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富贵险中求
夏日傍晚，气温依旧高热不下。
下班人潮颠峰时间，马路上满满都是各式各样的交通工具
，里头又挤满如沙丁鱼般的民众。
即使是彩霞满天的傍晚，夏日的威力依旧惊人，
车子排放的废气和著热气上扬，搞得人人心浮气躁。
然而，有一个人却还是能在这么拥挤的公共汽车上，酣然入睡。
“叽叽、叽叽……”
等红绿灯的同时，笨重的公共汽车引擎发出低鸣声，车上没人说
话，不过有一个声音，却在这个时候显得十分刺耳。
“叽叽、叽叽……”
刘雅恋闭上眼，握著车顶拉环，随着车体的摇晃随遇而“睡”。
公共汽车再次启动，可“人造噪音”却愈来愈大声。睡觉虽然是个人
的事，但是睡着了磨牙，就不是好事。
刘雅恋梦见自己在飞翔。
正确来说，她正从天上往下坠去；下坠的感觉就像坐上
游乐园里的自由落体设备，永无止尽的快速坠落感让她几
乎要尖叫出来，胡乱地想抓个什么东西让自己不要再掉下去，
伸手却只抓到了如丝如棉的虚无云雾。
快逃！
刘雅恋的心里响起了警讯，她往后看去，有一团黑雾，正以极
快的速度往自己所在的方向奔来。
黑雾好几次都快要扑到自己身上。，刘雅恋皱眉，心里焦急得不得了
，然而面前有更令人震惊的黑色漩涡，像是一张大网，好整以暇地等著自己坠入。
“小姐、小姐！”
有人看不下去，轻拍正做着梦的刘雅恋脸颊，然而这点儿力道根本
比不上梦里那迫切而紧张的情境，就在这个时候，公共汽车突然紧急煞车
，所有人一股脑儿往左倾！
“痛痛痛！”
现实世界上的紧急事件，让刘雅恋清醒，清醒之后，却发现自己的胸口
，贴了一个男人……
“好痛啊！司机到底是怎么开车的啊？”
那男人一面抱怨司机的开车技术，一面抬起头来，这个男人留着
小平头，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浓眉大眼配上笔直的鼻梁，倒还有几
分金城武的影子，可是这样的帅哥，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吃她刘雅恋的豆腐……
这个紧急煞车，除了他们两个之外，根本没有人倒得那么夸张，若不是
这个男人趁自己打瞌睡之余占便宜，好手好脚，怎么会倒在自己身上？
“你这个色狼！”
刘雅恋用尽吃奶的力气，举起左手往那长得像金城武的色狼脸上，狠
狠地掴了一掌，时间算得刚刚好，恰好公共汽车亦停在刘雅恋要到的站牌处
。打完色狼后，刘雅恋立刻下车，不给对方解释的空间。
“贫僧真的没有，呜……施主、施主，请妳等我一下，让我解释一下。”
刘雅恋对着公共汽车上的色狼做了个鬼脸，随即往巷弄里钻去。被误认为色
狼的男子，也下了车，可刘雅恋的脚程太快，瞬间便追丢了她。
男子气喘吁吁地靠着墙角，望着满是橘色晚霞的天空，面露痛苦之色。
“该死！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他没想到第一次见，居然会是被赏巴掌，还被误解成色狼，这下怎么可好？
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刘雅恋说啊！
.
“死变态、死色狼，我诅咒你这辈子手指长香港脚、
脚长富贵手、舌头长鸡眼，喝水会被呛、吃饭吃不饱！”
刘雅恋如连珠炮似地咒骂着刚刚的色狼，边走边骂，
在巷弄中一面寻找目的地，自言自语：“要不是美华介绍的差事
，给的酬劳很高，我也不会这么倒楣碰上这个死色狼。”
刘雅恋，十八岁，今年暑假过后，就是高三学生，目前在牙科诊
所半工半读，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奶奶，叫作刘梅正妹。以前是奶奶打工养她
，现在奶奶患了老人痴呆，换她养活奶奶；也正因为负担极重的家计，所以
只要不犯法、不伤天害理的工作，刘雅恋都会接。
特别是暑假开始了，业者为了迎合广大的年轻族群，纷纷推出各式各
样的娱乐消费活动，准备大赚暑假学生财。
脑筋动得快的商家，除了实体店面的折扣战外，也把商机放到网络上，
邀请各式各样的名人或素人前来消费，事后发表言论来增加网络的搜寻率，
而王美华，正是由网络上快速窜起的名人。
网络平台打破了过去传播媒体的生态，只要有特色，每个人都可以藉
由网络得到出名的机会，王美华就是从网络票选窜起的选美美眉。
“铃铃铃……”
刘雅恋正找着地址时，突然手机再度响起，一接听，原来是王美华打来的。
“喂，刘雅恋吗？我是美华啦，我、我想问妳到鬼屋没？”
“喔，我已经到附近了，正在找地址！放心放心！我一定好
好的给妳玩下去，绝对会写好心得的！”
王美华跟刘雅恋是同校的学生，以前曾经在共同科目上一起上课。
前天晚上，刘雅恋突然接到王美华的电话，请她帮忙去一间新开的鬼屋试玩，
然后上网在部落格跟脸书写下心得。
厂商原本是想要请她本人去玩，因为她荨麻疹过敏无法出门，所以请刘雅恋
代打，只要她去鬼屋试玩后，写一千字的试玩心得，寄给王美华，假装是王美华的
感想，就可以得到两万元的试玩费。
两万元对穷鬼刘雅恋来说，是一笔相当具诱惑的收入，刘雅恋自然一口答应。
“嗯，那、那就按照我说的那个方式进去鬼屋。”
“放心，我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刘雅恋为了钱，拍胸部保证：
“我答应接这个CASE，就会帮到底！而且我口风最紧了，绝对不会跟人家说那是我
帮妳写的！不过妳真的好厉害喔，没想到妳变得那么漂亮，还当
上网络票选第一名的美女！太强了，妳牙齿矫正一定花了很多钱吼？”
“嗯，是花了一番工夫，等妳去试玩后，我们再聊聊。那、那就拜托妳了。”
“放心！啊，我看到了，先这样，我玩回来以后再跟妳连系，掰！”
一心一意只想到钱的刘雅恋，完全没发现王美华的语气有异，挂了
电话就往巷子里冲去。
找地址耗了不少时间，黄昏的美景很快地被灰色的天际取代。
老旧的国宅社区，一个人也没有，灰色的天跟惨澹狭窄的道路，
就像是个重度忧郁的国度，没有行人跟车辆能进到这儿来。
两旁的房舍有着年岁的侵袭，红、黑、白……几种颜色堆叠在一起，
像是拼凑而成的老旧碎布。
不过，想要完成任务的刘雅恋，对这压迫而诡异的场景完全不在意
，往最旁边一栋深棕色的大厦走了过去。
“吱、吱吱……”
大厦一楼，挂著一个白色招牌，里头的灯管正苟延残喘地闪著最后的光芒，以标
楷体写着“尼尼鬼屋”的字样，一暗一亮，更添恐怖气氛。
“嗯，气氛够恐怖，不过地点不佳。”刘雅恋拿出纸笔，仔细地写下第一印象，
“开店最重要的是地点，这儿只能搭公共汽车再走路进来，消费者会觉得地点不便，但
是，整个鬼屋的恐怖气氛却营造良好……”
“汪！”
就在刘雅恋准备要进去的时候，突然后头传来狗吠声。一转头，不知何时，
在脚边出现了一只巴哥犬。
巴哥犬有着黑色的头，米白色短小的身子，大大的眼睛，在刘雅恋的脚边磨蹭著。
“去，去，我没东西给你吃。”
刘雅恋原本要打发这条狗儿走，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转过头，露出笑容……
“你看起来也是头名犬，搞不好是走失的，不如就把你带上，搞不好还可
以赚上一笔寻狗费！”
没错！生活里赚钱的机会到处都是，勿以钱小而不为！巴哥犬之所以有名
，是因为电影《MIB星际战警》中有搞笑的巴哥犬露脸，而使巴哥犬声名大噪；
这种名犬，就算不是走失，拿到宠物店去当“种公”，也能卖几个钱。
刘雅恋的算盘打得精，打开自己的大背包，将小狗抱了进去，低声地说道：
“别吠啊，等会儿玩完鬼屋，我就带你回家，呵呵呵、呵呵呵……”
只见她走进大楼，一股老旧公寓特有的霉味立刻涌现，斑驳的大理石柜台
内，坐了一个戴着老花眼镜的老人，正在看报纸，跟所有的大厦管理员警
卫一样，有着一台古老的收音机，陪伴着守门人漫漫长夜。
“我等着你回来，我等着你回来……”
破旧的收音机里传来早期的老歌，喇叭的收音效果不好，使
得歌声有些破音，老警卫似乎不以为意，埋头看报。唉！有客人
来了还不知道要上前关心，失败！
刘雅恋在心里嘀咕著。一面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黄色的纸钱
，这个纸钱，是王美华交代的；这间鬼屋，据说要先拿烧给往生者使
用的纸钱给柜台，算是来试玩的VIP暗号，不用付费。
她故意重重地将一叠纸钱摆在大理石柜台上，发出声音，老人才缓缓地抬起头来。
“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老人不开口讲话还好，一讲话，嘴巴的臭味叫人作呕
，仿佛十年没洗的臭袜子外加一百篮腐烂死鱼的味道。吼，根据她在牙科
工作的经验，这个欧吉桑该去洗牙了！
肯定有相当大的牙周病问题，才会弥漫着这种强烈恶心的臭味。
“对、对啦。”刘雅恋抽了张打工的牙医诊所名片，勉强挤出笑容：
“伯伯，这是我工作的地方，中德牙科诊所，现在洗牙半价、植牙也打七
折喔，老年人年纪大了，牙齿能留一根是一根，报我的名字，
还赠送一支牙刷，有空去看看吧？”
只见老人连拿名片都没拿，斜睨了她一眼，缓缓地说道：“搭电梯就到里面了。”
啧！她是不是伤了老人的自尊咧？她觉得自己已经讲得很含蓄了说！
而且诊所也有业绩压力，介绍顾客消费，她可拿一成的介绍费，
老人也能消除口臭，得到更好的生活品质，不是两全其美吗？
不过人家不领情就罢了。刘雅恋自讨没趣地抿抿嘴，
等电梯开了便走进去，等她转身的时候，却发现——
柜台的老人不、见、了！
“这、这怎么可能？！”
她走进电梯也不过是一两秒的事，回过头来老人就不见，怎么会这样？
这在科学上讲不通啊！而且楼房这么破，难道这鬼屋花重资砸大钱，搞个
3D影像投射？不可能！她没戴3D眼镜，也没看到集中播放的光源，难道这里有祕道？
就当刘雅恋想走出电梯看个明白时，电梯的门顿时关了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这样？”
刘雅恋有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死硬精神，拚命的按了好几次开门的按钮，
最后甚至用拳头搥了几下，门还是不开！
“咻——”
就在她拚死想要开门时，突然间电梯开始动了起来，触控楼层的按钮
，居然只有一楼以下，B1、B2、B3……按钮的灯光像是闪烁的霓虹灯，
胡乱地自动闪了起来，电梯缆绳往下降的速度，宛若游乐场的自由落体设施
，刘雅恋的头发都飞了起来，站也站不稳。难道电梯故障了？还是缆绳断裂？
“啊啊啊——”
天啊！她刘雅恋今天要葬身在这鬼屋吗？
电梯下降的速度实在太快，刘雅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包包也跌飞了
，她闭上眼睛，缩头抱着膝，脑子一片空白，只想大声尖叫。
对不起，奶奶。
一想到奶奶，刘雅恋的心里就涌现罪恶跟愧疚感。
没有人想要过著挨饿贫穷的日子，刘雅恋一直希望可以给逐渐痴
呆的刘梅正妹更好的医疗环境、更好的生活品质，总是想尽各种办法
赚钱……她真的很想继续赚钱下去啊，可是、可是现在的情况，怕她奶奶
得先帮她收尸了……
“别在那边想什么死啊死的！有我在，妳就不会死！”
咦？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一个男人的声音。刘雅恋一张开眼，只见——
刚刚捡到的巴哥犬，正在角落“小便”。
“别挡在这里，让开！”
狗、狗会说人话？
让刘雅恋吃惊的不只这一桩，只见巴哥犬毫不客气地叫她闪开，
或许是因为惊吓过度，刘雅恋没了刚刚那副精明能干的样子，她乖乖的
听狗话，闪到一边。
巴哥犬很快地在电梯的四个角落洒尿，随即用牠肥肥短短的四肢，
沾了自己的小便，在地上画著奇怪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