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战争与和平与骷颅头(中)

楼主: QinHuang (QinHuang)   2016-12-15 19:46:43
中篇~
之前PO的上篇有点太长,所以本来要等到全部完成才放上来的下篇就先砍成两段了~
~7~
“我们需要谈谈,小J。”养父突然拨了通越洋电话给我。
“怎么了?”我万般希望不要是跟泰瑞爷爷有关的事情。
“你一定不会相信泰瑞爷爷在失踪期间去过哪些地方!”
噢该死,还真的是。
“说吧,但愿能解释他为何会消失这么久。”我不敢多说头骨的事情,深怕会把老人
家活活吓死。
“其实…他想亲口告诉你。”他迟疑了一下。“我们正在医院里,他想透过视讯看看
你,他似乎有话想说却不愿意告诉我们,就指名要找你。”
“这还真是奇怪。”
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你两小时后再把Skype打开,我们会帮他准备好。”他匆忙挂上电话。
没几秒后亨利便粗鲁地打开房门,纸袋的窸窣声也一并窜了进来。
“晚餐。”他递给我一盒东西。
“你做的?”保鲜盒?显然他刚才在厨房里忙得七上八下。
“刚好有其他牧师来聚餐,所以就被叫去帮忙了。”他掏出自己的那份放在书桌上。
“还有我买了新的吹风机。”
“感谢上苍你还有点良知。”
“话说回来...你之后还有做过相同场景的恶梦吗?”亨利一边咀嚼虾仁一边问道。
“或是看到奇怪的东西?”
“没。”我选了一坨看起来酱汁最少的左宗棠鸡咬下去。天啊,他为何不试着学习别
种烹饪方式?这里明明就有比老家更道地的中菜啊。
“你看起来快被毒死了。”
“你应该去看一部讲美式中菜的纪录片,里头有提到左宗棠鸡其实是这里一家餐厅的
产品然后才传到美国去的。”我快把水壶里的水喝光了。“但是…我依然觉得被什么东西
窥伺著。”那种感觉就像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传来微弱的呼吸声,而你想寻找来源时却发现
它飘忽不定,越想找到就越发现其他角落也传来不明的声响。
有时它就在你的耳边。
“显然那东西是赶不走的…”当他想继续说下去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们悠闲(佐
以恐怖经验)的晚餐时间。
“…吴传道?”一颗头探了进来。
“怎么了?”亨利放下便当看着那位弟兄。
“等会儿记得下来开会,事态紧急。”
“我知道,记得关上门。”他在房门带上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又是那件事?也许我最近需要多昏倒几次。”我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别胡说!你在开玩笑吗?”他差点把便当往我头上砸。“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
事情!我当时以为你要死了你知道吗!!”
“好好好别生气,我只是开玩笑的…”我压根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夸张。
亨利下楼开会后房间陷入一片沉默,我几乎要再次听见那个可怕的呼吸声。
但我再也没梦到那个诡异的梦境。
泰瑞爷爷当时跟加藤有说过话?他们不是正在打仗吗?是什么样的机缘让这两个死敌
得到沟通的机会?
他又是如何杀死加藤然后带走他的头颅?
但愿他还记得。
我打开视窗等待泰瑞爷爷的来电,一阵子后果然看见养父的号码出现在上面。
“…詹姆士?”一个满头白发与皱纹的老头对我露出笑容。
“爷爷?”我快要认不得他了。
“我自己的不告而别感到抱歉,詹姆士。”他对镜头后面的家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
开病房。“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但我不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时间。”
“别这么说,爷爷,你看起来很健康啊。”我真佩服自己的说谎能力。
“哈!这种恭维我听多了!”他爽朗的笑声倒是没有衰退的迹象,也许真的能活过百
岁吧。
“老爸说你有事情找我?”
“呵呵是的…我的确有事情要问你。”
呼吸声就在耳边,我突然无法动弹。
“怎么愣住了?还是网络不够顺畅?”他拍了萤幕一下。
我又能动了,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网络卡卡的。”我只好希望他老人家视力不好没发现我刚才显然是吓呆的表
情。
“加藤在你手上对吧?”他突然说出那个名字。
“我…呃…你怎么…”
“他的名字是加藤龙介,是我在瓜达卡纳尔遇见的日本鬼子。”他依然使用鬼子
(Jap)这个字称呼加藤。
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呼吸声似乎在笑,我敢对天发誓那东西正在笑!!
“我能否问你…你是不是杀了他?”我压下尖叫的欲望张开嘴巴。
泰瑞爷爷的表情丝毫没有任变化,他依然保持愉快的笑容。
“是的,我记得很清楚,那是1942年的圣诞节,我在奥斯登山(Mount Austen)*附近
的洞穴里杀了他。”
(*作者注:奥斯登山位于瓜达卡纳尔岛北部,1942年12月到1943年1月间美军与日军在此
地有长达数月的战役,美军约有250人阵亡,日军则有将近3000人阵亡。)
我感到一阵冰冷。
“你…”
“我必须这么做,我们正在打仗。”
“但是你…为何把他的头给…”我无法继续说下去,近乎羞愧的愤怒早已将我的理智
掩盖。
这又不是我的战争,我为何会如此愤怒?
“我砍了他的头然后带回老家收藏。”他面不改色地对我说道。
我有资格愤怒吗?
“你是个禽兽。”我立即关上电脑。
他承认了!他亲手砍下加藤的头做为收藏品!
他是个罪犯!!
我再也无法对他表达任何敬意,我身上流着的血竟是他视为牲畜一般的存在!
我的眼前再次出现那团有着白色双眼的黑影。
“我很抱歉…”我对那团黑影喃喃自语,感觉自己早已陷入疯狂。
那不是全部的事实。
当我的视线再次被剧烈的白光垄罩时只听见这句话从耳边传来。
我又回到了那个梦境中。
~8~
那片熟悉的黑暗依然只有微光从上方透出,空气中充满隆隆炮火声和音色各异的喊叫

然而这次我却成了旁观者,原来我一直从加藤的视角目睹这些景象,那道从洞穴射入
的光线正好停在他头顶上。
年轻的泰瑞爷爷就在他面前,拖着血淋淋的右脚正在盯着加藤。
“你会英文?你是翻译官吗?”泰瑞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不是…”腹部一片暗红的加藤竟然还有心情对他苦笑。“我以为自己会孤独地死在
洞里,没想到却掉了个跟我一样倒楣的人下来。”
噢,原来加藤戴着一副圆框眼镜,这让他看起来有点滑稽。
“这不是你们鬼子躲藏的地方吗?”泰瑞警觉地看着四周。
“这里什么都没有,我是刚才掉下来的。”
“我也是…我们真是倒楣。”他只好苦恼地搔著头发。
“杀了我吧,你不会想跟敌人在这里耗上太久,反正我也快没命了。”加藤不信任地
瞄了他一眼。
“我没子弹了…”
“你有刺刀。”
“你不像我遇上的其他鬼子。”泰瑞放弃继续站着的欲望,他找块石头坐上去并试图
为受伤的右脚止血。
“你觉得鬼子应该是什么样子?”加藤掏出水壶把它一口饮尽,显然他已经放弃希望
了。
“你觉得美国大兵应该是什么样子?”泰瑞吞了口口水回应他。“我听过《蝴蝶夫人
》,我其实对那个崇尚武士精神的古老国家很感兴趣。”
“我在英国读过几年书,人们总说美国是民主与自由的故乡。”他莞尔一笑。
“你在那里读过书?”泰瑞惊讶地问道。
“我父亲是个布商,他赚了不少钱便把我送去那里,直到他经商失败后我才回来帮忙
。”他看了洞穴上方一眼,一些弹壳掉了下来,却没任何人注意到地上有个窟窿。
“噢…我家是开农场的,虽然在大城市待过好一阵子。”泰瑞再次搔了几下头发然后
悲惨地发现就连蝨子都已经死在里头。
这地方奇蹟般地再也没有任何人掉下来,就连战争也忘记了他们的存在。
“或许我相信的…并不是事实…”加藤看着水壶低语。
“因为我们正在打仗。”泰瑞放下枪管说道。“战争把人变成野兽,但我从来不想杀
死任何人…我们不是野兽。”
“我想成为一个诗人,用诗歌爱着这个世界和居住其中的所有人。”加藤语带讽刺地
回应他。“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我不该这么说,但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我也想说一样的话。”
“这里还有其他洞能出去吗?”泰瑞挣扎着起身,再次扛起枪在周围一拐一拐地踱步
。“该死!竟然没有!这地方真诡异!”
“你只剩下上面那个洞可以出去了。”
“说得你好像就要死在这里一样。”
“我是这么认为,我甚至希望你能帮我结束这场恶梦。”
“你有家人吗?你家人会希望你就这样死在荒岛上?”泰瑞看起来像个在对小孩说教
的幼稚园老师一样,这让我差点笑了出来。
“我无能为力,或许他们会把这视为一种荣耀…即便心中痛苦万分。”加藤无力地垂
下头。“请杀死我,就像你说的武士精神一样,我想保有最后的尊严。”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活过这场战争。”泰瑞握紧枪管直到双手不住地颤抖。“先告诉
我一件事,如果我要向你的家人道歉,我该去哪里找他们?”
“广岛,那是我的家乡,虽然最爱的人并不在那里。”他终于露出笑容。“当我从英
国回来时,我发现妹妹被送走了,她是我最无法失去的人,她…可能是唯一会为我哭泣的
人。”
“不…我不想这么做。”泰瑞咬紧牙关直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会把你拖回去,
你会以战俘的身份活下来,你是个好人,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我们正在打仗,你的军队不会让我活着。”他发觉自己已经无法移动手指。
“为什么要放弃希望?你不是爱着这个世界吗?”
“看看我!我像个还能撑下去的人吗?”
“该死!如果你想要的话!”泰瑞失控地大吼,手中紧握的枪管朝他用力戳了下去。
我感到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仿佛被刺穿的是自己。
加藤顿时瞪大眼看着他,喉管传出窒息般的破碎呓语。
“我们都不想要战争,杀死你是为了结束你的痛苦!”泰瑞绝望地跪在地上。“就像
朋友帮助彼此一样…如果我们能有任何机会成为朋友……”
“…谢谢你。”那是加藤的最后一句话。
我必须告诉你这些。
所有画面瞬间消失。
我连忙站起来,但双脚却踩不到地面然后摔进一团柔软的触感中。
“吓死人了你在干嘛!!”亨利一脸惊恐地瞪着我。
“…我怎么在床上?!”我快用棉被把自己勒死了。
“你在说什么?我回来时你就已经躺在床上了,我还在纳闷你今天怎么那么早睡。”
我跳下床往衣柜的方向跑去然后掏出装着加藤的纸箱,我只想确认他是否还待在里面

“他…还在里面。”我一定是疯了。
“对了,在你跳起来吓人之前,你的手机响了很多遍而且都是同一个号码。”亨利拿
起我的手机挥舞著。
“该死…我爸打来的…”接过手机后,我懊恼地坐在地板上瞪着那堆未接来电。“你
刚才去开会后我和泰瑞爷爷用视讯聊了一下,他说他真的杀死了加藤然后把他的头带回去
收藏,但就在我气到把电脑直接关掉后,加藤又出现了。”
“他又出现了?!”
“然后我又看到一些影像...他们…的确交谈过,我爷爷杀死他…另有原因。”我痛
苦地按著发疼的太阳穴。“我不知道…要不要选择…相信。”
“你已经语无伦次了。”亨利无奈地走向我。“我觉得最好的办法是再跟你爷爷确认
一次。”
“我刚才对他很无礼…”我不知道要如何再次面对他。
“那就跟他道歉啊,不然还能怎样。”他硬是把我拉起来。“你觉得自己误会他不是
吗?”
“…很有可能。”
“那就别再逃避了,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的话。”他抓着我的肩膀说道,却随即面露恐
惧地看着我,全身瞬间僵住不动。
“你没事吧?!”我被他的反应吓了一大跳。
“后面…詹姆士…后面……那是…什么?”
我从来没看过他这么害怕,但我不敢转过头。
那东西显然感受到我们的恐惧。
呼吸声再次出现而且相当接近。
我必须转过头。
有着白色双眼的黑影就在我背后,但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凭空冒了出来。
“够了托托,别再惊吓他们了。”加藤龙介漂浮在我的衣柜前,一脸嘲讽地看着我们

~待续~
小补充1:
詹姆士提到的那部纪录片是2010年的《寻找左宗棠》(The Search for General Tso),介
绍了耳熟能详的菜肴左宗棠鸡被“发明”的历史,以及华裔移民在近代美国社会中如何寻
求生存。发明左宗棠鸡的厨师,同时也是彭园餐厅的创办人彭长贵,已在2016年11月30日
过世。
小补充2:
《蝴蝶夫人》(Madama Butterfly)是意大利作曲家普契尼(Giacomo Puccini,1858-1924)
的歌剧,改编自1898年的同名短篇小说,而短篇小说则奠基于法国军官Pierre Loti的自
传体小说《菊夫人》(Madame Chrysanthème,1887),歌剧在1904年于米兰首演,1906年
于华盛顿演出。我在小说中提到泰瑞爷爷说他听过这出歌剧可能是从唱片或是当时改编的
电影得知这个故事,因为《蝴蝶夫人》在1920与30年代即有数个录音版本,并在1915年出
现第一个电影改编。
十九至二十世纪初西方世界对日本的文化与艺术相当着迷,许多文艺创作皆受其影响,例
如克林姆(Gustav Klimt,1862-1918)在其画作中使用了浮世绘的元素。第二次大战期间
,同盟国之间弥漫的反日气氛也使这个早期的“哈日风潮”暂时消失,许多家庭将日本风
格的装饰扔出家门,或是拒绝使用德国产的玻璃球装饰圣诞树。
作者: guardian862 (八爪瑜)   2016-12-16 11:56:00
豪好看的一篇啊啊啊,很触动人心
作者: Zambro (Causality)   2016-12-16 18:22:00
作者: Sternbone (严肃骨头)   2016-12-17 19:44:00
作者: ltyhua (影华)   2016-12-28 17:01:00
推,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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