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拜月教之战‧永夜(16)‧同归(17) 完

楼主: syou (Time to move on)   2007-11-04 19:55:50
【听雪楼系列】
作者:沧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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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月教之战‧永夜(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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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秀气的手指,却仿佛蕴含着惊人的力量——将那个天下只有月神纯血之子才能转
动的天心月轮,一寸一寸的转动。
月轮上有刻痕十二,然而,每转过一道刻痕,都似乎用了极大的心力。
连听雪楼主那样的人,眼神里都流露出竭尽全力的孤狠和凝注。
身上只有一半的血统,所以,要打开这个天心月轮,另一半的力量只能倚靠他本身的
武学修为——将几乎是十二成的力量都凝聚在手指间,萧忆情苍白的手指几乎要扣入玉石
的转轮上,强自压制着动用真力而引起的胸臆间不适,一分一分的转开了月轮。
当月轮的刻痕转过第六宫的时候,极远极远的地方隐约传来一声轻微的“吱呀”——
然而这个极其细微的声音,却让一直站在神殿门口远眺的白衣祭司猛然间全身剧烈一震!
“开了。”迦若站在高高的祭坛上,看着湖面,忽然间低低说了一声。
仿佛是回应他这一句话,铺天盖地的水声忽然间以想像不到的声势漫了过来!
仿佛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将祭坛上孤零零站着的白衣祭司湮没。
——那是圣湖的水闸第一次被打开,湖水倾泻入地底的声音。
那些禁锢死灵的湖水,几百年来第一次被排入地底。
随之而起的,是那些欢呼著、尖啸著从几百年黑沉沉湖底牢笼里腾空而起的死灵们,
挣离水面,在半空疯狂的舞动飞窜,恍如红莲烈火当空燃烧。圣湖的水在流动,剧烈的往
地底奔涌,那些死灵浮出水面,先化为红莲,然后纷纷挣脱了水的禁锢,在空气中呼啸著
来回,发出火一般的亮光。
空气仿佛陡然凝结,有无形的力量弥漫着,连天上下落的雨丝都被逼得无法坠落!
恶灵升腾而起,飞跃狂舞于空中,氤氲如雾气,有一片一片苍白的灰烬,从天空中飘
落。无根无本,无始无终。
天地间空茫一片,仿佛世界的末路,洪荒的尽头。
转过第八宫后,萧忆情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仿佛胸臆间翻腾的血气终于无法压抑,
冲出了咽喉。他咳得俯下身去,然而手指却依然死死的握住那个转轮——他咳出的血溅在
月轮上,忽然间,天心月轮竟然微微亮了亮!
月神之血浸润了它,这个拜月教最高圣物仿佛得到了什么祭奠,转动的艰涩缓和了不
少。
“海天龙战血玄黄,披发长歌览大荒。
“易水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蓦然,站在门口看着圣湖的白衣祭司嘴里,吐出了这样的四句口诀——听雪楼主听得
那样的诗,眼睛蓦然微微一凉:那是白帝门下的不传之秘——当年高梦非穷途末路下,听
过他念起这首诗,然后长笑拔剑自刭。
“我去了。”——看到纷纷逃逸的恶灵在夜空中狂欢跳跃,知道它们一时喧闹后便要
四散逃入阳世,只怕从此再也无法控制,白衣祭司不再迟疑,对身后的听雪楼主出言。顿
了顿,缓缓道:“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了。”
萧忆情的手一震,他答不出话来,只是咳嗽著,从月轮下直起身子看迦若。
漫天的劫灰纷扬而落,迦若站在祭坛边上,手指间的血不停地流,却不曾回头看这边
一眼,白袍如风一般飞扬而起。
“咳咳……尽管放、放心。”萧忆情终于挣扎着,吐出了一句承诺。
然而,即使是听雪楼主,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也掠过了深切的悲悯和震撼
——易水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月黯星陨,一天劫灰,相送两人衣冠皆似雪!
“好,好!——”迦若点头,忽然看着天空,大笑,“有听雪楼主这句话,天下何事
不可放心?生死均可相托,信君必不相负!”
他忽然一扬手,手中本来提着的白袍前襟飞扬而起。再也不回头,白衣祭司从神殿高
高的祭台上拾级而下,走入漫天的劫灰中,那是义无反顾的坚决的步伐。
萧忆情不再看离去的祭司,他的手指再度用力,一分一分的、将那个天心月轮打开。
身体里的血似乎要沸腾起来,冲出胸腔——他知道那是自己强自冒犯拜月教圣物、而
让体内流着的并不纯粹的月神之血悖逆,引起了缠绵入骨的恶疾复发。然而,既然答应了
迦若、就算是背天逆命,他也要拼着毕生所拥的力量,将这个转轮打开!
已经转过了第十宫,地底水闸已经大开,站在祭台最高处的神殿里,他都能听到底下
圣湖里汹涌的水声——那是几百年来,第一次被排干的湖水!
将那些沉睡的凶灵统统惊起,将那些几百年来的怨毒统统释放——
迦若和他……究竟在做的是什么样可怕而有死无生的事情?
然而,一诺如山重,生死俱为轻。何况是身为听雪楼主的他,和拜月教大祭司的击掌
誓约。无论缘起是为了什么,这个约定,一定要尽他所有的力量来守住。
更何况,在这个誓约里,有着让他心神震撼的东西。继承听雪楼、拓地万计,在中原
武林驰骋睥睨的他一直有着自己的抱负和理想,也知道那样的信念对于支撑著血战前行的
人来说是什么样的意义——所以,如今的他,才能那样深切的了解如今迦若以身相殉的深
意。
“迦若……”忍住胸臆间仿佛要割裂的痛苦,萧忆情缓缓将月轮转向最后一个刻度,
陡然间,嘴里吐出一声深沉的叹息。
然而,此时空气中的声音忽然变了!
那些欢呼著,尖叫着狂喜著的恶灵们,猛然间一齐爆发出奇异的狂啸——仿佛愤怒,
又仿佛惊喜——仿佛惊雷下击,整个灵鹫山都能听到那些死灵们的欢呼。
那是因为它们闻到了迦若手指间的血气,注意到了白衣祭司正在走离神殿。
最后一步,是这样毫不犹豫地跨出的——明明知道一旦脱离开了月神殿的范围,得不
到神力庇佑就会被满天纷飞的巨大阴灵吞噬,然而,迦若从最后一级台阶下迈下,依然从
容而坚决——仿佛不是去赴死,而是去远游。
空气中有风猛烈的迎面吹来,那是恶灵们感觉到了祭司体内的灵气的吸引,疯狂般的
汹涌扑来。那样骇人而巨大的力量,搅起了天地间的旋风。
它们纷纷聚集,对着祭司冲过去,发出可怖的尖啸。
几百年了……这些圣湖下的白骨们无法解脱,被历代祭司操纵著、奴役了数百年,它
们心里的怨毒已经变得让世间所有万物都变色——第一次脱离控制,而且又见到了拜月教
的大祭司,死灵们疯狂起来,扑上去噬咬。
然而,面对着前方汹涌而来的怨灵,迦若的脚步反而陡然加快,往著圣湖中冲去!
劫灰纷卷而来,漫天漫地。
可怖的灰白色在瞬间湮没了白衣祭司的身影。
余下的那些无法挤入核心的死灵,在半空盘旋,焦急的叫嚣著。而灰白色形成了一个
凝聚的核,核心里那些死灵在欢呼,血色从劫灰里纷扬出来,弥漫在空气中。
然而,那个凝聚的核一直在移动,往著圣湖方向奔去。
那些得了甜头的死灵哪里肯放弃到口的美味,祭司的血和灵力刺激得它们发狂,争抢
著围着迦若噬咬,紧紧跟着他的脚步。
已经看不见祭司的身影,浓郁的灰白色包裹了他,然而,在他走过的地面上,血色如
同鲜花洒落——那些无法凑上去咬一口的死灵们迅速聚集过来,在地上的血迹边盘绕,将
那些血一一吸入,一边发出刺耳的尖叫。
在这样狂乱而震慑的局面中,萧忆情苍白著脸,眼神冷定的、将天心月轮转向最后一
宫。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外边怎么了?”陡然间,神殿深处有个声音隔着门叫起来
了,惊惶而绝望,“迦若?是迦若么?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快让我出去,让我
出去!”
紫檀木的门后面,那个女子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是拜月教主吗?他在这世上的唯一血亲、他的表妹?——萧忆情咳嗽著,胸中翻涌的
血气让他几乎无力握住那个沉重的轮盘,然而他眼里也微微有了闪亮的光芒。
“你在干什么?迦若,迦若!回答我……你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啊!”女子的声音继
续在里面呼喊,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渐渐由惊慌转为绝望,“你、你为什么要制住我?你
要做什么我肯定不答应的事?……说话!说话啊!迦若!”
外面的恶灵们在欢呼,在沸腾——祭司的血是如此诱人,让那些压抑了数百年的恶灵
欣喜若狂。迦若走动的速度已经明显慢了下来,他已经走下了快要排空水的圣湖底,那些
怨灵们围绕着他,一路噬咬抢夺著,凝聚成灰色的核。
劫灰还在漫天纷卷而下,湮没了天地和明月。
天际已经透出了微微的薄光——已经过了三更很久了。
拜月教主绝望的惊呼和死灵们疯狂的尖啸同时在耳边萦绕,入耳惊心,然而萧忆情只
是铁青著脸,毫不犹豫地、将月轮转向最后第十二宫、一分分全部打开。
“迦若?迦若!?——”在转轮指向最后一个刻度时,漫天的喧嚣声中,忽然从祭坛
下传来一个女子的惊呼声。
那声音入耳,神庙里一直冷定如铁的听雪楼主,脸色蓦然微微一变。
他闪电般的回首望向神殿外、那里,满天劫灰纷纷扬扬,苍白的灰烬中,一袭绯衣如
同蔷薇般盛开,剑光纵横,一眼望去、惊艳如灰上之珠。
那个绯衣女子显然是一路杀开那些恶灵才来到弥漫着阴毒力量的圣湖边的,她一边挥
剑不断逼退那些缠绕过来的恶灵,一边不可思议的看着圣湖里那个翻翻滚滚的灰白色的核
心,神色惊惧而急切。
那里,一袭白袍被汹涌的恶灵们围攻噬咬,已经湮没得再也看不见,唯有血色如同雾
气般飞腾,散入半空。
“青岚……”在看着不停移动的灰白色核慢慢的停滞、停顿,知道那个人已经被缠身
的恶灵们围攻得渐渐失去了奔走的力气,阿靖的手蓦然一颤,脱口低低唤了一句。
忽然间,挥剑将一只对她扑来的死灵斩成两段,绯衣女子足尖发力,便是向阴气最重
的圣湖底下奔了过去,转瞬也被浓厚的飞灰湮没。
“阿靖!”站在神殿里看下去,一直冷定的听雪楼主脸色也变了。
“哢哒”,轻轻一声响,天心月轮已经被转到了最后的第十二宫。圣湖底下的水闸完
全打开,湖水疯了一样的汹涌泄入地底,方圆不过一里的小小湖面转眼干涸。
湖底下露出了累累的白骨,纵横铺就,在漫天劫灰中看去,是黯淡的惨白一片。
那些围着迦若噬咬的恶灵们,敏锐的感觉到了有什么外人进入圣湖,瞬间有些微微骚
动起来,在周边的一些恶灵无法抢上去撕咬大祭司,登时转过身来、向着那个居然敢大胆
闯入禁地的绯衣女子扑过去。
灰白色的内核被这样一扰,涣散了一些,迦若的身影显露出来。
大祭司全身的白袍已经变成了血红色,肩、背、手、足上到处都是咬着他血肉不放的
凶灵,一口一口咬下去,带着无比的怨毒和兴奋。他显然已经耗尽了力气,眼看着湖底水
闸黑洞洞的门就在面前不远,然而再也没有前进一步的力量,只是任凭那些恶灵噬咬,用
手支撑著铺满白骨的湖底,不让自己倒下去。
此刻,也看到了绯衣女子蓦然的闯入,转瞬被卷入苍茫的劫灰——大祭司黯淡的眼里
陡然闪过焦虑的光,几次要站起来、然而力量已经不够。
“萧忆情!”陡然间,他想到了唯一相托的人,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大声呼唤著这个
名字,“萧忆情助我!”
远处的神殿里,听到祭司呼声的白衣人手指猛然一震,忽然间长长吐了一口气——
毫不犹豫地,萧忆情忽然出手、青碧色的刀光从袖中如闪电般划出,冷冽如苍穹雷
霆。听雪楼主用尽了一生的武学造诣,一刀就将神殿上供奉著的天心月轮斩为齑粉!
“轰”的一声巨响,大地猛然间为之震颤。
地底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垮了,将整个灵鹫山都震得微微晃动。
圣湖底下,那道由巨大玉石做成的水闸闸门失去了控制,颤了一下,猛然开始沉沉下
落。
“迦若!迦若!——外面怎么了?你在干什么!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紫檀木的门
里,拜月教主的声音已经因为震惊而变得绝望,拼命嘶喊著,却因为筋脉被封而无力做任
何反应,只是在那里一遍一遍、撕心裂肺的问。那声音里的急切和担忧,让听雪楼主一贯
冷漠的眼里都有了微微的动容。
“萧忆情助我!”劫灰漫卷,白骨累累的湖底,那个白衣祭司被恶灵缠绕着,唤他的
名字,声音在灵鹫山空旷的天地间回响,“——萧忆情助我!”
两个人的声音交缠着进入耳内,听雪楼主眼里的光如同冷电。
一刀劈碎了拜月教数百年来供奉的圣物,他再不迟疑、隔空挥手,指风破空处紫檀木
门被震开,门里苍白著脸嘶声大呼的女子、看到站在圣殿里的听雪楼主,猛然间呆住,意
外的说不出一句话。
“神殿要塌了,快往远离圣湖的方向走!”萧忆情隔空解开了明河被封的穴道,冷然
扔下一句话,转身就向着干枯的圣湖底掠去,身形迅疾如电。
他的身形刚离开最后一级神庙台阶,那些遍布空中的恶灵也同样察觉到了,瞬忽间云
集过来,想撕咬开他的躯体——然而,仿佛感到了这个人身上有什么惧怕的东西,那些恶
灵嘶叫着,却一时间不敢扑过来。
他知道,那是他体内那一半所谓的“月神之血”。
听雪楼主的脚步丝毫不敢停顿,提起了一口真气直奔湖底那一片灰白色最浓厚的地
方,那里,翻腾缠绕的怨灵们正在欢呼著享用百年难得的血肉盛宴。
“楼主!”冲下湖岸的时候,他听得阿靖在叫他,声音里带着深切的欣喜和震惊。
然而,被那些密密麻麻的死灵羁绊著,绯衣女子不停拔剑刺击,却一时间无法走出半
步,然而看到他安然的从神庙中出来,她的眼神却是极度的欣慰和喜悦,脱口:“你没
事?我还以为……太好了!——”
萧忆情甚至来不及看她一眼,脚步也不敢有丝毫停顿,掠过她身边,急促的向着被死
灵们围攻噬咬的白衣祭司方向奔去,眼里的光芒凝重冷定。
那是他答应过迦若的事情——无论如何,今日他一定要竭尽全力做到!
他不敢再看阿靖喜悦的眼神,当此时、她这样难得流露出的感情反而如针般刺痛他的
心,连手指在刹那间都有些颤抖……她就在这里、她就在这里看着!看着接下来将要发生
的一切!——迦若、迦若,即使何其残酷,但我答应你的也必无反悔。
“萧忆情……”看到听雪楼主掠过来,那些恶灵们纷纷有些畏惧的退避,白衣祭司回
头看着,眼神里陡然有轻松欣慰的光。血从他的每一寸肌肤里汹涌而出,身上很多地方露
出了森森的白骨——虽然感觉到了有人逼近,还有很多恶灵张开嘴咬着他的血肉,不肯松
口。
迦若却是一动不动的任凭那些恶灵群起撕咬,仿佛一个沉入池底的诱饵。
在萧忆情过来的时候,他挣扎了一下,想站起来——然而连这样的力量都已经不够
了,血流满他的白衣,祭司的手指衰弱无力,几乎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湖水已经完全被排干了,晨曦淡漠中,可以看见黑洞洞的湖底闸门就在前方不远处,
宛如地狱张开了大口,吞噬著什么。天心月轮已经被砸碎,闸门失去了控制,在本身的重
量下沉沉下落,发出令大地震颤的声音,一寸寸重新合拢。
然而,他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
“萧忆情,助我一臂!”迦若回头,对着身后赶来的听雪楼主请求,抬起手。指尖的
血如同葡萄般一滴滴下落,殷红可怖,“助我!”
萧忆情闪电般掠到。两人目光交错,陡然间,听雪楼主眼里泛起晶亮的光芒。
“好。”在漫天的劫灰中,听雪楼主眼色冷冽,猛然间一声清喝,已经抢到了他身
侧,在纷纷惊起嘶叫的恶灵中,夕影刀宛如清风卷起,迅疾无比、一刀斩落!
刀锋如电,带着淡淡青芒划过迦若肩头,腔子里的血忽然飞溅而出,头颅被这一刀削
断、直飞而出,落向不远处那个黑洞洞的地底闸门内。
“楼主!你——!”绯衣女子瞬间惊呆,甚至忘了继续拔剑护卫自己,手上的血薇铮
然落地,喃喃脱口惊呼了一句后,猛然省悟过来,“青岚!青岚!——”
一刀斩下,毫不容情。
迦若的头颅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冲天的血喷涌而出的刹那,圣湖上云集的恶灵们陡然感觉到了无上的吸引和诱惑,沸
腾起来,连围绕着阿靖的那些恶灵都顾不得继续留恋,纷纷一拥而上,追逐著那颗头颅,
抢夺那对于它们来说具有无上灵力的珍宝。
头颅不偏不倚地落入正在下坠的湖底闸门,后面那些恶灵汹涌追来,挤挤攘攘的叫嚣
著追逐噬咬,一直穷追不舍,灰白色越聚越浓,如雾般纷纷涌入那个地下闸门内。
“青岚!”眼睁睁的看着听雪楼主挥刀断首,白衣祭司的头颅脱离身体飞出。绯衣女
子嘶声大喊,疯了一样的追过来,然而已经是来不及。
眼看着那颗头颅坠入了漆黑的深渊,她想也不想,便也向着快要阖上的闸门踊身一
跃!
“回来!”然而,手臂陡然被用力拉住。下意识的回头,眼前是一双冷漠如冰雪般的
眼睛,冷酷镇定,厉声一字一字,“他已经死了!彻底死了!”
阿靖猛然呆住,仿佛听不懂对方这样简单的话一般,怔怔看了眼前的人一瞬。
“他已经死了。”看着绯衣女子这样空洞洞的眼神,萧忆情重复著,声音却已同样空
洞。
忽然间,她扬起手,用尽全力一掌打在他脸上!
“你杀了他!……你杀了他!”再也无法忍受这样剧烈的变化,绯衣女子仿佛崩溃般
的对着眼前的人嘶声大喊,眼神凌厉可怖,“你就这样杀了他!”
退了一步,听雪楼的女领主铮然拔剑,一剑反击。
仿佛被那一掌打得呆住,听雪楼主一时间竟毫无还手之意,直到血薇剑雪亮的剑锋刺
破皮肤,他才惊醒般的后退。然而已经来不及,那一剑刺入他胸口,随着他的退开,划出
横贯胸膛的长长剑伤,鲜血淋漓。
然而萧忆情苍白著脸看着她,眼神冷漠如死。
他始终没有还手,只是点足退开,闪电般的退到已经下落了一半的水闸旁,看着最后
一缕灰白色也已经追逐著祭司的头颅进入地底,他忽然再也不管背后的血薇剑,回身背对
著阿靖,用尽了全力横掌击在闸门巨石上!
“轰——”大地猛然再度颤抖,巨石被那样一击也是震了震,轰然间迅速掉落下来。
“青岚!青岚!”绯衣女子心神欲裂,扑过去,嘶声呼唤。然而她手指接触到的、已
经是死死封住地底的万斤闸门,上面密密麻麻雕琢著奇异的符咒——那是先代拜月教主写
下的、镇压禁锢一切阴魂的咒语。
永闭地底。
她的青岚。迦若。拜月教的大祭司……就这样随着所有圣湖怨灵一起,永闭地底!
绯衣女子终于没有一丝力气,手指扣著巨石,把全身的重量靠在上面缓缓跪了下去,
头抵住石头的封印,沉默之间,忽然用头猛烈的撞击著、用手捶著石门,失去控制的痛
哭。额上流出了血,顺着雕刻满符咒的巨石流下,纵横可怖。她肩后缚著的匣子散落,轻
轻一声响,那个少年的头颅滚落出来,依然是保持着温和淡定的笑容。
十年未变。
一直以来都那样冷漠骄傲的女子,就这样在漫天的白骨劫灰中,毫无掩饰地失声痛
哭。
轰隆的巨响继续从高处传来,巨石沿着台阶滚落下来——那是天心月轮被摧毁后、引
起的神殿全面倒塌。一切都摧毁了……无论神力还是恶灵。今日,是清算所有罪孽的一天
吧?
那个从神殿里奔逃出来的绝美女子完全没有听从萧忆情的警告、往远离圣湖的方向奔
逃,反而迳自冲到了湖边,目睹了方才惨烈的一幕,瘫坐在圣湖边上。显然也已经没有一
丝力气,明河甚至没有哭,只是眼睛空空洞洞的看着前面的湖底——
干枯的圣湖一片雪白,那是无数的骷髅和骨架铺满了地面,带着几百年来不见天日形
成的幽暗,那些骷髅带着黑洞洞的眼窝、张大了口静默地仰对苍天,那凝固了几生几世的
怨毒终于在一刻的尽情宣泄之后永远平静。
最尽端处、那一道万斤闸门死寂的封在那里,阻断了阴阳两界。
神殿还在继续坍塌,不时有碎石落到她身上,然而明河毫不闪避,眼睛空空荡荡。
湖底,累累灰白色的骸骨中,祭司没有头颅的躯体横在那里,然而腔子里却没有多少
血流出——仿佛身体里的血、都已经被那些恶灵撕咬殆尽。离那个新倒下的尸身不远,是
少年温和微笑着的人头,面容一如十年前。
天色已经微微透亮,淡蓝色的光散落下来,那些苍白的劫灰在光里飘转着,消弭毁
灭。
看着眼前这一切,仿佛也终于筋疲力尽,听雪楼主苍白著脸咳嗽起来,手指用力捂住
嘴角,然而暗红色的血还是淅淅沥沥洒落。
迦若…迦若。我答应过的,总算还不负所托。
我们都是能狠下心来的男人,彼此都能为了自己的想要的东西而不惜一切——但是,
唯一牵挂的就是那些会为你哭泣的人。知道她们即使能洞彻过去未来、拥有举世罕匹的力
量,却依然是个女子、无论如何无法接受这样惨烈的计画——所以,你才会先下手制住了
拜月教主吧?不让她亲眼看见这样的一幕,那便是你所能做的最后的回护。
然而,终究这一切、都还是不得不在我们最不希望看见的人的眼前进行——如今青冥
这样的痛哭、明河这样的死寂,在幽冥那一边的你、还能感觉到么?
你的心底,是否也会感到一丝的歉疚和绝望?
原来,就算尽了全力,还是有些东西终究无法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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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初起的时候,孤光下意识的和绯衣女子一样、往神殿方向奔过去——然而空中弥
漫的恶灵们在叫嚣,盘绕在半空,一阵欢庆之后便蠢蠢欲动的开始攻击起最末一些还停留
在月宫内的拜月教子弟。
天色刚刚濛濛亮,苍白一片,天光穿透了那些漫天的劫灰射下来,在光影中,仿佛那
些恶灵有些畏缩,但是几百年的禁锢刚解除、它们依旧在狂欢中沸腾著,四处寻找可以吞
噬的物件。
弟子们四散奔逃,然而哪里是那些百年恶灵的对手,在漫天劫灰中,不停地有呼号声
响起,空气中有看不见的恶灵缠绕过来,肆无忌惮地噬咬。那些奔逃不及的弟子跑着跑
著,血肉便已经消融,最后只余下白森森的骨架扑然倒地。
看着眼前惨不忍睹的一幕,青衣术士凛然住脚。
为了获得力量,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然而此刻面对这样的境况、身为拜月教的左护
法却无论如何不能扔下自己的子弟们不管。因为他拥有着比眼前这群人更大的力量,那
么,此刻他就要担起更大的责任——
“往日出方向跑!去青龙宫门!”肩后的灭魂剑跳出了剑鞘,跃入他手中。青衣术士
蓦然拦在一群慌乱奔跑的弟子面前,一剑割断了那些追上来的恶灵,厉声大喝,“不要回
头看!不要在阴影里!快跑,去青龙宫!”
灭魂剑一出鞘,仿佛感知到了这个人身上灵力的强大,漂浮的恶灵们陡然都被惊动,
瞬间向着孤光扑了过来。
“快走!”弟子们都已经奔逃尽了,孤光看到了不远处的烨火——这个红衣的女子因
为手脚上还带着镣铐,行动艰涩。青衣术士探过身去,手指划落,不知道念了什么样的咒
语,嗑啦一声,沉重的镣铐完好无损的从烨火手上脱落。
“快走!——趁着人多慌乱,回山下的听雪楼去。”烨火还没有回过神来,耳边听到
了这个拜月教左护法低低的嘱咐,然后,她的肩膀就被猛然推了一下——耳边,一个恶灵
正呼啸而过,一口咬空。
烨火抬头震惊的看着这个青衣术士,然而孤光已经来不及再嘱咐什么,那些漫天漫地
的死灵扑了过来,白森森的牙齿咬向他的身体,转瞬间将他湮灭在灰白色的灰尘中。
风里那样巨大的阴邪力量,让学过术法的烨火不寒而栗。
——那是、那是什么样可怖的凶灵被释放了?那种力量居然弥漫于整个天地之间,足
够打破这个阴阳界的平衡!
“快走!”缠身的灰白色中,灭魂剑努力划开一道口子,孤光回头看到烨火还怔怔站
在那儿不走,不禁厉声大喝,同时一连串的劈杀那些汹涌而上的恶灵,“还不快走!”
然而,只是一个分神,他左腕就被一只乘虚而入的恶灵咬住,森森白骨都露了出来。
“我来帮你!”烨火猛然一顿足,抬手从路边的菩提木上折下一根枝条,念动咒语,
指尖弹出之处,树枝顶端登时燃起一点碧荧荧的火光,“金华冲碧!”
龙虎山女弟子清叱一声,手腕划出。那一点碧火刺入浓厚的白雾里,忽然间激起了半
空中莫名的动乱。那些围绕住孤光的死灵们被灼烧着,惊叫着散开来。
烨火趁著这个空档一个箭步抢入,和孤光背向而立,面对着身周立刻去而复返的恶
灵。
“喂,你留在这里也没用!你会成为累赘的——”虽然感到背后的压力大减,然而孤
光看着眼前无边无际围上来的恶灵,眼神却是忧心忡忡。天,难道张真人座下的弟子都是
如此单纯的近乎傻?这个烨火,居然和弱水那个丫头一样的脾气!
“谁说我一定会成为累赘?”菩提枝划出,噗地一声刺穿了一个扑上来的恶灵,然而
文静的烨火眉目间却是少见的执拧,她手腕不停顿的刺出,瞬间身前犹如树林婆娑,菩提
木织成了重重屏障,将那些死灵阻挡在外,“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拜月教放了这些东西出
来?这是——”
她没有精力再说下去,因为那些呼啸而来的恶灵已经让她分心乏力。
“喂,你得先走——”半晌的缠斗,面对着铺天盖地的阴毒力量,灵力已经消耗的差
不多了,被恶灵们咬伤的地方痛入骨髓,然而孤光强自支持着,对背后并肩作战的红衣女
子道,“听见了没?你给我先走!我答应了萧楼主让你返回听雪楼……”
然而,说出话后半晌,却没有听到烨火的回答。
孤光一惊,奋力一剑逼退自己身前那些恶灵,不顾它们再度尖啸著扑上,转过身去拍
了一下烨火的肩膀:“喂,我和你说话呢,快走!”
烨火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眼神是直直的,然而手上的枝条却是毫不停顿的刺出,迅
速无比,竟然不因长时间的剧战而有所停滞,看得拜月教的护法都暗自称奇。
然而,在他的手接触到烨火的瞬间,那个红衣女子忽然仿佛失去了平衡,瞬间委顿。
“喂喂!”孤光猝及不防,连忙伸手挽住她,然而烨火身子虽然倒入他怀中,眼神直
直的,出手却居然一丝一毫都不受影响!依然是那样迅捷无比的一剑剑刺出,在身前织出
一片青色的帷幕,阻挡着那些想要扑过来的恶灵。
“七返闭心术?”看到眼前烨火的情状,青衣术士脸色大变,脱口低呼。天,这丫头
…这丫头疯了吗?!居然为了保持斗志、不惧任何伤痛,封闭了自己的五蕴六识?
为了让自己不成为累赘,这样勉强而战——这个丫头疯了么?青衣术士的眼前一个恍
惚,陡然间闪过的是蓝衣少女同样明媚的笑靥、和那一朵纯白的梦昙花。
短短一刹间的震惊,然而孤光背后那些恶灵已经汹涌而来,咬住他的后颈。孤光扶著
烨火,一时间居然腾不出手来。然而,忽地感觉到了什么,那些恶灵有些惊惧的松开了
口。
孤光抱着烨火,手指下意识的攀上自己颈中,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硌痛他的掌心。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将脖子里挂的那颗宝石握在手里——
月魄。对了,还有这颗月魄,他居然忘了。
是你么?迦若?……这些恶灵是你放出来的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然而,青衣术士已经来不及思考,他把月魄佩在烨火身上,一手扶著失去知觉的女
子,一手提剑站了起来,一天劫灰纷纷扬扬而下,他眼里忽然有了决断的光。
“嗯……我们一起杀出去罢!”对着已经听不到的烨火轻轻说了一句,孤光嘴角有了
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握紧了手里的灭魂剑,“我把你送回到那个叫弱水的丫头身边去。

在两人起身的时候,青龙宫门边忽然也是一阵骚动——仿佛有什么人居然逆着奔逃的
人流、反而向这个充满了阴邪恶灵的月宫内部冲过来!
“啊!师妹!”冲入月宫的是一青一蓝两个男女,当先冲入的蓝衫少女一眼看到他怀
里的烨火,脱口欢呼出来,然而眼睛随即看到了他身上,欣喜的意味层层泛起,简直是跳
跃着奔了过来,“啊,是你!——你救了烨火,你多好啊!”
那样明艳照人的笑靥,看得孤光瞬忽间又是一个恍惚。青衣术士一直阴郁冷沉的眼
里,也有浮现出不由自主的笑意。
那个笑容仿佛是明灯、瞬间照亮他长年灰暗的心境。内心仿佛有什么一直不解的问题
豁然开朗——原来,枉他这么多年来心心念念的追逐最强的力量,即使有一日真的能够独
步于天地间,然而又怎能及得上眼前这纯白梦昙花般的笑靥?
“萧楼主在哪里?!”然而,一起杀入月宫的碧落,却在此时急急冷漠的询问,将孤
光瞬间恍惚的神志重新拉回,“我要杀了迦若!”
“在神庙——”想起萧忆情和舒靖容,孤光眼里陡然雪亮,心中突地一跳,不知道是
什么样不祥的预感。他回头看着神庙方向,忽然间、听到了隆隆的低沉响声,仿佛地底有
什么东西突然崩塌了,整个灵鹫山都颤抖了起来!
“天!”孤光脱口惊呼,发现不知何时空气中那些飞散的恶灵都舍弃了他们,迅速的
往圣湖方向云集,密密麻麻的、在湖上方织成了浓厚惊人的白雾,云雾最浓的核心里,仿
佛有什么不停地移动着,带动那些恶灵往前走去。
碧落已经展动身形,向着圣湖方向掠了过去,浑不以那些可怖的恶灵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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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忽然沉寂下去了,天光从云层后透出,丝丝缕缕照射下来,笼罩天地。
那些劫灰依然在空中飘浮着,然而不等落到他们衣襟上,就纷纷在半空的光与影中湮
灭了踪迹。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萧忆情站在圣湖底上,四顾白骨累累,一眼望不到边际。
眼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恸哭的阿靖,身后是失去了魂魄的明河——而他一个人站在这
茫茫的白骨荒原之间,陡然间仿佛有什么极度悲凉辛酸的利剑,一分分刺穿他的心脏。蓦
然感到说不出的痛苦,听雪楼主捂着心口弯下腰去,却依然不说一句话。
当所有的语言都已经无能为力,他已不求再在她的面前分解一言一语。
在灵鹫山顶听到迦若合盘托出最终的计画,并开口请求他的援手时,他内心瞬间的震
动无以言表——对于一个已经操控天地、俯仰古今的人来说,有什么还能值得他为之付出
这样放弃永生、永闭地底的代价?或者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然,那是佛家的慈
悲,不料却在这样操纵邪术的大祭司举止中真正的实现。
那一刀,是他对于那个不知道是青岚还是迦若的大祭司的允诺——那样毫不迟疑毫不
留情的绝决,正是出于对这个最强对手最由衷的尊重。
挥刀斩首的瞬间,头颅脱离身躯飞出,听雪楼主听到了他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
“多谢。”
然而,那一句话,和迦若脸上最后如释重负般的微笑,只有他一个人听见和看见。迦
若…迦若,想不到,在这个世间,最了解你的,到头来竟然还是我。
只是,又如何对她说明这一切。抑或,说了也无济于事——已经是在她面前亲手砍下
了那个人的头颅,将她的青岚永闭地底、永世不得超生。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动手,看着夕
影刀齐肩掠过那个人的身躯,看着人头如同流星般划落!
她即使了解了真像,无法再责备他什么,但是心里那样的阴郁却永远不会再散去。
——那将是他们之间永远无法再逾越的鸿沟。
阿靖,阿靖……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样毫不掩饰的痛哭,放下了一切刺人的骄傲
和自卫的矜持,就像一个迷途小孩一般的恸哭。你的真性情,从未在我面前这样的流露
过。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迦若对我说过、那日你没有下灵鹫山,是因为得知了“青岚”十年前的死讯而神志溃
散;然而,现在为了“迦若”的死,居然还是能让你这样崩溃般的失态——
到底,在你内心里,也从来没有法子将“青岚”和“迦若”两个清楚地区分开来吧?
和那个大祭司一摸一样啊。
心里的痛苦仿佛一把利刃,慢慢将胸臆切成两半,听雪楼主剧烈的咳嗽起来,俯下身
去用手紧紧捂著嘴,然而暗红色的血还是从指间淅淅沥沥洒下,滴入地上的森森白骨。
“站直了,孩子。”陡然间,仿佛有清风吹来,一个声音在耳边轻轻柔声嘱咐,恍惚
而温婉,犹如回声,“好孩子,别对任何事低头啊。”
萧忆情蓦然抬头,四顾,然而满目白骨,哪里有半个人影。
“斩下我的头颅吧,萧楼主。我会把你母亲的遗骸怀给你,并让她得到解脱——所有
的恶灵都会追逐着它而去,然而,令堂的魂魄却决不会……因为她看到了你,必不会为任
何东西而离去。如果你感到有清风绕你三匝而去,那么便是令堂魂魄归来,再入轮回。”
陡然间,记起了迦若的话,听雪楼主脸色再也忍不住的改变,脱口叫出声来:“母亲
……母亲!是你么?是你么!”
没有声音回答他,只有清风缓缓拂面而来,温柔的吹去散落在他脸颊上的乱发,然
后,果然如迦若所言、绕他三匝。
风里不再有那个温柔的声音,只是渐渐远离,消失无踪。
萧忆情失神的站在湖底中,眼前白骨森森,却不知道那一具才是生母的遗骸。即使他
独步天下、翻手为云覆手雨,如今站在这里,母亲的尸骨就在眼前,他却依旧无法为她收
敛!
然而,他依旧站直了身子,虽然咳嗽著、却绝不再弯腰。
“楼主!楼主!”出神之际,耳边忽然听到了人声——这一次,是确确实实的有人在
叫他。熟悉的声音,那是——?
萧忆情不自禁的循声看过去,一袭青衫入目,看到了圣湖边上佩剑携琴的剑客。
微微意外,听雪楼主不禁苦笑了起来——是碧落?居然碧落会不听他最后的安排、为
了他一人一剑杀回月宫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要知道,在他以往的判断来看,这个为了诺言而勉强俯首为自己所用的天才剑客,本
该对自己忠心有限,更何况、他毕生要寻找的那个女子小妗已经死于幻花宫水底神殿,他
内心早该毫无羁绊——这次逢到他大劫难逃,这个人十有八九该趁机离开听雪楼才对……
可如今,完全和他意料的想法、碧落竟然生死不顾的单身闯入月宫来!
他难道不怕拜月教大祭司那样可怖的术法?要知道、一人一剑闯入这个月宫,分明是
有死无生的事!难道……是自己一直以来都错了?
看见地上横倒的白衣祭司的尸体,再看到萧忆情抬头看过来,仿佛终于确定了楼主安
然无恙,碧落长长舒了一口气,眉间积聚著的杀气陡然消散,微笑起来,单膝下跪抽剑驻
地:“恭喜楼主手刃强敌、一统南疆!”
那样的恭祝,却仿佛一柄利刃陡然插入萧忆情心中。胸口沸腾翻涌的血气再也压抑不
住,他身子微微一倾,“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那一口血方溅落地面,听雪楼主的身子却蓦的挺得笔直,眼神冷凝,忽然,右手中刀
光一闪,左腕中已经被割了一道,流出血来。
殷红的血一滴滴急速渗入圣湖地底的泥土,萧忆情仰头苍天,一字一字对着天地说出
誓约:“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萧忆情在此立誓:有生之年,听雪楼人马不过澜沧、绝
不犯拜月教一丝一毫——如违今日之誓、永世不得超生!”
碧落惊住,此刻才看见远处的绯衣女子——他的脸色里有无法掩饰的震惊:靖姑娘…
靖姑娘居然在痛哭?这个那样骄傲、那样能干犀利的女子,居然在痛哭?!
眼前白骨森森,天高地广,然而听雪楼的大护法忽然间不知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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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月教之战‧同归(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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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光,我负你。”天色已经黄昏,站在月神殿坍塌的废墟中,手指触摸著横倒的巨
大石柱,慢慢将这个巨大变故的前因后果给同盟者讲述了一遍,听雪楼主脸色有些黯然,
“你要的东西,我给不了。”
已经让贴身弟子将失魂落魄的教主扶入白石屋子休息,同时下令那些暂时迁往半山行
馆居住的弟子不得擅入月宫,这里的一切都是相对隔绝的——在这之前,他们一定要做好
这一场浩劫的清理工作。
青衣术士站在神殿里,手指间握著一片镶嵌著蓝宝石的玉石碎片——那是天心月轮的
残片,如今灵鹫山上月沉宫倾,神殿坍塌圣湖枯竭,一切,仿佛都是末世般的景象。
孤光的眼睛有些茫然,看着湖中那样累累的白骨,甚至有些悲悯的意味:原来,迦若
祭司不惜以身相殉、付出永闭地底代价的,居然是为了永久的封印这些恶灵。一直以为是
驭使邪恶力量、用阴毒术法操纵南疆的大祭司,竟然有着这样的愿望……
当神已无能为力,那便是魔渡众生。
那一句话,他在大祭司书房的一个神龛上看见过,如今,他才明白其中的深意。即使
化身为魔、也要渡尽众生——迦若、或者说青岚的心里,居然还有这样隐秘而坚定的愿
望。
正在自己出神,所以听得听雪楼主这样的话,孤光一时反而有些茫然。他的眼睛,还
是看向湖底的方向,下意识反问:“……我要的东西?”
“迦若祭司所有的灵力,都随着那群恶灵永闭地底——你即使吃了他的躯体,也无法
再继承他的力量。”望着一片白骨的圣湖,萧忆情的声音里第一次有茫然空虚的意味,“
我无法做到我承诺给你的了。”
“哦。”仿佛这时才想起自己曾经和萧忆情订下的密约,孤光脸色微微一凝,脱口应
了一句,眸中浮出了不知是失落还是欢喜的神色。
“但我必然想法弥补——你还要什么,只要听雪楼能办到、萧某无不尽心竭力。”第
一次无法兑现诺言,听雪楼主人的语气里,也有了歉意,许出了这样的承诺。
然而,孤光对于这句话似乎丝毫没有大的反应,也没有想到这样一句话可以给自己带
来如何大的权力——他的目光只是一直的看着远处圣湖底的人影,忽然笑了笑:“其是我
该谢你——我现在得到的东西已经超过我原先预想的。”
萧忆情微微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的却是圣湖底下的几个女子身影:绯
衣,蓝衫,红裙,在苍白黯淡的一片尸骨中分外鲜丽。
绯衣女子依然将头靠在那万斤的巨石上,一整天都没有动一下,仿佛凝固的石像。在
她身边,是随后进入月宫的两名女弟子——烨火和弱水。
然而本来平静的烨火、在和师姐赶往这里后,一眼看到滚落在地的少年的头颅——那
岩山寨里的回忆蓦然苏醒,红衫少女捧起人头失神的盯了半晌,崩溃般地痛哭起来。旁边
的弱水不知所以,劝了半日也劝不住,只能呆呆的陪在一边,看着平日里文静的师妹失态
地大放悲声,又转头讷讷地看了旁边的面如死灰的靖姑娘一眼。终于不知做什么才好,弱
水的眼神下意识的往孤光这边看了过来,仿佛求助一般。
漫地的悲苦中,只有这个蓝衣少女的眼眸是明净的,那是没有经历过真正幻灭和复生
的婴儿的眼睛,纯白得有如那朵梦昙花。
“什么独步天下、无上灵力,即使有了这些又如何?那样睥睨的一生、最后还不是难
逃那一日——迦若就是最好的明证了。”看着这令人断肠的一幕,青衣术士眼里却是平静
的,仿佛悟得了无上奥义,“能驭万物而不能驭一心,能降六合而不能护一人——这一
切,原来并不是什么力量的高低能够决定的。”
孤光微微笑着,平日的阴郁冷狠仿佛冰雪般消融,他抬起手来指著圣湖底下那一袭蓝
衫,仿佛誓约一般、对着旁边的听雪楼主轻轻道:“我尽这一生所拥之力、只求能让她永
不会如身边那两个女子一般。”
萧忆情的眼眸忽然微微一黯,没有血色的唇角浮出惨澹的笑意:“好奢侈的愿望。”
“不要以为连你和迦若作不到的事,我便不能做到。”青衣术士侧头看着他,眼眸里
有淡定、有自信,同样也有淡淡的悲悯,“萧楼主,其实,在这一场‘灭天之劫’里,真
正被毁掉的不是迦若祭司、而是你们两个人中龙凤。”
那样平淡的话语,却刺的听雪楼主手指一震,然而沉默许久,看着如血的夕阳,萧忆
情的声音却是萧瑟的:“从未开始,何谓完结?”
他看着石闸前垂首漠然而坐的绯衣女子,看着她额上流下的血,看着如铁一般矗立在
湖底尽头的闸门,忽然咳嗽了起来,问:“明河教主如何了?”
“也完结了。”孤光的回答淡漠而简单,“她失了魂魄。”
“哦……”听雪楼主咳嗽著,望向那道隔断阴阳的闸门,目光复杂的变幻著,蓦然轻
轻叹了口气,“她若是这样,就枉费了迦若这一番苦心了——”顿了顿,仿佛下了什么决
心,萧忆情转过头,对身边的拜月教左护法缓缓道:“请你将这句话转告给你们教主——

“告诉她,迦若真正害怕的、是他自己。
“永远封印那些恶毒的力量,虽然是他的夙愿,却不是他采取如今这样惨烈计画的原
因——他怕内心里青岚记忆和感情的复苏和侵蚀……他其实已经分不清自我和外身了。他
害怕再这样下去,然而又无法控制——然而,明河是他倾尽一生之力守护的,他怕最后这
样身不由己的转变、最终会成为对她无可挽回的最大伤害。
“所以在‘青岚’的记忆完全侵蚀内心之前,他选择了永闭地底。
“那是他最后能做的、唯一的‘护’了。
“我也不得不佩服他……虽然他几可为我这至今遇到最强的敌手。然而他内心精神力
的强大、连对于自己都毫不容情,却是让我甘拜下风。”
听雪楼的主人缓缓说著,语气不惊轻尘——这个以迦若为最强对手的人,此刻说出的
话却仿佛是他毕生唯一的知己。看着孤光震惊的眼神,萧忆情唇角却浮起一抹悲悯的笑
意,微微颔首:“你去把这些话告诉你们教主——告诉她,迦若是多么的希望她能够无忧
幸福的活下来——若理解他舍弃她永闭地底的原因,她便该好好活着。”
“其实,他已尽力——然而想不到依然无法护得明河周全。孤光,希望你能比我们都
强一些,能好好守住你需要守护的人。”一边说著,听雪楼主一边已经缓步走下神庙废墟
的台阶,远山上吹来的清风掠起他的发丝,看向圣湖底下累累白骨中那一袭绯衣,他的眼
睛有了无法言表的悲痛的意味。
然而听雪楼的主人只是对着台阶下侍立一边的碧落、淡淡吩咐:“已经发讯通知钟老
那边了么?要他们先不要拔营走人,今晚我们两人就随他们一起返回洛阳。”
“两人?那靖姑娘呢?”碧落怔了怔,脱口问。
“她不会跟我们一起回去了。”萧忆情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惨痛,然而在下属面前立刻
被掩饰住,只是淡淡道,“由她一个人留在南疆吧。弱水和烨火毕竟不是门下弟子,她们
什么时候愿意走由她们自己决定——拜月教不会为难她们。我们走自己的好了。”
“……。是。”震惊于楼主此刻的从容镇定,碧落迟疑了一下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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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笼罩大地的时候,圣湖底上却是一片火光,宛如红莲盛开。
“抱歉,无法识别出令堂的骨殖,只能在一起一同火葬了。”将所有的白骨拢在一
起,搭了一个个塔形的堞堆,孤光看着白衣楼主执著火炬,俯下身点燃了白骨下的木材。
火烈烈燃烧起来,由下而上透了上去,将那一堆堆的骷髅吞没。
夜色里,那些火堆宛如一朵朵莲花。焚尽三界邪恶的红莲烈焰。
烨火尚未从悲痛中恢复,而弱水却已经赶来,站在火堆旁,默默念起了超度经文。
萧忆情一袭白衣如雪,火炬明灭映着他苍白清秀的脸,听雪楼主眉间的神色却是复杂
的看不到尽头,怔怔望着那一堆堆的白骨在烈火中焚烧为灰烬。夜风吹来,绕着火堆旋
舞,有片片的飞灰吹到人脸上,宛如劫灰一闪而灭。
——这其中,有无母亲宛然长逝、湮灭入轮回的芳魂?
原来,一切,都不过如此而已……都不过如此而已!
“事已全毕。我们走吧。”将火把扔入最后一个白骨的堞堆,萧忆情再也不看那些死
去的骨殖一眼,回首对着碧落招呼,眼神冷冽,“不要让钟老他们久等。”
“真的…真的不和靖姑娘一起走?”碧落终究还是忍不住,再度问了一句。然而很快
就看到因为这句话、让楼主的眼睛冰冷如雪,萧忆情不发一言的转身走开。听雪楼大护法
暗自叹了一口气,只好跟着转开了身子。
话是斩钉截铁的落下,萧忆情最后望了一眼夜色里那一袭绯衣,终于还是忍不住轻轻
走了过去,站到那个女子身侧,静静看着她。
阿靖还是没有抬头看他,她已经安静下来,不再哭泣也不再呼喊——然而这样死一般
的寂静,反而让他这个知她甚深的人暗自心惊。她的手按在巨石上,已经冰冷。却仿佛固
执地想通过这块厚厚的石头、来感知阴阳那一面的灵魂的讯息,不肯放下丝毫。
“我走了。”安静了片刻,他终于俯下身,淡淡说了一句,“你自己珍重。”
她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
“以后如果要杀我报仇,就到洛阳总楼来——你知道我的密室在哪里、也知道我什么
时候发病。”听雪楼主的眉目之间,弥漫着说不出的萧瑟和冷意,然而话语却是平静得出
奇,“我时日无多,希望你能在我活着的时候趁早来。”
绯衣女子把额角抵著冰冷的巨石,上面密密篆刻着的经文符咒印入她光洁的额头,混
著鲜血,形状可怖。有一滴热血,从额角流下,淌了很久很久,才划过她清丽苍白的脸
颊、停在腮上,冷凝如冰。
萧忆情低头看了她许久,胸臆中仿佛有无数声音在呼啸著、要挣脱出束缚压抑而喊出
来,然而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抬起手去、轻轻拂过她的脸,手指上沾了那一滴
血,放入口中舐去——那样微微的苦涩。
然后,他再也不看她,转身离去。
“我这里有梦昙花。”然而,在看着萧忆情走过身侧的时候,孤光忽然没头没尾的说
了一句,默默摊开了手——手心里,是小小一袋幻力凝结而成的花籽——汲取人内心的记
忆而绽放的梦昙花。
“不要让这几日的事情、成为你们之间永久无法逾越的深沟——让人中龙凤这个神话
破灭,真是遗憾。”青衣术士的眼神飘忽而诡惑,看着萧忆情神色一动,停下脚步,“我
也想知道、那样女子心里开出来的花,是不是血色的蔷薇?”
萧忆情的眼神也有些飘忽,看着那包花籽,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伸手拿起。
“都忘了吧……对她来说,忘了反而最好。那样惨酷的记忆,有生之年如果都时刻记
住、那的确是生不如死。”孤光的神色虽然阴郁,然而眸中依然有一丝的诚意,“来让这
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如何?——现在有这个力量。”
他的眼光,看向了不远处那个绯衣的人影。
萧忆情不答,眸中神色复杂激烈的变幻,片刻间的沉吟后,手指忽然加力,只是一
搓、将那些幻力凝结的花籽碾的粉碎!
“不行。”听雪楼主长长吐出一口气,冷然转过头去,“青岚心念生死如一、迦若倾
尽一生之力——那简直是天上之爱,凡人如我、只怕永远无法做到。这一切,怎能用这些
术法来轻轻抹去、就当没有发生?怎么能够当作没有发生!”
“阿靖宁死都不会允许别人这样做——虽然她已永不会原谅,但至少希望、她还不至
于鄙视我。”
白衣如雪,听雪楼主扬长而去,只留下那样决然的话犹在耳畔。青衣术士有些意外、
又有些发怔,看着离去的人中之龙,不自禁的唇边漾出一丝笑意来。
“哎呀!萧楼主!你、你好好再劝劝靖姑娘……别走!”超度的经文还没念完,看到
这样诀别的一幕,弱水再也忍不住的叫了起来,奔过来拉住孤光的袖子,急急摇晃着,“
你也劝劝他们啊!别、别让他们两个就这样分开!——”
“喂,别拉、别拉!……我袖子都要破了。”孤光叹着气,把自己法衣的袖子从女孩
抓紧的手指中小心抽出,看着远去的人,眼睛里却有淡淡的敬意,颔首,“如若他方才接
受我那样一劳永逸的安排,我也不打算用这个真正能有希望解决问题的法子了……”
“啊?你真的有法子?”弱水惊喜的跳了起来,再度抓着他的袖子想问,然而孤光已
经抢先一步把袖子事先抽开,“我知道你一定会想法子的!你多好啊!”
青衣术士侧过头,在夜色火光中看着蓝衣少女明媚的笑靥,心头忽然间也是一朗,笑
了。
“希望这个法子能管点用吧。”将那一块号称拜月教三宝之一的月魄从袖中拿出,握
在手里,孤光喃喃的叹了口气,红宝石如血般在火光里闪亮,妖异而神秘,“这块月魄伴
随了迦若祭司多年,应该凝聚了祭司的心神——”
俯视着手心里那一块月魄,拜月教左护法手指缓缓握紧,闭上了眼睛,仿佛看到了手
心里传来的幻象:“我试试将其内的‘记忆’读取出来展现给舒靖容看。希望,她能知道
迦若最后真正的心愿、知道萧楼主那一刀的原由。”
“嗯,靖姑娘是个很讲理的人!不会再怪萧楼主的。”弱水满含希望的看着他,用力
点头,然而眉目间却是依然忧心忡忡:“但是你们教主可怎么好……她好可怜。听了你转
述的话,她虽然开始肯吃东西了,但是眼睛…眼睛里面像空洞了一样,看上去真可怕。”
“那是没有办法了……魂飞魄散,要我如何设法?”孤光叹气,有些无奈的摸摸弱水
的头发,“——丫头,你以为我真的有起死回生之力啊?”
弱水咬着手指,却忽然间眼睛亮了:“迦若只剩了躯体,青岚只有头颅……如果——
!”
蓝衫少女欲言又止,低下头去,迟疑的皱眉:“哎呀,这等奇怪的念头!……师傅知
道了一定要狠狠骂我,说我要入魔道了。”
怔了一下,孤光恍然间明白了这个女孩眼光里的含义,大大吃了一惊,然而目光瞬间
雪亮,脱口道:“是了!——我怎么没想到?虽然不能起死回生,但是不死不活的法子我
还是有很多的啊……好,就是这样!”
“嘻。这可不是我告诉你的啊!”弱水见孤光已经会意,欢喜的笑了,拍手,“是你
自己想出来的念头!师傅也不会怪我了。”
“水儿。”看到她的笑靥,孤光眼神却忽然一凝,唤道。
“嗯?”毫无察觉对方称呼的改变,仿佛听得自然而然,弱水应了一声,询问的看
他。
孤光的神色却是凝重的,看着夜色中明灭不定的火,忽然缓缓问了一句:“如果你师
傅说我是个邪道妖人,那怎么办?”
“可你不是坏人……”弱水怔了怔,神色也黯淡下来。垂下了眼睛,想了想却是这样
回答,坚定如铁,“那么就是师傅说错了。”
取舍之间,居然如此毫不迟疑。难怪那朵梦昙花,会绽放出雪一样的颜色。
孤光点点头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肩,抬起手指,掠过她额前垂落的发丝,慢慢拢上
去。忽然微笑着俯下身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哎呀。”蓝衫少女宛如受惊小鹿般跳了开来,脸颊转瞬飞红,“你这个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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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真的走了么?”此次从洛阳来的全部人马,已经整装完毕,从灵鹫山下出
发,然而碧落微微摇头,依然忍不住叹气问了一声,看一边同样劲装骑马的听雪楼主。
萧忆情还是在不住的咳嗽——然而,让墨大夫奇怪的是、虽然经历了一场生死恶斗,
归来的楼主、病势居然反而比去之前有所好转。但是大夫一看到楼主眼里的神色,就不由
机伶伶打个冷颤——眸中深处、那样郁结压抑的色调,竟然沉重冷硬如铁。
“出发。”拨转马头,听雪楼主冷然下达指令,马蹄声得得响起,人马开拔。
离开灵鹫山。离开南疆。离开这片碧蓝天空下、纷乱的过往一切。
然而,在头也不回地领着队伍离开的时候,心里却有深入骨髓的痛意,仿佛有什么看
不见的丝线、将他的心生生系在了这里,每策马离开一分、就被血淋淋的扯裂开一分。
“陡彼高岗,汝剑铿锵。
“溯彼深源,草野苍黄。
“上呼者苍,下俯者莽。
“汝魂何归?茫茫大荒!”
“……”
隐约间,听到有歌咏之声从灵鹫山顶的云雾中飘来,悲凉凄切,仿佛回声一般缥缈不
可琢磨,一阵一阵随风吹散入耳畔。萧忆情猛然勒马,回首看向隐入云中的月宫——那是
…那是拜月教子弟,在为迦若唱挽歌祭奠?
“呼彼迦若,其音朗朗。
“念彼肢干,百热俱凉。
“岁之暮矣,日之夕矣。
“吾欢吾爱,得不久长?”
“……”
果然。果然是迦若的葬礼吧?只是这样的歌词,深味其中哀苦悲凉,又是出自于谁之
手?那朵蔷薇,命运的纺锤?——然而那人心丧如死,目前应该依然几不可思想和行动,
又如何能再执笔写出这样的挽歌……
想及此处,他的手几乎握不住缰绳,在天风浩荡中,黯然策马北归,耳边那诵唱的声
音如缕不绝:
“水色深瞳,已敛已藏。
“招魂不至,且玄且黄。
“上仰者苍,下俯则莽。
“岁月淹及,失我迦郎!
“岁月淹及,失我迦郎!”
永失所爱……然而,死别比之生离,又不知那个更为残酷?
萧忆情跟着楼中人马一起往北而返——想来,回去正好是洛阳鲜花盛开的时节,然而
那样的繁花和繁华,在他看来却已是死灰。
南疆天高云淡,碧空如洗,透出一种奇异的鲜艳的蓝色,风里有落花和歌声。
他策马缓缓而归。
拜月教大祭司死了,神殿毁了,圣湖枯了,白骨成灰,生母解脱……他所有出征的意
图都已经得到了满足,一切仿佛都已经圆满。然而,有谁能知道他在这里失掉了什么?
他终其一生想守护的东西、却最终如同指间流沙一般划落无痕。
“兮律律……”出神的时候,前方忽然有勒马的声音,他发觉队伍忽然停了下来,仿
佛遇到了什么阻挡、不再继续前进。萧忆情的眉头不禁微微蹙起,控缰上前查看:“怎么
停下了?”
“楼主……”子弟们纷纷让开,然而居然第一次不畏惧于他的目光,眼里有微笑的
光。连在前面带队的碧落,这几日因了红尘垂危而一直紧锁的眉峰也展开了,看着他,微
微笑了起来,也勒转了马头,给他让出路来:“楼主,有人拦路。”
“谁?”他策马过去,来到队伍前面,然后一句话未毕,忽然怔住——
前方从灵鹫山上下来的、斜斜的小径上,一袭绯衣如血。那个女子坐在马上,一手控
缰,拦在队伍前进的大道上,苍白憔悴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只是淡淡看向这边,眼神
似喜似悲、深得看不到底。
那个刹那,他忽然觉得无法呼吸。
“恭喜楼主和靖姑娘平定南疆,同去同归!”静默的刹那,为了打破这样凝滞的气
氛,碧落忽然下马,单膝下跪,大声恭祝。
他的话得到了全体听雪楼子弟的群起回应,所有人纷纷翻身下马,抽刀驻地,齐声共
祝:“恭喜楼主靖姑娘平定南疆,同去同归!”
在那样的祝颂声里,萧忆情闭了一下眼睛,仿佛平定着内心什么样激烈的感情。最
后,他只是默然策马,缓缓走向她。是的,无论中间有过什么,但是这个开头和结束,却
是同去而同归……无论如何,至少,如今他们还在一起。
绯衣女子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待到他走到身侧时勒过马头,沉默地和
他并肩按辔缓行,一起北归。
澜沧江就在不远的前面,渡过了澜沧,再往北走,便是中原,便是洛阳。
繁花似锦,繁华如梦。
生死相随,同去同归——在武林传闻里,在那些子弟眼中,这便该是又一段人中龙凤
的佳话了。
然而有谁知、虽然同归,在两人的心里,却有一些东西永远留在了南疆,再也无法回
来。
作者: snowywing (*koyuki*)   2006-01-04 20:08:00
作者: xlovelessx (一秒)   2006-01-04 20:18:00
作者: nightlove (nightlove)   2006-01-04 20:26:00
终于等到了~~~ 谢谢!! 推推推
作者: nightlove (nightlove)   2006-01-04 20:39:00
好想哭喔!!
作者: aSsRaPop73   2006-01-04 21:14:00
好赞~ 大推
作者: Liska (寄语怯情人)   2006-01-04 21:29:00
只能泪推了...
作者: inmemory (尘静月夜)   2006-01-04 21:32:00
呜呜..我哭了..
作者: snowphase (snowphase)   2006-01-04 21:50:00
好悲伤 但是好美的故事啊...
作者: trustone (Love you, anyway)   2006-01-04 22:58:00
迦若...让人好心酸的故事
作者: odolphin (尸体)   2006-01-04 23:47:00
有错字 是仿佛 不是仿佛
作者: arcslam (雷札特)   2006-01-05 00:29:00
好棒的故事 推~
作者: flyingfish (不是人人都可以拿Ace)   2006-01-05 04:00:00
啊~我好喜欢孤光+弱水这一对>///<
作者: edias (好想你)   2006-01-05 17:19:00
喜欢孤光和弱水 >/////<
作者: dream0208 (哗啦啦)   2006-01-06 01:27:00
喜欢孤光和弱水+1
作者: flyingfish (不是人人都可以拿Ace)   2006-01-06 02:55:00
想看听雪楼的第三部~(拉原PO袖子)
作者: lungtung (东的隆东锵)   2006-01-08 22:28:00
想看听雪楼的第三部~(拉原PO袖子)
楼主: syou (Time to move on)   2006-01-28 18:15:00
sorry~~最近比较忙....可能没有空继续贴了
作者: angelgrass (夏天。)   2007-09-08 19:35:00
失恋看这个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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