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G:克苏鲁、各种电影梗、小众
校园日常、短篇一回完
“人到底想在恐怖片中寻求什么?”
我的室友一边吃面,一边用深邃的黑眼圈,问出了这个富有哲学性的问题。
“你是哲学系的,你应该知道吧?”
我完全知道他下一秒就是要转头问我。
“我不知道,我的论文是写动物权。”
他蛤了好长一声。
“你才了解这个问题吧?你不是天天在看恐怖片吗?”我把问题反丢给他。
这家伙的食物是各种的恐怖片。
恐怖电影,影集,纪录片,一些我讲不出名字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片,他为了躜研这些东
西考进了电影研究所。
虽然照他本人的说法,他并不是为了追求这些而来的,是因为他只懂得这些。
“我不懂啊。”他黯淡的说道:“我这个人,从小是在谎言,精神疾病,控制狂和各种包
装成爱情的糖衣里面长大的。黑暗和恐惧呢,就是我的家,那些温馨喜剧才是会让我嚎啕
大哭的东西。所以我不太明白……就像住夜市旁边反而不知道要吃什么……我不太懂大家
看恐怖片是为了得到什么。”
我个人认为不管住哪里,或是人生有多少目标,人永远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晚餐要吃什么。
他举的例应该是没有关系的。
“想要被惊吓的感觉?”
“我也常被吓到呀,被突然变大声的音乐,还有突然出现的大脸吓到。但如果大家都喜欢
这样,那整部恐怖片就一直来回切换巨响和爆炸就好,问题是观众其实不爱这味。你会看
到很多人在影评里抱怨这点。”
“人性呢?精彩的悲剧?”
“那是哲学家才会思考的吧!我不认为不带脑子进电影院的家伙会为了追求这种无穷无尽
无解的问题而去买爆米花套票。”
“我认为……”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你可以自己好好想想。”
我喜欢这个室友。
当别人都介意他一天到晚问怪问题的时候,做为哲研所的一员,我完全不介意他不停的问
怪问题,即使我对那些问题完全不感兴趣。
他的桌面和床舖永远像恐怖片中的疯子凶手一样整齐,一尘不染,噢,他还会扫地。而且
他的书架上摆满了数百片的电影,只要开口和他借,他非常乐于分享,而且守口如瓶,从
不暴雷。瞧,他很棒吧?
为了继续保持这段完美的室友关系,我会适度的拒绝他的疯狂。
突然他站了起来,僵尸一样的仰起头。
他似乎顿悟了。
“虚无。”
他激动得声音发颤:“人在追求着虚无。是的,就是这个!”
我低头看表,为了避免太快插话影响到他的思考,又要顾虑到我若是没有回应,他会沦丧
于绝望与孤独之中。我默默等待了三十秒,才开口回应:
“恭喜你。你想通了。”
“是的!太棒了!”
如果我是他老公,他应该会冲过来把我抱住转圈圈,不过我们只是室友,所以他只是张开
了手站在二公尺外,向我发出他思考与智慧的光芒。
“那什么是虚无呢?”
我面无表情的向他提出了这个问题。
“虚无是……”
他张大了口,想说什么,却苦于无词可答。
我完全明白他的反应,他实在是太好预测了。是说我们哲学系每天面对的就是试着解释“
什么东西是什么?”,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就是维根斯坦也得花费一生才得以厘清
出各种支离破碎的理论,处理一个词语的定义,绝对无法单靠一夕之间的灵感与激情。
这种在灵感之后哑口无言的反应是常有的事。
“虚无……是……”他颓丧的坐回位置上,萎缩成一个小团。
一切都按照我的计划进行。
接下来他大概会有二天的时间耗在思考上头,而我则得到了48小时如同没有室友般的独居
时光。
二天之后,我交出了我的报告。回到宿舍正悠闲的想为自己泡杯咖啡的时候,接到了他的
电话。
“这……真……(噪声声)……太棒了!”他劈头就道。
“嗯。是什么太棒了?”
“虚……无!我……(啪滋)……窝……找到了虚无……(啪滋)!”
他的声音沙哑无比,电话的噪声不断,简直像是一边潜水一边打给我。我把话筒从耳边拿
开,改用免持,然后往嘴里塞了块饼干。
“很棒喔,你真的很厉害呢,你在哪里找到的啊?”
“……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啪滋)”
背景好像有女人一直在尖叫的声音。
他的电话真的坏了。
“你还是快点回来吧。今天嘟可有第二杯珍奶七折,我想和你分一半。”而且今天不用写
报告,我想和他借N台的帐号看电影。
“哇!哇啊啊──(啪滋)──那是什么!是什么──!”
“喂?喂喂?”
我越听越不清楚。
“还是我过去找你?反正我也要去买咸酥鸡。你在哪啊?”
“车……13……0……(啪滋)水……”
电话断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难道他不想和我分珍奶吗?
这样也用不着挂我电话吧!
我回拨了他的电话,但他没有接,这让我很气恼。
所以我的室友到底去了哪里?
话说回来我已经二天没见到他了,我因为赶报告的缘故,完全没有注意他人在不在宿舍,
要知道当你每天都和同一个人相处、和同一个人做一模一样的事情,就算有天他不在,你
也会有种他人其实在的错觉。
不过回想一下,从二天前的晚餐时间开始,我就一直觉得这个房间变得很安静,而且地板
开始脏乱,他应该就是那时候不见的。
因为吃了饼干,我其实不饿,在晚餐前还有段闲时间,不如去找他好了。
拎起我的上课背包,我骑着脚踏车出了宿舍,其实这是我室友的脚踏车,不过他很大方,
就算自己上课要迟到了,还是愿意把车借给我骑,完全没想过为什么明明可以双载,我却
没有要顺路载他去上课之类的问题。他就是这么一个大方又单纯的人,我的好室友。
我的大学非常的大,广大的土地上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些树,我从来不明白为什么大学要
把自己的校地搞得这么大。
若是农林水产科系也就罢了,比较大的马路对其他学生有什么意义吗?
还不如省点钱,别盖这么大的校地,或是把宿舍房间建得大一点比较实在(为什么校区有
这么大的空地,宿舍却小到要挤上下铺?)。
室友认为我的见解不够务实。
他的反驳十分有道理:“大学是一个自治单位。一但发生严重的事情,校内的师生必须有
土地可以自给自足,或是建造防御,打游击战,你看这部电影,他详细的拍出了三百名师
生在大学中围城,击败丧尸的过程,导演在自制武器上有非常棒的见解!这边的分析影片
你也可以参考。”
我花了十五分钟才抵达传播学院的电影研究所。
一个失踪的研究生,十之八九陈尸在自己的研究室里面。
我耳边几乎可以听见室友的欢呼:是的!这充份隐喻研究生一生都无法走出学术的象牙塔
。我这边有一些和多重人格有关的惊悚片……像这个跳芭蕾的片子……
想像中的传播学院,应该是有洛杉矶的风格,不过这边是平实的小型剧场风。研究室在剧
场上方的右边(一个据说不会被音乐吵到的角落),墙上的每个角落都贴满了各种电影和宣
传海报。
看见安迪的美女海报左转,见到穆德的UFO海报时推门进去。
“你好。”我开口打招呼。
有个短发女生从很多叠文宣中冒出头来,见了我相当高兴:“你是小黑的室友对吧?”
“对,我来找他。”
“你好高啊。对演戏有兴趣吗?要不要帮我演一个角色?”
“妳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欸──不晓得耶。”她用非常可爱姿态的歪头思考着:“打电话给他试试?”
“他没有接电话呢。”
“蛤,是不是欠钱跑路了啊?如果是二百元左右,我先帮他还吧?”
她人真好,不过目前不需要。
“他的桌子就在那里,你看看有没有行事历?”
在众多如爆破场景后的桌面之中,一块洁白的净土显眼的出现在研究室的中央,连天堂的
光都不及其耀眼,我甚至不需要做任何寻找的动作,那正是我室友的桌子,一块足以受人
敬重的整齐桌面。
我忍住下跪膜拜的冲动,以虔诚的心检视起桌面上的一切,果真有女孩所说的行事历,是
无印良品的桌立式月历,只有硬笔书工整度十级的人才能顺利使用的高规格产品。
昨天的格子上写着“晚上十二点在中兴湖集合”。
中兴湖是我们大学后山上的一座湖,位置偏僻,和杰森的家有120%像,平常不会有人无聊
跑到那边去。
我想起了室友最后的电话,提到了水。是湖水的意思吗?
如果照杰森最新一集的进度,难道他在湖底?
“他写:晚上在中兴湖集合,妳看得懂吗?”
女孩回答我:“阿!会不会是和雯惠去拍片了。”
“雯惠?”
“他们组里另一个拍恐怖片的女生。小黑专攻惊悚,雯惠专拍灵异,小黑会帮忙摄影。”
这么说来,他人应该在湖边。
可是他说的“车”和那个数字是什么意思呢?
桌子的右侧有一本图书馆借来的书,“如何成为女巫──神秘的古代咒术。帮助你连接另
一个世界。”
一旁的垃圾桶里扔著“白蜡烛20支装”的纸盒。
嗯……
我沉思了一会儿。
我问那女孩:“那个湖有车会到吗?”
她让我等一下,翻找起时刻表:“有,从校门口发车的1308号公共汽车会到。”
我捉起那本书,奋力的骑着脚踏车朝校门口冲去,1308号公共汽车一天只开三班,早中晚各一
班,我差点就错过了最后一班。
司机是个头很圆的老头子,他一脸疑惑的望着我,好像这班车不该有人搭上一样。
我刷了卡,找了位置坐下,果真乘客只有我一个人。
“司机先生,我要去中兴湖。”
他一脸:这家伙是人是鬼的表情望向我。我为他的视线感到冷颤,开车这样不看前方可以
吗?
“你去那个地方做什么?”司机阿伯问我。
我假装很有兴趣的反问道:“那边怎么了吗?”
“哎呦,那里不干净啦,听说闹鬼阿。你知不知道那个意外?你不知道厚,看你这么年轻
,你那时候还没出生啦。”
“是什么意外?”
“有一辆公共汽车……就是……1308路的。对欸,就是我开的这条线啦!”
谢谢你精湛的解说。
“司机好像是和乘客聊天吧,那时候有很多高中女生……他就……开车不专心,聊一聊没
看路,就整台开到湖里去了!所有人都淹死了。很可怕吧!”
被他这么一讲,我突然有种身历其境的恐惧感。
“……后来阿,有人去那边钓鱼,看到水底下有公共汽车的影子,车灯还一闪一闪的,有水泡
冒上来。那些被淹死的人全部挤在车尾的玻璃上,在那边拍著玻璃,一直拍,一直拍啊…
…”
“司机先生,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气氛突然陷入一阵安静的沉默。
“……以前前面的学校,都有很多高中女生……下雨的时候阿,没有带伞……那个制服阿
……”
司机开始喃喃自语着莫名的话语,再也没和我搭话。
中兴湖离校门口只有三站的距离(其中一站是农林所的玉米田)。我很快的在一个生了锈的
站牌旁下车,并深刻的思考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在这种无人之处设站牌。
公共汽车司机喊道:“谢谢搭乘。”车子开走了。
我真正的在荒郊野外被抛下了。虽然这只是学校的后山。
天色已经转暗,剩下能行动的时间不多,我沿着公路的栅栏边缘走,找到了往下的楼梯,
直通往湖岸边,湖岸边有个杰森式的木制码头,就是像登山步道一样延伸进湖里的那种建
物,在一些桩子上可以绑系小船的绳子。
远远的,我看见了一条船飘在湖中央,上头没见到人。
木走道的尽头上摆着一些杂乱的东西,我走近一看,是摄影机的尼龙包,还有一些看起来
很新的行李,那些显而易见是我室友还有他同学的物品,可是完全没见到周围有人。
在最边缘的角落,有一个白油漆画的六角型,尖端处立著六根白蜡烛,二个同心圆包住这
些图型,中间写了许多看不懂的字。
白蜡烛只剩下一半,看起来是烧到一半熄了,天色越来越暗,我看见白色图案上有隐约的
绿色光芒泛出,应该是某种做效果的萤光涂料。
杂物中有只手机,我一打开电量就只剩5%,看来只能再撑几分钟,这应该就是那个雯惠的
手机,看来这女人和我室友一样,都是失踪二天也不会有人来找的人,成人的世界就是这
么冷漠残酷,以及虚无。
喔,我说出了虚无二个字。
这仿佛是世界在告诉我,我寻找的方向是正确的,我的室友就在这条路上。
一般不太接电话的人都懒得为自己的手机上锁,因为没有必要。雯惠的手机就没有锁,程
式停留在摄影模式,我翻了下最新拍下的影片,她在拍摄那个画在木板上的圆型咒文,六
支白蜡烛都点燃了,画面非常晃,有人在尖叫,水底下有某种庞然巨物在游动,翻起了非
常大的波浪。
波浪把六只白蜡烛浇灭了,这是最后的画面,手机紧接着落到了地上,影片结束。
仅存的电量也耗尽,我没有办法再看其他的资讯。
我想看周遭是否还有线索,可是天色已经快黑了,我灵机一动,在附近的杂物中找出剧组
的火柴──营造气氛的小道具。我点燃了港口的白蜡烛。
我不能把蜡烛从咒文上拔下来,尽管这样会比较好用,可是从此会因为破坏拍摄的道具而
被室友讨厌。
点燃第一根蜡烛时,我耳边出现了某种声音。
好像有人从很远的地方呼唤我。
“喂──”这样的声音。
我迅速的把剩的蜡烛都点燃,这样对方若是看见了,会比较容易找到我。
“──别点──不──”
可能是回音太远了,后半段的话在我点完后才听见。
啪沙!
有非常巨大水的声音在流动。
天空竟然已经全黑了,现在不是冬天,印象中没有黑得这么快吧?
不止是黝黑一片,连一点星星都没有,周遭的山消失了,视野所及的一切都被黑暗吞噬,
唯一的光源只剩下我身旁的白蜡烛,它们在幽灵般发出绿色萤光的咒文圈子里,用脆弱的
火光照亮周围。
我看了下表,五点整,咸酥鸡的摊子开始营业了。
我有勇无谋的来到了这个地方。
找不到室友,没有可以回去的车,前途茫茫。
如果我不来的话,现在就能买到每日限量的无骨鸡腿排加辣,可是如果没有珍奶,这一切
就没有意义。
如果没有可以一起分享珍奶的人……
那就算是买一送一,永远付出的也是原价。
我必须要找到他才行,我的室友。我对着湖面大喊,喊着他的名字。
“──别──小心──”
“什么!”我高声的回应着那个声音。
“后──”
我听见一阵尖刺的轮胎磨地声响。
转过头去,一辆公共汽车竟从坡上的公路冲了下来,车身在半空中翻覆,朝着我不偏不倚的飞
了过来。
我不晓得那车会不会撞上我──我心底顿时涌起了“应该不会撞上我”的侥幸想法,公共汽车
落地的位置应该在我身旁──可是我立即将这想法从脑中驱赶走,公共汽车的零件在我头上如
烟火般盛大的盛开,我若是再站在这里,不可能会没事,我不能赌。
我用尽双腿的力量,奋力的跳进湖中。
记得即使是子弹,在水里也会变成不具杀伤力的速度,好莱坞的B级片最爱让主角跳进水
中躲避爆炸,这种片子已经多到我想举例都举不出来了。不管是汽车爆炸还是游艇爆炸,
最后都一定要来一个大爆炸的境头,无论这场爆炸是用什么角度拍摄,或是炫富似的连续
上好几个角度的爆炸,最后一定要让男女主角浑身溼透的互相拥抱,接着热烈的用嘴唇互
相接触一下。
这种躲避的方法事实上也非常有用,我感受到那辆公共汽车在我身旁坠入河底,大片的水被卷
起了一个强劲的漩涡,我整个人被拉扯著,随着公共汽车往下。
我的眼睛还刺痛得无法适应在水中睁开,完全看不清周遭的情况,我好像被什么铁片砸到
了一下,可是对我并无影响,我随着水一直往下沉,我知道只要再忍耐一下──人都是会
浮起来的。
我终于开始看得清楚了,水是幽森的绿色,我看见往水底不断沉下的公共汽车的车灯,黄色和
红色的车灯逐渐被深沉的绿色所吞没。
众多的气泡滑过我的皮肤,我感觉自己还在继续往下沉,在满是杂质与水草的遮蔽下,我
无法看清那辆公共汽车里的人究竟怎么了,他们是否有逃生成功,又或是如我今天所听见的那
个故事──堆叠著,不断的拍著车窗,直到最后一刻。
公共汽车完全被吞没了。
这个湖有这么深,足以让一辆公共汽车完全消失吗?我不认为。
我也不觉得我不停的往下沉是一个自然现象。
有什么东西在拖行着我们,一样巨大而安静的东西,我看见了,在极黑的湖底深处,巨大
的软件触手缠住了那辆公共汽车的车身,不停的将它往水低扯去,我顺着向下的水流拼了命的
往前游,我看见了公共汽车最后的车窗,一个年轻的女孩正拍打着玻璃,用绝望的目光望向我
。
车子里已经全是水了。
我的双眼变得黑暗,再也看不见任何的东西。
在我即将要撑不住的那刻,我的手感受到一阵空气的冰凉,随之而来的是全身无法动弹。
我吸到了空气。
我拼了命的将几乎呛进肺里的水咳出来,周围仍是一片的黑暗。我咳嗽的声音非常大,可
是这个空间完全听不见回音,声音消散了,仿佛这是一个没有边际的空旷之处。
在这样神秘的地方,我见到了一道白光朝我照来,顿时刺得我睁不开眼。
是手机的手电筒。
手机的主人是我目瞪口呆的室友。
他看起来非常兴奋,也就是除了脑子以外,其他地方都没事。
“……你!你怎么来了!”
你这样问我,老实讲,我也不知道我干麻来。也许是为了你吧!
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这里的黑暗。不,应该说是薄暮似的微光。这儿的光线如同清晨般暧
昧不明,带着一丝冷灰的蓝色。
这看起来像是某种洞窟,可是望不见顶,地上全是颗粒状的沙块,轻轻一捏就散成细末,
沙里还有一些白骨。
我看见远处有一辆腐烂风化,被半埋在沙中的公共汽车。
“你是本人吗?”
我一股火就上来了:“我才想问你是不是本人!”
“哦……不过没关系啦!反正就剩我们二个,谁是假的都无所谓啦。”
“现在是在演The Thing吗。”
“那你要肚子里跑出触手来呀!”他竟然兴致勃勃。我怀疑若是我的肚子真的跑出触手,
我可能会成为他最好的朋友。
“我带你去看,来,太棒了,你一定要看看。”
“看什么?”
“虚无!”
这家伙扯着我的手,带着我在这空旷的地方跑了起来,搞得气氛很像某种沙滩上追逐的片
子,不过尽头不是海滩浪漫小屋,而现在竟然才五点半,我好像经历了一堆事但时间根本
没过多久。
我被他带到一个悬崖边,我几乎无法想像这里有多大,我想这里也许是地球的空洞,地底
人的国家,我刚通过的是冰岛以外的另一个神秘地心入口。
悬崖非常的深,我朝两旁看,看不见悬崖的尽头在何方,黑暗吞没了一切,他指向了半空
中,一个如同星球般巨大的灰色球型浓雾,我看见那浓雾之中有星带一般的闪烁,在巨大
球体下的我,渺小得无以言喻。
无数的巨型触手捉著那个球体,那些触手竟然比那灰色巨球还大。
这肯定是梦。我疯了。
“……所以我们该回去了吧?”
室友欠疚的看着我:“我们回不去了,我想我们会来这里,是因为那个魔法阵,必须要再
有人点燃蜡烛,否则通道不会开启。”
我发觉他根本没有很慌张,也没有很遗憾。
我看他根本就是想赖在这里!
“你该不会是想留下吧?”
“我……”
他垂下了眼帘:“……我一开始真的想,可是……”他摀住了肚子。
“我真的快饿死了。”
他从昨天开始应该就都没有吃东西了吧。
看来虚无还是臣服于人的欲望下了。
“我也很饿,我还没吃晚餐。”
“可是我们回不去了。”
“有蜡烛就可以了吧?”
我默默的打开我的背包,拿出在码头捡的全新白蜡烛,粉笔,还没泡烂的咒文书,还有那
盒制造气氛的火柴──现在的火柴可是防水的。
“你该不会是天才吧!”他震惊的说道。
你现在才知道啊!
我和室友在一阵漩涡中游出水面,不熟水性的他完全精疲力尽,我们浮出的位置离那艘无
人小船很近,拼了命的爬了上去,然后划回了码头。
他连路都走不稳了,我背着他爬上公路,我和他的手机都湿透了,没法叫车,我看到地上
雯惠的手机:“她有逃出来吗?”
“她立刻丢下我跑掉了。我有打电话去所上,系秘说她很平安。”
“……那你为什么不顺便求救啊。”
这家伙果然是和动物一样,快死掉的时候就会默默的躲在人找不到的地方。
我往公路上走,他立刻说不对:“这边有一个楼梯上去,可以回校区。”
公共汽车绕了很长的路。但直线穿过山的话,好像就只要十五分钟,我第一次听到有这条路。
“那你是怎么过来的?”他问道。
“我坐1308过来的。”
“那不是早就停驶了吗。现在中兴湖没有站了啊。”
“怎么可能?”
“停驶了20年了,20年前有辆车冲进湖里,死了三个人,这条路线就停了,雯惠就是去拍
这个故事。”
“……你们所上该不会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吧?”
“当然。剧本都会在课堂上发表呀。”
我开始有点不确定自己下午在研究室遇见的女孩究竟是谁了。
“真的是这条路吗……”
我们全身溼透,他又很重,性别也不对,既不是金发,还是个喜欢和肚子里有触手的人交
朋友的怪咖。我觉得自己快死了。电影的浪漫场景果然只是电影。
“欸,我闻到很香的味道耶。”
“我没闻到。”我只闻到湖水臭。
“真的有啦!”
爬过山头,我远远看到一整片的绿色,现在是晚上,农业用灯把整片田照得像白天似的。
这条路竟然直接通回农林所的玉米田。
一道轻烟从路旁升起,我们顺路走了过去,几个粗壮的猛男正围在田边煮玉米,锅子不断
飘出炒蒜头和辣椒的香气。
“好饿……”真的饿扁了,饿疯了,我今天疯了好几次。
“你们是谁啊?阿?怎么搞的,掉到水里了?”其中一个大汉惊讶道。
“是被抢劫了吗?还好吧……来来,快坐下!阿明,拿个毛巾过来!”
他们是学校的农夫……啊,不是,是农林所的研究生。
这群人好像常常聚在这里吃自己种的农产品。
虽然不知道我们是谁,不过他们还是无条件的欢迎了我们,今天总有种四处遇到好人的感
觉。
我不禁想到室友之前推荐给我的活尸片:大学的自给自足围城计划。
这些人应该会是电影里的核心角色吧。
“吃个玉米吧,今年丰收喔,不管发生什么,吃饱了再回去。”
“拿点酒来啊──”
端来了一大盘的现炸椒盐玉米。
啤酒几乎不冰了,我本来没有很想喝酒,可是罐子一开,听到那个开罐的声音,突然就想
喝了,搭著辣得够劲的椒盐玉米,整个人仿佛活了过来。
“干杯──!”
“干杯──!”
受到了热闹的气氛影响,我的室友大哭了出来,果然这种温馨气氛对他来说才是致命的伤
害。其他人以为他怎么了,纷纷又问需不需要报警。
一行人吃饱喝足,讨论起了我们刚才去的中兴湖的鬼故事。
每个学校的湖好像都非得有个鬼故事不可。
“你知道幽灵的1308路车吗?”
“我听过!”
“好,那你闭嘴!”
“啧!”
农林所的博士班老学长道:
“这不是鬼故事,是真的。20年前有一辆公共汽车冲进中兴湖,然后消失了。
冲进湖里的事,是当时有其他车辆经过看见的,可是警察去湖里打捞,却什么也没捞到,
那辆公共汽车就这样凭空不见了。后来说是什么湖底有淤泥的问题吧……总之也只能这样。”
“那辆车上有一个高中女生。她爸爸好像受到太大的打击,疯掉了,有天有人发现他不知
道哪搞来了一辆公共汽车,就是她女儿失踪时坐的同款车,开到车站要载客。他坚信自己是司
机……
他当时好像被逮捕,可是这么多年来,偶尔还会有人说有见到那班公共汽车。记住啊,如果看
到可疑的1308,千万不要搭上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啊。”
我吃著椒盐玉米,一边回想起下午遇到的事。
沉下水底的公共汽车里的年轻女孩。
还有在我点蜡烛时,企图阻止我的女孩子的声音。
我们回去的时候,农林所学长们塞了很多玉米给我们,室友喝得有点醉了,在夜色下摇摇
晃晃的唱着歌。
今天的他又哭又笑,我猜他大概开始想念那个空洞中的虚无了。
“人生真的有很多意外呢!”他嚷嚷道。
“嗯。虽然我今天没吃到咸酥鸡。不过第一次吃到椒盐玉米,真的挺好吃的。”
“超好吃的!”
“开心吗?”
他笑得好开心,但却回答:“我不知道。”
不知道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苏格拉底在千年之前就告诉我们一个浅显的道理,同时也是哲学的根基:知道的就说知道
,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
这个宇宙太过深奥,我们只是无知的一粒沙粒。
没有虚无可以面对的时候,望着月亮唱歌也是不错的。
校园很大很大,有很宽的道路。我们慢慢的走着,今天晚上我稍微的喜欢这些路了。
“回去的时候顺便买珍奶吧,你不是要买第二杯七折?”
“你知道啊!”
“你不是下午和我讲了吗?”
就这样,晚上八点半,我全身是湖水臭,满身脏污,在店员的奇怪表情下终于买到了我的
珍奶。
别人的电影会怎么演,我不知道,也许奶茶店会以各种角度爆炸吧,或是在奶茶店的地底
发现一个秘密基地,里面用强化玻璃饲养了各种怪兽。
不过就我而言,此刻的当下,这就是个最愉快的快乐结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