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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料理鼠王》里的美食评论家所言:“别人总是觉得
评论家位高权重,遥不可及,却不晓得,评论的过程,总是
胆颤心惊,难以下笔”。对此,我深有所感,我的写作企图
一向是发掘好的电影文本,尤其是那些藏身在blockbusters
后的小制作低成本电影。相对于此,所谓“恶评”,就显的
更为难写。
因为,好评易给,既使是普遍认为欠佳的文本,透过不同
观点检视,都可能有不同的触发。而所谓“恶评”,一旦下
了,影响力够大的话,读者一旦接受你的看法,从此盖棺论
定,再也难以翻身。恐怖大师艾伦坡去世的几年内,作品曾
遭当时某个文学史编撰者Rufus Griswold进行一连串“人格
谋杀”(character assassination),以致将近百年来的美国
文学史,在霍桑与艾伦坡后,只尊其写实/自然主义如亨利
詹姆斯的《黛丝米勒》等异乡小说、梭罗的《湖滨散记》与
惠特曼的歌咏《草叶集》,幻想、魔幻写实与恐怖文类,却
几乎停滞不前。
所以我几乎不写所谓“恶评”或“恶雷”,天晓得,我可
能在无意中谋杀了哪位导演?
可是影评若有其存在之必要,这“不可承受之重”还是必
须企图肩负。我认为,将文本打不及格的分数,能够有两种
正面意义。其一,对导演以及剧组,产生读者反写/弑的功
能。不过,这点说得比做得容易太多,因为,好导演不须评
论,而坏导演则从不读。更为可贵的是,我认为,必须让读
者培养一种思考批判的能力,能够自身反刍知识,分辨好坏
。那你说,“好评”没这“思考”功能?我没这么说,而是
,一般好评容易流于情感性的激情颂歌,成为一种交代剧情
式的电影的总结(summary)分析。因此,我觉得恶评难写,
要写的好,更是难上加难。
我举一个我会给恶评的例子,李奥纳多、杰瑞米艾朗、
约翰马可维奇、杰哈德巴狄厄等演技派巨星同台竞飙的《铁
面人》(The Man in the Iron Mask,1998)。我知道这部
电影改编自法国文豪大仲马的传奇小说《三剑客》,但那并
不重要。我从来不会把原作和改编并置来看。身为罗兰巴特
(Roland Barth)“作者已死论”的忠实信徒,原作和改编的
相生相克,病态的爱恋关系,从来就不曾困恼我。
我甚至常常这么觉得,拜托,剧本家,请发挥你高度想像
力,改编改得越荒诞离奇,就越能学招忘招,最终“无招胜
有招”。库导的《鬼店》(The Shining)被原作史蒂芬金骂
惨了。金只好自己花钱重拍鬼店影集版,号称正宗原味,绝
无外力干涉,结果,库导的《鬼店》上了IMDB影史排行54,
而原汁版的……可能汁液过浓,变成一颗颗“烂蕃茄”了。
《铁面人》的最大问题,不在改编的奇情荒诞,叫人无法
信服;而是,时代精神(Zeitgeist)与时代氛围的彻底解离。
尽管美术/服装设计仍够的上水准,闪闪发亮,可是,那种
皇室年代特有的金箔辉煌,却毫无光泽可言。对白浅薄,怎
么听都没有贵族/骑士的夺人意志,那种不须出言,只要一
个眼神,嘴角一个微扬,荣光尽发。
或许该怪好莱坞的70年代后的“High Concept”剧本操
作。所谓High Concept,依赖作品既有的形式(如美国电影影
史三大片类:西部片、帮派片、歌舞片等)与主题的共通性,
通常剧情可以简单两句道出,观众一看就懂。同时极度仰赖
眩丽的场景/艺术设计(如特效惊人),最重要的是,它会有
极多的明星演员与宣传活动。总之,“高观念”的目标很简
单,剧本“次要”,只要能抓住观众,真正次要的电影外在
元素,老板都愿意砸钱;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
是的,在明星/特效/包装的后胶卷年代,我们都是hi-
gh concept的受害者,《铁面人》更是。也许各位还记得,
《铁面人》1998年上映时,曾有极大宣传活动。97年《铁达
尼号》后,李奥纳多声势大涨,当时最热门的影帝候(落)选
人。一年后的《铁面人》上映,竟然像是为李奥纳多量身裁
缝/制作的影片。不是吗,这部电影里,到处充满著连廉价
意义的装扮符码:“华服”里的李奥纳多国王,对应着“面
具”里的李奥纳多犯人,过于简化的二元对立。
的确,我相当愿意承认,李奥后来的参予的几部“认同
危机”或“身分交错”的佳作如《神鬼交锋》(Catch me if
You Can)、《神鬼玩家》(The Aviator)、《神鬼无间》(The
Departed)等,那种类精神分裂的疯狂/双重人格,他演
的实在惊人(如此年轻,也许只有当年的艾德华诺顿的《惊
悚》(Primal Fear),可以比拟)。可是,在《铁面人》中,
他还欠缺磨练,撑不起王冠的君主意志,也还看不见面具里
的无比空洞。他还得等,his time is yet to come,还得
尝尝《海滩》(The Beach)里的黑暗之心,还得接受《纽约
黑帮》(Gangs of New York)里的人性试炼。
通过这两个艰钜难关,他的时代,李奥的时代,才能到
来;最终,身为看似只能被动的观众,我们,也才能摆脱明
星包装的“低观念”年代,反刍自己的“高观点”电影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