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真的轰动一时,许多岛国的众生都想搬家。至于一直来找麻烦的,更是
跑个干干净净…偶尔有外地来的,自以为本领足以斗天仙的才来挑衅。
下场还真不是一般的惨。那阵子管我们这方海域的龙王非常辛劳,老要下海捞奄
奄一息的真人或诸仙,不然被禁制住扔进海里,神仙也吃不消。
但碁宿大人虽然暴躁,也不是那等五穷六绝的人物。他驻居的苗栗和我住的这栋
大楼才是他的势力范围,其他地方他都当没看到。所以住了好几百年的众生才没
被逼迁,小心翼翼的绕过苗栗和这栋大楼还是可以一切如常。
当然更没有什么人敢来跟我们囉囉唆唆,所以小阿襄很平安的进了小学唸书。
碁宿大人果然明智。他说得很对,小阿襄的智力实在是没救了…功课勉强可以在
及格边缘而已,而且非常迷糊,丢三忘四。她上小学第一天就哭着打电话回来,
说她把书包忘在家里。
我每天都要看着她收书包,对课表带课本,检查手帕卫生纸,然后牵着她上学去
,就跟寻常人家的妈妈一样。
没想到,我都过了百岁,才终于体会到常人的滋味。
当然,当凡人的滋味也不见得都是好的。小阿襄常被欺负,我的脸孔更是被她同
学取笑的材料。她跟同学打过几次架,都是因为别人笑她的妈妈是鬼脸,还夸张
的学我微跛的样子。
帮她擦眼泪,我平静的说,“阿襄,我说过,不要打架。”
“但是他们取笑姑娘!”她抽噎。
“那是他们行为有亏,自造口业。”我摸着她的头,“他们这样虚掷生为人身的
可贵,咱们不能跟他们一样呀。”看她晶莹的泪珠不断掉下来,我也很心疼,“
阿襄觉得我不是鬼脸就好了,别人我不在乎。”
“姑娘是最美的!”她扑到我怀里哇哇大哭,“阿襄最喜欢姑娘!”
“不跟凡人生气,喔?”我哄着她,“欺负弱小,不是我们修道人的本色。”
她点了点头。虽然不聪明,憨憨的,但她真的很听话,很努力。功课一遍不懂,
就两遍、三遍,直到懂为止,叫她死背是不可能的。她考试总是及格边缘,就是
答题慢,不懂得也不会去猜,如果会了,就会记一辈子。
连碁宿大人都被她感动,收她当记名弟子。一缕残魂拜天仙当记名弟子,真的是
高攀太多,碁宿大人教得也很闷,但他一直喜欢努力的人,阿襄的坚韧让他很喜
爱,也就耐烦的教下去。
我们过得很平安,也很平凡。就像我曾经偷偷企盼过,以为永远不会有的日子。
虽然方式有些不同,但我居然又有兄长和孩子,这真的是太出乎人意料之外。
至于郎先生,一直到过年才回来,我猜他是为了赶上野樱的花期。
我迎上去,像是过去数千次的重逢一般,淡淡的。
他笑着跟我说三方都难摆平,使节团又心不齐。不过经过折冲努力,三方都各退
一步,小姑娘从雨师妾国出嫁,神于儿慎重迎娶,请了修道者的头头为媒,和山
主神主婚,争足面子,才算平息了。
“听说那老小子大大发威是吧?”郎先生笑了,“我就知道他会插手。”
…这家伙。嘴巴很硬,骨子里还不是算计天仙。
“我认他当师兄了。”我轻笑。
他马上变色,“我说过…”
“但不去天上。”我泰然自若,“你不给我去,我当然不去了。”
但郎先生警觉的看着我,“朱移,妳是否生气了?”
“我怎么会生郎先生的气。”我笑,“今年的冬茶还不错,师兄都没得嫌。”
茶过三巡,我们轻松谈笑,阿襄骄傲的把她的成绩单献宝似的给郎先生看,跟他
说学校的点点滴滴。
“像是我多了个贴心的小女儿。”他拿着成绩单,一脸欣慰,“阿襄乖,替先生
把香槟拿过来。”
“师父喝掉了。”阿襄眨着眼睛。
郎先生的脸垮下来了,“我那瓶百年女儿红呢?”
“师父也喝了。”阿襄天真无邪的说。
他惨叫一声,冲进去找他心爱的存货。没一会儿冲出来,“朱移!我的酒和茶…
”
“谁让你这么久才回来呢?”我叹了口气,“师兄说要喝,又不能阻他。”
“妳还说妳没生气!”他痛心疾首的说,“我叫那老小子吐出来!”
“我真的没生气呀。”扶著拐杖,我走进园子里,指了指埋在花坛底下的箱子,
“真生气,你连一口都没得喝。”
虽然那些让我抢救起来的酒,顶多也只能喝上一两口。
“所以,我走得越久越远,妳还是越想我,对吧?”挖出箱子,他心情大好。
“才没有。”我笑了,“一点都没有。”
他哼了一声,喝了小瓶子里的女儿红。“妳终究只能是我的解语花,哪里也不给
妳去。”
我没说话,只是慢慢的喝着滚烫的茶。也因此,品尝出忍过寒冬的茶,深远的芳
香。
(余韵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