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片名“Lions for Lambs”，我们可以翻译作“支持羔羊的雄狮”，至于谁是羔
羊，谁是雄狮，在片中有多层次的延伸与指涉。再来我们注意时差。从劳勃瑞福的学生出
席纪录簿中，我们发现，美国已经开始了夏令时间，所以美东时间早上10点，相当于太平
洋时间早上七点，也相当于阿富汗时间晚上六点半。这部影片有三个故事，同时在地球上
开始。如果对时差不熟，的确会看不太懂。
所以，参议员与记者对谈时，教授也与学生面谈，而美军正在展开行动。不久后我们
发现，美军遇到了一点麻烦，中途还打电话给了参议员，原来汤姆克鲁斯就是这次军事行
动中的实际指挥者。这一段令人惊异，参议员不过只是民意代表，却拥有插手国防事务的
大权，这看起来表面上是在揭露政客拥有不合法的滥权，事实上也是在讽刺美国总统在此
危急时刻，不但不相信自己的专业官员，却宁愿相信自己党内的同志，而有这种不合法的
授权。而事实上，劳勃瑞福在其中一段，也就是回忆、述说当时苦劝两名学生不要参战时
的那一段，就说出了一段话批评主事者：“nowhere near the best and the brightest
，not even in the same galaxy。”（既不优秀又笨拙，简直是银河系仅见）。”他并
没有指名道姓，但一切都显得尽在不言中。
参议员很勉强地说出某位电视主播的名字：Summer Hernandez Kawalski。这根本是
一个外来移民的后代，“Hernandez”是西班牙姓，“Kawalski”是波兰姓。顺便一提，
劳勃瑞福饰演的Stephen Malley，“Malley”是个爱尔兰姓。以上西班牙裔、波兰裔与爱
尔兰裔三者都是在美国比较弱势的族群；汤姆克鲁斯饰演的Jasper Irving，“Irving”
是个苏格兰姓。安德鲁加菲尔德饰演的Todd Hayes，“Hayes”是个很传统的盎格鲁撒克
逊姓氏，梅莉史翠普饰演的Janine Roth，“Roth”比较可能是英格兰或德国姓。以上三
者在美国是较为强势的族群。至于从军的两位学生，片中已经有交代，是非洲裔以及墨西
哥裔美国人，是美国社会的边缘人，也就是劳勃瑞福说的，所谓被国家遗弃的人。所以如
果没有看到这么细，这部片很多絃外之音无法被表达。
参议员与记者的争辩，有两个层次。一来是美国保守派与自由派之争，二来是政府与
媒体之争，在争辩的同时，两个层次不定期地出现，当然会有点眼花撩乱，不过可看做美
国政坛生态的小模型。而劳勃瑞福饰演的教授，谆谆教诲，一面述说著在社会底层挣扎的
两位从军的学生的故事，一面苦劝环境优渥的学生不要自甘堕落，要当个“有良心的右派
”。在面对两个从军的学生时，他是个旧移民；在面对翘课的陶德时，他是个新移民。所
以，爱尔兰裔的教授一方面尽力当个有良心的右派，也希望他眼中的天之骄子有为者亦若
是。仔细推敲，教授与跷课的学生之间所讨论的问题是积极自由与消极自由之间的歧异（
请参考Isaiah Berlin的《自由四论》中当中脍炙人口的〈两种自由概念〉）。至于那两
位从军的学生，则希望义利两全，一来保卫他们心中的祖国，二来希望可以用军饷偿还就
学贷款，改变自己的一生，结果却英勇地站着为祖国捐躯了。他们倒下之后，参议员发布
了振奋人心的新闻稿，记者对自己无法坚持职业道德而懊恼，教授正在处理琐碎的杂务，
翘课的学生则心不在焉看着电视……
再来分析这部片的阶级，看得出来阶级分明。参议员是上层阶级，政治明星，名流之
贵，也就是‘WASP’；记者则是依靠专业爬上顶端的白领阶级，但还要负担生病的母亲庞
大的看护费；教授则是依靠专业谋得教职的中产阶级；跷课的学生也是中产阶级，靠着父
母过著优渥的生活；两位从军的学生则是贫穷苦学的下层阶级，从某一方面来说，他们也
具有专业，他们是擅长棒球的体育保送生。他们比谁都想要证明自己“也”是美国人，所
以选择从军来获得认同。在美国，没有血统就要有专业，一针见血地揭露在美国要出人头
地的必要条件。
刚刚提到参议员是WASP(白人、盎格鲁撒克逊裔、基督新教徒)，基本上美国的政坛几
乎都是这批人，所以片中参议员对伊斯兰教徒的看法正好可以当作一个抽样。新教徒的排
他性就像绝对不能容忍异教徒的十字军，自认负有上帝使命、在人间替God行道，而事实
上，这也就是美国出兵阿富汗与伊拉克的基本立场。从抽象层面来看，他们真的这样想。
所以美国一切对非我族类的漠视、残暴与杀戮，通通得到了正当性。
英勇的两名学生为国捐驱，他们当然是雄狮；教授为了导正翘课的学生浪费生命的荒
谬人生观，他当然是雄狮；记者拒绝担任政府的传声筒，一再揭穿参议员的破绽，且勇于
自我检讨，她当然也是雄狮；但，这些雄狮“支持”了哪些羔羊呢？被国家遗弃的人保卫
了袖手旁观的人，袖手旁观的人当然是羔羊；家境优渥的富家子只想轻轻松松过一生，不
想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他当然是羔羊；大权在握的参议员表面上一表人才，前途看好，
其实就如同劳勃瑞福说的“nowhere near the best and the brightest，not even in
the same galaxy”那样，决策诉诸于意识形态与情感，而非理性，纸上谈兵却又巧言狡
辩，他当然是羔羊。但这些羔羊却偏偏支配了大部分的资源，不论是政治的或经济的。美
国的社会结构就是如此。雄狮们“支持”了羔羊们，而羔羊却自以为自己是雄狮！这里所
谓的“支持”（For），正象征了美国现今最严重的社会问题。
劳勃瑞福在本片中自导自演，非常精采。重要的是，他真的很注意美国的问题，不怕
刺伤他的观众，这种道德勇气，我们必须给予掌声。
(本文已发表于本人部落格http://www.wretch.cc/blog/a0311373/26871721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