮（蓝色上衣和轻便包袱），跟着她的足迹，踏过那些
城市、村落、荒原或监狱遗迹，原以为听的会是母亲、大哥或爸爸的故事，
没想到最后居然还是自己的身世之谜，其冲击的震撼力可想而知。
“烈火焚身”的故事发展是极其峰回路转的，但导演丹尼维勒纳夫不夸大其
内容的奇情与煽动性，反而用相对内敛沉稳的手法呈现。故事固然是一出历
史、宗教冲突下的人伦悲剧，当然可以拍得极度煽情，或塞满政治义涵，不
过导演平稳地让事件呈现在我们眼前，不需要严词控诉，不需要过多的意识
形态，就足以让观者理解到价值观极度对立的无解后果，战争造成的恐怖伤
害。
片中的角色对命运捉弄的愤怒和激情，导演都表现在无语和沉默里，他不让
这些角色面对生离死别或身世真相时，哭得死去活来，肝肠寸断，母亲Nawal
总是瞪着眼睛不说话，但你能感觉到这个女人在大儿子被带走后，她的生命
已经不再完满，她无话可说，漆黑的瞳孔就像无底洞般吸去所有光芒，灵魂
已然被夺去了一大部分。
又例如当双胞胎姊弟知道生父的真实身分时，两人没有抱头痛哭，导演突然
将场景从医院切换到游泳池，姊弟两人跳进平和安静的淡蓝色池底，就像这
个惊人的事实投入他们原先就不平静的心里一样，接着，两人浮上水面像逃
命似地往前奋力游，不断溅起的激烈水花和声响正如两人汹涌翻腾的情绪波
动。丹尼维勒纳夫在这段运用的影音意象实在令人赞叹！
还有另一个场景也说明了导演善用声音的静闹对比来表现演员情绪：当
Simon向Jeanne说明他寻找身分不明的大哥的下落时，他没有激动的长篇大论
，只是震惊地说不出话，轻轻问了当数学家的姊姊一个怪异的数学问题：“
一加一为什么会等于一？”Jeanne突然意识到问题背后的涵义，长长倒抽一
口气，像利刃般划破了沉默凝结的空气，听来格外凄厉，绝对令人揪心哀恸。
除了演员卖力演出，丹尼维勒纳夫精准的导演掌控，“烈火焚身”撼动人心的
主因绝对是故事本身的悲剧性，第一次看的时候，我让这个故事惊人的结局震
撼得说不出话，但重看第二次之后，发现更精彩的是导演没有让曲折离奇的悲
剧性困住，陷在仇恨与对立的框架，他说的还是一个充满爱和温暖的故事，母
亲对大儿子出生时许下的承诺，在她死后成了双胞胎姊弟努力完成的遗愿，正
如她所说的：“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就是在一起”，无论过程如何悲惨不堪，至
少他们知道在生命中，彼此从不是毫无交会的平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