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样站在漂荡的血海中,夜风吹得他的风衣猎猎作响。在苍白的月光下,浸
润满血腥的他,有种诡异的美感。
非常残酷的美感。
我接收情感的部份还在“低”的这个刻度,有点麻木。所以等尸首和血渍都风化
消散,罗斯比较清醒的蹲在我面前时,我没有狂叫着逃跑。
他手上的血迹化成赤红的沙,眼白还有疯狂的痕迹。他大张著蓝得惊人的眼睛,
轻轻的扶着我的脸。
“嗨,待霄。”他的声音太高亢,似乎还没从血腥的狂热中褪下来。
“嗨,罗斯。”我浑浑噩噩的回答,魂不附体似的。
他伸出舌头,舔着我的额头,我才发现刚刚被推倒时有些擦伤。他的虎牙没有缩
回去,大约是刚刚的激战让他很饥饿。他贪婪的舔过我的额头和手脚的擦伤,在
脖子上摩挲。
我觉得脸孔僵硬,但也没有闪躲。应该说,刚刚过度超现实的血腥,让我把情感
接收的部份调到最低。以前我前夫最讨厌我这样,超过一个限度,我就会面无表
情,像是整个人都空了,怎么打也不会有反应。
我猜,这有点像保险丝,让我不会轻易的发疯。
“待霄…”他在我耳边低喃,虎牙擦过耳垂,“我很想要。”
“但我不要。”我冷静到几乎超出常理,“我的左手脱臼了。”
他停了下来,虎牙更长,但燃烧的不是食欲或情欲,而是愤怒。瞳孔紧缩,“…
他们弄伤妳?”
我耸了耸肩,但只能耸右边。其实脱臼应该痛死了,但我所有的接收器都休眠了
。
他帮我接回去,“…我居然没发现。”
“因为更强烈的情感主宰了你。”我胡乱的点头,“谢谢。还有,我之前失言了
,不该去戳你的伤口。对不起。”
罗斯强迫我看着他,“妳怕我了吗?待霄?”
“现在不怕。”我诚实的说,“我好像把所有的保险丝都烧断了。总之现在我既
不害怕,也不会痛。”
他研究似的看着我,眼中的疯狂渐渐散去。我想他可能是双子座的,很容易转移
注意力。
唉,我又开始想些不相干的东西,离题离很大。
“我抱妳回去?”他扶着我的背问。
“好。”我麻木的点头,“其实,凭你的力气…根本不用怕我挖你眼睛。你一根
小指就可以碾死我。”
他把我横抱起来,毫不费力的。“对付吸血鬼跟对待人类怎么相同?妳会用打拳
击的力量,去抓一只蝴蝶?我没那么残酷。”
我看着破成两半的福特轿车和歪斜的电线杆,已经风化得差不多的尸体。
他说他没那么残酷。好吧,我猜他不知道“人贵自知”这个诚实的成语。
“这些…”我指指身后,“是你的同族?”
罗斯板起脸,“这些是低等的吸血鬼,我是血族!他们被称为Vampire,我们血族
可连人间的名称都没有,彻底隐匿在历史背后!谁像那些没脑的家伙…造成多少
麻烦,还说不想服侍高贵的血族!…”
…贵族和农奴的战争?但我不想多问。
“你这么厉害,怎么还会受伤?”我赶紧转移话题。
他整个脸都沈下来,“…虽然都是些废物,但被五百只废物围攻,我也会感觉棘
手的。这些低级废料为了诱捕我,可是花了一整州的兵力和不少工夫力气的。”
…五百只吸血鬼是吧?我懂了。
我一整个冷静,还可以沐浴更衣,上床睡觉。甚至洗过澡的罗斯卧在我被上,我
都没赶他,自顾自的昏睡过去。
睡到中午才睁开眼睛,其实震撼感应该比较退了。但接收器通通一起接通,我才
时之已晚发出凄惨的尖叫,抖个半死。
虽然知道叫也没用,但我控制不住自己。
最后我结结巴巴的叫了出租车,只能说,出租车行的总机一整个强,我那样破碎
又破烂的英文居然听得懂,还能派车来。我上出租车的时候还像是发疟疾,司机
接过我写得如鬼画符的地址看了半天,“唐人街?”
我只能拼命点头,他担心的看我一眼,用最快的速度把我送了过去。
没等他找钱,我就凭著印象跑进妈祖庙,用最虔诚的心,又抽了一支签。一整个
不放心,我还连掷三个圣筊才确定。
别说我迷信真的。你要遇到我这样超现实的经历和邂逅,也会跟我一样。
找到签诗,我就哭了。
签首是:“关帝君巧驯赤兔马”(注)
不用人解我也看得懂,但是拜托啊,我不想当这只倒大楣的赤兔马啊!
“妈祖娘娘,”我哭着默问,“关帝君不会是那个冲锋陷阵的罗斯吧?”
圣筊。
“不~他是吸血鬼…好啦,血族,而且真的很可怕…”我哭得更厉害,“赤兔马
不会是我吧?”
圣筊。
“别抛弃我啊,妈祖娘娘~”我简直想号啕大哭了。
笑筊。
不骗你,我一路哭着回去,深深哀悼我美好安静的隐居生活,恐怕一去不复返。
(之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