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觉得类似研究都是下了一番苦功,值得尊重。
但一些用词逻辑透露出的史观与其中矛盾之处,
我还是想点出来一下。
※ 引述《Aotearoa (长白云之乡)》之铭言:
: 林爽文事件深层起因:利用内在矛盾的心机布局
: 林爽文事件发生在清乾隆51年(1787年1月16日),表面上,看似是帮会不满官府统治(或
: 欺压)而起事造反,率领武力攻占城池、杀害官员。
: 林爽文从台中近山起事,势力一度掌控几乎整个台湾西部,招致清廷下重手镇压平乱。但
: 若更深一层剖析就会发现,事件背后其实深埋著各种复杂因素,包括人群之间的对立冲突
: ,以及统治权力的介入操弄。
深层起因就是随着汉人繁衍扩张占地,势必与原住民(生番)冲突,
清廷的立场初期是一种息事宁人的隔绝政策,
问题是禁不住底层为了实质利益的行事。
怎么就成了心机布局呢?
心机立下政策叫你不要越界?
再心机追认把你纳入统治?
如果真有心机,那这心机恐怕是针对原住民的,
在麻痺对方的情况下侵占其土地。
: [要理解清代民变的脉络,清廷在台湾实施的“三层制”治理策略是核心关键!]
: 所谓的“三层制”,就是清廷在乾隆中叶(约1760年代)建立的“三层式族群空间体制”
: ,在土地上划下界线,把在台湾生活的人群切割分治。
: 三层制的最外层沿海平原是从大陆来台开垦的汉人,内陆山区则是当时被称为“生番”的
: 高山原住民族。两者之间沿山地带,夹着汉化较深、官府控制程度较高的平埔族“熟番”
: 。为了因应边界(隘口)防守人力不足的问题,官府遂动员熟番负责守隘、护卫军工匠等
: 任务。
: 清廷治台初期经历一波内乱洗礼后,地方势力成了北京朝廷的心头大患。为了避免移垦汉
: 人在台湾势力坐大,清廷采取“分而治之”策略,设下诸多管理规范。三层制在建立之初
: ,便是要让汉人和原住民势力彼此牵制,用人群间的“内在矛盾”施行国家权力的统治。
这边说切割分治,
问题是清廷根本没法控制生番,
汉人与生番之间的关系叫做内在矛盾?
这是用现代台湾视点回头看产生的谬误吧。
用现在台湾的国族认同,
来想像当时他们自然能够和谐相处吗?
如果不隔绝,结果就是汉人拓垦速度更快,
原住民跟汉人对抗更激烈而已。
: https://i.imgur.com/T9IGDTo.jpg
: 三层制划下的地界经过多次变迁。自康熙61年立下界碑到19世纪的隘线可发现,
: 汉人势力逐渐往山区逼近,导致熟番与生番的土地逐渐限缩。为了保有辛苦开发
: 的土地田产,原住民族与汉人之间的冲突随处可见,也成为清廷用来牵制管理人
: 群的手段。
: 图|研之有物(资料来源|柯志明)
: 沿山私垦势力崛起!拥武自重成清廷眼中大患
: 三层制的区隔措施主要是“挑沟筑牛”用“土牛沟”划下地界,禁止汉人越界到原住民土
: 地开垦,并把居间的沿山地带划为专属熟番的夹心层。
: 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来,土牛仅是高约2公尺多的土堆,原本就没有阻隔效果;
: 二来,忙于守隘的熟番需要劳动力帮忙耕作收租作为口粮、汉人移民则需要土地收益维生
: ,双方一拍即合,守边者公然“监守自盗”;三来,不少汉人会假藉军工匠名义出界,伺
: 机开垦界外土地。
这里试图把生番熟番混为一谈是故意的吧,
汉人耕种熟番土地并且缴租,这是法律认可范围,
后续并产生了实质占有土地与追认交易,这是另一条线。
但越界拓垦这是完全违反一开始分界理由的,
把这两个情况混淆,产生一种既然种熟番土地合理,
因此拓垦也差不多,几乎是刻意误导了。
然后他再用一种,守边者监守自盗的理由来分担责任,
守边者是熟番,他自己土地都没空种了,会跟你去外面拓垦吗?
就算有所谓的放人过界,那不就是因为汉人很想出去而已吗?
所以自盗了什么?
: https://i.imgur.com/rd9Whla.jpg
: 漳州(红)、泉州(紫)、客家(蓝)社群,
: 在东势角、朴仔篱界外私垦的相关位置图。
: 图|研之有物(资料来源|柯志明)
: 这群游走在界线内外的汉人,在无政府的三不管地带,为了获利和安全考量,往往会自我
: 武装,久而久之发展出类似帮会的“准军事组织”,在利益发生冲突时也常透过武力解决
: 。
: 林爽文部众就是这种情势下的产物,这股新兴的沿山界外私垦势力逐渐壮大,也埋下日后
: 失控的种子。
: “划界迁民”政策变调,埋下官民冲突导火线
: 林爽文事件从规模与期程来看,称得上是清代台湾最大的民变,在民间小说中,这段历史
: 总被描写成“天地会反贼对抗朝廷”,但实际上,清廷自己却把整起事件归因于“划界迁
: 民”政策的失败。
: 乾隆皇帝自己的检讨是这样的:
: 自近年杨景素议立界限之后,将界外良田美产转畀生番;
: 生番不事耕种,内地无业游民窃渡偷垦,地方官诿之界外,不复稽察。
: 于是,奸匪尤易藏匿。(钦定平定台湾纪略:53)
: 原来在林爽文事件以前,不少汉人钻法令漏洞越界私垦,不只成为税赋黑数,也常因利益
: 纠纷而引发冲突,清廷从经济与社会治安两方面来考量,终于不得不开放界外准垦。原本
: “地下经济”的瞬间合法,却严重冲击私垦势力的既得利益。
: 要知道,这群人一直都在法外灰色地带讨生活,不熟悉体制内的游戏规则,原本缺席的国
: 家势力一旦介入,私垦势力当然无法和那些与官方关系良好、有财有势的传统精英抗衡。
: “这就是乾隆皇帝所谓的‘弄兵之渐’!”柯志明说:“民间力量对于国家的介入感到忌
: 讳,而国家又将这些民间力量视为威胁。当政府试图解散这些组织,甚至捕杀领袖时,武
: 力冲突成为必然。”
这里发明了一个私垦势力与传统菁英对抗的关系,
难道他觉得非私垦势力下的非传统菁英都默默站在私垦势力一边吗?
当时真正自然的分界只有族群关系,
就算以私垦势力为画分,该对应的也只是非私垦势力。
越界拓垦本来就不是合法行为,
为什么会讲成好像违法应该获得补偿一样,
你违法又抗法的人,和守法的人摆在一起,
对后者来说你是搭便车+既得利益者,
你不服从清廷对你强加的秩序,
却要动员已经接受并相安无事的来跟你冒险,
这才是两边基本利益考量的差别,而不是传统菁英的问题。
所以拓垦者想反抗搞事,却难以动员原本界线内的人,
界线内的人跟清廷联合,变成义民打拓垦者。
然后又刻意发明一个拓垦者只是因为有武力,怀璧其罪,
阿难道界线内的人没武力吗?
没有的话怎么抵抗林爽文进攻的。
但以台湾械斗的历史看,本来就普遍有自我武装,
只是拓垦者的武装可能会更完备,更有组织能力。
。。
我来讲的话会是,
随着承认拓垦,试图合法化,
官府势力伸手进来,这对于拓垦势力的底层民众本来或许能接受,
但对于其中领导阶层来说是重大损失,或者会被针对,
于是他们利用拓垦建立起来的威信与组织能力,发动一波起事。
虽然初期突袭清廷成功,
但他们根本无法团结整体台湾汉人,
所以他只能以族群为轴线,争取漳州闽南人,
打的则是其它汉人族群,
结果就是后续这些人组成"义军"跟清廷的镇压军合流。
: 在乾隆后期至嘉庆年间,建立了“权变部署”的统治原则。在几个“秘密奏折”中,可以
: 窥见清廷官方的态度:
: 台湾地方向分漳、泉、粤三庄,伊等类聚群分,遇有事端,彼此转得互为牵制。
: ……该处民情不睦,亦只可听其自然,……此意该镇道惟当默存诸心,又不可使
: 漳、泉人知觉,转启朋比为奸也。
: 设使三籍联为一气,于海外要地,转非所宜。犹幸党类区分,各不相下,遇有莠民
: 滋事,其异籍之人,必为义民,与之树敌。
: 奏折中的内容用白话来说大意是:
: 台湾人民自行分群、彼此斗争,虽然应禁止过分的仇杀相攻,
: 但没必要消弭敌对态势,发生事端时才能让各势力相互牵制。
: 此计谋不要让人民知道,以免他们团结起来。
: 柯志明认为,相对于三层制属于“常态体制”,这种仰赖汉人社会内部矛盾加以分化离间
: 的手段,可称为“权变部署”,两者相互搭配使用就是“兼用经权”。
: “从不让百姓知道看来,清廷统治者很清楚,权变部署属于‘不得已’的非常手段,并非
: 稳定可靠的治理机制。”柯志明接着补充,“然而,他们对于纵容及操弄仇恨所造成的恶
: 性循环严重性,却没有足够警觉。”
: 惨痛的代价很快就降临,台湾汉人社群间的分类械斗越演越烈,民间武力也逐渐失控,甚
: 至演变成叛乱,1862年爆发的戴潮春事件便是血淋淋的例证。
: 血流成河的案例充斥19世纪的台湾,“不只是漳、泉、客在打,最后一个个庄头都变成碉
: 堡。这是个以邻为壑的社会,甚至连亲戚之间也可以分属不同阵营、自相残杀!”柯志明
: 语气透露对过往历史的深刻遗憾。
械斗并不始于也不终于林爽文事件,
并没有一个宣扬爱台湾就能消弥对抗的方式。
真要有也只有塑造一个共同敌人这个可能性,
但这个路线具体操作上,也往往还是分化。
械斗根源其实来自于清廷对台湾控制力的不足,
不只是对汉人,也同时是对生番的无能为力,
因此容许地方武装的存在与壮大。
也是因为这个前提,
当清廷腐败的官场秩序试图向台湾势力伸手时,
台湾势力看到的是如此贫弱的力量敢索要更多利益。
双方很容易基于各自信息误差产生误判,
这算是民变起事的基础吧。
: 以史为镜:反思台湾多元族群社会现况
: https://i.imgur.com/NykF74M.jpg
: 柯志明撰写的〈祭林爽文军成仁义冢文〉,告慰死者在天之灵,
: 感谢冥冥中的因缘巧合,让他得以还原历史真相。
: 图|柯志明
: 在完成巨作《熟番与奸民:清代台湾的治理部署与抗争政治》后,柯志明献书还愿并特别
: 写了一篇祭文,在骨骸长眠之地恭敬朗读,既告慰死者在天之灵、也感谢冥冥中的因缘巧
: 合,让他得以还原历史真相。然而,即便历史真相已明,我们又能否真正记取历史教训?
: 以史为镜,我们可以审视自己所处的时空情境。柯志明认为,在三层制的演变过程中,给
: 我们最大的启示,就是要认清台湾社会与国家权力之间的关系。
: 清治时期,国家权力自外于社会之上;走到现在民主社会,国家和社会的利益虽然较为一
: 致,但国家权力依旧可能以更幽微、难以察觉的方式对社会进行分而治之,作为现代公民
: ,仍须保持警醒。
: 不要被分化离间,就是要凝聚对于土地的感情。从阿富汗及
: 乌俄战争我们不难学到一件事:最强大的武器不是导弹潜艇
: ,而是人民保卫家园的决心。──柯志明
国家的权力也喜欢以一种说故事形式,
把本来就不一样的东西,想像成理所当然是一体的,
这无可厚非,
但用在历史研究上就很容易模糊了建构与分析的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