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伏神:神界破(二)

楼主: bluesky0226 (reneta)   2006-09-08 01:27:41
 第五章
  澄砂裹着厚厚的裘皮,靠在摇晃的车厢里低头看地图。车厢很宽敞,她脚边还放了一
个小案,上面有一壶酒,一只杯子,杯里的酒液也晃动着。
  马车忽然剧烈震荡了一下,杯里的酒立即溅了出来,窗帘随即被外面的风雪吹开,灌
进大片雪花。澄砂的手一抖,地图掉在了地上,她急忙伸手去合帘子。那风,比刀子还锋
利,刮在身上脸上剧痛无比。北方的严寒,她总算深切体会到了。
  这里刚把窗帘合上,马车又剧烈震动了一下,似是轮子打滑,她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歪
去一边,窗帘哗地一下又被风吹开,温暖的车厢里登时寒气逼人。
  澄砂皱了皱眉头,高声唤道:“女宿!”
  车厢外立即响起女宿的声音,“暗星大人有什么吩咐?”
  澄砂一把揭开窗帘,就见女宿穿着黑色的披风,骑在马背上,低头望过来。她抬头看
看天色,灰濛濛地,无数巨大雪花砸在脸上,又冷又疼。她冷道:“纹瀑什么时候能到?

  白虎这次动了大手笔,带了印星城所有的神官出动,连二十八星宿也一个不差,浩浩
荡荡地排成长龙,旌旗在风雪里猎猎作响,雪地里留下大串的凌乱脚印。她原以为神的出
征至少也威风一些,谁想同样被风雪所困,狼狈不堪,与凡人有什么不同?
  女宿恭谨地答道:“风雪较大,所以恐怕还需花上几个时辰。请大人耐心等候。”
  澄砂有些不耐烦,“你们不是神吗?怎么还不用法术什么的飞过去或者让风雪停下来
?”
  女宿愣了一下,半晌才失笑,“暗星大人说笑了,我们没有控制气候的本领,也不可
能直接飞行上万里。何况大人你也有一身神力,你能够呼风唤雨或者御风飞行么?那不过
是世人的臆想而已。”
  澄砂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霍啦一声狠狠拽上帘子。女宿面无表情,似是对这种情况
十分熟悉,只是驱马缓缓跟在车厢旁。过得一会,帘子果然又被人用力拉开,澄砂探头出
来,冷冰冰地说道:“现在到了什么地方?我已经冷得受不了了!”
  女宿服侍她已经有一段时间,自然知道她畏寒的特性。他沉默著褪下脖子上的毛皮,
递过去,柔声道:“戴上吧,别冻坏了。”
  澄砂怔怔地望着那块灰色的毛皮,上面还沾着数片大雪花,湿漉漉地在风中颤抖。她
的心猛然一跳,用力将他的手推开,声音有些慌乱,“你......你自己戴着!谁要你脱下
来了?!”
  女宿叹了一声,将毛皮戴回去,轻声道:“大人你心里面不舒服,我能理解。但请再
忍耐几个时辰,纹瀑城很快就到了。”
  澄砂这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硬,眼前这个与袭佑一模一样的少年这般柔声抚慰,再有天
大的火气她也发不出来。寒风夹杂着大片的雪花灌进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忽见窗外
影影绰绰,即使隔着密密麻麻的飞雪有些看不清,但也能够确定那是一座高山。
  她忽然想起女宿说的纹瀑这里多山瀑,不由开口道:“被冻结住的瀑布,上面的花纹
一定很漂亮吧?现在能看到么?”
  女宿抬眼看了看四周,苦笑道:“恐怕不能,这里是官道,大人若想看瀑布,需得去
到山里面,难免耽误时间。大人若想看风景,等到了纹瀑之后,停了雪,属下便带大人玩
赏一番,如何?”
  话音刚落,却见澄砂把手从车里伸了出来,直指著顶前面的一块白色的什么东西轻呼
著,“那是瀑布吧?果然是呢!”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过去,就见离官道极远的地方,有一个极小的全部冻结住的瀑布..
....不,那其实根本不算瀑布,因为它还没有一人高,充其量只算流量大一些的水流而已
。天色很暗,加上大雪纷飞,即使他努力去看,也看不到一点花纹。但他不敢扫了澄砂的
兴,只是淡淡笑了笑,说道:“是啊,大人的眼力真好,我方才都没注意到。”
  澄砂没注意他语气里的漠然,迳自望了很久,头发上落了厚厚一层积雪也不自知。半
晌,她幽幽一笑,柔声道:“这里倒和以前我与老姐修行时住的山头很像......冬天到的
时候,溪水都冻住,我们和一帮师兄弟破冰捞了鱼,不敢让师父知道,偷偷烤了吃......
结果姐姐拉了好几天的肚子。她这个人,傲得要死,就是拉肚子的时候也是一脸严肃
样......”
  她唇角扬起一个幸福的角度,女宿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从服侍澄砂这些日子以来,他
从未见过她有这种天真怀念的表情,似是想起什么快活的事情一般,连睫毛都幸福地弯起
来。
  但几乎是一瞬间,那种美好的神色就消失了,好像清澈的溪水突然上冻,她的表情也
被一层寒冰冻住,暗金色的眼眸,血红的瞳仁,如同冰粹的刀锋,尖利异常。她整个人,
看上去又是众人熟悉的那个冷酷又任性的暗星,浑身是刺。
  女宿定了定神,咳了一声,轻道:“大人,外面太冷,当心受了风寒。”他恭谨地替
她拂去头上肩上聚集的雪花,“大人还是坐回去吧,很快就到了。”
  窗帘又合上,一直到了纹瀑,她都再没有出来说过一个字。
  纹瀑虽然不若曼佗罗城那么雄伟,却也算北方一个大镇。四方一行浩浩荡荡来到城门
前,就见城楼高耸入云,清一色的青石大砖砌成,即使在如此天寒地冻的气候下,城墙也
没有一点损坏,气势非凡。
  城楼之上无数彩旗飞扬,殿角两旁斜飞,上面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乱响。四根漆黑大
柱矗立在城楼前,上面用金色的漆龙飞凤舞地写着字,仔细看上去似乎还在暗处发光。而
城楼之上半个人影也无,只有风声凄厉呼啸。
  白虎揭开帘子,仰头打量半晌,满眼的赞叹神色。过了一会,他正要吩咐部下突破城
门,忽听一阵吱呀的巨大声响,那座宏伟的城门,居然自己开了!他瞇起眼睛,琉璃眼中
微微闪烁出尖锐的光芒。
  马蹄声从前面传来,很快地,一个穿着盔甲罩着披风的神官滚下马来,伏地行礼,急
道:“启禀白虎大人,前方纹瀑城主与十三万城民降下城旗,悬挂四方神兽之纹,自愿归
顺!”
  白虎大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吩咐身边的奎宿:“先派参宿带一队善战神官过去
看个究竟,奎宿你去把暗星大人请来我的车厢里。”
  话音一落,就见城楼之上高高悬起四方之神的四面纹旗,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
朱雀,北方玄武。每一面旗帜都巨大无比,且色泽鲜艳,显然是崭新的,迎风而展,猎猎
作响。城楼下的众人登时喧哗起来,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兴奋自豪的神情。
  白虎依然按兵不动,没一会,奎宿灰头灰脸地奔了回来,沉声道:“参宿已经带人马
前去探消息。暗星大人她......”他有些为难地蹙起眉头,似是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白虎眉头一挑,淡道:“我明白了,她不愿过来,是吧?那么我过去便是了。”他说
着便要起身下马车,奎宿急忙说道:“不!暗星大人说她身体微恙,不想动弹......所以
,让白虎大人您......您自己看着办......”他结巴著,显然这不是澄砂的原话。白虎完
全可以想像到澄砂的原话必然难听而且刻薄,难怪奎宿如此狼狈模样。
  他笑了笑,轻道:“你替我再过去传个话,问问她,是喜欢自己过来,还是我用七淫
珠请她过来。小心些,暗星大人脾气大得很,你可别被她伤著了。”
  不出所料,澄砂很快就冒着大雪直往他的车厢走了过来。白虎隔着帘子看她纤细的身
影,忽然皱了皱眉头,她怎么走得歪歪倒倒?女宿在旁边手忙脚乱地扶着她,生怕她跌在
地上。
  “哗”地一声,帘子被她猛然揭开,澄砂惨白的脸映入他的眼帘。她森然瞪着他,也
不说话,半晌,才道:“我来了,你到底要做什么?!”她的声音是微微颤抖著的,也不
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愤怒。
  白虎轻轻拍了拍身边的软褥,说道:“进来说话,把帘子合上,外面很冷。”
  澄砂深吸一口气,提着裙摆就要上车,身体却晃了一下,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跌下去
!女宿急忙伸手抱住她的腰,却愕然发觉她浑身都在剧烈发抖。他将澄砂小心扶进车厢里
,有些疑惑,却不敢说话,只得拉上帘子,等在门口。
  澄砂身体僵硬地坐在白虎对面,别过脸去不看他柔和的目光,良久才冷道:“你到底
有什么事情?快说!”
  白虎淡然道:“暗星大人您那么聪明,自然知道我的意图。纹瀑就在前面,您还要问
我叫您来的意思么?”
  澄砂捏紧拳头,厉声道:“我说了今天不舒服!我不想去见那些城民!改天再说!”
  白虎把乳白色的七淫珠放在指间摩挲玩耍,细声道:“恐怕由不得您,第一次的震撼
非常重要,我需要您的威慑力震住那些城民。眼下他们虽然降伏,但心里其实还是不满的
,不过迫于情势省得流血牺牲而已。只有您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归顺。”
  澄砂冷冷瞪着他手里那串七淫珠,乳白色的珠子已经有三颗变做了漆黑的颜色,想来
就是在落伽已经在她身上用过的那三颗。“我要说不去,想来你一定会用这七淫珠。你何
苦摆这种姿态,威胁就是威胁,何必还做出一付高贵的模样!你真让我恶心!”她低声说
著,转身就要拉帘子。
  “等等。”
  白虎握住她的手,只觉触手冰冷,还在微微发抖。他皱眉道:“你脸色太差,需得喝
点热的酒再出去。我不想让纹瀑的人看到一个病恹恹的暗星!”
  澄砂飞快把手抽回去,闻言脸色更是如冰,身子晃了晃,才道:“原来如此!不需你
费心!收好你的七淫珠,你要是再对我用这个,我立即就杀了你!”
  她拉开帘子,飞快跳了下去,推开女宿的搀扶,一步步往纹瀑城内走去。参宿这时已
带着人马回来,说明城内并无埋伏,城主与城民皆自愿归顺,只等著目睹暗星的风采。
  风雪渐剧,不停有冰粒砸在她脸上身上,好像整个人都要被湮没在这咆哮的飓风里,
所有的气力都被冰雹砸下的痛楚带走。她觉得自己此刻近乎遍体鳞伤,不光是身体上的,
她的心都被冻住,血好像一点温度都没有,感觉不到一丁点的温暖。
  她纤细的身体好像随时都会被这场暴戾的风雪吹散,淡金色的长发被风扯得笔直,裘
皮的袍子揭开一角,灌得膨了起来。走,走,毫不畏惧地面对这噩梦般的一切,她早已不
是以前的天澄砂。她自己也承认,她是,暗星。
  澄砂轻叹一声,却更像受了伤的闷哼与哽咽。眼泪早就滋润不了干涸的眼眶,她忘了
流泪的感觉。原来心在流血的时候,眼睛就无法流泪。
  城门近在眼前,那么高,她仰头也看不清,眼前白花花地一片雪花冰雹,还在旋转。
一阵猛烈的眩晕侵袭而来,她几乎要跌倒在地,匍匐下来,再不想动一步。如果,能忘了
一切,如果一切都是噩梦而已,那多好。
  她几乎想声嘶力竭地咆哮出来,对着暴风雪咆哮。
  但她什么都没说,身后的影子忽然暴动起来,瞬间凝聚成一只巨大的黑兽,一只爪子
虔诚地摊开,垂首跪在她身后。
  几乎是本能地,不需要思考地,她张口说出几个音节古怪的词,然后踏上那只兽的爪
子,衣袂翻卷。黑兽身体骤然纵起,一跃数十丈,轻松跳上城楼顶。纹瀑城里的凡人看不
见影子化出的兽,在他们看来,暗星是生生飞上城楼的,在这场十年难得一见的暴风雪里
,一跃,如同神祇。
  她挟风雪而来,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双眸是最凌厉的闪电,直劈入心,照亮一切。
就这样一个刹那,纹瀑城民尽数跪下膜拜,什么都忘了说,什么都,不需要说。
  黑兽又是一跃,带着她从城楼上跳到了街道正中,然后它便化做黑烟,瞬间就在飓风
里消散开来。万民顶礼,她静静看着这一切,心里又开始有浪潮翻滚,另一种诡谲的情绪
攫住了她,身体里的血管开始破冰融化,一点点地变得炽热,似要从头顶蒸发了出去一般
。她的瞳仁越发血红起来,如同暗处的两把新月小刀。
  她深深吸一口气,往前跨了一步,开口朗声道:“你们醒过来了么,我的子民啊....
..”
  话音刚落,她眼前忽然一花,所有的景物都成了翻滚的水面。一阵剧烈的眩晕席卷而
上,她再也撑不住,身子一歪,在一片惊呼声中昏倒在地上。
  恍惚,迷离,她好像做了很多梦,又好像什么都没做。耳边有喃喃的说话声,她懒得
听仔细了。反正是梦,醒来才发觉都是假的,何必当真。
  摇摇晃晃地,她觉得自己好像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熟悉之极的米色天花板
,天蓝的窗帘,还有墙角的一个拳击沙袋。啊,果然是梦!她还是在家里,什么地方都没
去。澄砂开心地从床上跳下去,推门就往外走。
  客厅里坐着加穆,还是老样子,他咬牙切齿地打着PS2,身边是袭佑,跟他一样拿着个
手柄在那里大呼小叫,没点形象。澄砂大笑着走过去,指著袭佑说道:“你这个死小子!
知道吗?我做了个怪梦,梦里居然有你诶!你还穿一身古代的衣服......哈哈!没想到你
穿古装比较好看啊!......喂,你听见我说的了吗?......袭佑?”
  没人理她,好像根本就没听见她说的话一样,那两人继续玩游戏,当她是空气。
  澄砂怒了,一脚踩上茶几,叫道:“喂!你们听见没有啊?我在和你们说话诶!”
  还是没人理她,加穆转头对厨房那里嚷嚷起来,“净砂,饭好了没有啊?我们要饿扁
了!”
  “急什么,饿不死你。饿死了更好。”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过来,澄砂惊喜地跑过去,对着那黑发秀美的女子叫道
:“姐!是我!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净砂如同没有看到一样,迳自往沙发那里走去,戳了戳加穆的后脑勺,轻道:“就知
道玩游戏,下午还有任务要做,别忘了。”
  澄砂惊恐万状,扯著嗓子尖叫了起来!
  “为什么都不看我?!我是澄砂啊!你们不认得了吗?!姐姐!加穆!袭佑!你们和
我说说话啊!”
  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下来,那三个人忽然一齐转头望着她,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冷。
澄砂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喃喃说道:“我是澄砂啊......你们不认得吗......?姐姐?

  净砂冷冷看了她半晌,才开口,声音讥诮尖利,“你早就不是澄砂了,我妹妹不是你
这种模样的妖怪!你是谁?!你是谁?!”
  她被问得节节后退,一直退去了墙角,冷汗满身。眼角的余光一扫,忽然瞥见旁边的
试衣镜,她忍不住回头一看,却见镜子里映出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女子,神色冷厉,两只
眼睛如妖似魅。虽然面容与自己一样,却又完全不一样。
  她大骇,就见镜子里的女人大笑起来,血红的瞳仁蠢蠢欲动,张口对她说道:“认命
吧,你早就不是天澄砂了。你自己不是也知道了么?”
  澄砂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整个世界忽然在她面前崩溃,一片片掉在她脚旁。她整个
人陷入一层浓密的黑暗里,似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了住。
  她在那片黑暗里,慢慢摇晃,款款荡漾。一个非男非女的柔和声音在耳边如诗如诉地
说著什么,她吃力地听着,“别怕,别怕......给我吧,一切都给我,以后,你就什么都
不怕了......”
  “你既是如此辛苦,就别再撑了。让我替你,面对这个噩梦的世界吧......”
  澄砂喃喃地说著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得自己越陷越深,整个身体却渐渐清爽起
来,脑子里也再没有混乱的思维。她忽然警觉了什么,用力睁开眼睛,轻道:“我是天澄
砂,你不可以霸占我的一切!”
  那个声音如此柔和,“我什么也不霸占,我只是减轻你的痛苦罢了......”
  话音一落,她觉得整个人都陷入一个漩涡里,越转越快。她的头脑却越来越清楚,耳
边听得有什么人在说话,她忽然猛地一动,用力从床上坐了起来!
  “澄砂,你终于醒了。”
  同样是一个柔和的声音,却让她本能地打个寒颤,缓缓转头看过去,就见白虎坐在床
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我......”
  她想说话,却觉得嗓子干得冒火,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剧烈咳嗽起来。
  白虎拍着她的背,递过去一杯冷茶,轻道:“你染了风寒,高烧发了两天。现在觉得
好些了么?”
  澄砂一口气把茶喝干,又喘了几声,才冷道:“如果你马上给我滚出去,我会觉得更
好。”
第六章
  白虎出乎意料一点都没有恼怒,他往后靠了靠,环起胳膊,淡淡地凝视她。澄砂捏紧
手里的杯子,忽然用力将它砸去地上,碎片溅了开来,发出巨大的声响。
  “你给我滚!”
  她厉声喝着,或许是花了太大的劲,眼前金星登时乱蹦,眩晕的感觉再度袭上,她身
子晃了一下,飞快倒了回去。
  白虎既没有扶她,也没有惊慌,只是默默地看着她。过了一会,他缓缓弯下腰,将茶
杯的碎片一块块捡了起来,轻声道:“宝钦乌丹坊的白瓷杯子,价值连城。你这一砸,里
面的银子,足够凡间的普通农户一家三四口过上三年快活日子了。”
  “澄砂,你是个缺点太多的人。”他说,慢条斯理地,“你的脾气太坏,眼光太浅,
不知悔改,大手大脚,败家,固执,任性,单纯,冲动......”
  没等他念完,澄砂就猛地坐了起来,这一次,床上的被子和枕头飞了出来,呼地一下
砸过来。白虎身体微微一偏,被子和枕头就掉在了地上,染上大片黄色的茶水。她气得浑
身发抖,颤声道:“你今天是专门来数落我的吗?!是不是干脆让我病死掉了就称你的心
?!你这个败类!”
  白虎微微一笑,轻道:“还能骂人,澄砂你还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可爱。”他垂
下眼睛,声音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好似诱惑,“你那么多缺点,真是讨厌。可是在
我看来,那些缺点,却比世界上所有优点加在一起还要让我喜欢。”
  澄砂冷笑一声,“怎么,硬的用过了就来软的?又要开始用你的美色来引诱女人?”
  白虎摇了摇头,“对了,你的缺点还有一条,疑心病。”
  澄砂觉得自己根本就是被这个人耍猴般地玩弄,心底忽然燃起一股不可理喻的怒气,
与往日完全不同,仿佛自尊被侮辱了一般的狂暴。她抿起唇,神色冷了下来,双眸之中陡
然锐利起来。
  这种带着威严的愤怒,让白虎有些吃惊,就听她冷道:“我只数五下,你再不出去,
就别怪我不客气。”
  白虎顿了一会,她已经数到了三。他苦笑一声,只好站起来,却不转身,面对着她倒
退了出去。一直退到了门边,他轻轻说道:“风寒刚好,别再着凉了。我去吩咐女宿给你
多加两床新被褥。这几天没什么事情,你就好好休息吧。纹瀑这里的风景不错,等你大好
了,出去多看看。别忘了,这是你的天下。”
  门终于悄悄合上,澄砂整个人虚脱一般,瘫在床上。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冷地看着
头顶的帐子,血红的瞳仁缓慢却坚决地搏动着。
  门外,一直在暗处守侯的奎宿急急奔出,飞快扶住面色惨白的白虎,着手处却是一片
温热的濡湿。他吓得几乎要叫出来,喉头不住滚动。“白虎大人......!”他低声地,焦
急地喊了起来。
  “噤声!”白虎斥着,死死捉住他的胳膊,整个人虚弱地靠在他身上,瑟瑟发抖。半
晌,他缓过了气,才虚弱地说道:“参宿......他怎么样了?”
  奎宿面上飞快掠过一丝沉痛,哽咽道:“他......不只胸口上中了辰星的一剑,还被
火神修罗的神火直接击中要害,一刻前刚刚......魂飞魄散......”
  白虎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背上的伤口几乎要裂开,好像有一根鞭子在抽着他,痛到
浑身是汗。在这种剧烈的痛楚下,他的思绪却渐渐冷静下来,心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他不
知道那是空洞还是冷酷,他分不清。
  奎宿见他背后的衣裳几乎被血水浸透,不由惊恐万状,颤声道:“大人......您的
伤......!我马上去叫胃宿!”
  白虎冷道:“你怕什么?我死不了!不过是被水剑小小划破一点皮罢了,我怎么养了
你们这么一群大惊小怪的废物?!”几句话说完,他的额上已经布满冷汗,嘴唇雪白,“
你给我把女宿叫过来,要他今天必要好好服侍暗星大人,要是让她有一些不快,就等著受
罚!快去快去!”
  他连声催促,眼前阵阵发黑,却强忍着自己站在那里。奎宿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只得
转身就跑,头也不敢回一下。白虎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剧烈的痛楚与眩晕让他意识迷离
,他挣扎着抬手去扶旁边的柱子,不料扶了个空,整个人往旁边跌了下去。
  一个人影迅速从栏杆旁树木的阴影里窜了出来,将这个孱弱的身体一把抱住,死死扣
在胸前,双手还在微微发抖。
  女宿来的时候,腰上别著一把琴。
  他替澄砂换了新的被褥,又加了一床被褥在上面,替她掖好被角,放下帐子,才轻道
:“大人路染风寒,还请好生休息。属下告退......”
  “你哭过了?”
  澄砂忽然在帐子里轻声问他,他的眼睛又红又肿,还有鼻音,这个人是怎么了?她生
病昏迷的两天里,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男人哭鼻子?还有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酒气——居然
还喝酒?!
  女宿顿了顿,拱手垂首,低声道:“在大人面前失了仪态,是属下的错。请大人惩罚
!”
  澄砂拉开帐子,有些不耐烦,“什么惩罚不惩罚,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发生了什么事
情?你腰上别著什么?”
  女宿犹豫了一下,才将腰上的琴取下,轻道:“大人不识得么?这是北方的乐器,胡
琴。纹瀑的人都喜乐,无论老少,闲来无事都会拉上两首曲子。”
  澄砂见那把琴细长,两根弦,那模样倒像极了自己熟悉的二胡。她勉强笑了一下,抱
著被子靠在床头,说道:“我知道啊,它的音色......很是苍凉。”
  女宿没有说话,拉过椅子坐上去,提弦,缓缓拉了开来,却是低低的调子,仿佛暗夜
低吟,雨湿梨花,虽音色欢愉,却隐隐带着一股悲怆,似怀念。
  他慢慢说道:“大人染了风寒睡了两天,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手一颤
,调子竟然折了上去,陡然换了个音色,好像从静里忽然迸发出强烈的声响,如裂金石,
带着激荡的涟漪。
  “大人,参宿死了。”
  他喃喃地说著,泪水就这样淌了下来,滴在弦上。那调子竟又折了一折,裂帛一般,
从高处砸下,却又盘转着绕上去,一次比一次激烈,仿佛要冲击天门,悲声阵阵,化做波
涛,拍打天地。
  胡琴的音色本就悲怆凄凉,此刻为他奏来更是如泣如诉,似是有个人在幽幽夜色里哭
泣一般,连吟带唱。唱破了嗓子,流出了红泪,化做一片嘶哑,被月光一照,便碎了开去
。他大开大阖地拉上数回,潮水没顶,待退去之后,还是一个人在哭着,泪水流不完。
  他的技巧说实话不那么好,好几个地方都破了音,沙沙地,有些刺耳,可不知为什么
,澄砂的心却被这有些拙劣的音色揪了住,翻腾起伏,落不去地上。她吸一口气,喉咙都
有些哽咽,忍不住说道:“他......怎么会死?”
  参宿,她不熟悉这个西方七星之一,隐约记得是一个老跟在白虎身后的瘦子,脸色好
像很白,眼睛里总有一种惊惶的神情,像只兔子。这个人不是白虎的心腹么?怎么会死掉

  女宿如同没听见她的话,迳自轻道:“参宿这个人,有点胆小,偏偏白虎大人老喜欢
叫他做一些危险的任务,他一句话也不敢抱怨,每次得命回来,我就会与他喝上一杯。我
刚入印星城做二十八星宿的时候,什么都不懂,除了他之外没人帮我。对我来说,参宿已
经成了亲兄弟。他现在死了,再没人陪我喝酒......我只恨,他连魂魄都不得保存下来,
这样一个人,从此就消失了么?等于完全没有存在过么......?”
  他哽咽到说不下去,泪流满面,也不擦一下。澄砂见他如此悲伤,便不再催,只得在
旁边静静看着他。
  “前日,白虎大人本想带大人您一同前往曼佗罗,打算趁著顺利攻下纹瀑的势头,将
北方的势力完全夺过来。但您病得太重,实在无法上路,白虎大人只得将您留在纹瀑城内
,带着其他人马先去了曼佗罗。”
  女宿拭干眼泪,淡淡地说著。澄砂暗自心惊,却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他,等他说完

  “曼佗罗城早有埋伏,五曜的辰星和荧惑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蛊惑了那里的城民,居
然将整座城防守得滴水不漏。白虎大人本想撤回,回纹瀑从长计议,但......辰星与荧惑
却趁他们不备从城里出来偷袭,白虎大人被辰星伤了后背,参宿......为了保护白虎大
人......被辰星和荧惑杀了......!”
  他目中几乎要滴出血来,满是疯狂的恨与杀气,只听“喀”地一声,那把胡琴竟被他
生生捏断!“我......我......有生之日誓报此仇!”
  澄砂却没注意这些,她的脑子在听到“白虎被辰星伤了后背”这句话之后,就开始不
灵光了。白虎,受伤了?刚才还轻言慢笑的那个混帐,他当时居然是受着伤的?她觉得整
个人都僵硬了,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底到底是什么感觉,那究竟是快意,还是痛楚,更或者,是怜惜?
这种复杂的心情,令她忽然从床上跳了下去,本能地就要冲出去看个究竟。白虎,那个永
远微笑的魔鬼,那个好像能把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间的神祇......她突然极想看看他虚弱
的模样,看看他受挫的狼狈。她到底是要过去狠狠嘲笑一通还是抱着他大哭一通......?
她不知道。
  “暗星大人!您还在病中!请别乱跑!”
  女宿好像拦了她一下,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推开门,漫天风雪夹杂,咆
哮著几乎要把她撕烂,但她心底的咆哮却更甚。她甚至顾不得披一件厚点的衣服。
  回廊那么长,她隐约碰上了一个人,一把抓住,没命地叫道:“白虎在什么地方?!
那个混蛋到底在什么地方?!”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事,完全不懂得后退,不懂得责怪自己
的卤莽仓促。她甚至觉得天经地义。
  跑了又跑,绕了又绕,最后是怎么来到那扇门前的,她也忘了。一脚踹开那门,风雪
加剧,将烛火熄灭,庭外的雪映进来,分外明亮,地上一滩触目惊心的血,白虎灰色的长
发在床边缭绕,上身赤裸,瘦削的背上,有一道横埂的一尺来长的血痕,他在流血。
  她呆在了那里,如同被施了法术,动弹不得。女宿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惶恐地叫道
:“大人请回!小心再受凉!”
  她什么都没听见,眼睛里只有那道血痕,它映在瞳孔里,然后如法炮制,在她心头也
刻上那么一道。白虎的琉璃眼灼灼地盯着她,丝毫不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白虎忽然打了个寒颤,叹道:“把门关上,我很冷。”
  澄砂怔怔地看着暗处走出一个纤细的身影,绕过她,伸手把门合上。是胃宿。她看也
不看澄砂,转身走回床头,半跪下来,似是要替他疗伤。
  “谁伤了你?”
  澄砂听见自己这样问著,声音沙哑。
  白虎却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专注,似在看一幅画,一朵花,一段风景。她忽然
烦躁起来,飞快走过去,没有任何仪态地把胃宿推开。胃宿立即跌去了地上,半天爬不起
来。
  白虎居然笑了,他说:“原来,你在吃醋。”
  澄砂冷冷地与他对望,心里有什么声音破茧而出,那被她刻意压抑很久的声音。你难
道没有想要的东西么?没有么?如同以前被问的那样,她本能地,大声地,毫不犹豫地,
在心底回答自己:有!当然有!这个世界上,她最想要的,就是眼前这个人。从里到外,
从身到心,她想要他完全属于自己。她不容任何人染指,不容任何不纯。
  她的眼神冷了下来,血色的瞳仁张开又合闭,如同有生命的一般。她半蹲下来,伸手
放去伤口之上,随便一搓,白虎背上的皮忽然就剥落了下来,一块块,一团团。众人都呆
住,怔怔地看着旧皮脱落之后,背上的伤口居然消失,半点痕迹不剩。
  白虎有些意外,他反手去摸伤口,失笑道:“这么快就好了......?澄砂你什么时候
学会疗伤了?”
  澄砂没有说话,从床边拿起一件外衣飞快披在他肩膀上,然后转身就走。快走,快走
。再不走,她就会觉得一切都荒谬之极,她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替他疗伤?就为了
心底那个折磨她的声音?白虎是一只鬼,任何缺点被他抓住,就永无翻身的日子,她为什
么要送上门给他侮辱?
  她觉得自己疯了,不可理喻。她好像突然才清醒过来。
  “澄砂!”
  他低声叫她,然后轻道:“女宿胃宿你们俩出去,我有话与暗星大人说。”
  澄砂转身,对上他的眼,半天才道:“有什么话?快说!我......我不过是报答你受
伤了还探病的行为而已,你不要以为......!”
  她的身体忽然被人抱住,白虎低头用力吻上她的唇。天旋地转,她以为自己下了地狱
再上天堂。他的气力从未如此大,紧紧箍住她的腰身,几乎要将她揉烂过去。她睁着眼,
瞪着他的长睫毛,睫毛微微一颤,他睁开了眼,灼灼地看她。
  她忽然觉得唇上剧痛,他居然咬了上去。
  “澄砂,澄砂......为什么我们都是会折磨自己的人......?”
  唇舌纠缠,他含糊地喃喃地说著。这种近乎贪婪的缠绵,令他们无法呼吸,她不知道
是他要吞了她,还是她要吃了他。她浑身都在发软,完全没注意白虎一步一步后退,退去
床边,就势一倒,两人跌去床上。
  澄砂身体一震,仿佛从迷雾中挣扎出来一般,背后一阵冷一阵热,白虎的手已经伸进
敞开的领口,放肆探索。
  她倒抽一口气,一把将他推开,急抓着领口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系好理好,凌乱的
呼吸却怎么都无法平息。她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也不知是怒还是喜。白虎半躺在床上,笑
吟吟地望着她,半晌,柔声道:“你怕我?还是说,你还要骗自己再骗我,说你不爱我?

  澄砂默然,面色渐渐苍白。良久,她叹了一声,“白虎,爱了又怎么样?我爱你,也
改变不了什么。你照样会利用我,伤害我。你逼得我承认什么?我越爱你,以后就越恨你
。我一定要你死在我手上的。”
  白虎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腕,放去心口,沉声道:“没错,我承认我利用你。但我可以
给你一个承诺。日后你若恨我恨到不行,我的命随时都可以给你,只给你。杀了也好剁了
也好油煎了也好,我不管。但澄砂,在那之前,我一定要得到天下。我现在,不能死。”
  澄砂绝望地闭上眼,心里最后一点希望悄悄破碎,扎得她血肉模糊。十八年来,她第
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心有余而力不足,原来竟是这般安静,这般绝望的感觉,心灰意冷。
他那么残忍,断了她最后的一丁点幻想。
  她怔怔地看着他,豁了老命不让眼泪流下来。白虎伸手过来似是想摸她,她一侧让了
过去,走去门边冷道:“我走了,别忘了你的承诺。你的命是我的。”话到最后,只得一
阵哽咽。她最想要的这个人,来到这个陌生时代遇到的第一个人,十八年生命里第一段爱
情。
  不是没有爱,不是没有缘分,不是棒打鸳鸯,她却得不到一颗真正的心。心里的兽停
止咆哮,一切都安静下来。她关上门,慢慢走远。
  到了最后,她还是只剩自己。
  身后的影子竖起来,将她包裹住,仿佛一个安慰温暖的怀抱。她的左眼流出泪来,右
眼却渐渐变化,眸色变做了完全的暗金,瞳仁完全张开,仿佛暗夜里的血槽。
  第七章
  大雪一连下了数日,道旁枝头满是白雪皑皑。这是一条不甚宽敞的小路,一行行深深
的车轮印纵横在白雪上,四方一行收起之前的嚣张,将旌旗收起,队伍紧缩,无声地往曼
佗罗前进。
  澄砂的风寒还没全好,但白虎似是有些等不得,急急地从纹瀑出发,打算一雪前几日
的战败之耻。自宝钦开始,到落伽,再到纹瀑,他所到之处皆俯首称臣,即使五曜前来阻
挠,也从未败过。然而曼佗罗一战却狠狠敲醒了他的狂喜。
  他似是高兴的太早了,原来没有了暗星,他一个小小的白虎之神,还是什么都做不
到......他不能放弃澄砂,也不想放弃。暗星啊暗星......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呢?也
不过是风轻云淡的几句话,也不过是眸色流转间的威严,她却能让天下人为之疯狂。是他
不了解人心,还是她过于了解?
  凡人想要的,是什么?他一直觉得无非荣华富贵,男女大欲一类。但或许他错了。
  白虎端著茶杯,慢慢啜一口,琉璃眼在雾气中闪烁不停。
  人心是世上最深奥的事物。在饱足的时候想堕落,却在颠沛流离的时候渴望崇高的信
仰。暗星或许就是目前这些处于苦海中的凡人的一点明灯。他不禁开始佩服起来,她的行
为是危险又狂热的,一旦天下尽归于她,该如何引导那些欲望越来越多的凡人?
  人,永远是学不会满足的众生。她用这一点做引子,点燃他们的火焰,最后恐怕也会
烧伤自己吧。还是说,暗星本身就是一个只追求叛逆快感的疯子?
  隐隐约约,他似乎抓住了一点灵光,但它转瞬即逝。白虎沉吟良久,终于还是放下了
茶杯,拉开帘子,望着马车外阴沉的天空。
  奎宿反应最快,急忙驱马过去,沉声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白虎顿了一下,轻道:“暗星大人病情如何?”
  “女宿说她好了小半,虽然不发烧了,但却没什么精神。只要不再着凉,想来在赶到
曼佗罗之前,就可痊愈。”
  白虎瞇起眼睛,又道:“女宿还说了什么?全部告诉我。”
  奎宿有些为难,支吾了半天才说道:“女宿说......暗星大人两日前从大人您这里回
去的时候......哭了一夜。许是因为那天又冻著了,所以这几天都恹恹地。”
  白虎心里微微一酸,叹了一声,放下帘子再没说话。
  再行得数里,忽听前面的人马喧闹起来,叫嚷声震天。白虎正要询问,就听奎宿在外
面焦急地喊道:“不好了!白虎大人!我们中了埋伏......!”
  白虎一惊,急忙揭开帘子,就见前方不远处弥漫着一团浅碧色的烟雾,它的颜色是那
么淡,在白雪的映衬下几乎看不清楚,然而无论人马,只要一触到它,就全部倒了下去,
半点也动弹不得。眼看着前面就倒了大片。那团雾气还在往这里蔓延,渐渐扩散开来。
  白虎哼了一声,怒道:“居然学会了用毒!这帮五曜!”
  奎宿顾不得什么,将他从车子里拽了出来,拍马就往后跑,生怕被那团杀人不见血的
毒雾沾上。白虎被颠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恨道:“北方七星的危宿在什么地方?让他
过来!”
  话音一落,就听奎宿勒马急停,眼前忽地落下两个影子,却是胃宿与一个瘦小的男子
。她俏脸生冰,一只手抓着前面那人的胳膊,另一手抵在他脖子上。那瘦小的男子脸色煞
白,浑身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胃宿冷道:“白虎大人,危宿带到!他方才企图趁乱逃跑,被属下抓了回来。请大人
处治。”
  白虎吸了一口气,定定神,这才凝神望向那人,却见他身材矮小,面目古怪,一双眼
倒是又圆又大,此刻目光中满是恐惧,泪水涟涟地看着自己。他心里一阵厌恶,语气却甚
轻柔,“听说你擅长用毒?告诉我毒雾是怎么来的。”
  危宿颤声道:“白虎大人饶命!属下绝非只顾著自己逃命!而是那毒实在无药可解,
沾上了必然浑身无力由人宰割......属下......属下......”
  他语无伦次,根本说不下去。白虎大怒,厉声道:“废话!我问你什么了?为什么不
回答?!”
  危宿一抖,急道:“是......是!那毒是麝香山五曜之岁星的杀手镧,名唤万木荣枯
。只要心中有一点破绽苦楚,便会被钻了空子,将痛苦放大数百倍,让人癫狂若痴,受尽
折磨而死!”
  白虎一皱眉,“好厉害的毒!岁星不是早死了么......?我问你,这毒有解药或者对
付的方法么?”
  危宿摇头,“属下不敢欺瞒,这毒非人力所造,绝无解药。只是......如果意志超乎
寻常的坚强,或许可以抵挡住。属下看这雾气大约有一里不到的样子,倘若屏住呼吸闭上
眼睛冲过去,也未尝不是解决办法......”
  白虎厌烦地挥了挥手,胃宿立即会意,双手一提,将他直直抛向逐渐弥漫过来的雾气
里!危宿连叫一声都来不及,跌进去就没了声音,动也不动。
  白虎一时无法,只得命所有人后退以避开那团碧色雾气,好在雾气虽可怕,移动起来
却极缓慢,退了半日,已将雾气甩在老后面,再也看不到了。
  白虎四周打量一番,周围尽是茫茫森林,堆云积雪望不到尽头。之前为了避免五曜再
生事端,他已经找了这条小路绕过官道,却想不到五曜依然缠了上来。眼下周围已经没路
可走,除非将队伍打散开来从树林里绕,不然还是得走上老路。他想了半天,忽生一计,
转身对奎宿说道:“去叫十个小神官过来。”
  此时天色已暗,满地的雪色却将众人的脸映得发红发灰。小神官们很快就带到了,一
个个低着头,眼珠子却骨碌碌地转着,偷偷望向白虎这个印星城的大人物。白虎打量了一
遍,伸手拍了拍一个最瘦弱的神官,轻道:“把外衣脱下来。”
  小神官不明所以,却不敢违抗,只得脱下了衣裳递过去。白虎又道:“胃宿,你的外
衣给他,你换上他的衣服。奎宿你也找一个人换,还有把女宿叫过来让他也换上。”
  奎宿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担心道:“大人您难道不换么?还有暗星大人......

  白虎笑了笑,说道:“把那些装废物的马车全部清空了,都带过来。动作快点!别让
五曜发觉了!”
  当下三人换了衣裳,马车也带了过来。白虎将剩下的人马分成十几小队,每一队都安
排了一辆马车,然后让他们从树林里走,各自找小路前进。很快地,树林变得空荡荡,只
剩下一辆马车和白虎他们。
  “白虎大人,您......”奎宿穿着神官的衣裳,不知道接下来他到底要做什么。白虎
微微一笑,“你们三个人骑马赶车,注意点周围,我与暗星大人同乘一辆车,谅五曜也不
敢轻举妄动。”说完他将帘子一揭,闪身进了马车。女宿与胃宿骑马护在两旁,奎宿鞭子
一打,马车颤颤上路,从茂密的树林里寻找空隙。
  澄砂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只觉身旁多了个人,脸上凉凉的,似是被一根手指柔柔触摸
。她呢喃著开口,“......谁?出了什么事情?”
  那人将她抱在怀里,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她身上,柔声道:“没事,安心睡吧。这一
路还长呢。”
  她动了一下,把脑袋靠过去,贴上他的脸颊,鼻端闻到淡雅的草药香气,只觉恍然如
梦,心里又是酸涩又是甜蜜,竟不敢睁眼,宁可认作梦境。隐约中,他似乎叹了一声,她
觉得心里空空的,喉咙也跟着往下落,一路上惴惴,不知是真是假。
  这一路再没遇上什么阻碍,行得一夜,已经出了山林。天色渐明,远远的,天与地交
接处,一轮火红的太阳冉冉升起,霎时间满地满树的白雪都有了灵气,那白色,望不到尽
头,仿佛连绵去了天边。玉树银枝,冰晶倒悬,是一种精致到脆弱,却又苍茫到清冷的景
致。
  日光透过帘子打在澄砂眼睫毛上,撒下点点金屑,仿佛一只颤动的蝴蝶翅膀。白虎忍
不住低头吻上去,心里有一种平和安宁的情绪,隐约期盼著时间可以长久一些,暂时先别
把这种纯净的美丽卷入血腥中,再让他好好品味一会。
  澄砂微微一哼,似乎醒了过来,她猛地睁眼,有些茫然有些防备,直直瞪着他。白虎
笑了笑,揭开帘子,道:“曼佗罗已经到了。”
  她急忙坐了起来,就见帘外影影绰绰,极遥远的天尽头,似乎矗立著一座城楼,映着
白色的雾气,金辉万丈如同天门。她为这种雄伟瑰丽的景色所惑,一时说不出话来。白虎
在后面替她绾好长发,说道:“很美丽吧,那是神界最古老的城池,落伽与宝钦完全不能
与它相比较。”
  话音刚落,马车剧烈震荡了一下,然后便猛地停了下来。奎宿的声音在外面惶恐地响
了起来,“白虎大人......!前面......有许多破碎的马车......!”
  白虎立即冷下了神色,揭开帘子望过去,就见前方一片狼籍,大约有数十辆马车支离
破碎地瘫在道旁,显然遭到了严重的破坏,而更恐怖的是马车旁有几十具尸体,都穿着印
星城的神官服,没有一具尸体是完好无损的,不是身首异处便是肚破肠流,大片大片的鲜
血已经凝结成冰嵌在雪地里,景像甚是凄惨。
  白虎紧紧皱着眉,不用多想,这种残酷的杀人手法必然是司火的荧惑才能做的出来。
看样子,五曜已经不打算坐等在曼佗罗城内,直接等在官道上了。
  “大人......怎么办?”女宿有些不忍看,转头问他。
  白虎深吸一口气,只觉冰冷里带着丝丝的腥气,中人欲呕。他摔下帘子,冷道:“别
管,继续往前走!”
  再行得一个多时辰,道旁的尸体越来越多,死状也越来越惨。白虎在车内脸色苍白,
捏著拳头,只觉里面全是冷汗。他失算了么?这一次带出了大半的兵力,万一全部歼灭,
于印星城实是一个极大的打击,能不能攻下曼佗罗都成了问题。
  “这帮五曜......”他阴阴地念著,被人反咬一口的滋味令他如坐针毡,但心里却出
奇地冷静了下来。他揭开帘子冷道:“奎宿,加快速度,我要在一个时辰之内赶去曼佗罗
。”
  奎宿狠狠抽著马,小小的马车登时在冰上飞驰,几乎是滑行着前进。白虎在车内低头
看地图,一个字也没说。澄砂只觉身上乏乏地,没什么精神,马车摇摇晃晃,她躺下去继
续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白虎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丢下地图,坐过去摇了摇澄砂,唤道
:“澄砂,你醒醒。”他一连叫了十几声,澄砂才幽幽睁开眼,茫然地看着他。
  他怔怔地望着她右边的眼睛,有些惊骇,忍不住轻道:“你的眼睛......?”
  澄砂似乎极累的模样,翻个身喃喃道:“我的眼睛怎么了?”
  变成了兽眼啊......白虎在心底回答,那样纯粹的暗金色,完全张开的血色瞳仁,完
全是兽的眼。难道说,她现在的没精神,是有特殊原因的......?
  他正在沉吟,忽见她闭着眼轻蔑地笑出了声,那声音又细又尖,充满了讥诮。
  “因为我要出来了呀,白虎。你不期待么?”
  他皱眉瞪她,她依然是一付半睡半醒的模样,嘴角却诡异地扬了起来,勾出一个讥讽
的笑。这样的情景实在太诡谲,白虎都觉背后冷飕飕地。
  “澄砂?”见她没了声音,他又开口叫她,话音刚落,就听奎宿在外面惨声大呼了起
来!马车猛然停下,跟着是胃宿与女宿的怒喝。
  白虎正要询问,就听荧惑冷酷的声音在外面说道:“这次应该是白虎与暗星的马车了
。”他认得胃宿,一见她不由松了口气。这一夜他折腾了好久,看见马车就上,结果杀到
浑身是血,也没找对人。看样子镇明与辰星说的没错,白虎的确是个狡猾的神,要耍心眼
,谁都耍不过他。
  荧惑避开胃宿与奎宿的攻击,脑子里只有临走前,镇明的一句话:“见了白虎,什么
也不要说,杀即可!”
  杀即可!他的身体忽然弓起,如同一朵轻盈的火焰,从女宿的手臂旁擦了过去,双手
暴长,抓住马车的顶盖,居然生生扯了下来!白虎只觉头顶一凉,跟着便是一阵无法忍受
的炽热,荧惑的手掌已经到了眼前,似是想抓住他的喉咙。
  胃宿大骇,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把白虎拦腰抄起,护着他避开荧惑那一抓,肩上一痛,
原是被擦了一下。荧惑一击不中,正打算追上去,眼角一瞥,却见到了半躺在马车里的澄
砂。他在落伽被她重伤过,对她极为忌惮,忍不住身子一抖,本能地让过去。
  待站稳,转头一看,却见她半闭着眼,似乎根本就没醒过来的样子。荧惑大著胆子凑
过去,正要看个仔细,却见她缓缓睁开了眼,怔怔地望过来。那目光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
明的慵懒妖娆,左眼漠然,右眼含笑,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荧惑见她右眼诡异,不由有些发寒,脑海里又回响起镇明说的另一句话:“若是不幸
与暗星对峙,不要犹豫,先退回曼佗罗再说。”他当下毫不犹豫,翻身倒退数步,冷道:
“有本事就来曼佗罗城!”
  语毕,他的身影迅速消失,经过之处留下一道长长的黑路,冰雪在他脚下全部融化,
连泥土都变得焦黑。
  众人见他来的快去的也快,不由恼怒起来。奎宿将白虎扶著站起来,轻道:“大人您
受惊了,属下失职。我们要追上去么?”
  白虎定了定神,冷道:“追,好教五曜知道他们惹错了人。”
  他回头看一眼澄砂,这一场惊吓,她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居然抱住软褥,沉沉睡去

  “女宿,暗星大人身体不适,你好好照顾她,若出什么问题,我唯你是问。”
  女宿急忙答应,过去轻手轻脚将澄砂抱了起来,扣在胸前,上马的时候也不敢动作大
了,生怕将她惊醒。倘若他低头,或许可以见得到她诡异的右眼是半睁的,静静地望着远
方的城楼,目光里又是怀念,又是恨,萦绕了一路。
  第八章
  赶至曼佗罗东城门罗汜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日光三千,映得那座青石古城光辉万
丈。
  白虎见城头半个人影也没有,情景有些诡异,不由低声道:“先停一下,别急着进去
。”
  奎宿急拉马,就见城门下堆满了尸体,全部是印星城的人。此时气候极寒,鲜血早已
凝成冰块,马蹄不小心踢上一具尸体,居然没踢动。仔细看过去,原来那些人都已经冻实
在地上,和石头一样硬。
  至此,白虎带来的五千神官全部被歼灭,其他的二十八星宿想来有识时务的,早就自
己逃命去了。空荡荡的城门前,只剩下白虎他们五人。胃宿思及他们此番狼狈景象,眼眶
都红了,一时赌气,驱著马蹄狠狠踢上去,“啪”地一声竟把一具尸体踢断成两截。
  白虎皱了皱眉头,正想说话,却听头顶城楼上面辰星嚣张的笑声刺耳地传过来,“来
了么?残兵败将!你们这么点人居然还敢来打曼佗罗城的主意,实在让我不得不佩服!”
  众人都吃了一惊,急忙抬头,却见一条玉龙从天而降,夹杂着扑头盖脸的呼啸声,快
到了极点!众人来不及躲闪,惊呼著被龙头狠狠攫住!白虎只觉全身一温,似是一大盆水
淋了个彻底,寒风一吹,登时如针刺骨。
  原来那不过是辰星唤出的普通水龙而已!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才发觉情况大不妙
。曼佗罗这里滴水成冰,全身上下被淋个透彻,就算他们是神,也抵不过突如其来的严寒
。胃宿打个寒颤,脸色顿时惨白,衣服上已经结了薄薄一层冰。她脾气暴躁,哪里忍得住
,翻身下马,提剑便要上去城楼与辰星拼了。
  “胃宿!”白虎冰冷的声音立即止住她的动作,一旁的奎宿和女宿早从马后的包裹里
取出大毛毯替白虎与澄砂擦拭身体头发,一股股雾气从他们头顶冒出来,白虎的脸色已经
白到发青,眼神却出奇地清亮,平静地望着辰星。
  半晌,他缓缓开口道:“五曜也不过剩下这些小手段而已,躲在暗处趁人不备,以为
这样就能赢?”他顺了顺贴在脸颊上的湿发,指尖顿时凝成一颗小小的冰珠。
  辰星冷笑道:“除了放狠话,现在你还能做什么?你们几个星宿,外加一个根本不能
打的虚弱白虎贱兽,以为能赢?荧惑都不必出来,我一个人就收拾了!”说完,他一跃而
下,足踏两条透明的水龙,眨眼就来到了白虎面前。
  两条水龙忽地绞去一起,被他一手抓住,瞬间变做一柄长剑。辰星低喝一声,“著!
”及肩的黑发如同绸缎,在空中划过一道半圆,那剑去得却不快,似是有点试探意味,轻
点白虎的喉咙。
  奎宿大惊,本能地要伸手出去捉住剑身!但辰星却狡猾地画个剑花,贴着他的手指缝
钻进去,那剑如同长了眼睛,剑尖蛇一般打个转,直刺白虎的心口!
  电光火石,眼看辰星就要得逞,忽听身旁澄砂轻轻咳了一声。声音不大,甚至还有些
虚弱,辰星的手却一抖,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在落伽时自己的惨状,他知道暗星一旦发难,
自己根本不能全身而退。
  他的手腕飞快一转,把剑收起,动作迅速地跳去一边,回头警惕地望向澄砂。这一看
,却让他心底一凉——她半闭着眼睛,头发全湿透,贴在脸上,看上去一付委靡的模样,
但诡异的却是那只半睁的右眼,那只眼令她的整个右脸看上去似笑非笑,妖异之极。辰星
目光怎么也转不开去,忽地见那只眼睁了开来,暗金色的眸子胡乱转了转,立即捉住他的
视线。
  他倒抽一口气,只觉背后冷汗都冒了出来,忍不住倒退一步,本能地避开这种诡谲的
危险。澄砂只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几乎是立即转过脸去,继续陷入昏睡的状态。辰
星愣在那里,手心里湿漉漉地,那一剑无论如何再也砍不下去,小腿居然开始隐隐抽搐。
可恶,他居然惊到腿发软......
  “你挡在这里也没有任何用处,何不将曼佗罗的所有城民全部请出来?当着所有人的
面,看他们选择五曜还是暗星。你们死都不放手,莫不是因为知道天下的心皆不向五曜?

  白虎冷冷笑着,看穿他的故作镇定,用重话刺他。
  辰星脸色惨白,显然被他说中痛处。他张口似是想辩解,话到了嘴边自己都觉牵强。
天下众生皆不向着五曜,这个惨痛的事实他在落伽早已知晓。但做了那么久高贵的神祇,
天下一切都看不进眼内,让他如何一下子接受从前的风光就此消逝?何况天下众生之心居
然向着暗星,那个麝香山与之斗了几千年的怪物,他这个司水的神,遵从麝香王教诲的圣
洁之神,怎么可能乖乖让出来,大方地把众生送出去?!
  “好,就让他们自己选。”
  冷酷的声音从辰星身后响起,让他一惊回头,就见荧惑从城门内走出来,而城内虽然
空无一人,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从窗户里门缝里射出的打量眼神。
  荧惑转过身,冷道:“人呢?全部出来,给你们选择的自由!”
  辰星急道:“你疯了?!我们做了那么多努力,难道双手捧著再送出去?!”
  荧惑轻道:“我们努力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人到底想追随谁。你想让曼佗罗城
的人觉得自己活在压迫中么?”
  辰星如遭重击,胸口一阵窒息。是啊,这里是曼佗罗城,她的故乡......他苦笑一声
,叹道:“我们当真是双手捧著曼佗罗城送给四方......回去镇明一定要发火......”
  城民是一点一点涌出来的,先是一两个胆子大的走出来,也不敢太靠前,只是蹲在城
门边观望,后来见的确没有危险,便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大半城的人都聚集在城门口,
无数双眼睛直直看着这些神,有好奇的有仰慕的,也有愤恨的。
  没过一会,众人就拥著一个老者缓缓走近前,那老人胡子须发都与雪一样白,几乎将
眼睛都遮住。旁边有个胆子大的男人低声道:“这......这位是我们城里面年纪最大的智
者......我们都听......听他的意见......”说得结结巴巴,说完之后却兴奋极了,回头
对他媳妇一个劲挤眉弄眼,好像在说终于和神说话了。
  白虎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抢先说道:“老人家,有礼了。在下印星城四方之神白虎,
您有什么意见,但说无妨。”他信心十足。
  辰星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里的剑用力扎进雪里,冷眼望着天边,不甘不
愿。
  那老者倒是很平静,扶著枴杖,淡然道:“老朽向来孤陋寡闻,平生不过略读些书,
为他们尊为智者实在赧颜。关于麝香山与印星城之争,发生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但老朽最
近听说四方之神脱离了麝香王,拜了暗星大人。请问这是真的么?”
  白虎笑道:“确有此事,四方不甘再受麝香山那套腐朽的陈规所困,于是改投暗星旗
下。究其根本,不过是想让三界众生过得更舒心一些罢了。”
  那老者立即道:“既然如此,能否让我等贱民瞻仰暗星大人的风采?”
  “当然,女宿,请暗星大人下马。”
  白虎让了开来,霎时,所有人的眼光就直接落在了澄砂身上。一时间,吸气声,疑惑
声,鄙夷声四窜。马上只有一个半睡半醒的小丫头,不但没有一点风采,看上去还恹恹地
,这是暗星?骗人的吧!
  白虎微皱起了眉头,轻道:“暗星大人......?请下马。”
  澄砂“唔”了一声,在女宿怀里翻了个身,揉着眼睛还打个呵欠,呢喃道:“到曼佗
罗了吗?我好困,想睡觉啊......”
  哄笑声四起,胃宿奎宿的脸色难看极了,女宿更是难堪地轻轻推了推她,悄声道:“
白虎大人叫您下马呢!曼佗罗的城民都等著看您的风采,您可别再这样没精打采了......

  澄砂似乎还在梦中,答应了一声就要下马,身子摇摇晃晃地,脚还没踏在地上便一个
不稳要摔倒。周围的讥笑声更大了。
  那老者脸色铁青,冷道:“敢问白虎大人,这个病恹恹的小姑娘就是您口中的暗星大
人?”他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当年地下冰城一战惊天动地,暗星大人的风采至今难
忘!白虎大人,您想得天下的心,老朽理解,但请您不要污蔑暗星大人的称号!暗星大人
的魂魄还被封在地下冰城里,怎么可能突然出世?若有人妄图借暗星的风采做一些什么事
情,老朽我第一个不同意!”
  老者话音一落,成千上万的城民都吼了起来,“她不是暗星!她不是暗星!滚出曼佗
罗!”
  白虎抿著唇,一个字也没说,目光闪烁,里面尽是凛冽的冰雪。
  辰星哈哈大笑起来,“是啊!假暗星赶快滚回去吧!白虎,你可听明白了?天下之心
不向着你们,你输了!乖乖离开吧!”
  后面的叫嚷声越来越汹涌,显然城民们的怒气开始爆发,有人搓了硬实的雪球,用力
抛向白虎他们。雪球越抛越多,到后来几乎是人人都在奋力向他们砸东西,胃宿奎宿动作
再快也躲不过扑天盖地的雪球,被砸了好几下。女宿刚下马要去扶澄砂,一时不提防被雪
球砸中左脸,他低呼一声,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澄砂最倒霉,满头满脸都是雪,半爬在地上,怎么都站不起来。
  辰星虽然兴奋,心里却疑惑之极,暗星出乎意料的柔弱让他怎么也不明白。她现在看
上去甚至比一个普通的少女还没用,简直连站起来都困难。暗星怎么会如此狼狈?
  正在胡想,忽听荧惑在后面急道:“就是现在!你还等什么?!把暗星除了!”说完
,一道火热的气息从他颊边擦过,荧惑黑色的身影在雪地上画出一道黑线,转眼就窜了出
去!辰星怔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跟着冲了过去。
  女宿刚将澄砂扶起来,想掸去她头脸身上的冰雪,却听身后奎宿的惊呼声,他回头一
看,就见荧惑与辰星两个五曜,一个从左一个从右,满脸杀气地朝这里奔过来。他大骇,
本能地将澄砂抓紧,几乎要勒断她的胳膊。
  荧惑掌心放出艳丽的神火,所有的冰雪刹那间消融,他整个人忽然消失,化做一道影
子,瞬间就要把神火罩下去!辰星有些犹豫,手里的水剑闪了闪,慢了半拍,两人一上一
下,一齐攻上去,便是麝香王在世,不死也要受伤。
  澄砂连头也没有抬,淡金色的长发盖住她的脸,看不清她的表情。女宿已经惊叫了出
来,一把放开她!
  眼前忽然乱红飘零,似是突然下了一场红色的暴雨,那红点点落在发上,手上,脸上
,很快就滑了下去。空气里弥漫着甜蜜的香气,如同幻境。
  荧惑忽然停下动作,“咦”了一声,那红色的雨落在他掌心的神火上,瞬间变做了灰
消散开来,但一飘在地上,居然凝聚成团,化做一朵妖艳的红花。
  “恶之花......?”
  辰星喃喃地说著,无意识地将花瓣搓碎,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下来,又变做一朵红花
。他忽然反应过来,回头暴吼道:“清瓷!又是你来搅局!”
  话音一落,就见遍地如同化开血池一般,一朵朵硕大的恶之花妖艳绽放,这景像他们
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简直与当年的麝香山一模一样!镇明早就说过,恶之花已经凋谢,
因为暗星的降临,可它现在却又盛开了,在暗星的面前,开得比以前还好......
  荧惑忽然转身,一把捉住一道影子,冷道:“你又来做什么?这一次是想救暗星?”
  那人被捉住了胳膊,回头淡然一笑,声音清冷:“不,我救了你们,不然你们早死了
。”说完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法,轻盈地脱开了手,走去澄砂面前。
  澄砂低头看着那些妖艳的花朵,半晌才慢慢抬头,右眼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人,轻道:
“你也来了,清瓷。”
  清瓷瞥一眼她的右眼,说道:“你变了很多,很辛苦么?”
  澄砂右眼微笑,左眼却流出泪来,幽幽地说道:“很辛苦啊......你这次来是做什么
呢?又是不让我得到曼佗罗?你方才如果不让恶之花开,我已经将那两个五曜的脑袋扯下
来当香囊了。清瓷你几次三番来阻挠,是想做什么?”
  清瓷捞起一朵花,放去颊边,微微一笑,映得脸颊如玉似雪,双眸又深又亮。她笑道
:“我来,只是告诉你,我的花开了。你看看,不好看么?”
  澄砂接过恶之花,放去鼻子前深深一嗅,目光冷了下来,“你这花,我不喜欢。”
  清瓷淡然道:“喜欢不喜欢,已经不重要了。它既然开,便有它的道理。你要得天下
,不见得要杀人,你方才的杀气,是想将这个城里的人都杀尽吧?我不喜欢这样。”
  澄砂叹了一声,“他们太大胆,冲撞了我的正身,你还要我放过这些贱民?”
  清瓷冷道:“贱民?你终于将这句话说出口了。怎么,天下到手大半,就开始自封高
贵了?”
  澄砂没有说话,只是拂去头上的雪与水,转身便走,一直走去胃宿身旁,瞥了她一眼
。胃宿被她诡异的眼神吓住,动也不敢动,眼睁睁看着她将自己的马牵去城门前。
  “天下尽归我手,你们还有什么犹豫的?你们要财富,我给!你们贪美色,我给
作者: qqq1114   2006-04-15 14:13:00
我好喜欢清瓷喔喔喔喔 酷毙了 >/////<
作者: baliallin (穗高)   2006-08-27 14:07:00
想像炎樱满身符纸的样子....
作者: meowlynn (难舍)   2006-09-08 01:28:00
头推~~
作者: Vicente (不然呢???)   2006-09-08 02:18:00
推啊!! 好想马上看完喔
作者: spiritia (妳来世一定会过很好!)   2006-09-14 17:10:00
.......迷奸阿~
作者: honny7410 (年光)   2006-09-15 21:20:00
三楼中肯…
作者: t3394756 (t3394756)   2006-09-21 21:13:00
三楼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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