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若梅命定阳寿未到,便暂且发落至枉死城。
人的本质即是灵魂,蜕去了肉身,也亦是如此。
在世时,理智已是时好时坏的祂,在死后屡屡遭逢震其心弦的挫败,精神更是每况愈下。
祂总是心心念念著世芳,于是便在精神失常的片刻,冒险逃出城外,妄想返回阳间去找世芳,救祂脱离执念苦海。
从此,便被一直囚于禁丘,直至现在。
如今,借由透视我的前世与若梅的记忆,陈府灭门案几近九成的拼图都找齐了。
只不过,我仍旧有些存疑,若梅的揣测是否完全正确。如果幕后主使者真的如祂所想,那就真的太扯了。
既然我一时也无法下定论,那么目前首要关键,除了一件件寻回那些遗落的证据,让证据自己说话以外,
对于真凶身份也只能先暂时采保留态度了。
我看着若梅失魂落魄地在木箱外游荡,由颈上垂至地面的铁链随着祂的脚步铿锵作响。
想到若梅须一个人孤伶伶地在这凄冷诡谲的禁丘上受囚押,直至魂神俱灭,心里便感到很是不舍。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自言自语道。
蓝袍判官一听便知我神伤之因,对我说道:“非也、非也。禁丘上之辈皆为作茧自缚。
只要祂们愿意先行受审,饮下孟婆汤、下地狱为自己离城之罪受罚,届时刑期一到,便可直接发落轮回。”
“你的意思是说,祂们…”我转头看向满山遍野木箱中的亡魂,
“祂们都宁愿在这边无止尽地等待魂神的终结,也不愿意下地狱受苦?”
蓝袍判官摇摇头,轻叹一声,说道:“是不愿意喝下孟婆汤。”
我忽地感到一阵揪心,顿时无语,只能听着若梅继续哼唱着雨夜花。
“唉,事到如今,我又得知法犯法了。”蓝袍判官忽然这么说。
“啊?”我茫然地说。
“你可知阴间的时间过得远比阳间快上许多?”
“嗯。”我点点头,随即才意识到大幅时间差的严重性,立即问道:“哎呀,我到底来阴间多久了啊?”
“阳间已过七日。”
“什么!”我叫了一声,十分诧异。“这人死都头七回来吓人了!不行不行,那我得赶快回去!”
“莫急!随我来!”蓝袍判官也不给我点时间反应,按住我的肩头,自身闪了两下蓝光,
居然就这么把我也一起带离了禁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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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袍判官的灯火将我们身处之地照得通明。
我转了一圈,眼前的空间虽有壁有顶,却都没有明显的边角线,而是圆润如山洞一般。
但若真是山洞,周遭怎么会都是平滑如镜的黑色石壁呢?
“这里是哪啊?我从没听师父说过阴间有这种地方。”我看着洞中摆放满坑满谷的不明器物,好奇问道。
“姑且称作是石洞吧。”蓝袍判官说:“这里是地府窖库的其中一处。”
我的目光随之跟着祂的视线聚焦到洞中一角。那里有个高约三、四层楼、宽约两、三米,以红巾掩盖的巨大物体。
要不是因为清楚自身在冥府,我一定以为这红布底下是台立著的观光游览车。
蓝袍判官先是从袖口掏出一副看似寻常的木珠算盘,手指快速地叩叩拨算起来。接着祂像是算出了什么,而摇头叹息。
“怎么样怎么样?你在算什么啊?”我问道。
祂不直接回答,只是揭开眼前一大条红布,转头对我说:“就让我再助娃儿一臂之力吧。”
红布一开,底下是一座貌似凹陷进去的紫水晶洞。
只不过,洞中除了外围一圈是闪闪发光的紫水晶外,里头竟是一片墨水般的漆黑!
“这是什么啊?”我问道。
刚才从外头看,这座晶洞的深度不可能超过三米,可是当我瞇着眼,身子向晶洞内探去时,却怎么也看不清深处的材质或一丝纹理。
里头仿佛是一片没有尽头的幽黑,将判官灯火的所有光线都吞噬殆尽。
“想着你欲返回之处,越明确越好。”蓝袍判官吩咐道。
“啊?”
“阳时今年五月二十八,酉初三刻!”蓝袍判官对着晶洞说道。
“去!”祂猛然从我背后推了一把,我一脚踩空,霎时跌入晶洞深处里的虚无。
“祢——”我话都还没说完,眼前又是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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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头晕目眩,我眨了眨眼,眼前一片漆黑,直觉就想:呃… 我该不会瞎了吧?
接着感到背后好像压着什么东西,翻身、坐起的瞬间,肩膀熟悉的重量随之传来。我反手一摸,是背包。
随即摸黑翻找出背包里的头盔,将之戴上。幸好头盔上的按钮位置很好区分,没两下就摸到头灯的开关,将之启用。
眼前景象立即一片光明。我松了一口气,心里默默感谢世上有人发明这么耐摔的东西。
四周尽是迷茫的白雾。我张望了一下,愣愣地说,“又回来了?”
方才太突然,坠入晶洞的瞬间,我一时也没办法给个确切的位置,满脑子只想得到陈府。
也不知道晶洞会将我送到哪一个陈府。我纳闷地想。
叹了一口气,才刚撑著酸痛的手臂站起身,空中忽地出现十几道黑影,迎面朝我俯冲而来!
“啊!”我尖叫道。这次很肯定地说:“又回来啦!”
少了噬灵符、防弹衬布庇护,我自知不敌,立即扭头拔腿狂奔。
没想到才跑没几步,脚尖便被什么东西给绊倒,我登时扑倒在地。
定晴一看,眼前有几道石阶,每一阶中央,都是梅花与如意纹浮雕的青石砖。而石阶之上,就是府门!
“有救了!”我欣喜不已,立即奋力连爬带踩地奔进陈府的侧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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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冲进无雾的府院甬道内,便觉筋疲力尽,立即瘫软在地。
瞄了一眼伤势,虽然全身上下都是伤口、瘀青,但看起来没什么大碍,眼下也没多余的时间清理、包扎了。
我慢慢扶墙站起来,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疑问,不知道府上是否还有其他杀手。
一想到答案是可能的,顿时又是一阵紧张,急忙将头灯关闭,拉下面罩,开启夜视镜模式,慌张地左顾右盼。
虽然目前没看到半个人影,可是对方都是真枪实弹、有备而来,我两手空空,只好拿出刺刀,握在手心。
没法防身,好歹也为自己壮壮胆。
只是,就算府中安全了,府外呢?出去被一群黑影围殴怎么办?再加上又有归零周期不同的时空区间!我苦恼地想着。
“吼唷,都是白雾啦!要是没有—咦!”突然灵光乍现,我以拳击掌,低声说道,“对了!”
后厢房的南北墙面窗眼位置对称,此刻我站在陈府北侧院墙与后厢房北面的甬道中,心里有了主意,
立即垫起脚尖,快步走到后厢房最左边、虚阖的轩窗旁,透过缝隙往里头探看。
确认里面没人,也没东西挡住,便轻轻将窗扉拉开。
“咿——”木窗久未经开阖,硬是发出一声细微的摩擦声,在悄寂的宅院里显得份外刺耳,吓得我立即定住身,动都不敢动。
侧耳倾听,院内仍旧无声无息,我稍稍放心,双手扶著窗框撑起身体,爬进后厢房东侧。
小环在陈府灭门案后,虽随即南下回离鲲与母亲团聚。但没过几年,母亲就病逝了。
她举目无亲,身上也没太多钱,在无栖身之所的情况下,只得又从离鲲北上回到陈府居住。
而后找来府上的若梅,嘱托交待小环的,她都一一照办;其中,也包括了藏剑。
我想,那把剑,应该就是陈山河当年得到的宝物—瑶镜剑。
如果中间没被人盗走、移动的话,这把神剑,应该还藏在后厢房之中。
落地的那一刻,周身又再次亮起了盈盈鬼火,倏忽即逝。
我小心翼翼地越过骸骨堆,扶著墙踩上旁边的桌脚,稳住身子后,垫脚伸手将屋梁上的其中一片木板推到一旁。
虽想攀上去,但可能是因为力尽筋乏,怎么都施不上力、提不起身。
正当我恼于力有未逮时,指尖忽然摸到一大綑木棍似的东西,往下一扯,竟是粗绳綑成的竹梯!
我立即踩着竹节往上爬,没几格头便可探进梁上木室之内。
将头盔夜视镜关闭,开启照明一看,里头果然藏有不少日常杂物,但我的目光很快就被角落一卷包著长棍似的黑布给吸引。
那布上头绣著松竹梅石荷,是从陈山河生前衣物撕下来的。
我又踩上几节竹梯,一手撑著木室下方的框,一手攫来黑布卷。掀布一看,里头果然就是那把锈剑!
我见府内仍旧没有其他动静,便连忙将屋内恢复原状,走原路爬窗出房回甬道。
正要从北门出府时,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太安静了。
我伫足想着:小孩呢?雯雯、嘉嘉,其他老师们呢?怎么都没看到?刚才开窗、放下竹梯的声音,祂们都没听见吗?
算了,还是先想办法与吴常会合,晚点再回来找祂们和证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