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有雷雷雷雷雷
当家里的故事不再是纪录片了，你要怎样来演这出戏？
烂烂的涂鸦与剪贴，有点俗但又不失大方的配乐，和穿着五颜六色卡通图案，动个不停的
小小朋友，这是《翻滚吧！男孩》的主要基调。从小就追在哥哥屁股后面的导演，长大了
还是继续追。不过这次手上多了摄影机，周围多了一群人。自家人拍起自家人的纪录片，
讲得是教练哥哥和小小体操选手的特训暑假。
有别于纪录片里的童趣，《翻滚吧！阿信》一开场就给上一段稳扎稳打，力道十足的单杠
独角戏。这场诚意十足，让观众大开眼界（又大饱眼福）的开头，除了为戏破题外，更显
示了整部电影的态度。饰演阿信的彭于晏亲赴宜兰，接受了正港阿信教练魔鬼暑训，从电
视里的白嫩小生，脱胎成英挺健壮的体操选手。一个偶像剧起家的演员，愿意接受如《翻
滚吧！男孩》里，让小朋友边哭边练，练完又哭的严苛训练，进而在电影里亲自演出大多
数的专业体操动作，再再表示这一切都跟你来真的——不但故事是真的，连人都真的！热
血励志的叙事最怕落入老掉牙的圈套里，但从真实人生里粹练出的故事，配上演员真才实
料的演出，就硬是多了站在圈套外，往观众内心去的优势了。
人生的岔路
被迫放弃体操的阿信，闷！虽然每天顾著家里的水果摊，和家人的关系却是日渐恶劣：弟
弟变成了和母亲间的传话筒，外头的兄弟似乎比家里的兄弟更重要。练过体操打架很强的
阿信，Call机里统统是来干架的留言。阿信与菜脯第一次同时出场，便是少年血性方刚、
逞凶斗狠，看不顺眼就先砸你的车。贱嘴一流但不善打的菜脯，配上沉默却善打的阿信，
在几场群架戏中，两人默契绝佳，只要给个眼神，便可华丽地抢先出手，杀个对方措手不
及。好兄弟情谊，无须费心安排叙事，便活灵活现的展露出来。
青春少年混久了，终究走上岔路。本只是屌儿啷铛的菜脯，入歧途后的人生就像是被推著
推著，推到黑暗边缘的地带，终于沉沦，成了贱命一条，猥猥琐琐地爬在地上，求阿信不
要不理他。因为菜脯不像阿信，还有体操这个“剧本”可以走。阿信不做人小弟、不过打
打杀杀的生活后，还可以回去练体操，但是菜脯就只有阿信了，甚至他连愿望都牵在阿信
身上。菜脯想要在台北“翻身”当老大，换他来罩阿信，不用再让阿信掩护他。他偷偷地
接下仇杀任务，留给阿信百万酬金和遗书般的一封交代。不过只当过小弟的他，不知老经
验的黑道兄弟上海产店，饭桌要捡在挂镜大墙旁的道理。镜中倒影出卖了他的暗杀行动；
菜脯无法像教父之子麦可一样，俐落的从背后一枪击毙目标。就算他再有情有意，也只是
一条烂命，就这样在街头上被另一个小弟给草草了结了。
演员的考验
这场戏除了是黑帮生活的高潮，更是促使阿信返乡，剧情转折的关键。菜脯演员柯宇纶不
但一人独挑大梁，更用他的脸演绎出一场精彩无比的内心戏：前往海产店路上，自知必死
无疑；到了海产店，先躲一下，观察敌情，整理好情绪，因为转身进门后就是一条不归
路，再来，像是鼓励自己，得一股脑地将所有狠劲挤上。柯宇纶在紧凑的节奏里，大胆的
让摄影机贴近，用表情呈现了角色买凶过程一层接一层的心理变化——一个无谋小弟如何
硬干黑道大哥？他的心情是怎样摆荡于绝望与信心、恐惧与勇气、死亡与牵挂之间？他既
不是周润发，也不是臭俗辣。在此只稍不稳，特写就会放大，观众便无法信服菜脯的定位
（想想《教父》里麦可．柯里昂行凶前的大脸：艾尔．帕西诺咬紧的牙根、游移的眼神、
和微微抽搐地脸颊）。
戏末最后，瘫倒在地上的菜脯，听到昭告死期的上膛声，也听到了阿信赶来搭救的脚步
声。但此时他却给了镜头一个大大的，有点诡异的微笑，印证他接下来所说的，可以回去
宜兰了，回到家乡，还有回忆里，和阿信成天鬼混过日子，打来打去却又无害的美丽时光
（回想水闸门上，阿信和菜脯在蓝天白云里像是闹剧般的干架，牛仔背心牛仔裤，白布
鞋，男孩恣意的青春）。这个微笑，结合了宜兰海边“啥款”纯真无忧的笑眸，和一种
“回不去了”，有点傻气，又有点无奈的哀伤。柯宇纶最后这一笔，除了加强了戏剧张
力，更让菜脯跳脱出一般逞凶重义气的道上兄弟形象，增深自己的故事性，让角色更显圆
满（round character）。
戏里戏外，皆是人生
从纪录片《翻滚吧！男孩》开始，林育贤导演秀出阿信教练的现在，再用剧情片《翻滚吧
！阿信》，将阿信教练和自己的过去，以说／编的方式，补个明白。从小追逐哥哥的弟
弟，却老被哥哥用后空翻甩开。《翻滚吧！阿信》里三场餐桌吃饭的戏，呈现手足关系的
演变。从下对上的崇拜（我也要像哥哥拿金牌），到哥哥渐行渐远（阿信背对看电视，吃
一半出去帮外面兄弟打架），再回到兄对弟捉弄式的疼爱（塞你一嘴的田鸡）。如今，弟
弟拿起导演筒，和哥哥一起站在体育馆，站在监控萤幕后面，一起填补自家人故事里的空
白。
何时哥哥的人生也成了自己的人生？何时哥哥的翻滚也成了自己的翻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