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无定所称为流浪,但只要能有个暂时的休憩之处总是能够安心一宿,可
是如果居无定所的是心,是否同样也能有这样一个地方呢?
故事以三条主线-四处跑庙会的肢障黄牛角(高捷饰)、与建筑师丈夫感
情破裂的模特儿青青(苏慧伦饰)、酗酒的原住民必勇(尤劳。尤干饰)-及
其各自相关的人事物串连出许多令人叹息、发笑与深思的情节,或许巧合到令
人不可思议、或许讽刺到令人不忍直视,但这些却又那么活生生地贴近你我的
生活,仿佛他们只是隔着一层布幔,事情正在眼前现场直播。
黄牛角家境清寒、孑然一身,平日开着可说是神明版的电子花车四处跑庙
会赚钱,除了生活还想更换那只以残缺不堪的义肢。拥有特殊体质的他似乎能
感受神明召唤,闲暇时总是能在罕有人迹之处寻得被遗弃的神像,并加以照顾
。某日结识以偷窃为生的流浪男孩,肚子总填不满的他称自己为鬼,牛角收留
了他,叫他阿仙。
青青与丈夫居住在都市里,家境小康,育有一儿。但镇日为事业打拼的丈
夫无暇顾及罹患产后忧郁症的青青,加之信仰虔诚的母亲总是以算命为由对他
态度不佳,内外压力下导致青青某日精神恍惚中竟然开瓦斯试图自杀,但最终
牺牲的竟是襁褓中的宝宝。
必勇早年因酗酒误事,让长子在工作中遭遇意外而丧生,因而失去两名女
儿的监护权,和太太平时以资源回收及送货为生,并三不五时参加集点活动贴
补家用,但从来没中过大奖。为了能早日与女儿们团圆,必勇参加部落里的戒
酒班,希望藉上帝的力量革除这个恶习。
三段并无交集的故事各自代表着台湾最典型的社会问题:社会底层的汉人
与原住民生存困境,以及中产阶级的精神焦虑。面对生活的种种无奈,他们不
约而同地求助于心灵上的慰藉:佛、道、天主、基督。将现实的痛苦由心灵来
安慰,这样就得到平静了吗?导演可不这么认为。
青青在宝宝死后与丈夫冷战更甚,私下参加团契,进而受洗为基督徒,但
教友第一件事竟是到他家里将所有具备异教含意的物品拿走,其中包括一尊价
值不斐的古董观音像,让青青跟丈夫冲突更烈,而教友这么做的理由是:“这
会削落信仰的力量。”更有甚者,原本希望向天主忏悔以求赦免的青青,差点
把持不住诱惑,而与教友之一通奸,这不是他求助信仰的初衷,而神真的有帮
他吗?
必勇虽然信了天主,但仍难以摆脱酒精的诱惑,直到某日与太太前往探视
大女儿Savi,被当面指责“我恨你”后发觉天主并没有达成他的愿望,愤而将
十字架退还给牧师,但最终在劝说下又重拾信仰,当事态渐渐好转时,竟然又
意外地陷入车祸意外,天主真的有帮他吗?
黄牛角想要存钱更换新的义肢,过程却是一波三折,好心载Savi与朋友一
程,钱却被Savi朋友偷走,虽然Savi将钱归还,结果又碰上了剧情转折的塞车
导致无法在时限前赶至工作地点,钱不但没赚到,还要赔偿,神明真的有帮他
吗?
我认为导演在这部片里真正要谈论的核心课题是人与信仰的关系。一般咸
认信仰可以给予人力量、平静、安稳、信心,可是这些究竟是神给人的,还是
人给与他自身呢?片中出现两组宗教对照,而各自又有两种信仰情境。台湾传
统的佛道有建筑师母亲与黄牛角,一则虔诚似迷信,一则豁达;基督信仰则有
青青与比勇,前者迷惘,后者功利。但他们都有一个共通点:寻求慰藉。
因此当慰藉无法提供给所有人时,他们对信仰的态度就产生了变化,了解
到这不是绝对的人回以无奈;殷切甚深之人则甚怒以对,此刻一切常见的理由
如考验、福报不足等都无法掩盖这个导演所欲告知的事实:神不存在。当神不
被人所信仰,作为实体的众像便也踏上了流浪之旅。黄牛角的车,除了作为生
财工具,也是这些被遗弃、流浪的神明的休憩之所,虽然能感知到异象,却不
曾得到回报的他以一种“反正就是这样”的心态照顾著众神与阿仙,尽管生活
是流浪,但他的心却相当的平静,一如片末那句“钱再赚就有啦”一样豁达。
既然神不存在,有的人就因此陷入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困境,就像必勇,到
头来还是藉著酒精麻痺自己;有人仍愿意相信神的存在,例如青青,将之与一
连串的巧合连结,说服了自己。这三种情况都说明一件事:唯有人得以拯救人
。
除了这条主线外,导演在片中也短暂而精准的批判了台湾社会价值偏差、
媒体乱象等现况;而本片的配乐与剧情郁郁的情绪不同,呈现高亢且有点魔幻
的冲突,特别是Savi与同学黑吃黑那一段的笑容与欢愉乐曲,让人印象深刻。
尽管剧情主轴是严肃而沈重,但在导演的巧思与创意下,让观众在观看的过程
中常常被幽默到时而会心一笑、时而哈哈大笑,如果你看到笑中带泪,那是正
常现象。
回到剧名本身,流浪神狗人在本片的焦点无疑地是神与人,流浪狗的戏份
不多,却起到关键的接合,又或许是借由台湾四处可见的流浪狗,暗喻人心的
流浪与被人心放逐而流浪的神明?这我就不清楚了,我知道的是,就像比勇太
太最后竟然抽到大奖跑步机一台的时候,从心底浮上的一句话:“活着,总会
有希望的。或许,希望正是心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