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录] 中时人间] 90年代专辑_林正盛

楼主: Urda (诗人之血)   2008-09-19 22:44:51
90年代专辑
林正盛 (20080919)
http://0rz.tw/374OC
九十年代,我圆了个个人小梦。同时经历了一场集体亢奋的社会大梦。
个人小梦,是电影梦,算是圆梦了。准确的说,如今也许都还在梦中呢!
社会大梦,是民主自由之梦。梦得好辛苦,梦得魅影四起,眼花撩乱昏梦了好久好久。
如今算是梦醒了,说是梦醒,难保不是从一个恶梦醒来,却又掉入另一个恶梦之中而不自
知。当初不就是这样吗?结束了国民党威权恶梦,却换来民进党贪腐恶梦。所以接着呢!
我不能不这样质问。
暂且,我们把场景拉回八十年代尾声,回到那解严后生气勃发的台湾社会……
我的穷开心日子
那时,解严不久的台湾社会正闹轰轰前进著,像是打开了压力锅般的沸腾著民主改革声
浪,一波波社运、学运,壮阔展开街头抗争。从小深受老左派祖父影响的我,有着强烈的
反国民党倾向,再加上摇旗呐喊走过党外抗争的洗礼,令我不禁期待着一个自由开放社会
的到来。
那时,台湾新浪潮电影方兴未艾,儿子的大玩偶、光阴的故事、小毕的故事、风柜来的
人、杀夫、玉卿嫂、冬冬的假期、我这样过一生、海滩上的一天、我们都是这样长大的、
青梅竹马、童年往事、恐怖份子、恋恋风尘……一部部推出,或乡土,或都会,或中下阶
级,或中产阶级,或正视当下,或回望历史,一部部电影都带着深情凝视,关怀我们生活
著的现实。在新电影气氛下我进入编导班学起电影。而躬逢其盛了台湾新电影盛会,爱上
了电影,且编织起电影梦来了。
那时,我是个穷小子,却穷得理所当然,是一种想当艺术家就得过穷日子那样的理所当
然。住的是新店碧潭旁矮房子,吃的是炒地瓜叶,炒野菜,偶而煎鱼炒肉,总是煎炒得又
咸又干,一来好下饭,二来可以多配个几餐饭。就这样过著穷日子,在电影编导班里看着
大师们的经典影片,看第三世界电影……看着看着,也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就一心一意
深信自己将来将会拍出属于自己的电影。然而拍出一部电影动辄要花掉上千万,岂是我这
个眼前生活都有问题的穷小子所能妄想的。这在周遭亲友眼中看来,简直就是痴人作梦!
没错,就是痴人作梦!“不疯不魔不成佛!”这句话当时陪伴在我心底,陪我壮胆前行。
一个穷小子的电影梦,回想起来,简直像一出魔幻荒谬剧。
1989年6月4日,中国解放军的坦克车开进天安门广场,血洗天安门,以武力镇压压制下
了年轻学生们的改革热情。而同在这年,导演侯孝贤完成了面对二二八事件,面对白色恐
怖的电影“悲情城市”。竟然获得了威尼斯最佳影片金狮奖,消息传来振奋国人,更振奋
了电影人。然而在那个解严不久的政治氛围中,二二八事件跟白色恐怖,多少都还带着禁
忌色彩。于是上片审查就考验著为政者的统治心态。也许因为解严后渐渐开放,也许有舆
论强烈支持,也许是夹着威尼斯金狮奖的威力,“悲情城市”终得一刀未剪上片,且在国
内缔造了大约一亿的票房。
“悲情城市”的成就,让我这穷小子愈加疯魔于电影梦。接着隔年在中正纪念堂发生了
四月野百合学运,推波助澜得“万年国会”的全面改选,已是势在必行的事了!相隔一年
,海峡两岸都发生了学运,大陆六四以流血镇压收场,台湾野百合和平收场。相较之下令
我对台湾的民主自由更有信心,深信只要我们挺身前进,迎面将会走进一个多音多意众声
喧哗,宛若繁花盛开美丽花园般的荣景时代。
疯魔于电影梦,憧憬著自由开放的社会,一副热情澎湃的昂然踏入九十年代。然而除了
热情勇气外,除了写了些现在自己看了都会脸红的剧本以外,我没跟过任何一部电影,拍
摄电影的真实本事没懂多少。至于追求民主自由这件事,除了走在抗争队伍里摇旗呐喊当
个小喽囉,根本谈不上有深刻的体会认识。所以正确的说,其实我是一招半式闯江湖,东
闯西荡见招拆招,边闯边学招数,边练武艺。
圆梦的起步
“六四天安门事件”发生时,我在梨山做果农。当年大量开放苹果、梨子进口,造成梨
山的梨子、苹果价钱惨跌。尤其是苹果,等于是贱价。当“悲情城市”威尼斯获奖时,我
已结束果农生活,赔了六十万下山。过不久我拿起摄影机(S-VHS民生用)又上梨山,这
次是拍起纪录片,直到隔年野百合学运,仍持续拍摄著。我的电影梦终于脱离写剧本,扛
著摄影机进入生活现场踏踏实实拍摄的阶段了!
1990年八月左右,完成了拍摄梨山果农生活的的纪录片,片名为“老周老汪阿海和他的
四个工人”。怀着既期待得奖又怕落空的心情参加“中时晚报电影奖”,竟就得了非商业
类首奖,获得三十万元奖金。这三十万元奖金,是我放弃面包师工作,一心一意疯魔电影
以来的最高收入。有了钱就生活无后顾之忧,又得奖的肯定,就此我的电影梦踏出了一小
步。
中时晚报电影奖(分商业跟非商业),是当时电影界的年度盛事。尤其在金马奖长期评
审不透明,一向奖项分配的情况下,中时晚报电影奖的评审过程公开,给奖理由得受公评
,引起当时许多电影人的重视珍惜。多年后,九十年代中旬,台北市政府接手中时晚报电
影奖,改名为台北电影奖,几年后更是扩大为国际影展,成为直到如今的“台北电影节”
。值得一提的是,从中时晚报电影奖到如今的台北电影节,都延续著给新导演舞台,展现
出新导演新电影的创作活力。
得奖后,我继续拍纪录片,然而想拍剧情片的心愈来愈狂热起来了。
自由民主的时代来了
电影圈流传着这样一则笑话:“难怪台湾人不爱看台湾电影,台湾的政治太戏剧化了,
太精采了!政治人物一个演的比一个好,谁还看台湾电啊!”
在我一路圆电影梦的同时,台湾社会以一种令人眼花撩乱,目不暇给的速度沸沸腾腾进
行着一场集体亢奋的自由民主大梦。以前经过多年游行抗争也得不到回应,立法院吵翻了
天也没有结果,却突然都得到解决了。国会全面改选,废除叛乱罪,开放电视频道,平反
二二八事件,平反白色恐怖……等等。到了1996年3月,台湾进行有史以来第一次总统民
选,在这场选举台弯社会沸腾起来。
看起来台湾的自由民主梦就真的实现了,谁敢说没实现呢!连总统都直选了。于是有人
说:“四百年来台湾人头一次选自己的总统,台湾人出头天了!”有人这样说:“中华民
国是华人社会中最民主自由的国家,值得骄傲。”
然而实现民主自由的同时,却也带来了价值混乱,带来了脱序不安。于是有人又说了:
“这是过渡时期,威权体制过渡到民主制度是需要时间的,要有耐心等待。”有人说:“
这就是多元开放的社会啊!每个人都有表达意见的自由啊!”
是的,自由民主的时代来了!至少是来得架势十足,容不得你怀疑。
台湾电影热末班巴士
当“悲情城市”获得威尼斯最佳影片时,国际影展(尤其是欧洲)已隐然成型了台湾电
影热。到了蔡明亮的“爱情万岁”再度获得威尼斯金狮奖时,国际影展掀起了台湾电影热
,已是不用怀疑的不争事实了。于是台湾成了国际各大影展选片人,必来看片选片的地方
。接着李安的“喜宴”获得柏林影展最佳影片,再再的鼓舞著当时许多像我这样的新导演
,愈加疯魔着要去拍出属于自己的电影。
“拍出属于自己的电影”是我那时的口头禅,意思是要拍出有自己个性的电影,能在繁
花盛开的花园里绽放出自己独具美丽的姿态。其实这也是当时许多新导演们,所怀抱着的
电影理想吧!
中时晚报电影奖得奖后,我又拍了二部纪录片,一部16厘米剧情短片(1993,电影年补
助)。隔年1994,我将16厘米短片改写为剧情长片剧本,获得新闻局电影辅导金四百万,
又获得中影徐立功投资八百五十万。于是我这穷小子的电影梦,终于走到了筹备起第一部
剧情长片的阶段了。
1995年夏天,在台东池上纵谷区稻田中央的一家瓦屋农舍,经过年初以来的半年种菜,
种丝瓜南瓜,养鸡,养火鸡,养狗养猫的自然造景方式,已然经营出一个旧时代家庭的氛
围。鸡、火鸡、猫狗都已能自然自在的进出活动在这家屋附近,南瓜爬满地,丝瓜也已爬
满瓜棚,都开始开花结果了。于是电影开拍,顶着夏日炎阳跟剧组伙伴们拍摄着我第一部
剧情长片“春花梦露”。
历经二个多月的拍摄工作,在经过四个多月的剪接,跟声音后制,终于完成我第一部电
影作品。旧时代的家庭光影,诉说著旧时代那走进家庭就死掉了的爱情。也诉说著旧时代
家庭的亲情悲喜。影片完成,各个影展选片人陆续来看片,最后被选入坎城影展的“国际
影评人周”单元。第一部影片就入选坎城影展,是我意料不到的,不免就意气风发了起来
。回想起来,我似乎是刚好搭上了国际影展台湾电影热的末班巴士。当时并未察觉到我当
时这样的幸运。
1996年五月,我这面包师导演(法国媒体对我的称呼),也是穷光蛋导演,意气风发的
来到坎城。但当我走到坎城影展宫前,看到人群匆忙来去,突然意识到那里面有多少像我
这样的导演,正在为他的第一部电影汲汲营营,努力着要在坎城影展上露脸,让全世界认
识他,认识他的电影。于是突然觉得自己渺小,而心底虚虚了起来。首映后的记者会,当
被问到这部电影的拍摄预算时,我说不到四十万美金,那些外国记者们听得一脸惊讶。我
接着说我完成的是穷人的电影梦,这是一部穷人美学的电影。隔天,法国三大报都有大篇
影评报导,让我松了一口气,终于站上了世界性舞台被认识了。然而接着却在“国际影评
人周”的奖项落空,心情又跌落谷底。隔了一夜,却突然获得领奖通知,意外得了“国际
天主教联盟评审团特别奖”。于是谷底心情又上升,心情大好,飘飘然兴奋起来。得奖后
又松了一口气,面对国内记者露出喜悦过后的疲惫,脱口而出一句:“总算有了交代了!
”是对谁交代呢?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那个台湾电影在国际影展屡屡获奖的年代,得奖
是应该,不得奖是意外,出国参展若没能带个奖回来,那就逊了!于是得奖了,就如释重
负脱口了句:“总算有了交代了!”
回想起来,个中滋味真是五味杂陈。
作者简介 林正盛,一九五九年,出生于台东,野地里生,野地里长。一九七四年(十
六岁),偷了父亲五百元离家到台北,做了十一年的面包师工作。一九八五年(二十七岁
),意外在戏院墙上看到电影编导班招生简章,兴起念头参加。一九九十年(三十岁)以
纪录片展开影像创作,连着三年在“中时晚报电影”非商业类得奖。一九九六年年完成第
一部剧情长片“春花梦露”,在坎城、东京、瑞士佛利堡等影展得奖。从此展开剧情片创
作,九十年代共完成“美丽在唱歌”、“放浪”、“天马茶房”等影片。且参与陈玉勋“
热带鱼”,吴念真“太平天国”,王小棣“我的神经病”等电影演出。 如今完成七部剧
情长片,五部纪录片,三部电视单元剧。同时出版三本散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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