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妖狐之惑外篇:刹那芳华

楼主: bluesky0226 (reneta)   2006-09-07 02:27:17
  妖狐之惑外篇:刹那芳华  作者:十四郎
  三月三,早春。
  河边杨柳细嫩,如同女儿蛮腰;岸上繁花初绽,犹如美人笑颜。
  欢声笑语是浪潮,一波一波地,与暖洋洋的太阳交织在一起,悠闲自在。
  这里是七州府富豪秦员外的豪宅。
  每年三月三,秦员外都会在赵府里邀请七州府内其他富豪的家眷来自己宅内赏春,颂
花,品景。
  或许富豪之人更加欢喜附庸风雅。
  秦府西厢名为“三雅”的后花园里,此刻不光有各个员外的家眷,还请来了数位所谓
的当代才子。每个都是青春年少,满腹经纶。对着繁华花园内的流水,小桥,鲜花,一一
争着颂咏一番。
  那些员外们自在“枕芳亭”内喝茶聊天。
  亭子外面,才子们争先恐后地在这些员外大方带来的女眷前显示自己的博学。有几个
往往口出妙语,引得那些轻纱薄裹的美人们笑得花枝乱颤。
  她,不过是那些女眷中较受注目的罢了。
  “听闻秦四小姐喜好丝竹之乐,却不知小生是否有荣幸为小姐你吹上一曲‘春歌’?

  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才子笑吟吟地拿着一根通体莹白的玉笛,刻意掩饰着眼底的爱慕
之色,斯文地对着面前的美人说著。
  她看着那玉做的笛子,实在是小巧可爱,不由立即想到“那人”。
  笑了笑,她正要点头,忽地身边又有一个才子朗声道:“春歌早已是过时之曲,秦四
小姐必然不喜。却不如来一首现下时新的曲目‘姝媚’,不知于公子意下如何?”
  一句话说得微有酸味,摆明了是刁难。
  谁都知道“姝媚”是皇宫乐师新谱之曲,若非宫内之人,根本不知道其曲究竟如何。
而“春歌”正是眼下最时新的颂春歌曲,却给那人说成了过时的。
  拿着奢侈玉笛的于公子顿时有些难堪,没办法下台。
  说话的那人立即得意起来,正要好好嘲弄一番这个敢在他面前向美人献慇勤的小子,
却听秦四小姐柔声道:“姝媚也好,春歌也好,我都不爱。却请于公子吹上一曲‘幽然’
可好?我最喜此曲。”
  幽然?
  周围的人都有些发怔。
  幽然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古老曲目了,早已没有人喜欢吹奏。这个秦四小姐,喜好
还真……独特。
  却见她展颜一笑,顿时满园鲜花都成了陪衬的角色。一帮才高气粗的才子们顿时晕乎
起来,不知道现在何年何月。
  “幽然是我最喜欢的曲子,于公子会么?”
  一曲如同呜咽的幽然,从玉笛中吞吐而出。
  幽然本为哀伤之曲,闻者无不落泪感伤,实在不是此情此景所合适的曲子。
  一时间场面有些冷下来,有几个其他的名门小姐已经不喜地皱起了娉婷的娥眉。
  她却微微地笑着,眼波流传,很快便看到了远处孤立在一棵柳树后的白色身影。
  四目相对,顿时传送无数不需言语的思绪。
  她静静地听着幽然,对那个人微笑。
  这个曲子,她从他那里,早已听过无数次了。只是他吹得更伤感,所用的也只是普通
的竹笛而已。
  春日的斑斓阳光隔着槐树撒在她头上身上,那张千娇百媚的脸给阳光映照得如同玉琢
的一般。
  乌油油的漆黑长发盘著秀美的天人髻,一朵媚丝兰的珠花簪在耳边。
  人比花娇。
  众多望向她的目光有爱慕的,有羡慕的,有妒忌的。
  她都不在意。
  她在意的只有他,那个孤独地站在柳树后面静静看她的人。
  那个总是吹着忧伤之曲的人。
  那个从不对她说什么的人。
  那个……据说在她家做工的人。
  夕阳西落,三雅花园的赏春聚会也终于结束。
  她给姐姐们拉了住,跑到暗处说悄悄话。
  “小四儿,你今天可是成心让于公子出丑?”
  “他可是今届御赐探花郎,你这般不给他面子让他当众吹奏哀曲,是何道理?”
  “你不知道爹爹早就想与他结交么?今天得罪了他,看爹爹怎么惩罚你!”
  姐姐们七嘴八舌地说著。她笑吟吟地仿佛全不在意。
  等她们终于说累了,停下来缓口气的时候,她轻声地说道。
  “有什么不对么?我最喜欢哪个曲子。便是为了我,哪怕让他当众吹奏‘送葬’,他
也一定愿意的。”
  说完粲然一笑,顿时让姐姐们都呆住了。
  她知道的,什么都知道。
  爹爹四个女儿中,唯有她生得天人之色。
  爹爹早不满足只在商界发展,他今天请来那么多当朝新进才子,正暴露了他的野心。
  他想攀结朝廷的人,走官路。
  而最快捷的办法,就是利用联姻。他想利用几个美丽的女儿,来达到联结势力的目的

  她不过是他眼中最好最珍贵的一颗棋子罢了。
  如此而已。
  月色皎洁,浅银色的月光晕晕地映在她洁白的裙子上,随着她轻盈的脚步欢快跳跃。
  她快步走在青石回廊上,没有穿鞋,生怕木头的鞋底踩在青石地上的声响惊动沉睡中
的家人。
  她的发上镀著银辉,睫毛上沾染著月色,一张脸笑得甜美之极,仿佛马上要发生什么
好事一样。
  裙摆轻飘飘地滑过回廊的台阶,中庭的月桂树下,那个银白色的身影果然安静地站在
那里。
  手里拿着一根通体碧绿的竹笛,抬眼看到她快步走来,漆黑的眼底里隐约有温和的色
彩流淌而过。
  但他没有说话,连笑容都没有。
  她笑吟吟地走上前去,调皮地说道:“我就知道你每天晚上会来这里吹笛子。”
  他还是没说话,只淡然地举起了笛子,幽幽地吹起了早上于公子吹的那一曲“幽然”

  她也不说话了,安静地站在他对面,倾听着也不知道听了多少次的熟悉曲子。
  现在她在梦中都可以毫无困难地哼出这个哀伤的调子。
  只因为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到现在,唯一吹的曲子。
  她也不问他为什么总吹这个曲子,她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吹得这么哀伤这么孤独。
  仿佛很久以来就独自一个人,茫茫天地,千山暮雪,其间只有他一个人。
  那种感觉融在他的曲子里,渐渐渗透她的血液,印在她的身体里。
  她梦里都忘不了。
  月光沿着月桂树流淌,滴在他的发上,肩膀上,他漆黑的眼里。
  他的眼在月光下闪烁著一种极美丽的鲜艳红色,一点都不骇人,反而忧伤的如同他此
刻吹奏的幽然。
  他的眼角微微上挑,鼻梁挺直,有一种妖魅一般的俊美。眸光缓缓流转,有一种流水
般的雅。
  她看得入迷。
  这样的一个人,天人一般。当真如他所说是在她家做工的么?
  这般荡人心魂的容颜,早该引起府中所有人的轰动才是。
  可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谈论过呢?
  她虽然怀疑过,可是往往在白天见到他的时候,他都是坦然地站在那些长工之中,没
有人用异样的眼神看他。
  可是……
  她的眼光滑过他身上整洁华丽的银色衣裳,袖口和领口都有式样繁琐精致的丝绣花纹

  宽大的袖子,玉做的腰带扣,头发也是用玉诀束起来的。
  这般清雅华贵,可能是下人么?
  难道是月光化成的妖魔?来蛊惑她的?
  一曲幽幽终了,她忽然笑了。
  “好吧,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我可再也不相信你是我家的什么下人了。总也不告诉我
你的真实身份,难道你是妖精不成?”
  他低头默默地看着她,狭长的眼睛渐渐泛上了鲜艳的红色。
  “如果我说我真是妖,你该怎么办?”
  他这样冷冷地问她。
  她愣了一下,然后两只眼睛瞇了起来。
  “那你是什么妖?”
  她反问。
  “我是蛇妖,我叫黄泉。”
  
  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床上,回想着昨天晚上那个人说的话。
  他说他真的是妖,蛇妖,他叫黄泉。
  然后他就平空消失了,真的消失了,就在她眼前。
  她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捉,却只捉到春夜微寒的空气。
  他就那样突然消失了,只剩下满院的银色月光,和那棵孤独的月桂树。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一般,那曲忧伤的幽然,那个天人一样的男子,那双泛
著鲜艳色泽的红色眼睛。
  世上原来果真有妖。
  她想了半天,得出了这个结论。
  什么时候,她还可以再见他?
  妖当真都是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么?
  她记得,第一次初见还是在白雪皑皑的冬天了。
  大年初二,白天和姐姐们偷偷出门逛了许久,买了一堆小玩意。回来后又在中庭那里
堆了个雪人,她还特地在那个可爱的雪人头上插了一朵自己的珠花,因为姐姐们都说那个
雪人胖乎乎的样子很像她穿着厚实裘皮的模样。
  晚上她本来累得不行,上了床就马上发晕了起来,立即就要睡着。
  床前的炉火温暖而明亮,她舒服得几乎要和被褥扭成一团,恨不得陷进床里去。
  隐约听到外面有笛子的声音,袅袅不绝,丝丝缕缕地钻进她耳朵里。她本不想去管,
估计是爹爹请来了什么乐伶在前庭那里祝贺新春。
  可是听着听着却渐渐不困了。
  笛声传到她耳朵里时已经很细微,却音调清晰,婉转清越。她不由有些赞叹,爹爹从
哪里请来这么好的乐伶?
  前面姐姐她们一定正和爹爹热闹着呢!她也要去!
  起身换上家常的月白裙子,外面随便披了一件貂皮的披风。就这么欢喜著冲出了房门
往前庭跑过去。
  跑在青石回廊上,她渐渐发觉有些不对劲。
  前庭那里一点光亮都没有,而且笛声也不是从前庭那里传来的。
  她有些迟疑,放缓了脚步,走到中庭,才发现一个穿着银色衣裳的男子站在那里,手
里拿着一根碧绿的笛子,幽幽地吹着。
  他的身段很高,一身的银白几乎要和庭院里的雪化为一体。
  没有月光,却有雪色。他的头发很长,泛着墨绿的光彩。她只能看到他的侧面,睫毛
秀长,鼻梁挺直,似乎是个俊美的年轻男子。
  他的衣裳看上去很单薄,难道不冷么?眼看他站得挺拔,似乎也不见冷得哆嗦。她不
由有些可怜起来。
  莫非是没钱买冬衣么?或许是府里的下人,却吹得一手好笛子,当真可惜了他的天赋

  她走了过去,张开嘴,随着她的说话声,立即有浓密的白雾喷了出来。
  “你是谁?怎么大半夜的在这里一个人吹笛子?”
  哗,好冷!她露在外面的脸和手都有结冰的感觉了!走近些看,这个人居然还穿着夏
天的衣裳!她甚至清楚的看到他的鞋子上因为站的时间过长而结的冰霜。
  好可怜!
  那个人似乎很惊讶,急忙回了头,她立即看到了一张俊美如天人的脸!老天啊,这个
人……
  她呆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狭长的眼睛也看着她,似乎没什么表情,过了好半天才低声道:“你能听见我的笛
声?”
  他的笛声凡人根本不可能听到的啊!这个凡人的小丫头怎么会听见的?
  她点头,“当然能听见!这里是中庭啊,你这样三更半夜的吹笛子,不怕我爹爹出来
斥责你?”
  他将笛子放回了袖子里,淡然道:“如此真是抱歉,我先告退了。”
  他居然转身就要走,她急忙追了上去,急问道:“你是谁?我家的下人么?你刚才吹
的是什么曲子?很好听啊!”
  他转头看她,眼里有了一些微微的笑意。
  “我是这里的下人,刚才我吹的是幽然,很古老的曲子。”
 ꄊ
  他骗人!
  他根本不是什么下人!他分明是妖!居然骗了她好几个月!
  她坐在床上,有些生气地揪著被子。忽然想到他安静看她的模样,却又软了下来。
  从来没有人那样看过她。
  没有带着丑陋的欲望的,没有带着算计的,没有带着或羡慕或妒忌的。
  他只是单纯的看她。
  并不是很温柔的眼神,也并没有什么缠绵悱恻。可那样很纯粹的视线却让她很舒服,
他从她身上并不想得到什么。
  她都知道的。
  她美丽的容貌,显赫的家世,在他眼里都没有影子。
  他只是单纯地看着她,看着她这个叫秦四的二八芳华的女子。
  她忽然希望他可以对她有所求,希望自己在这个妖的眼中还算是个美丽的女子,希望
自己在他眼里还算是个可爱的人。
  她希望……以后可以每天见到这个人。
  姐姐们又来找她,说是父亲要叫她过去商量一些事情。
  她知道一定是关于昨天于公子的事情。心里不由一阵厌恶,画著胭脂的手一时因为气
愤几乎将脸涂成了猴子屁股。
  她骇然地看着镜子里自己荒唐的模样,又恼又想笑,急忙起身去洗脸。
  如果……有人可以将她从这些可怕的束缚里救出去多好。
  她不想再被当作棋子,她不想与一个自己不喜爱的男子共度漫长的一生。
  她知道那些人只是看上了她年少色美而已。他们的眼里有的不是她秦四,而是一个千
娇百媚的女人。
  她忽然想到了那双泛著红色的美丽眼睛,心中猛地一窒,也不知是痛还是喜。
  “于公子很喜欢你,昨天散宴的时候又和我提出来想娶你做正房。”
  爹爹坐在书房里,手里捧著珐琅的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里面的绿茶,一双眼睛却锐
利地从杯子上方刺透过来,直直地看着她。
  她身体一颤,没有说话。
  “他是个清雅斯文的人,嫁过去对你也没什么坏处。而且你是正房,虽然他现在有三
个妾,不过听说都是娴雅安详之女子,况且也是大户人家的好女儿。你过去不会受什么委
屈的。何况他是当届探花郎,日后荣华富贵的日子有的你享受。”
  他似乎是在劝她,语气却是冷漠的,强迫的。
  她的脸色发白,垂下了脑袋,默默地听着。
  “昨天宴会上的事情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不过我要告诉你,我很生气!一个大家闺秀
,居然当众做出那种没有礼仪的事情!如果还有第二次,我就要好好惩罚你了!”
  语气严厉之极,惊得她不停战栗。
  爹爹缓缓吐出一口气,淡然道:“好在于公子是个大度的文雅人,他和我说他十分喜
欢你,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嘿,这种良人,你还要犹豫什么?三个月前人家就来
提亲了!被你一推再推,你以为你是郡主公主?公主的架子都没你大!这次你要是再推,
为父就真的要强行把你架上花轿了!”
  她浑身发抖,一想到于公子那双贪婪的眼睛就想吐。
  “我……绝对不嫁给他!”
  她坚决地说著,一点挽回余地都没有。
  而回应给她的,是一个火辣辣的巴掌。
  她孤零零地坐在中庭的台阶上,抱着膝盖,抬头看着深蓝的夜幕。
  脸颊上依然残留着那个巴掌的痛楚,她回去照镜子的时候,发觉半边脸都肿了。
  爹爹几乎气得发疯,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不孝女,然后强硬地告诉她不管她愿不愿意
,下个月就要嫁过去。
  她把脸贴在冰冷的柱子上,让被打的脸颊稍微舒服一点。
  这些事情太烦乱,她一点都不愿意去想。
  她现在只想看到那个叫黄泉的妖,只想看看他那双美丽的红色眼睛,只想安静地听他
吹笛子。
  她的要求只有那么多……
  一直等著,等著,等到天空开始发亮,中庭里只有一棵孤单的月桂树陪着孤单的她。
  她叹了一口气,等了一夜,他也没有来。难道怕她揭露他妖的身份么?
  真小气,一点都不信任她!她怎么可能会和别人说呢?
  她只不过,只不过想在难过的时候看到他罢了。
  她只不过很想看到他那双单纯地看着她的眼睛罢了。
  她只不过……
  从此之后一连十天,她夜夜都去中庭,却从来没有人在那里。
  仿佛这几个月来她做了一场梦一般。
  那个银色衣裳的男子,那首哀伤婉转的幽然,那双火红的眼睛,都是她做梦的时候见
过的罢了。
  梦醒了,就什么都消失无踪,只有她这个无所适从的人,怅然地留在这里,怀念著美
好。
  一切都是,她的梦罢了。
  又等了十日,她开始不往中庭跑。
  还有二十日,她就要嫁给那个什么于公子了。仆妇们忙着给她量身,订做嫁衣和各种
婚后妇人的华服。她的一向冷清的院落忽然就热闹了起来。
  姐姐们也经常来看她,咬着手绢羡慕她找了个良人。
  “说起那个于公子啊……”
  她们是用这样的话语来说话,然后后面就跟上一串她早已听腻了的什么文采出众,斯
文有礼,年少有为,俊美清雅……
  就算他真有那么好,她也不喜欢他!
  可是没人愿意听她说这些。
  人人都觉得她应该最开心,人人都觉得她应该兴奋嫁给这样一个好男子,如果她不开
心,不是作态就是自以为是。
  她真是受够了。
  听得腻了,干脆出去逛两圈,姐姐们急忙跟在后面,生怕她跑了似的。
  她微微冷笑,一定是父亲吩咐的。他怕她会逃跑么?
  抬头望向被亭阁楼台遮住的天空,碧蓝如洗。
  她想逃,可是没有人给她逃走的动力和理由。只差那么一点点,只要那个人给她一点
点的希望和勇气,她都会义无返顾的走了,再也不回这个束缚住她十六年的地方。
  可是那个人,他却走了,走得极快,极潇洒。
  他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个重重楼阁里,有这样一个女子在等他,只想看他一眼。
  她直直地向前走,走得飞快,木头的鞋底在青石的走廊上踩出了清脆的声响。
  她什么也不看,就那样走着,没有表情,一点波澜都不起。
  姐姐们慌乱地跟着她,不停地和她说著笑话之类的,可是看到她死水一样的神情,她
们渐渐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走过回廊,走过小庭院,走过花园,一直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脑袋里竟然空白一片。
  她已经连悲伤的感觉是什么都忘了,奇怪,那个妖一走,好像把她的魂都钩走了。
  难道妖精都是来摄人精魄的么?
  他突然来了,偷完她的魂,然后就走了。留下她一个空壳,天天过著单调的重复的生
活。
  如同行尸走肉。
  转过一个拐角,她继续走。
  青石回廊干净宽敞,两边是雕花的栏杆,涂著红朱砂,上面嵌著琉璃珠,成双龙戏珠
的模样。她没有表情地看着那些雕花,只觉得俗。那两条龙仿佛活动了起来,一个是父亲
,一个是于公子,而她就是那颗琉璃的珠子。两个人将她玩弄在掌心,没有一点喘息的空
间。
  眼光掠过雕花栏杆,忽然看到了一抹银色的身影!
  她大震!猛地停下了脚步,瞪大了眼睛望过去——
  他一个人站在中庭月桂树下,依然没有表情,依然是一身银色衣裳。可是那双她在梦
里都渴望的火红的眼睛正看着她,单纯地没有一丝杂念地看着她。
  她的唇忽然一抖,一时间欢喜,委屈,苦楚,不甘,渴望,绝望……全部冲了上来。
  她什么也说不出,她就那样看着他,死死地看着他。
  姐姐们疑惑地停了下来,小四儿怎么了?中庭那棵月桂树有什么异常么?她怎么那样
看着?
  那双火红的眼睛似乎对她的急切有些意外,微微动了两下,露出一种温柔的光芒。
  她忽然就忍不住了。
  她盼了好久,她等了好久,她原本以为自己做了梦,也以为自己的魂给他摄了去。
  她本来已经要绝望了。
  可他突然又出现在她面前,一点都没变。她独自在这里痛楚难熬,他却依然光彩照人
,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她该高兴?还是该悲伤?
  在这个还有二十天,她就要嫁为人妇的时候,她忽然又看到他了。
  姐姐们忽然有些骇然地摀住了唇,“小四儿……”
  她只怔怔地看着那个人,泪流满面却没有一点声音。
  
  晚上,她没有去中庭。
  只因为他忽然就出现在她房里了,连点预兆都没有。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看了许久,她才淡然一笑,说了一句,“请坐,抱歉因为很晚,所以没有好茶。”
  她为他倒了一杯冷茶,黄黄的,残留着一点花香,是夜里口渴的时候最好的茶水。
  他居然真坐了下来,端起了茶杯,细细喝了一口。
  她微笑着坐在了对面,也倒了一杯茶,端著杯子把玩。
  寂静围绕着他们,谁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他忽然动了动,从袖子里掏出一朵珠
花,递到了她面前。
  她呆了一下,仔细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媚丝兰珠花!一直没有找到还以为丢在了什么
地方,原来竟在他那里!这是怎么回事?
  他淡然道:“抱歉一直忘了还给你,今天我来,就是为了将它还回来。”
  她没有说话,将那朵花推了回去。
  “留着吧,就当我送给你的。好歹……我们也算做了几个月的朋友。日后若是遇到喜
欢的姑娘,便送给她吧。这个珠花是皇家工匠打造的唯一一朵媚丝兰形状的,我也没怎么
戴过。希望……你不会嫌弃。”
  他没有去接,只灼灼地看着她。她却不看他,只将珠花放到他面前,然后低头看着茶
杯,好像那里面有鱼一样。
  “你有什么烦恼么?为什么要哭?”
  他低声问著,她也听不出来那语气里是否有担心和温柔。
  她只好笑了笑,轻声道:“没什么,不过是快嫁人了,比较烦躁而已。”
  话音刚落,他手上的杯子忽然掉在了桌子上,茶水泼得满桌都是。她吓了一跳,反射
性地就要扬声叫丫鬟来收拾,却立即给他摀住了嘴。
  “别叫,你想让他们都知道房间里有人么?”
  她又是一阵大惊慌,却是为了他微凉的手。
  他居然……就这么触碰了她?
  黄泉神色自如地将手收了回来,只轻轻碰了碰桌子,却见那杯子和满桌的茶水都立即
恢复原状,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看呆了,哦……差点忘了他是妖……
  他坐回椅子上,淡淡说道:“原来你不想嫁给那个人。”
  她的眸光微闪,低声道:“对,我不想嫁他。”
  “是谁?你想嫁谁?”
  他这样问著,声音居然听起来有种坏坏的感觉。
  她顿时又慌了,拚命地捏弄着手里的杯子,几乎要将它捏烂。
  “我……我……谁也……”
  “莫非想嫁我?”
  他打断了她的嗫嚅,忽然问了一个惊天动地的问题。她手上的杯子顿时掉在了地上,
“咣当”一声就碎了,造出了好大的声响。
  她吓得半死,又想蹲下去收拾又想赶快将桌子上的烛火吹灭。老天啊!要是给其他人
知道她屋子里三更半夜的还有一个妖,她根本就是完蛋了!
  他轻轻拉住了她慌张的行为,没有说话,将刚才一直拿在手里的媚丝兰珠花轻巧地插
进她的发里,然后沉声道:“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妖。而且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大妖,你
若真愿意跟我,就要考虑清楚。”
  她怔了半天,仿佛忽然才回了神。想了一会,唇角微微勾了起来,喃喃道:“如你所
见……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而且马上就要嫁人。你若真愿意要我,也要考虑清楚…
…”
  他呆了一下,看了她半天,忽然笑了。
  她咬著唇,看了他半天,也笑了。
  一切好像突然变得很简单,原来她一直想要的人就是他。
  她每天念著,怨著,欢喜著,原来都是为了他。
  她不要嫁给别人,拒绝的那么干脆,原来竟也是为了他。
  她好像刚刚才知道。
  “我不想嫁给别人,我想要的人是你。”
  她认真地说著,然后对他微笑。奇怪的是说了这样的话,她居然一点也不觉得羞涩,
仿佛理所当然这样和他说一样。
  他又伸手将她头发上的媚丝兰珠花摘了下来,收回了袖子里。
  “既然这样,我也只好答应你了。先收你的信物再说。”
  他的眼底有很深的笑意,看上去温柔又开心。
  
  小四儿疯了!
  姐姐们私底下都在偷偷传递著这样的消息。
  她们不止一次看到她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很开心,有时候还笑出了声。服侍她的侍女也
说到了晚上,她会把灯亮一个通宵,然后一个人坐在桌子前嘀咕上一晚。第二天他们去收
拾的时候,桌子上只有一杯茶,动都没动过。
  有时候她们在花园里或者庭院里遇到她,她都是笑吟吟地,满面红光。等走远了再去
看,她还在抬头好像和什么人说话,可她旁边四周半个人都没有。诡异得紧。
  爹爹终于知道了这个可怕的消息。他独自去房里看了看她,没有带上任何人,也没有
让谁知道。
  隔着窗户,他亲眼看到她端著茶杯自顾自地说得很开心,好像真有人和她搭腔一样。
几天不见,她原本灰暗的脸色居然变得有白有红,气色极好。
  他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事情太古怪了,莫非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么?眼看着马上就要送到人家府上做媳妇
了,这一付中邪的模样可怎么办?
  听说办喜事的时候容易冲撞一些秽灵花煞,小四儿估计是给它们魇住了,得请一些法
师来除邪才是。
  “黄泉,黄泉,你真的活了四百年?”
  “黄泉,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红颜色的?”
  “黄泉我好喜欢你。”
  “黄泉,我想听你吹笛子,好不好?”
  “黄泉……”
  她就像个小麻雀,几天下来觉也睡不安生,饭也不想吃,生怕他消失了一样,拚命地
和他说话。
  他的话其实很少,多半是在听她说,偶尔也说两句,很简洁。
  她从不问他什么时候带她走,也从不问他为什么喜欢上她。她就是胡天胡地地和他乱
聊,什么闺阁仪态,什么矜持大方都给她抛在了脑袋后面。她只要他就好,只要他。
  他也从来不说他们以后怎么样,一直就温柔地看着她说话,拉着他唧唧喳喳,眼神极
度宠溺。
  欢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还有五天她就要嫁人了。他也一直没有走,一直陪着她。
  她几乎忘了要嫁人的事情,只希望永远便这样过下去。
  只有他们两个人,永远。
  爹爹请来了无数法师,每天在她屋子外面作法。开始她还恐惧他会给人收了去,后来
见他根本什么都不在乎,那些听着头疼的经文咒语对他一点作用都没有。于是她也就放心
了,干脆就不出房门,每天拉着他坐在桌子旁边说话。
  “黄泉,你好厉害。真的不怕那些法师么?”
  她隔着窗户向外面看去,密密麻麻站了一堆穿着古怪袍子的法师。有的拿着经书在念
,有的架著台子跳神,有的拿着古怪的法器唸唸有词,有的干脆盘腿坐在窗户下面,闭着
眼睛像在睡觉。
  黄泉冷笑了一声,“闹了三天,他们不倦我也烦了。”
  他走了过去,从窗户上拈起一片树叶,手指轻轻一搓。只见银光一闪,居然出现了一
条巨大的蟒蛇!张著血盆大口,獠牙咧开,呼啸著向那些惊慌的法师们窜了过去。
  一时间外面大乱,叫喊的,哭泣的,逃跑的,几乎可算是人声鼎沸。
  她张大了嘴巴,话也说不出来,又见他手指一弹,那条蟒蛇顿时化成了灰,给风吹散
开来。
  他打开了窗户,火红的眼睛冰冷地扫视了一圈,那些狼狈的法师们都惊恐地看着他,
谁也不敢动一下。
  “回去好好把法术学精了再来吧。经文咒语都是错的,跳神的步法不对,法器不适当
,灵体没办法出窍。这样的水平还是不要在我面前卖弄了。”
  “砰”的一声,窗户合上了,只留下外面无数发抖的法师,和气得半死的秦员外。
  她拉着他的袖子,捧起他的手拚命看,看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奇特的地方。手指修长
有力,手掌干净光滑,这样的一双手,怎么突然就可以变幻出那么可怕的巨蟒?
  黄泉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道:“看什么?以为我会多出几只手来么?”
  她摇头,轻声道:“我只是放心罢了,他们没有办法对付你,我很安心。我真怕有人
将你收了去。”
  黄泉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抚摩着她的脑袋,叹道:“这些法师都是假的,自然不能将
我如何。”
  她把脸贴在他胸口,轻道:“我宁愿相信没有人能收了你。”
  他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你不知道么?妖最怕的,就是神。只不过他们很少会在
凡间走动,如果请到了他们,我就会被收了。”
  她微微一颤,没有说话。黄泉等了半天,才又道:“别怕,我永远不会被收的,就算
是神,我也不会让他把我们……”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几乎要将她嵌进身体里去。
  “小四儿,我知道你怕什么。放心,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她喃喃地说著:“黄泉……我……五天后就要嫁人了……”
  她没有任何埋怨或者着急,她只是说出事实而已,可是鼻子为什么这么酸?喉咙也有
些发苦,她好想哭。
  那些虚幻的美丽的未来,是水中月,镜中花?还是可以用手去触摸到的真实?这几天
她拚命地将这些事情丢在脑子后面,疯了一样享受着与他在一起的欢乐,但他应该知道吧
?她有多急,多痛苦。她奢侈地挥霍著与他在一起的时间,就是怕以后无法相守。
  她是个普通的凡人,很普通,普通到只有一点点的勇气去反抗家族的压迫。而他在身
边,就是她勇气的根源,她简直不能想像如果他消失了,她该怎么活下去。
  她其实脆弱的不堪一击。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低声道:“小四儿,你是我的。放心吧,一切都会顺利过去的
。”
  他们约好了三日之后在中庭见面,因为他需要离开三天。
  他本应该早一些时日离开的,早些去安排以后的事情,可是他一直放不下她。
  她那样可怜,没日没夜地拉着他,只求可以多看他几眼,他实在没办法离开这样一个
全心需要他的女子。
  所以他留了那么久,今天才说要走。
  她转过身去,不敢看他消失的样子。纵然万般不舍,万般担忧,她还是让他暂时离开
了。
  因为他说不想她跟了他以后过风餐露宿的日子,他需要回去准备很多东西。
  或许当时还是不让他走地好……至少,他们还可以再拥有三日的快乐时光。
  
  秦员外神情严肃地看着面前这个突然来到的男子。
  一大早这个人忽然就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这个宅子里妖气冲天,然后问他是否有人
最近有古怪行为。
  秦员外瞪着这个黑衣的俊美男子看了半晌,他异常年轻,一身玄色的衣服式样很古老
,却十分华贵。漆黑的头发披在背后,异常柔亮。那张脸更是丰神俊秀,神采飞扬。
  怎么看怎么像贵公子之类的人物,这样的少年男子真的能降妖?
  那人四周看了半晌,回头笑了笑,声音低柔。
  “看来只是几百年的小妖,修为倒也精纯。这样收了难免可惜,说不定日后可以入神
界。既然如此,我就不插手了。员外,告辞。”
  他说完掉脸就走,连个礼也不拜,秦员外错愕了半天,才急忙喊道:“等一下!大仙
请留步!”
  那人忽地停了下来,刚刚面上的笑容忽然全部收敛了回去,变成了冷漠高傲的神色。
  “我不是什么大仙,员外不要叫错了。”
  秦员外为他高贵的气质震了一下,急忙赔笑道:“那……尊驾如何称呼?”
  那人淡然一笑,眉宇间傲气乍现。
  “我是神,五曜之太白。”
  “太白先生!请您收了那个妖孽吧!”
  “太白先生,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把我家女儿魇了住,现在天天关在自己的房
间门都不出一步!”
  “她马上就要嫁人了!这种样子,岂不是要急死我么?”
  秦员外跟在他后面不停地说著,太白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
  “莫非是附上了身?这可就要收了才行。”
  秦员外喜出望外,急忙点头。
  “就是!我就觉得不对劲!一定是附了身!看她每天自言自语,简直和一个疯子没两
样。怎能不让我心疼啊!”
  太白转身道:“带我去你女儿那里,我去看看情况再说。”
  她正在房里发呆,门忽然被人打开,吓了她一跳。
  一个黑色的身影闪了进来,居然是一个年少俊美的男子!她吃了一惊,正要说话,那
人忽然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指点在了她额头之上。
  她顿时觉得全身好像被人用绳子捆了住,半点也动弹不得。她骇然地看着那个人,却
见他淡淡地看着她,眼睛里宝光流转,庄严之极。
  她一时竟给震撼住,话也说不出来。
  秦员外焦急地看着他,拚命地搓手,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这个据说是神的男子男女授
受不亲的道理。
  眼见他手指点在小四儿的额头之上,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动静,过了半晌,他才将手放
了下来。
  “不是附身,放心吧。”
  他转身又要走,秦员外急道:“就算不是附身,他也是个妖怪啊!妖怪怎么能和人在
一起?这不是害了小女一辈子么!你既是神,为什么不除妖?还是你没办法将他除了却来
戏耍我一通?”
  太白冷漠地看着他,气势惊人之极,秦员外顿时吓得什么也不敢说了。
  他看了他半晌,才缓缓说道:“好,你既然说神就该除妖,我便除给你看,只是过后
你不要后悔便好。”
  “不后悔!怎么会后悔?妖怪都是邪恶的东西!根本就不该在世上存在!太白先生那
就麻烦您了!现在时候尚早,我马上让人设宴……”
  “不必了。”
  太白打断了他讨好的话语,转身看向秦四小姐。
  “你与他相恋?你不知他是妖?”
  她动也不动,死命地捏着手,指甲全部陷进了手心,痛得钻心。
  “妖也好,人也好……我只知他是我最想要的人。”
  太白淡淡一笑,“情爱本为虚幻之物,他是个修为精纯的妖,日后必然大有前途,何
必为了儿女情长之事耽误?何况你们本就殊途,便是在一起了,于他也不过就短短几十年
的欢娱。妖的寿命不是你能想像的,你何苦固执?”
  她忽然冷笑一声,将桌上的茶杯狠狠掼在地上,碎片撒了满地。
  “几十年的欢娱也好,情爱之事也好,那都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与你何干?!为什
么不好好做你的神?我们有错么?我们有做伤天害理的事么?神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来降妖
?!”
  她厉声吼著,踏着碎片走了过来,凌厉的眼睛直盯着他。秦员外几乎被她吓到,不由
退了两步。
  小四儿!他怎么从来不知道她的性子如此之烈?
  太白冷冷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你说对了,神就是要降妖的。不过我今天却不收他
,我只要你好好看着,你和他的约定之日,他到底会不会来。”
  她陡然抬头,恨道:“他当然会来!你以为说那么两句,我就会回头?”
  太白冷然一笑,“那你就看好了。如果他真来了,我就放手让你们走,谁也别想阻拦
。如果他没来,你却又该如何?”
  她捏着手掌,沉声道:“他若不来,我便听话嫁人。”
  
  她被爹爹关进一个漆黑窄小的房间里,简陋的房间里,只有西边的墙上开了一扇小小
的窗户,可以让她看清中庭的景色。
  为了怕她寻短见,墙上覆蓋了厚厚的一层棉花,屋梁也给人拆了去,屋子里空荡荡的
,只有一个小小的梳妆台,和一张小小的简陋的床。
  她不吃不喝,望着窗外。
  中庭里那棵月桂树时而被风吹拂著摇摆身体,时而被月光笼罩。
  她这样看了不知多久,总是幻想着下一刻那个银色的身影就会出现在那里,温柔地看
着她,告诉她他都安排好了,以后她就是他的人。
  她在这样想的时候,往往会独自笑出来。
  笑完之后,她就会流眼泪,因为中庭那里什么都没有,除了那棵孤单的月桂树。
  她就这样看了三日,眼睛也不眨一下。
  三日,中庭半个人影也不见。
  她忽地动了动早已麻木僵硬的手,凄然一笑,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
  第四日,她出阁之日。一大早便有花轿队伍敲锣打鼓,喜气洋洋地来到了秦府门口。
  她捏紧了手,绝望地看着那棵孤单的月桂树,心里忽然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了。
  他没来,他真的没来。
  他是妖,他对她不过是一时好玩。
  他或许把情爱当作虚幻的事物,陪她玩了几日。
  他却不知道,那几日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日子。
  对他而言玩耍的日子,就是她最重要的回忆。
  事实很简单,她被耍了,她被骗了。
  如此,而已。
  她缓缓站了起来,眼睛里一片空洞。
  走到了梳妆台前,她拿起梳子极慢极慢地梳着头发。
  镜子里那个苍白无神的少女仿佛忽然变成了浅浅柔笑的女子,耳边簪著那朵洁白的媚
丝兰,而她心底最渴望的那人,就在她身后,将那媚丝兰轻巧地摘了去,对她笑了笑,说
道:“你是我的人,这珠花,便作为信物了。”
  她忽地一笑,幽幽说了一声好。
  幽暗的梳妆台上,忽然晕上了两滴水珠,许久都没有褪去。
  门被人打开,进来的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贴身老仆妇,手里捧著鲜艳如血的嫁衣,后
面跟着爹爹和那个叫太白的神。
  “他没来。”
  太白淡淡地说著,看着她惨白的玉容。
  她没有说话,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慢慢地梳头。
  秦员外急忙笑道:“那妖物定是惧怕了太白先生的神力,不敢再来!小四儿,快换上
喜服!花轿早就在门口等著了!不许再任性!”
  他示意那个老仆妇去为她梳妆,满心欢喜,嘴都笑得合不拢。
  太白瞥了他一眼,冷道:“你好开心啊。”
  他嘻嘻笑道:“那是自然啊!太白先生你不知道,我这个小女儿一向任性,要她跟着
那妖魔之物,我怎么放心?她这夫家,要家世有家世,要势力有势力,嫁过去也不辱没我
们秦家的祖宗啊!”
  太白没有说话,看了一眼秦四,眼里闪过一些怜悯之色,瞬间便消失了。
  秦员外笑吟吟地把太白引出了那个小屋子,讨好道:“果然是太白之神!真是了不得
啊!您是怎么让小女认为已经过了三日而非一日的?”
  太白还是没有说话,转身就走,秦员外急忙追了上去赔笑道:“是我的错!怎么可以
让您泄露天机?您先别走啊!晚上请一定要参加小女的喜宴才是!那是我们秦家的光荣啊
!”
  太白淡然道:“不必了,我说过你不要后悔就好。你且下去,不要再来烦我。”
  秦员外吓的急忙连声说好,倒退著走了出去招待迎亲的新郎于公子。
  太白站在中庭之中,掐指算了算,神色有些恻然。
  他在这个屋子里施了法术,好让这个女子以为已过三日而绝了念头,却没想到……
  这是天意么?
  
  漆黑幽暗的房间里,只有西边的一个小窗户里透进一些早晨的阳光。
  空气阴冷,暗暗浮动着兰花的香味。
  老仆妇用牛角做的梳子沾著一个金色脸盆里的粘稠汁水,慢慢地替她梳理发髻。
  那头发,一根根,一缕缕,沾上了那褐色汁水中的沁人芬芳,在她手中如同黑色的鲜
花盛开。
  “四小姐,别哭了。女人哪,还不都是这个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自己选
夫婿的道理?”
  老仆妇苦口婆心地劝着她,沙哑的声音如同某种绵长的咒语,幽幽地在这个阴暗的小
屋子里飘荡。
  “你等了三天他也没来,何苦为这种负心人伤透了身体?那个妖,一没地位二没钱财
,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替她盘著复杂而华丽的新娘髻,动作麻利,一双青筋暴露的干枯之手,如同在她头
上轻快舞蹈,青丝飞扬。
  “你从小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如何过得苦日子?现在你是被他迷得三魂没了
两魂,等时间久了,再回想起来,说不定你还会感谢老爷呢。你是天生的富贵命,何苦非
要糟蹋自己?不是我说你呀,那个新郎官,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学有才学,要身世有身世
,你却偏偏不中意他,这可不是给妖怪魇住了么?真是奇了怪了。”
  她盘好发髻,拿起新娘繁琐华丽的头饰,安在她头上,对着镜子一看,好一个天人下
凡哪!
  本就千娇百媚的容颜经过胭脂粉色装扮之后,更是精雕玉琢。
  只是从她眼里不停地流出泪水,将那些娇艳的胭脂水粉又给弄花了。
  仆妇叹息著抽出柔软的手绢给她擦拭,她的神情空洞如同死人,两只眼睛眨也不眨,
一个劲地掉眼泪。
  “别哭啦,你看好不容易上的妆又给你哭花了,这下可怎么出去见人哪?那新郎官可
有的等了。”
  仆妇唠叨著,拿起水粉又要给她添上。
  秦四忽地惨然一笑,轻声道:“十四婆婆,从小你最疼我。你怎么也说这些话呢?”
  十四婆婆叹了一声,一边在她脸上添补水粉,一边说道:“我也是为你好,你还这么
小,什么都不懂的。”
  秦四凄然道:“我真的什么都不懂么?我喜欢一个人,想和他在一起,真的有罪么?

  十四婆婆又拿起胭脂给她涂在苍白的唇上。
  “喜欢当然是没有错啊,可是姑娘,你马上就要嫁给别人了,再喜欢也没用的。还不
如狠心断了,何况那个妖根本就没有来啊。他抛弃你在先,你若再念着他,可不是痴子么
?”
  咦?这个胭脂怎么越涂越多?都溢下来了!
  十四婆婆急忙抽出手绢将那些多出来的胭脂擦了去,却骇然发觉她嘴角又有血迹缓缓
淌了下来。鲜血如同红色的鲜花,映着她苍白的脸色,有一种惨然的美。
  秦四微微一笑,轻声道:“我可不是痴子么?若是认定了他,便是死了,我也不会放
弃的。”
  鲜血滴在她身上嫣红的嫁衣上,很快晕了开来,将上面金色的凤凰刺绣也染上了血的
色泽。
  十四婆婆吓得呆在了那里,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秦四幽幽地说道:“他若弃我,我也只能死了。他不要我,天底下就没有人要我了。
十四婆婆,你不懂的。”  
  黄泉满身戒备地看着站在中庭正中央的那个黑衣男子。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虽然为
他刻意隐瞒,却依然锐利无比。
  他是神!真正的神!
  秦家连这种程度的神都可以请到么?!
  太白静静地站在中庭,轻声道:“你放弃吧,她已经嫁人了。妖就是妖,好好修炼成
正道才是上策。”
  黄泉心中一凛,沉声道:“我不信!她不是那样的女子!”
  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在自己曾经盘踞的山林里用法力堆砌成豪宅,准备过来接她了!
甚至提早了一日!她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突然嫁人!何况婚期是在明天!
  太白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人痴也就罢了,妖为什么也如此痴?她只有那短短
十几年的青春年华,日后总会老去,死去。你为了一个女子,放弃自己的修行,实在不明
智。”
  黄泉冷冷地望着他,“我就是我,我没有做什么伤人的事情。只不过和一个女子打算
相守在一起罢了,十几年也好,几年也好,甚至几天也好,我愿意!关你这个神什么事?

  太白淡然道:“可是她已经嫁人了,你的痴念就从此断了吧!我也不收你,回去山林
里再好好修炼,总有正果等着你的。”
  “我不信!”黄泉吼了起来,“让我去见她!你若是执意阻拦,便是神我也要动手了
!”
  他扬起宽大的袖子,银色的光芒顿时大作。
  他满脸肃杀地看着太白,却见他缓缓移了一下脚步,说道:“就这么一点功力也敢拿
来威胁我,我若不让,你还真打算上来么?”
  黄泉也不说话,身影一闪,闪电一般窜了上来,劈手便是一掌,眼看就要打在他胸口
。太白微微一笑,轻飘飘地伸手捉住了他的手腕。
  黄泉一惊,只觉身上忽然一点力气都没有,给他轻轻一掀,立即摔倒在地再也无力动
弹。
  太白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地说道:“我是什么身份?我是神,神怎么可能骗你什么?
她的确嫁人了,不信你自己看。”
  黄泉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见他伸出了手指指向一边。他忍不住顺着看了过去,不由倒
抽了一口气,心里又酸又苦。
  窗户上,门上,门槛上,到处贴著鲜红的喜字,红色的吉祥灯笼在房簷上随风飘动着
,金色的细穗摇摇摆摆,仿佛在嘲笑他此刻的狼狈。
  她真的嫁人了!真的嫁人了!他只是离开了两天而已!天啊!
  他竟说不出话来,只觉整个人忽然都凉了下来,脑袋里一片可怕的空白,眼里只看的
到那些鲜艳的喜字。它们越来越大,凶狠地刺进了他的眼睛里,然后顺着血脉,再狠狠地
扎进他心里,痛得不行。
  太白在他头顶上傲然地说著什么,他几乎都听不见,眼前一片模糊,他什么也都看不
见。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他只是出来透气,来欣赏凡人如何庆祝新年而已。飞到了一个华丽院落的上空,忽然
看到一个堆得胖乎乎的雪人,更奇怪的是,那雪人头上还插了一朵媚丝兰珠花。
  媚丝兰,别名刹那芳华,是谁这么聪明将这花与雪人放在一起?当真都是拥有刹那芳
华的寿命呢!
  他一时好玩,便落在了那个院子里。
  那时已是过了三更,半个人影也无,院子里只有一棵孤零零的月桂树和一个孤零零的
雪人。
  配着他,好像也孤独了起来。
  白雪皑皑,入目满是冰雪,天地苍茫一片。
  他一时感触,便吹起了笛子。
  他是妖,当然轻易地便施了法术在这院子里布下结界,防止有凡人不小心进来吓坏了
他们。
  可是她却轻易地进来了,而且还带着一脸天真地问他是不是下人……
  他当时很想笑,却被她认真怜悯的眼神吸引住了。
  她不是开玩笑,她是真的这么认为。
  他忽然对她有了兴趣,一来是因为他的结界对她没有作用,二来……她是第一个说他
笛子吹得好听的人。
  他从此天天都去。
  每天晚上中庭的见面几乎成了一个固定的仪式。
  她很安静,每天只听着他吹笛子,也不问他什么。偶尔看着他的时候,也是笑吟吟地
,没有戒色。
  她很温暖。
  她一直很温柔……
  这样想着,他的心里一阵猛烈的疼痛。
  这样的她,还是抛弃了他。
  他只是一个小妖,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惊人的钱财。
  他有的只是自己而已。
  他把自己虔诚地双手供奉给她,她却一时好玩,然后弃如敝履……
  真的吗?她真的不要他了?
  太白在他头顶沉声道:“人乃为神之子,妖则为万物之邪恶所化。一正一邪,岂有和
解之日?你说你是真心喜欢她,焉知她也如此?她若与你一般心思,为何不来见你?情爱
本就是虚幻之物,迷惑你们这些愚鲁之妖罢了。也罢,我也不杀你,毕竟你不曾做过什么
伤天害理之事,四百年的修炼也属刻苦。你就一个人安静的想上一些时日吧。等想通之日
,也就是你自由之时。”
  他说不出话来。
  他这般竭斯力底,这般苦楚缠绵,却都是他口中轻飘飘的一句“虚幻之物”么?他不
管什么正邪,他只是全心全意地想要这个女子罢了。他只是想呵护她,爱她,天天看着她

  这样是虚幻的么?这样是有罪的么?
  他想不通,真想不通。
  头顶忽然传来道道金光,他只觉得身体忽然一轻,似乎给收进了什么器皿里。
  这个神还是收了他……
  趁著最后还有一点意识,他颤抖着手将袖子里珍藏的媚丝兰珠花死死攥了住。
  最后了,他剩下的最后一点东西。
  那点东西,却是叫做刹那芳华的花……
  他与她,果然只是刹那芳华而已。
 
  太白将收了黄泉的小瓶子从地上捡了起来。正要转身离开,忽然身后一阵剧烈的喧哗
,秦员外哭天喊地地跑了出来,满脸的鼻涕眼泪。
  “太白先生!太白先生!求求你去救救小女吧!她……她……居然在这个时候吞金了
!”
  太白暗自叹息了一声,低声道:“那也是她的命劫,她的心里想不开,让她活着也是
受罪。你节哀罢。”
  秦员外恨声道:“节哀节哀!我节什么哀?!她死得倒轻松!我就当没生过这个不孝
女!可是得罪了于公子那里怎么办?我……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样的势力啊!现在要
我从哪里再变出一个小四儿给他?!这个死丫头!不识大体!真是死也死不干净!”
  太白冷冷地看着他,沉声道:“她毕竟是你女儿,刚刚才去世,你想的就只有你自己
么?”
  秦员外甩着手,一身肥肉抖得如同波浪。
  “死都死了!我还想她做什么?!这般不肖……我……”
  他忽然拉着太白的衣服,求道:“太白先生!我知道您是神!求求您!让我女儿复活
过来罢!我知道您一定可以的!求求您!您要多少钱,多少东西我都给!一定给!”
  太白摔开他的手,冷道:“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常识。你不要奢望了。”
  他怜悯地望了一眼收了黄泉的小瓶子,再抬头看看急得几乎发疯的秦员外,顿时一阵
厌恶。
  “我可以让她转生!不过代价很高!”
  秦员外一时欢喜若狂,没听清他说的是“转生”而不是“复活”,忙不迭地点头,好
字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太白冷冷一笑,忽地抬手,指尖顿时金光大作。几乎是瞬间,他脚下的土地忽然裂了
开来,碧绿的青草,高大的树木,竟然从地底一下子冒了上来!
  秦员外顿时呆住了!眼看着自己的豪宅飞快地给那些从地底钻出的树木给破坏,只是
那么一眨眼的工夫,方圆百里之内居然统统变成了野地!
  青山绿水,鸟语花香,还有一汪碧绿的泉水。景色极其美好,可是秦员外却如同看到
了地狱一般,脸色铁青。
  太白收回手指,淡然道:“我的代价就是你的所有东西。”
  说完他转身就走,再也不看那个瘫在地上的肥猪一眼。
  一直走到了大片的空地上,他忽地挥手聚土,瞬间便垒成了一面巨大的石壁。
  他将那个瓶子敲碎,丢进了石壁下的一个深洞里,看了一会,才将那洞用石壁掩上。
  随意在石头上刻了封印,等待着有缘人来将他放出罢!
  这段时间,也让他自己好好想想。
  太白忽地转身,冷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面前站着一个红衣女子,长发委地,面容妩媚而双眼灵动之极。
  她微微一笑,柔声道:“我来看看太白大法师怎么除妖啊!”
  太白冷冰冰地说道:“非嫣,凡人的魂魄不是妖可以碰得,就算你已经列入仙班,这
个魂魄也不许你碰。”
  非嫣嘻嘻笑了起来,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透明的水晶瓶,里面点点萤光,正是秦四的魂
魄。
  她的声音有些顽皮,有些妩媚,动人之极。
  “我知道你打算让她转生再为人,然后让她来解开封印,与这个蛇妖在来生可结连理
。不过你不想想?一人一妖,总是不可长久,不如让这个女子来生做妖,岂不完美?”
  太白皱了皱眉头,“胡来!人的魂魄如何可以做妖?你又要用什么狐媚邪术?别忘了
你已经是神!总是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非嫣也不恼,歪著脑袋笑道:“如果我可以呢?不是邪术。你还要阻拦?”
  太白看了她一眼,这个狐仙!总是任性妄为!
  “也罢!我就看你如何将她做成妖!如果法术不正,可别怪我不客气!”
  非嫣笑吟吟地,将那个魂魄放进了袖子里。
  “我自有我的办法,你跟我来罢。”
  
  淡淡地从袖子里掏出那朵精巧的媚丝兰珠花,他的指尖沿着脆弱的花瓣慢慢滑动,彷
彿在勾勒一个人的轮廓。
  他,已经被封在这里七百年了。
  七百年来,她的容貌却依然栩栩如生,像被烙印在他心里一样,忘也忘不了。
  依稀记得那个如花女子,临门微笑,耳边一朵娇柔的媚丝兰,她曾用柔柔的嗓音唤他
:黄泉!
  他猛地捏紧了那朵珠花,心里又是一阵痛楚。
  花瓣从指间滑了出来,纤细柔嫩。
  半生的回忆,爱情的气息,都葬送在这阴冷黑暗的地下。
  她与他,或许早已中了媚丝兰的诅咒。
  那些莺莺的笑语,那些娇媚的笑颜,那些简单却隽永的山盟海誓。
  一切,都成了刹那芳华,从他的指缝里悄悄溜走了。
作者: daimaoh (大魔王)   0000-00-00 00:00:00
2012年复习~ 漏掉好多年啦~
作者: fruitmonster (努力代买中)   2006-07-16 16:37:00
现在看到这篇发觉太白真是死好,没事拆散别人=_=
作者: baliallin (穗高)   2006-08-26 15:29:00
这篇标题没‘伏神’二字,差点漏掉它
楼主: bluesky0226 (reneta)   2006-09-07 02:27:00
黄泉..司徒..太白..端木..辰星..玄武..镇明..这么多..
楼主: bluesky0226 (reneta)   2006-09-07 02:31:00
怎么办.....到底要选哪一个好呢?......(苦恼)
作者: karrer   2006-09-07 02:47:00
呵呵..蓝天大真是贪心@@..那就不分大小通通收了吧..
作者: SINWENYU (宝咖妙狐)   2006-09-07 02:51:00
那就全都来不就得了....用不着那么苦恼啊~呵呵
作者: asklove (♂天使气息)   2006-09-07 03:37:00
庞大的后宫阿 (茶)
作者: edias (好想你)   2006-09-07 04:50:00
我想让他们一个礼拜7天轮流服侍我 >////< (羞)
作者: cindy740627 (星影)   2006-09-07 07:08:00
我要司徒>////<
作者: merenwen (to be beauty)   2006-09-07 07:32:00
我也想通通收后宫....(沉)
作者: alman   2006-09-07 14:42:00
逆后宫吗....
作者: tureno   2006-09-07 15:23:00
玄武不太好呢...跟他谈心心的时候,墨雪都在看>///<
作者: moonybravo (迷糊的bravo)   2006-09-07 21:52:00
那把墨雪也收了吧!(口水)←男女通吃的笨蛋
作者: spiritia (妳来世一定会过很好!)   2006-09-14 12:57:00
我要司徒+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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