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龙行
没想到我会再看到他。
真有些讶异。这些年碁宿大人耐著性子教阿襄,我在旁边刺绣都听到会了。碁宿
大人重视基础,教阿襄的是些修道者的手段和根本。我的体质实在不太适合这个
法门,但一些阵法和符咒学得还行,我将符意阵法融入自己的图画中,被碁宿大
人批评改得荒腔走板,但要抵御寻常修道者或众生绰绰有余…
更不要提一个凡人。
但他侷促的站在我面前,凡人长得快,已经不是当年羞怯少年。若不是他额头被
我胡乱捏合的鬼眼痕迹,和眉目依稀相仿彿,我真认不出来他会是当年入怀求生
的小雀儿。
“果、果然不是做梦。”他已经是青年模样了,“那、那昨晚的一定不是梦,对
吧?”
“孩子,”我看他这样害怕,放缓了声音,“你坐下来慢慢说。”
他又怕又惧的侧坐在前廊,结巴了很久,才让我听明白。
自从年少被那只冤亲债主吓坏过,他已多年不谈异语。硬著头皮送霞草来道谢,
已经是他的极限。而不妄谈异语,就算他有稀薄天赋,随着年龄和知识的累积,
也就渐渐淡了这种本能。
但这个礼拜,他又被奇怪的梦纠缠。
在梦中,一个艳丽的妇人对他不断的哭,说她要回娘家,请他跟朱小姐求情。他
总是惊慌的说他不知道朱小姐是谁,那妇人哭着哭着,就突然变成可怕的怪物,
扑到他身上,把他吓得狂叫。
惊醒一身的汗,心儿突突的跳。
被纠缠了一整个礼拜,他毫无办法,开始害怕睡觉。因为他根本不认识姓朱的小
姐。直到那天他经过我居住的大楼门口,突然想起我家的门牌上面龙飞凤舞著“
朱移”。
我想了想,就明白了,不禁哑然失笑。“好,我知道了。你若再梦见那位美妇,
跟她说直接来见我吧。”
他踌躇了一会儿,“…请问…”
“珍惜你身为人的福份。”我诚恳的说,“能不问就不问吧。”
他马上变色,结结巴巴的,“难、难道…妳不是…”
“不算是。”我淡淡的说。
他吓得转身就跑,一路跑到楼梯口,才颤巍巍的探出一颗头颅,“谢、谢谢…”
一路乒乒乓乓连滚带爬,压根忘了下一层楼就有电梯。
当天夜晚,我撤去了图画。天空像是破了个洞似的,倾盆大雨轰然而下。雨雾朦
胧中,一个美艳的妇人哭哭啼啼,伏身下拜。
“妳有什么话不好好对我说,跑去烦个小孩子。”我没好气,“大家都循妳这个
例,那孩子还有平安日子可以过?”
美妇吓坏了,不断呜咽,“禀告上仙,小女子不敢…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出此下
策…”她啼泣不已,风雨更提升一个档次,我都怕野樱会淹死。
“妳就说吧,有什么哭的?”我抹了抹脸上的雨水。
她说她是本域龙王的小孙女,远嫁到泰安的一处山潭。想要回娘家探亲,但碁宿
大人在苗栗驻守,连大点的风都没人敢起,何况她法力低微,行动得靠狂风暴雨
。碁宿大人住在苗栗四年,她就四年没回娘家了,听说这天仙似乎要久住到贬满
回天,她整个慌了,想来找我求情,但又有禁制挡着。
只好找上跟我有过一点缘份的小孩子托梦。
“奴家,奴家也是万不得已…”她干脆放声大哭。
“什么大事?”我颓下肩膀,“碁宿大人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当面跟他提一
下…”
她居然两眼一翻,昏过去了。风雨是停了,淹水的危机解除。但我说碁宿大人把
弱女子吓成这样实在是…
我拿起电话,打电话给碁宿大人。“师兄,有个龙王的小孙女要返乡探亲。”
“那跟我说干嘛?”他没好气,“又不归我管。”
“龙行必随狂风暴雨。她就住在泰安,怕风雨扰了你…”
碁宿大人不耐烦的打断我,“笑话,她那点水沫儿想惊扰我?…孽徒!你居然敢
骰?那是为师的装备!”
“我也能用为什么我不能骰?”他那精神十足的小徒这么远就非常响亮。“我也
有坦天赋!”
“现在是你坦还是我坦?你还敢强嘴!死孽徒,敢跟我抢装备你不要命了…”才
听到两声巨响,电话就挂了。不知道是好好的切断还是干脆的砸了。
拿着电话,我默默的挂上了,想办法把美妇救醒。
后来我看到新闻,说苗栗豪雨狂风,媲美强烈台风。对碁宿大人来说应该是水沫
儿,但对网络机房好像不是…
等我听说老龙王因为“管教不严”被碁宿叫去训斥一顿,已经有段时间了。
我想,等明年回娘家的时候,那个倒楣孩子会被逼着来找我吧?
幽幽的,我叹了口气。
(龙行完)
(异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