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地间被灰色的纱笼罩,前方永远是未知的暗黑,无论怎么走,似乎都到不了尽头。道旁
是微波荡漾的河水,倒映着空中点点碧绿萤光。一切都很安静,这种安静却又让人毛骨悚
然,好像里面包含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样。
每走三步,地上便有一盏血红牡丹灯,对着那鲜艳的灯光看去,河水里隐隐约约好像藏了
无数蠢蠢欲动的影子,煞是可怕。
“这里是所有魂魄死后必经之路,叫做‘三步不回头’。新死之人若在这里回头了,便会
迷失前进方向,再也无法轮回转世。但只要走上三步,见过牡丹灯,一切忧虑即可消除。
”
非嫣轻声说著,用脚尖碰了碰地上栩栩如生的牡丹灯,那灯晃了几晃,忽然闪烁起来,竟
仿佛在对她打招呼一般。
镇明环顾四周,却只见灰濛濛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脚下漆黑的一条羊肠小道,笔直
地通往前方。
“为什么一个魂魄也不见?”
非嫣笑了起来,“我们的镇明大法师也有不懂的时候,世上多少人?每日要死多少人?倘
若全部都聚集在这里,连这迷津河也装不下。阴间本就是虚无飘渺的存在,说简单一点,
就存在于你自己心中,这条路,永远只有你一个人走下去,不会有别人来的。”
她笑吟吟地攀住镇明的胳膊,眼睛都弯了起来。
“我虽然身为狐族,拥有穿透三界的本领,不过要将你一个神生生连肉身带过来,也很吃
力呢!你要怎么报答我啊?”
镇明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轻道:“什么都没做就要报答,倘若找不到太白的魂魄,罚你还
来不及。”
非嫣却不恼,歪头想了一会才道:“我不确定他的魂魄会在阴间,一来他是神,恐怕不能
为阴间所容;二来,我总觉得他还没死......或者,因为撞破了结界,连魂魄也已经全消
散也不是没可能......”
“他的魂魄不会散的。”
镇明不等她说完,直接否定。非嫣瞪大了眼睛看他,有些不明白。
“你忘了......他是上代司金太白的儿子,身上有凡人的血液。天底下最坚固的便是凡人
的魂魄了,并非撞破几个结界就会消散的脆弱东西。我曾用窥镜寻遍生界都找不到一点他
的痕迹,所以才确定他是在阴间。”
非嫣恍然大悟,她居然忘了太白身上有凡人的血统!这样说来,他很有可能在阴间!
“你打算把他的魂魄带出阴间,再给他做个身体嵌进去吗?不要怪我没事先提醒你,虽然
你是神,但是这种行为是违反阴间条律的,得罪了阴间王,我也没办法收拾了。”
她抬手捉住飞到面前的一点萤光,看了半晌又抛回空中。那是残留在三步不回头这里种种
凡人的欲望碎片,多少个千年下来,凡人的欲望聚集在这里,怎么都不化去,为原本萧索
的地方增添了一点诱惑的美丽。
“要不要返回生界看他自己的意愿,我不替他决定什么。他若不愿意重生,我不强迫他,
但是倘若他愿意,哪怕将阴间的王杀了,我也要将他带走。四方那里,我希望尽量用五曜
的力量来解决,不到迫不得以,不想用‘那些人’。”
话说到此,路也已到了尽头。
眼前陡然开阔起来,仿佛一切灰色云雾都瞬间散了开来。却见面前条条道路蜘蛛网一般伸
展开来,粗粗一看,不下数十万条。每一条道路上都有无数云雾缭绕,有的是娇嫩粉色,
有的是灰暗的土黄,甚至还有浓重的漆黑,莫可名状。
“这里是......?”
怎的这么多条路?难道当真不同的路走下去结果也不一样吗?
“一般来说,死后的魂魄来到这里,只能看到一条路,路上承载了他一生的事情,走完了
,过往一切都会忘记。我并不知太白选择了什么路,所以干脆让你看到所有场景。这里是
‘遗忘道’,任何记忆都会被消除,清清白白的去见阴间王。”
非嫣拉住想往前走的镇明,“这里没有属于你的路,不能再往前走了。”
镇明轻喟,“那如何找到太白?要我在这里施唤灵术么?”
非嫣想了想,摇头道:“若在这里擅自用法,很容易引起阴间的震荡,生界的法术是不可
以在这里用的。这样吧,我把看守遗忘道的门人叫出来,问一下情况。”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束艳红的毛发,用漆黑的丝带扎著,那色泽,分外眼熟,竟是她身为狐
狸时的毛皮!
非嫣两手交叉,食指与中指指尖轻触,口中喃喃念了起来。
‘幽幽黄泉,漫漫迷津,听我之音;闻我声者,视我形者,即刻现身!’
那束毛皮立即散发出刺目的红光,伴随着她的清啸,如同闪电一般,迅速划过灰暗的天空
,仿佛天突然开了眼一样,留下一道红痕。
‘以我妖狐之血肉精华,呼唤道君,见者立出!’
话音刚落,却听身后一个非男非女的声音响了起来。
“非嫣,你这只调皮的狐狸又来捣什么乱?上次你擅自将凡人女子秦四的魂魄偷走,强行
加入妖气令她转世成水妖的事情,阴间王还一直没找你算帐呢!”
非嫣笑吟吟地回头,立即见到那个说话的人,却见他一身可笑的七彩羽衣,面目洁白,身
材矮小仿佛孩童,偏偏额头上许多皱纹,下巴上一大把浓密的白胡子,老不老,小不小,
甚是怪异。此刻那人正目光灼灼地瞪着她和镇明,眼神也说不出究竟是生气还是欢喜。
“道君,好久不见,依然硬朗啊!”
非嫣奔过去,弯著腰笑瞇瞇地说著,刻意忽略他方才提起的秦四一事。
道君哼了一声,神色虽然不善,却依然拍了拍她的脑袋,很疼爱的模样。他抬头看了一眼
镇明,雪白浓密的胡子抖了两下,才冷道:“这不是五曜的神么?怎么将他带来这里?”
非嫣“哦”了一声,笑道:“我们来,是为了找一个人......不,确切说,是为了找一个
与他一样的神,道君你在这里也有好几个千年了,最近有没有见到拥有凡人血统的神的魂
魄来这里?”
道君直摇头,“没有没有!神怎么会来阴间?!回去吧,待久了沾染上一身晦气我可不管
!”
非嫣歪头看了他半晌,才道:“真没有?”
“真没有!”回答得很干脆。
非嫣挑了挑眉毛,忽地转身拉着镇明就走,“既然没有,那就算了,我们告辞啦!倘若让
我发现你在说谎,小心你的胡子哦,道君!”
镇明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却听非嫣低声道:“别管那么多,出去了再说。”
“哦,对了,道君,我想那个神或许以后还会来这里。你若见到他,就替我们转告他,清
瓷没有死,现在正在四方那里做客呢。”
非嫣回头对发愣的道君笑了笑,便拉着镇明飞快地离开了。
灰色的云雾在他们离开之后笼罩了上来,将眼前所有道路掩盖。良久,道君叹了一声,轻
道:“你......想通了没?要不要回去......?”
身后有一片黑色的影子,面容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此刻却在瑟瑟发抖,显然内心激动之
极。
“你在这里等了几个月,也没等到她,原来果然活着。这里不是神该来的地方,你既有一
身法力,便自己上生界去吧。欲望未尽,心愿未了,总是不能清清白白的走啊。”
道君苦口婆心地劝他。
那影子怎么也不说话,许久,才低低叹息了一声,竟是忧郁难解,缠绵之极。
一直出了阴间,回到马车里,镇明才开口问道:“为什么那么快离开?你确定那个道君说
的是真话?”
非嫣半躺在软榻上,懒洋洋地说道:“笨,呆子都能看出他在撒谎。倘若当真没见过,以
道君的个性,必然要想上很久才会作答,但他却想也没想就说没见过,肯定有鬼。太白八
成就在那里。”
“哦?”镇明捏住了她的下巴,神色有些冰冷地看着她,“为什么那么快出来?就算他不
见我,我也可以用术强行将他带走,为什么阻拦我?”
非嫣挥开他的手,“所以说你笨。道君既然隐瞒,必然有原因。你的目的不是让太白复活
那么简单,而是要他出来一起对抗四方。倘若强行带出来,也不过增加一个不合作的神罢
了,何苦?总该要他心甘情愿地出来才行。”
镇明哭笑不得,“所以你骗他清瓷没死?居然还说在四方那里做客?”
非嫣嘻嘻一笑,眨着眼睛轻道:“怎么?嫌我撒谎撒得不好?”
镇明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笑了起来,“小狐狸,你的脑袋是什么做的?什么鬼灵精的点
子都能想出来。倘若让太白发现那是谎言,你又该如何?”
非嫣转着眼珠,耸了耸肩膀,“我能如何?反正有你镇明大法师罩着我,我可不愁。”
镇明想了半晌,才道:“暂时冷上一段时日,也让他自己在阴间好好想想。过些日子再去
找他,说什么也要将他带出来了。”
非嫣突然爬上镇明的膝盖,直溜溜地瞪着他,小声道:“那,我帮你打开阴间,找到太白
了!现在是不是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为了这个问题,我们也纠缠够久的了!”
啊,是够久的了,仔细数来都有六七千年了......
镇明奇道:“哪里找到太白了?他在哪里?难道一个推测也算是找到他了?小狐狸,这次
你失败了,放心吧,我不会把名字告诉你的。”
什么?!
非嫣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不可思议地瞪着他!这......这......这算是给她事后赖帐吗?
!这个耍赖皮的神!早就该知道他根本只会骗人罢了!该死!居然被他那么张狂地摆了一
道!她狐仙非嫣的面子里子又丢没了!
镇明摸了摸她发呆的脸,柔声道:“不过你替我打开了阴间,让我见识了那里的风光....
..作为奖赏,就告诉你我以前被叫御子的原因吧......”
“不用啦......那个,我早就知道了。”
非嫣没精打采地说著。
她早知道了。就在第一次见面后的第二天。她遇到了一只野山猫精,那只猫精对她这个初
出茅庐的“菜鸟”完全不屑一顾,高傲地花了一整天时间,将人间的许多习俗都告诉了她
。
御子,就是凡人对天生拥有特殊神力的人的尊称,意为“天生的贵人”。御子的职责一般
就是降伏常在人间作乱的妖魔,替人祈福消灾,如果花上大价钱,还可以进行占卜,瞻望
后事。简单一点来说,御子就是人间最高贵的人,同为肉身,说著一样的话,吃著一样的
食物,他们却是特殊的。
“天生的......贵人......”她喃喃地说著,忽然一笑,“天生也好,贵人也好,没有神
界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凡人罢了......”
镇明是人修炼成神的,五曜里,太白的父亲也是人修炼成神,所以太白拥有一半凡人的血
统;岁星是最正宗的神,拥有麝香王的血统;辰星和荧惑都是天地精华而成的神;司日父
亲是麝香王,母亲是妖狼族的大妖;司月父母皆为普通神官。
“难怪你常不在麝香山,我现在终于有点明白你的想法了呢......那么不在乎神界,也是
这个原因?”
她果然脑子反应不够快,居然一直没往这方面想,他以前分明是凡人啊!
镇明捏了捏她的下巴,轻道:“别胡乱猜测别人的想法,你这只不乖的狐狸......”
事情当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只是,她也说对了一半,如此而已......
印星城——
漆黑的屋子,唯一的光芒来自东面墙上的巨大镜子,里面跳跃着无数彩色的线条,杂乱无
章,时而呈圆星,时而呈方形,还会突然一片黑暗,古怪莫名。
镜子前站了一个人,白色的袍子,瘦弱的身段,却是白虎。他闭着眼睛,双手拈了一个极
诡异的式,嘴里喃喃念著什么,仔细看去,才发觉镜子里光线的跳跃是随着他声音的高低
而起伏的。
一颗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经过秀气柔弱的脸颊,很快滴在地上。显然此刻
他正聚精会神地施着法,很是吃力的模样。
“砰”地一声,身后的门被人粗鲁地一脚踹开,扰乱了先前寂静的气氛,朱雀浑厚的声音
顿时扎了过来。
“白虎!我南方七星已经死三个了!再不让我去曼佗罗城,我的七星大概就会全给那个玩
水的杀了!你好不公平!为什么定要我派出所有人马?为什么玄武的北方七星一个也不出
动?!”
骇人的声响带着凌厉的气势,飞快地冲到白虎身前,他微微一叹,只好放下拈式的双手,
定定地看着朱雀。
“被你这样一搅,今日的功又白费了。没有什么公不公平,都是为了我们的大业,死了几
个星宿也值得这样大叫大嚷?你当真以为对付五曜可以不战斗,不流血?那你未免太天真
了!”
朱雀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恨道:“我什么时候以为不战斗,不流血?!我只问你为
什么要我的星宿去战斗去牺牲,最后坐享其成的是你们东西北三个神?玄武从来也不合作
不见你去管,青龙做事两面派也不见你管,尽会克扣我!你什么意思?!”
白虎叹了一声,放柔了声音轻道:“朱雀,四方有四个神,可是我最信任的只有你。你说
的不错,玄武向来特立独行,青龙也不过是表面上的迎合,只有你是真心待我,信我。我
怎么可能克扣你?”
朱雀闷哼了一声,“那为什么尽是我的人死,我的人打头阵?南方七星不值钱么?”
白虎拍了拍朱雀的肩膀,柔声道:“因为我能相信的人只有你,所以我才放心用你的人。
朱雀,我知道你心里抹不平,七星死了三个,先前鹰王翼的事情也给你很大的打击,但是
一切才不过开了个头,有能力有本事的星宿日后总会出现。让二十八星宿去曼佗罗城,本
来就是想混淆辰星的视线,你不是早就知道的么?”
他将朱雀拉到那面巨大的镜子面前,沉声道:“看看这个,不出三日,我就可以找到被封
印的暗星魂魄,到时候,什么五曜,什么麝香山,都已经不用再担心了。二十八星宿不是
最后的王牌,他们只是为大业出力出命的好孩子,我不会忘了他们,也不会舍弃他们,只
是牺牲是难免的,心痛不舍也是正常。但你因为这点不舍就可以破坏我们所有的计划么?
朱雀,我相信你,所以才将一切告诉你,请不要辜负我的信任,好么?”
朱雀咬了咬牙,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本是个粗人,哪里禁得起白虎这般软言安慰?何况他
一向最服气的神就是白虎。当下点了点头,把不平和愤懑强行压了下去。
白虎笑了笑,抚着他的后背,温言道:“再忍耐一些时日,待我找出暗星被封印的地下冰
城,立即让你打头阵去曼佗罗。到时候要怎么杀,怎么玩,随便你。只是现在,却不许你
动弹。”
朱雀看了一眼镜子,忽然轻声道:“地下冰城也只是半个魂魄......另一半,你找到了么
?听说当年是镇明送走的,现在镇明也正往曼佗罗城赶,要不要派人去对付?”
白虎摇了摇头,“只要一半,已经可成大事。倘若凑齐了暗星的魂魄,光凭四方的本事,
是没办法制住他的。镇明那里千万不要派人去,他这个人诡异得紧,五曜我最忌讳他。眼
下走一步算一步,就看谁动作快了。”
他定定地看着镜子里跳跃七彩的线条,轻道:“当然,快的一定是我们。”
朱雀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顿了住。白虎奇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吞吞
吐吐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朱雀沉吟了半晌,才道:“那个凡人女子......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留着她的身体是
个祸害,偏偏玄武保护得极周全,几次想将她毁了都没成功......白虎,你不觉得事情很
古怪么?那些花突然出现,你又找不到她的魂魄,是不是......她有什么阴谋?”
白虎微微一笑,“你放心,无论她有什么阴谋,也没办法逃过我的掌握了......”
清瓷,这一次,一定是我赢!
第五章
第一次相见,她只是一只红狐,獠牙爪子俱在,野性十足。
可是却不能否认,她的确是一只可爱的狐狸。那双青色的眼,自由欢快,一派天真,没有
承载世间的欲望和丑陋,那样单纯地看着他,仿佛在告诉他:她只是好奇罢了。
是的,一直到今天,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第一个要满足的,都是好奇心。哪怕世间负了她
,哪怕他人哀怨情缠,却困不住一缕自由的风,她永远是快乐的旁观者,只看戏,却不乐
于沉溺其中。
他第一次遇到这样洒脱自我的妖,好像世间没有能难倒她的事情,也没有能让她烦恼的事
情,再没见过比她更自我的人。
第二次见面,她居然已列入仙班,独自一个人跑去西方王城的阴阳宫找他算帐。那种执著
不甘心的模样看着就想笑,他却没笑出来。数千年不见,她自己修出了人身,却依然是从
前那个叫非嫣的女子的音形容貌,到最后,相貌名字还是给她偷了来用。
相处一段时间,才发觉,她是个很懒的妖,不愿意动脑筋,不愿意融入神界处理事务。想
想也不奇怪,连名字和身体都懒得自己想的人,怎么可能愿意把精力分在其他事情上?
但她却愿意把所有精力花在他身上。
好像赌了一口气似的,每天来找他麻烦,每天都嚷嚷着逼他与她比较高下。她的妖气永远
自由而嚣张,艳红一团裹在周身,从来不去遮掩,和她的人一样。光为了这件事情,她就
已经被当时的五曜和四方排斥得不行,不屑与妖物同为神。
他其实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个一天到晚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狐狸,虽然时常与她调侃戏耍,
却从没将这个人放在心上过。他原本以为,她会一直缠着他,目光永远第一个注视他,在
他不说出真正姓名之前,他永远是她追逐的对象。
可是他错了,风就是风,哪怕一时被绊住,还是风。
她突然消失了,就像当时她突然缠住他一样,走得极快,一点痕迹都不留。之后不断听到
神界里诸神对她在外荒唐事迹的恼怒斥责,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做事似乎从来不讲究对
错,只讲感觉。一旦触动了神经,就做出让人张目结舌的事情。
例如一夜之间铲平在东方作乱的野猪精;为了实现一个病危孩子的梦想特地跑去印星城偷
了当时冰雪之神玄武的星石,只因为那孩子想看真正的星星;因为南方某个小村里,人们
不满村长的暴虐,便鼓动众人烧了村长的房子……等等之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麻烦事。
他只觉她有趣爽朗,见过无数的妖和凡人,从来没有哪个有她这种天真加大胆的习气。可
是,他却没想到,一旦她的大胆天真是用在他身上,会那么麻烦棘手。
千年之前,他奉命和荧惑一起收服在下界作乱无数的妖狐司徒。一见司徒那种嚣张的火红
妖气,他立即想到了非嫣,那人妖娆之极,眉宇间似乎也和她颇为相似。荧惑与他斗了三
日,筋疲力尽也未能降伏
当他正要出手收他时,怎么也没想到,消失了几十年的非嫣会在那个瞬间出现,一出手就
挡下了他的攻击。他惊讶极了,连还手都没想到,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将镇魂玉夺走,只一
个刹那就将司徒的妖力全部散尽注进玉里。
他应该反击,应该将这个大逆不道的狐仙抓回麝香山坠天狱,可是他只能怔怔地看着非嫣
专心地照料虚脱的司徒,在他眼皮子底下将司徒和镇魂玉送进阴间,逃离他的视线。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那个妖狐?
等他反应过来,非嫣已经转身走了很远了,一句话也没说,甚至看也没看他一眼。嫣红的
背影如同第一次初见一样,自由欢快。他突然发觉,自己或许从来也没在这个人心里留下
一点影子,原来自己那些漠不关心,那些风轻云淡,都是虚假的表面。在这种真正的洒脱
面前,他完全被打败……
原来,他一直都不过是她消遣无聊的对象罢了……原来……
真是不甘心。
他急忙追了上去,本该立即将她降伏带回麝香山,可他顿了半晌,却只问了一句话:‘为
什么不再来找我?’
她的回答简直绝了。
‘我不来找你,不代表你不能来找我呀。你说对不对?镇明大法师?’
她一旦称呼谁是“大法师”,白痴都能听出里面的嘲讽意味。向来都是神界的神对她口出
恶言,她却从来都笑吟吟地反击一句“大法师”,现在想来简直可爱之极。
于是他给她强行下了封印,相互约定五百年之内,妖狐司徒若再没有起任何风浪,便还她
自由。五百年间,她必须待在离他不超过三公里的地方,作为监视。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封印真正的意义,可是他不能想,也不愿肯定。哪怕她是风,他也
要她为他留下,困住,不许她飘走。
他只是,不想看她没心没肺的自由罢了……真的不想……
额头上被人轻轻弹了一下,麻麻的,然后一个软绵绵柔媚的声音在耳朵边响了起来。
“你在做白日梦么?镇明大法师?”
他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睛,看向眼前这张熟悉的娇媚脸蛋,那双灵动的眼似乎已经成了他的
梦魇。
他忽然一笑,捏了捏她的下巴,柔声道:“你这个小狐狸,世上难道当真没有事情可以让
你执著么?这样的脑袋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鬼点子?真想剖开来看看。”
非嫣莫名其妙,这个人怎么了?发了一会呆就开始说些没头没尾的话,难道刚才真的在做
白日梦?
镇明再也没说话,只是微微笑着。
他早该知道,她不会永远都是那只单纯天真的小狐狸。
很怀念,第一次初见,那双野性烂漫的眼睛里,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
那样没有一丝欲望的,单纯的,看着他……
辰星突然发现,要在这座巨大的曼佗罗城里将二十八星宿找出来,其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
事情。他有些后悔当时太快将柳宿杀了,现在如果有一个美女陪着他,又可以提供情报,
又能解除寂寞,该多好啊。“唉……”
他长叹了一声,没精打采地拢了拢软巴巴的衣裳。
只怕二十八星宿还没找全,四方那里就已经把暗星的魂魄唤出来了,那才当真要糟糕。不
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事情不对劲,应该没那么简单。寻找暗星是多大的事情,四方怎么
没有亲自出动,却只叫二十八星宿出来呢?想来那个矮子张宿必然没将全部真相告诉他。
切!他其实死得也挺冤。
在七拐八绕的街道上走了半晌,忽然见前方高挂著鲜红的酒旗,阵阵饭菜酒香从里面飘出
来,顿时让他原本就有些干瘪的肚子越发闹腾了起来。北方饮食与南方大异,酒肉皆以大
、多为好。一碗酒要一口喝干才爽,一块肉要有巴掌大小才够味,待了这些时日,他也渐
渐习惯这里的风俗了。
掂掂荷包,掏了半天才从角落里掏出指甲盖一般大小的黄金,不过也够他享受上一段时日
了。他笑吟吟地走进了酒楼,小二立即春风满面地迎了上来。
“客倌里面请!要什么酒菜?我们这里什么新鲜肉菜都有!”
一边说著一边将他引到了楼上靠窗的位置。
辰星沉吟半晌,说道:“来一壶上好女儿红,再来四碟凉菜,四碟热菜。芙蓉翠玉汤一份
,干烧牛肉一份,再来红笋鸡丁一碟。”
小二怔了一下,有些为难道:“这个……客倌,小店没有女儿红……芙蓉什么什么汤……
那不是南方菜肴么?小店经营特色北方菜,您点的太偏了。”
辰星叹了一声,“那你来推荐一些吧......”
小二立即点头如数家珍,“白菜粉丝肉羹,炒雪冬,红烧肘子……都是本店特色菜。至于
酒水,则有上好白干烧刀子,色目葡萄酒……”
眼看他滔滔不绝还要再说,辰星急忙挥手,“好了,就这些吧!将你们店的特色给我一样
上一碟。”
眼见来了个大客,小二立即欢天喜地地跑了下去,慇勤服侍。
唉,北方果然不如南方细腻,连菜名都取得不够诗意。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到了曼佗
罗那个丫头。其实北方人或者都是这般,豪爽热情,没有南方那么多细腻心思,却是真心
一片。就连菜名都不玩噱头。
酒菜很快上齐,他拿起筷子,刚吃一口,却见楼下突然出现四个行踪古怪的人。
虽然北方天气严寒,行人都习惯穿着大氅毛皮,却甚少有人将头脸都全部包起来的。楼下
那四人不但将头脸用黑布包了起来,只露两只精光粲粲的眼睛,甚至连头上都戴着大斗笠
,将面目完全遮了住。
有古怪……
他静静放下筷子,瞇着眼睛仔细看着那四人,却见他们都在神秘兮兮地交头接耳,时不时
四处看看,仿佛在找什么人,又好像在等什么人。最醒目的却是其中一人,身段不高,背
后却背了一根比他整个人都高出两倍的棍子似的东西,用黑色的布裹了起来,也不知到底
是什么。
奇怪,那根长长的事物,好生熟悉,是在哪里见过么?经过氐宿那件事,他对二十八星宿
的警惕已上升到最高层次。仔细想了半天,才想起那分明是南方七星井宿惯用的兵器!井
宿是个瘦小的女子,但二十八星宿中,唯有她才能舞得动那根玄铁的棍子。
啧!他正要去找这些该死的星宿,现在他们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丢下酒杯,立即站了起来,打开窗户就要跳下去,忽地听见一串清脆的铃铛声,如同直
接敲进他魂魄深处一般,惊得他一个寒颤,不可思议地往不远处望了去——
“曼佗罗!你这个死丫头,这几天场子也不好好蹲,修炼也心不在焉,是不是皮痒了要你
爹爹我好好修理一下?!”
是雷班头的声音!
“每日只见你满城乱逛,像个没头苍蝇!是不是在找那个突然离开的臭小子?!那种人,
不找也罢,给强盗杀了也罢!待了那么些时日,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开,我们难道刻
薄他什么了吗?!不许你再找了,快给我回去!”
他心头忽然一恸,竟然不能自己,一双眼睛如同被下了最厉害的咒法,怎么也没办法从前
面那个紫衣小姑娘身上离开。
几日不见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完全没有感觉了……原本以为自己早想通了……为什么?为
什么见到她的那个瞬间,有被针刺痛的感觉?
依然是那个大皮帽子,依然是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依然是没心没肺的天真笑容,她什么
都没变,可是他却好像变了,变的完全不认识自己……
“爹爹你烦不烦?场子那里不是有天善大哥撑著吗,你担心什么?再说我找他不为了别的
,就是恼他不告而别!明明那天晚上说好了要去找沙茶曼的!他给我这样耍赖,我怎么能
放过他?!找到了,先踹上几脚解恨再说!”
哼!居然敢骗她曼佗罗姑娘?!辰星,我不管你是不是神!惹我,你死定了!
辰星苦笑了起来,竟是定在窗前无法再动弹。对这个人,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找不到对
付的办法。只有苦笑而已。
楼下的那四个星宿忽然骚动了起来,有一个立即就要上前,给同伴用力拉了住,在耳边低
语几句,才止住动作。辰星忽然警惕起来,怎么?他们的目标难道是曼佗罗?!怎么会这
样的?难道白虎窥到了他之前的行踪,想用曼佗罗来要挟他么?!
不行,不能让他得逞啊!可是,他真的不想与那个丫头再有什么纠葛了,再这样下去,他
会完蛋的……
雷班头急得只是叹气,只好跟在精力充沛的曼佗罗身后,在街道上疾步走着,顺便四处观
望熟悉的身影。
“该死的,居然敢说走就走……”曼佗罗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愤恨咕哝,“枉我信任他一
场!居然给我玩阴的!沙茶曼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放心上……我现在算明白了,麝香山的神
没一个好东西!看我找到了怎么收拾你!”
话音刚落,眼前忽地人影一晃,竟有四个浑身漆黑的古怪人物挡住了她的去路,团团将她
围了起来。曼佗罗一阵惊讶,抬头望去,却见其中一个个子极高大的人也不说话,伸手就
来抓她。
她急忙跳开,骇然道:“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那人一抓不中,另一只手飞快伸出,一把扯住了她的皮帽子,本想就这样将她擒住,却不
料那帽子立即掉了下来,顿时满目色泽美丽的火红!这丫头的头发是红色的?!
周围的人顿时哗然,围观之人见情势不对,也早离开了几丈远,偷偷观望情况。
曼佗罗恼火地捂著满头长发,眼睛直直地瞪着那人,丝毫不惧,只冷道:“你们到底要做
什么?!曼佗罗城难道没有王法了么?!”
那四个人没有说话,又互相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一个冷漠却清脆的女子声音响了起来。
“你是不是曼佗罗?是不是曾和五曜辰星接触过?全部据实说来,不许隐瞒!”
“什么?!五曜辰星?!丫头,你见过五曜?!”
雷班头厉声吼了起来,脸色血红,显然激动到了极至。
曼佗罗脸色微微发白,顿了半晌才点头,轻声道:“是……的,我见过……就是我在找的
这个人……因为他承诺帮我找沙茶曼,所以我才收留他,可是……他却偷偷跑了……所以
,我……”
雷班头剧烈地喘息著,好半天才恨道:“你忘了你爹爹,这个戏班子,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你居然将我们的死敌五曜带回来让我养……你!”
他气到说不出话来,只能喘气。
曼佗罗有些发急,张口刚要辩解,却听那个女子又道:“雷栎天,天善,言其表,曾是北
方暗星死忠拥护头目。暗星死后,自组戏班子,每日表面做着各种表演,暗地里却偷偷调
查地下冰城的位置,以图复活暗星,来日再图大业。我没说错吧?”
雷班头脸色惨白,惊骇地瞪着这些黑衣人,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们……怎么知道的?!
那女子哼了一声,声音极是傲然,“加了寿命的凡人而已,成不了事,也不用图你们帮忙
。今日要将曼佗罗带走,谁也不得阻拦。”
雷班头大惊,急忙上前要去抢人,后脑却突然给人重重一敲,立即跌爬在地上,再也起不
来。
“爹爹!”曼佗罗飞快地甩开那个女子伸过来的手,冲上去就要将昏倒在地的雷班头扶起
来,“你们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既然找我,为什么还要伤害其他人……?”
话没有说完,因为脖子被一个冰冷的利器抵了住,微微发出刺痛来。
用剑抵住她的那人声音极是低沉沙哑,桀桀地说道:“别乱动,除非不想要你的贱命。”
她只觉心头火起,怒到浑身发抖,偏偏爹爹给人制服昏倒,反抗也只会丢了两条命而已。
真该死……那个神,居然给她带来这么多麻烦……日后非捅他两刀不可!
方才那个说话的女子转身对同伴轻道:“白虎大人怎么说?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用剑制住她的男子怪笑了起来,“他吩咐:不管死活,目的只在打击玩水的神。”
说着他的剑就往前送了送,划破了脖子上的皮,丝丝鲜血立即染红了衣裳。曼佗罗哼也不
哼一声,咬牙瞪着那女子。
那背着长棍子的女子点了点头,阴森森地说道:“既然如此,不要怪我无情。要怪,就怪
那个给你添麻烦却一走了之的辰星吧!阴间路上好走!”
曼佗罗只觉一阵巨大的风压盖在身上,眼前有一个黑影飞速砸了下来,带着凌厉的风声。
她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只等著了结的那一击。
事情发生在瞬间,快到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听“喀嚓”一声,竟好像是骨头生生折断的闷
响,然后是那个女子的痛呼,其他三个人的惊呼,夹杂着那棍子掉在地上的沉重声音,乱
成一团。
曼佗罗一阵惊讶,急忙睁眼,却见身前站着一人,漆黑的发,无赖也似的笑容,衣服歪七
扭八地披在身上。
居然是辰星!
她做梦也想不到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候,会遇到他。当下呆了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辰星一脚踩上那根长棍子,笑了笑,将曼佗罗揽在身后,轻道:“好了,正主来了,你们
是要一个一个死,还是一起死?”
第六章
一片突兀的沉默。
那四人对看了几眼,谁也没说话。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曼佗罗的眼睛几乎跟不上节奏,只能见到四个跳跃闪烁的
黑影,闪电一般,飞快地冲了过来,又飞快地退了回去。或许那一个瞬间,辰星已和他们
各自交手数招,但她却什么也没看清。
不只他们五个人不说话,就连周围的声响也突然停了下来,气氛安静到诡异,只有那四人
粗重的喘息声,震在耳朵里很是难受。
半晌,那个女子忽然尖声道:“辰星大人,你一出现就下狠手,是什么道理?!”
话音一落,四个人齐齐将身上的大氅和头上的斗笠取了下来,原来是三男一女,每个都面
目怪异,非常人之相。
辰星没答话,眼光一溜看了过来。
哼,看来南方的朱雀很喜欢与他过不去么,来的总是南方的七星。那个个子极高大的用剑
男子是轸宿,用长棍子的瘦小女子是井宿。剩下两个,一个是西方七星的毕宿,一个是东
方七星的亢宿。
有些奇怪,怎么没有见到北方的七星出现?难道玄武被拉下四方之长的位置之后,连召唤
七星的能力都失去了?还是说,张宿临死也没告诉他实话?其实来曼佗罗城的根本不是所
有的星宿,至少北方七星没参与这次行动……
白虎,你真是个冷血的神……这些星宿,难道当真只用来牺牲流血么?
他眼珠一转,将正要跑去雷班头那里的曼佗罗拉了回来,不顾她恼火的捶打,揽在怀里笑
道:“你们打的好主意啊,不敢直接找我,却只往我的软肋下手。没办法,这丫头是我的
心头肉,容不得你们去碰。断一条胳膊算便宜你的,丑女。若不看你是女子,方才我早将
你的脑袋扭下来了。”
井宿脸色惨白,一边愤恨地瞪着他,一边捂著断了的手臂,满头冷汗。
“我也知道你们四方的目的了,不用再废话什么。还是刚才的话,你们是想一个一个死,
还是一起死?”
他笑吟吟地问著,一派和气。既然连四方都要舍弃这些星宿,他又何必留情?不管白虎打
著什么鬼主意,总之送上门的羔羊,哪里有退回去的道理!
井宿他们脸色巨变,这次却是说不通了!他们出手抢人在先,本以为从此可打击这个狂妄
的司水之神,却不料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
辰星不待他们答话,一把将曼佗罗推到一边,出手如电,瞬间就抢过毕宿的领口,一拳正
中心口,将他打得飞了出去,吐出许多血来,顿时昏死过去。众人见他如此狠辣,不由骇
然,想去救起毕宿,却不敢动。
辰星冷道:“我最讨厌白虎,所以西方的七星,我见一个杀一个。下面是谁?”
他阴森森地瞥过那三人苍白的脸,目光定在轸宿身上,令他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咣当
”一声,竟连手里的剑也握不住,落在了地上。
“怕了?”
“居然用剑伤了那个丫头,死千次也不能够!”
他冷笑着,“怕死的人偏让你先死!”
谁也没看清他到底怎么动的,只见那剑忽然到了辰星手上,寒光一闪,轸宿的脖子上顿时
多了一道粗大的红痕,鲜血迸发了出来,热气腾腾。他连哼也没哼一声就没命了,倒在地
上瘫成了烂泥。
井宿一看势头大败,情急之下便往曼佗罗那里冲了去,伸手就要捉她。第一次看到辰星杀
戮的曼佗罗正惊骇绝伦,一点也没发觉自己处于危险之中,两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发
直地看着血淋淋的场面。
辰星随手解决了没有抵抗之意的亢宿,回头一看,不由心头火起,窜过去狠狠捉住井宿的
手腕,用力一折。曼佗罗呆呆地看着那只伸到自己眼前的手,飞快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弧
度弯了下去,伴随着骨头的闷响,惊心动魄。
井宿凄厉的叫声让她惊了一下,本能地后退好几步,捂著唇,简直不敢相信这残忍的一切
会是那个一向懒惰浪荡的辰星所为!
辰星制住奄奄一息的井宿,忽地并起两指,指尖隐隐散发出蓝色的光芒,然后变魔法一般
,竟然有汩汩水流从他指尖涌了上来!那些水却不滴下,摇摇晃晃地往上涌去,渐渐聚集
起来,如同一条细细的水蛇,扭曲盘转。
“算你好运,我需要一个星宿给我带路,若不想死后还受水法折磨,就乖乖听话。”
他捏住井宿的下巴,将那水蛇抵在她后脑之上,猛地一刺。井宿陡然尖叫了起来,显然痛
苦之极,整张脸都扭曲的变了形。他收回手指,那条水蛇居然已经不见了,分明已经钻入
井宿的脑袋里。
曼佗罗骇然地看着井宿痛苦到几乎要发疯的模样,浑身都有浸入冰水的感觉,冷到了骨子
里去。
她无言地看着辰星一把提起已经无法动弹的井宿,头也不回,只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被我连累了。如果不想连带整个戏班子,今天就赶快离开曼佗罗城吧!这里很快就会出大
事,我没办法也没时间次次来救你。”
说完他转身就走,那个沉默的背影有些急促,有些狼狈,仿佛急忙地要逃离什么一样。
难道就这样让他走?怎么能就这样让这个言而无信的混蛋走?!
做梦!
“你给我站住!”
她厉声吼了起来,气到浑身发抖。
“一切的麻烦都是你招来的,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离开?!哦,你这个混蛋,王八蛋!愧我
那么信任你,把寻找沙茶曼的希望完全放在你身上,你居然敢偷偷离开?!你是不是神?
!你简直丢光了神的脸!”
辰星给她骂到连苦笑都没力气了,天晓得他有多想见她,又多不想见她。本想趁自己还能
冷静情绪的时候离开,却被她用这种言语来激,难道这个丫头真是他命里的克星?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站在那里苦苦思索著应对话语。该说什么呢?“好久不见”?“
我很想你”?还是“你还和以前一样漂亮啊……”?
脑袋好像给石头堵了住,反应慢得可怕,背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老天,就是面对麝香王
,他都从没这么紧张过……
一连串脚步声气势汹汹地奔了过来,辰星哀叹一声,被迫回头看着她,勉强一笑,轻道:
“你……你好吗?”该死!怎么会说这种无聊话?鄙视自己一下。
曼佗罗冷冷看了他半晌,忽地一脚踹了上来,正中膝盖,痛得他哼也不敢哼一下,只是苦
笑着看她。唉,本来还想趁她害怕的时候逃掉,现在看来这个丫头的神经比老竹子还强韧
,他承认自己失败。
“我好!我很好!我当然好!终于看到你这个叛徒简直让我好到不行!”
曼佗罗恨声说著,一巴掌甩了上去,打在他肩膀上,却如同蜻蜓撼大树,半点威力都没有
。
“你还敢走?要在我面前走?!你这个混蛋!当初是谁向我保证一定带我找到沙茶曼?我
相信了,可是我的信任得到了什么?!晚上再去找你,人影都没了!我足足花了十天在城
里到处找你!为什么一点消息都不留就走?!你把我们这些凡人当什么?有难的时候就该
无偿地帮助你,不需要了就嫌麻烦一脚踢开?别做你的白日梦了!”
又是一脚。
辰星无奈到不行,只好拉住冲动的她,温言道:“曼佗罗……有话慢慢讲……我什么时候
说要将你们一脚踢开?我本来的确打算一个人离开,回麝香山之后再让善于占卜的镇明替
你寻找姐姐……相信我,绝对没有骗你的意思!绝对!”
说得可正经可真诚了。天知道他根本就把那事丢在了脑袋后面,忘得不能再忘了……
曼佗罗冷笑一声,“你也不用再说巧语来骗我,从今开始,你的每一个字我都不相信了!
你给我等著,不许逃!说什么我都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走了,要走大家一起走!如果不帮我
找到沙茶曼,就是跟到麝香山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拉住辰星的衣服,用力将他带走。
“先把我爹送回戏班子,然后我们一起走!”
辰星简直一点应付的办法都没有,只能叹道:“你也看到了,最近很危险,四方那里已经
开始行动,身为五曜之一,保护麝香山是最重要的任务。你跟着我一时也没办法去西方王
城找你姐姐,而且……会很累赘……”
“我不管!反正一切有你在!你若让我出了什么危险,做了鬼我也不放过你!”
她吃力扶起昏迷的雷班头,沉声道:“爹爹他们最恨五曜,给他们知道了你的身份,我留
在那里也只会把我骂死。倒不如让他们自己冷上一段时间,我再找到姐姐一起回去,受的
惩罚可能会轻一些。”
辰星接过雷班头,扛在肩上,无奈地跟着她往戏班子走。他还当这个丫头姐妹情深,原来
也不过是怕父亲责罚而已……唉,简直是标准的小孩子心态……他怎么会和这种人纠缠不
清的?
“既然要跟着我,可就先提醒你一下,以后危险会越来越多,不能总指望我救你,自保总
要会吧?”他左手提着井宿,右肩扛着雷班头,吃力地说道,“你过来,在我袖子里找找
,那里有一把小匕首,可以给你防身用。”
乱麻扑面而来,想躲也躲不开。罢了,是他的命,注定甩不开这个丫头,日后严加律己便
是了……
“喂,你当真决定要和我走?再提醒你一次,很危险,很危险!而且你对我来说是个累赘
……”
“囉嗦死了!”
曼佗罗打断他的苦口婆心,从他袖子里摸出一把碧绿的小巧匕首,看了一眼就放进了自己
的袖子里。辰星低头看了看她,忽然轻声道:“丫头,你的帽子没捡回来……”
路人都围上来争着看她天生的红发呢!她不是最讨厌自己被人排斥当做怪物么?
她哼了一声,甩了甩微微凌乱的卷发,冷道:“让他们看吧,半妖没什么可耻的。可耻的
只是那些内心腐烂的人而已。”
喔,很强硬呢。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丫头也很个性嘛!唉,以后路上有这个丫头跟着,
会是好事,还是霉运呢?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白虎呢?!快让他给我滚出来!”
朱雀粗鲁暴怒的声音在回廊里炸了开来,庞大的身躯被好几个人用力拉扯著,乱成一团。
“不是说三天之内一定能找到暗星么?!为什么过了七天还没反应?!现在又给我关上门
不许进去,什么意思?我的七星全死光了!他妈的!白虎给我滚出来!告诉我你到底打什
么狗屁主意?!”
他吃力地与看守在白虎门口的三个西方七星拉扯著,一时暴怒,将身段与他不相上下的奎
宿一巴掌推了出去,砸在门上,发出好大声响。
“朱雀大人!朱雀大人!白虎大人吩咐过这几天不许任何人打扰……您暂时请回。”
参宿和娄宿一边扯著如同发疯野牛一样的朱雀,一边急急低吼著。
朱雀怒到不行,忽地抬起掌来,顿时有红光凝聚,竟是要对西方星宿下杀手了!众人大惊
,偏又无法躲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红色的雷电聚集在头顶,立即就要劈下将他们化成灰
烬。
“轰”地一声,血色闪电飞快地砸了下来,却触到了一大片突然出现的白色结界上,就好
像冲进了遍地白雪中一般,顿时给吞噬到无影无踪。朱雀愤恨地回头,吼了起来。
“玄武!关你什么事?!你不是一向喜欢坐山观虎斗吗?!该死的,你和青龙都不是好东
西!最后倒霉成炮灰的却是我!去死吧!”
玄武微微蹙眉,眼看着朱雀冲了过来,却动也不动。朱雀一拳砸上,如同砸在棉花上一样
,给罩在他身前的结界尽数挡了去。
“朱雀,你冲动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他冷冷地说著,越过暴怒的朱雀,慢慢走了过去。那三个西方星宿一见他来,立即恭敬地
半跪在地上行礼,“见过玄武大人。”
他挥了挥手,沉声道:“白虎呢?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的南方七星死了六个!还有一个被白虎未经过我的同意送去镇明那里讨死了!现在你
开心了吧?!每天什么事都不做,什么任务也不服从,就在那里看你的女人!结果倒霉的
却是我这个出力出命的笨蛋!”
朱雀在后面吼著,又是一拳揍了上来。
玄武一把握住他的拳头,皱眉道:“冷静一点!朱雀!当初让南方七星一起去曼佗罗的是
白虎,让我留下北方七星的也是白虎,你是不是搞错对象了?!”
朱雀呆了一下,恨道:“放屁!分明是你和青龙不服白虎的吩咐,擅自留下自己的星宿!
我早知道你是个自私的混蛋!现在却又用谎话来骗我吗?!”
玄武将他推开,看了看跪在门口的奎宿他们,问道:“白虎呢?不是他让我过来的么?人
在哪里?”
娄宿和奎宿互看了一眼,低头轻道:“玄武大人……白虎大人只吩咐我们不许让任何人去
打扰他,没说您要来的事情……”
他愣了一下,白虎到底在卖什么关子?把朱雀气到不行,现在又闭门不见……
“我不管白虎要你做什么,玄武!”朱雀捉起他的领口,一把提了起来,“凭什么只有我
的人出命去跑腿?!今天你若不将北方七星送去曼佗罗,我和你没完!”
谁都知道北方七星是二十八星宿中实力最强的,也是资格最老的,玄武本来迟迟不派人去
曼佗罗送死也是情理之中,但牵扯上白虎的吩咐却是另一回事情了!这两个人,要问他朱
雀相信谁,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白虎!想当初玄武为四方之长,一向冷静自恃,许多事情
都要亲身去做,从不过于信任其他四方,让他好生没趣!白虎却愿意相信他,许多机密的
任务也交给他去办理,这样一个愿意肯定他的神,他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
“死那么多星宿,你还不冷静?现在再派人去曼佗罗也不过是增加牺牲的星宿罢了,你怎
么这么冲动?!”
玄武沉下了脸,狠狠将朱雀摔开,“给我回去!这里不是由得你放肆喧闹的地方!”
朱雀冷笑一声,“你以为自己还是以前的四方之长吗?!凭什么来命令我?!今天我就是
在这里将你这个叛逆的冰雪之神杀了,白虎也不会怪罪于我!”
说完他居然当真运起神力,背后顿时张开两双巨大的血红羽翼!朱雀是凤凰浴火而生的神
兽,一旦发怒战斗,便会逐渐现出原形,此时不顾一切在印星城内张开翅膀,可见已是冲
动到了极点。
玄武恼极了,和这个卤莽没大脑的白痴凤凰根本没道理可言!一旦他坚信什么,一万匹马
也拉不回头的!哼!他总算明白白虎的用意了!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么?!这般利用单纯
的朱雀信仰的心态,简直卑劣之极!
思绪间,朱雀已经冲了上来,血红的翅膀微微一扇,顿时扬起猛烈的大风,眼睛都无法睁
开。玄武将垂在肩膀上的粗长辫子一甩,白色的狐裘立时鼓动了起来,片片雪花无声无息
地落下,围着他的身体打着卷。
“砰”地一声,却是白虎的房门被砸破的声响!奎宿他们都呆住,怔怔地看着玄武飞快躲
开朱雀不要命的攻击,一掌轰破了白虎的大门。
“你在里面看了这许久好戏,再不出来,未免就卑鄙了,白虎!”
玄武冷冷地说著,将已经半折下来的门甩在一边,正好砸在又冲过来的朱雀身上,止住了
他的动作。
门内出乎意料,却是明亮之极,白虎就站在门边,笑吟吟地看着外面的众人,瘦弱的身子
周围全是破碎的木门碎片,他却一点损伤也没有,琉璃珠一样的眼睛,只是盯着玄武,说
不出里面到底有什么意味,幽深异常。
“白虎!”
朱雀一见到他,立即吼了起来,收回翅膀就往他那里跑了去。
白虎缓缓抬起手来,安静地止住了他的动作,然后轻声道:“我已找到暗星魂魄的安置地
点,玄武,你替我跑一趟曼佗罗城,将魂魄带回来吧。”
第七章
玄武看了他半晌,才轻声道:“将魂魄带回来谁都可以,为什么要我?你什么时候这么信
任我了?”
白虎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摆了摆手,示意他进来。朱雀立即也要跟上,却被他挡了住。
“朱雀,暂时没有你的事,在门外等著,有事会叫你的。”
白虎轻轻的一句话,就让他乖乖站在门外,动也不动了。
碎裂的门被纱帐掩上,玄武满腹疑惑,跟在白虎身后走着,一直走到大厅里,墙上挂著一
面巨大的镜子,闪烁著梦幻一般的蓝色和白色,玄武一眼就看出那是无数的冰!
难道白虎真的用窥镜找到了地下冰城?!
白虎没有回头,像是知道了他的心思一般,温言道:“记得神界有哪三大宝物么?一是破
间刀,现为你的影子墨雪所用;二为真龙骨命盘,现在西方王城镇明处;三为鹊关水晶镜
,只要掌握了正确的方法,这面镜子可以窥视世间万物,不限时间,不限地点,哪怕穿透
千万年前后,也轻松之极。”
他温柔地抚了抚光滑的镜面,“这面镜子就叫鹊关。”
玄武大惊,鹊关之前分明是在麝香山麝香王的行宫内珍藏着的啊!白虎什么时候将它偷出
来放在了印星城?!未免......太乱来了!
“玄武,知道为什么你做不了长久的四方之长么?”白虎忽然轻声问了一个敏感的问题,
玄武没有说话,只是微带惊讶地看着他。
“你太自傲了,过于相信自己的力量,过于强调自我的恪守,哪怕输给五曜也不愿意失去
你所谓的神的身份和傲气。这样的人只能做一个好下属,却做不了好头目。一个优秀的四
方之长,应该了解所有下属的能力,加以利用,哪怕所用的方法是卑劣的,但为了大业,
我们不得不牺牲很多人。面子和良心是成不了大事的,偶尔做一点坏事,其实很有意思..
....”
白虎笑了笑,继续说道:“处于上位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亲自去涉及危险,自己去做什么
。流血的事情就交给卒子去做,卒子什么时候都能再找再用,可是头领却永远只有一个。
何况身份高贵的神,总是自己去做些什么,岂不会让下属没有用武之地,反而看不起你么
?”
玄武淡淡一笑,说道:“你让我跟进来,是要跟我炫耀你的四方之长的身份?还是给我说
教一番?这些就免了吧,暗星在哪里?”
白虎也不恼,指了指光芒闪烁的镜面,轻道:“仔细看那里,蓝色的最深处。”
玄武仔细看去,却见满目的大小冰块,而在最中心的地方,却有一抹很突兀的蓝,初见并
不醒目,看久了却觉得那蓝色实在怪异。纵然冰冻上千年,也不可能有这种纯粹美丽的蓝
色。他瞇起了眼睛,走近了一些,却见那蓝色的最深处,隐约有什么东西在勃勃跳动,彷
彿一个隐形的心脏,潜藏在透明的外壳下。
“那,莫非是......?”
他喃喃地说著,眼光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在那纯粹的蓝上面,怎么也无法移开。
“很美丽吧......”白虎着迷地看着那勃勃跳动的蓝色,柔声道,“我也没有想到,叱吒
风云的暗星,魂魄却美丽得如此脆弱,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开一样......”
玄武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道:“把地下冰城的具体位置告诉我。”
镜面里的景象顿时变化起来,飞快地掠过无数街道树木,然后停在一个乱坟岗上。
“就是那里了,记住了吗?”
玄武没有说话,转身就走,白虎在后面扬声道:“什么时候动身?”
“马上!”
白虎柔声道:“你暂时等一等,我让朱雀陪你一起去,把他叫进来,然后你就可以出去了
。”
玄武哼了一声,冷道:“怎么?要找人来监视我么?”
白虎笑了起来,“你多想了,我如何做这种明目张胆的卑鄙勾当?不过是多个人好快点成
功罢了。”
“不需要。”玄武一口回绝,“你若派他去,我便不去,你若不信任我的能力,以后就不
用吩咐我做什么。”
白虎愣了一下,奇道:“莫非我伤了你的自尊?”
他顿了顿,又道:“好吧,便不派他去,希望你尽早回来,日后还有大事等着你帮忙呢。
”
玄武冷笑一声,飞快地走了出去。
白虎在厅内站了半天,才轻道:“朱雀,在那里站了半日,怎么也不说话?”
高大的黑影从纱帐后面走了出来,沉默了好久,才犹豫着问道:“白虎......真的是你叫
玄武不派出他的北方七星吗?你......之前为什么骗我?”
白虎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柔了声音道:“你是个粗人,我也不怪你。只是我做事总
有我的道理,你不是也一直这样相信我么?既然这样,那就什么也别问,专心做我吩咐的
事情。日后大业成功,总有你开心的时候。”
朱雀却一反常态地没有说话,白虎叹了一声,“朱雀,你当真不信我?你觉得我会利用你
?”
大个子狠狠摇了摇头,沉声道:“你做事总有道理,你说得对,我头脑简单,是个笨蛋,
决策方面也帮不了你什么,最多出力出命罢了!眼下你想让我做什么?只管说便是了!”
白虎微微一笑,抚着他的肩膀,柔声道:“朱雀,我真开心有你一直这样相信我。南方七
星的事情,你也不用伤感,日后我会召集印星城最强的神官重新给你组一个七星出来,暂
时放心。”
他顿了顿,放低了声音轻道:“我要你跟在玄武后面,一起去曼佗罗城。路上若是给他发
觉你的存在,你也不用回来见我了,我不需要这等没用的部下!”
高大的身影颤了一下,急忙点头。
“曼佗罗城那里现在有辰星在,玄武一定会和他碰上。我要你趁他们互斗的时候去地下冰
城将暗星的魂魄取回来!不许你去管他们战斗的事情,拿到魂魄立即回印星城!明白了吗
?”
声音到后来变得异常严厉,朱雀只好默默点头,纵然心里有百般疑惑百般失落,却还是俯
首接受,无言地退了出去。
白虎定定地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嘴角渐渐浮起一抹奇异的笑。
半晌,他抬起手腕,上面戴着一个透明的镯子。他伸手轻轻一拂,唤了一声:“井宿。”
镯子里顿时传来井宿虚弱无力的声音,“白虎大人......有什么吩咐么?请原谅属下无能
,现已为五曜辰星所擒,无法逃脱......”
白虎笑道:“无妨,我不怪你,你且听仔细了,现在我将地下冰城的位置告诉你,你只管
将辰星带过去,如果路上遇到你的主子朱雀,不要躲避,直接上去向他求助。这就是你的
新任务,明白了么?”
吩咐完井宿,他伸手又是一拂,镯子里顿时传出南方七星之一星宿的声音。
“白虎大人,有什么吩咐么?”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离曼佗罗城不到三百里的一个小城镇。”
白虎想了想,轻道:“你尽快赶去曼佗罗城西边的城门口,在那里守着。一旦见到五曜镇
明的身影,不要害怕不许逃避,按我的吩咐直接过去找他,将他带入地下冰城附近,你的
任务就算完成了。”
他低声交代了一番,才将镯子从手上摘了下来,放进袖子里。
“参宿,奎宿。”
他轻声唤著,话音刚落,立即有两条漆黑的人影落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去小厅,把清瓷的身体抬过来。记住,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也绝对不允许有任何损
伤。”
那二人答应一声,立即消失了。
白虎轻轻一笑,转身走到鹊关镜前,食指在上面一弹,画面顿时转换,却有无数高耸的古
怪建筑出现,每一栋建筑上还有许多明亮的小点。建筑下面是平整到难以想像的道路,极
宽敞,上面还用白色的涂料画出各种古怪的短线和文字。
道旁有一盏盏高大的灯,明亮的程度绝非烛火所能比拟,将那分明处于夜间的古怪城镇照
映得如同白日。
“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呢......”
他轻轻说著,伸手摸了摸那些明亮的灯光。
一切,最终都会在他掌握之中。
“我赢了哦,清瓷......”
他温柔地说著,连带着目光也温柔到仿佛要滴出水来一样。笑容形成一个诡谲的弧度,嵌
在他嘴角,他只是笑着,再也没说什么。
“你真是个怪人,既然那么华丽地出了西方王城,怎么快到曼佗罗城却又将仪仗队散了?
享受了一路,现在让我光光用双脚去走,很辛苦呢。”
非嫣慢吞吞地跟在镇明身后,娇声抱怨著,脚下越发慢了起来。
镇明回身拉了她一把,助她轻盈越过一条上冻的窄窄小河,一开口,立即有浓密的白雾喷
了出来,缭绕不休。
“难得有机会好好体验一下北方著名的严寒,光坐在马车里就太浪费了。何况以白虎的头
脑,只怕早已在接近曼佗罗城的地方就布下一堆陷阱,仪仗队太招摇,虽然挣回了面子,
但是很容易疏忽一些细微的事情。眼下已经不是嬉闹的时候,你也给我有点狐仙的样子。
”
说著就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见她小小地龇牙做出威胁的模样,不由又笑道:“怎的越来越
回到以前的模样了?最近只见你懒得出奇,成日没精打采的,和我倒总是神采熠熠地乱缠
。好歹也是九尾的顶级狐仙,怎么连一点路都不能走了?”
非嫣直接把脚翘了起来,笑吟吟地说道:“没良心的人,我帮了你那么多,不说给点什么
回报,却到现在还用这种讨厌封印封我。你若将这封印解开,我什么路都会走了。”
镇明忽然停了下来,一句话也不说。气氛顿时安静得有些诡异,空荡荡的树林里连小鸟扑
腾翅膀的声音都听不见。
天空是一种近乎稀薄的蓝,一丝云彩都没有,阳光如金,毫不修饰地撒在林间,虽然没有
碧绿的树叶相映,却别有一种苍凉的风味。地上是枯黄的树叶与杂草,覆蓋著零落的冰雪
,一条狭窄的山泉横贯树林,全部冻结成冰。
她与他就面对面站在河边,谁也不说话。口中喷出的白雾将对方面目掩盖,四只对望的眼
睛却亮得可怕,各自隐藏了一部分,互相试探缠斗。
好久,镇明忽然笑了一下,垂下了眼睛。
“非嫣......你现在就是我用线拴住的风筝,我知道的,只要我剪断绳子,你立即就会飞
走,头也不会回一下......我太了解你了。但我现在不能放你走,我需要你那些特殊的狐
族力量。无论你是否已列入仙班,你毕竟天生是妖,自然没什么立场来插手神界的事情。
但我需要借用你的力量,哪怕你不愿意,我也要。”
非嫣哈哈一笑,凑上去直瞪着他的眼,笑得妩媚之极。
“镇明大法师,你的话,我只爱听前面的那一句。那些大道理你就别浪费精神和我说了,
说了我也懒得听。”
她忽地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脸颊在上面蹭了一下,如同一只撒娇的狐狸。
“说一点实话,对你有这么困难哦......”
镇明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由自主地抬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微微一用力,将她推了开来。
他向前走了几步,低声道:“等解决了四方的问题,我立即将你的封印解开。现在暂时忍
耐吧。”
非嫣咬著唇,直直地看着他雪白高洁的背影。他居然真能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渐渐和林中
的白雪化成一体,几乎要看不见。
“切,算准了我有封印,不得不跟过去,这个卑鄙的人......”
她低语了一声,忽地又是一笑。
“总有一天,要轮到你来看我的背影,死男人。”
她一扭身,袅袅地追了上去,红色的衣裳在白雪上划下妩媚的曲线,如同一朵盛开的花。
“别走那么快嘛,稍微等一等会死啊。”
她腻声唤著,一扑而上,爬在了他背上,勾着他的脖子怎么也不放手。镇明反手稳住她的
身体,微笑道:“才说过你,又开始跟我耍赖了。”
非嫣转着眼珠,柔声道:“我不是你的宠物么?多疼爱一点也没什么不对啊。”
“你日后的命运真让人担心......”
他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将她从背上拉了下来,“再走两日就可到曼佗罗城,到时候随便
你怎么惫懒,现在给我打起精神赶路,不然我可真要惩罚你了。”
一路上两人斗嘴不断,好容易磨了两日,终于见到了曼佗罗城的西城门——青榷门。
城墙高耸,上面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城楼。只在拱门之上挂了一付巨大的黑木匾,上书‘
曼佗罗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