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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asdf95 (K神我们巴西见) 看板: SAN
标题: [心得] 孙吴赋役战争(一)嘉禾五年
时间: Wed Dec 5 22:14:13 2018
原文含注解版 https://bit.ly/2EetaYQ
写在前面
自从看过马伯庸先生的《怎样让大明变透明》，把明代枯燥乏味的户籍制
度，让人看的欲罢不能，我就在想如何让生硬的吴简变得更好阅读，在PTT三国
版讨论出米简复原时，TACH1BANA版友曾提及，现在并没有将吴简的研究成果
向大众简明介绍的历史普及读物，学术界论战很多，但普罗大众对其一点兴趣
也没有，就是一堆陈年旧帐。
而吴简的本质跟大明的户帖、赋役黄册很接近，因此我意图仿效马伯庸先
生，把我历年来阅读与思考的内容尽量浅显化书写，这是我新尝试的作法，内
容可能不如人意，请多多包涵。
针对学界论战诸多内容，我不会一一列出各家看法，只选择我〝认为〞最
合理的解释，如果有不同想法，欢迎一起脑力激荡，我的看法仅是一家之言，
供大家参考。
序
西元280年，在晋国浩大攻势下，孙吴灭国，最早到建业的王濬接受孙皓投
降，免不了来场负荆请罪、解缚慰劳的亡国大戏。
王濬此次灭孙吴带来的兵，很多是在巴郡太守期间救活的士兵，为什么说
是他救活？长年的战争，让巴郡这个与敌区接攘之地苦不堪言，徭役之重让当
地生男不但无喜，反而溺杀成风，因为实在太苦了。
他接任巴郡太守后，严其法条、宽其徭课，对生育扶养皆有优待，使巴郡
群众喘口气，不被赋役压夸，人们要的不多，只求平安温饱，孩子顺利长大，
但在连年战争下，都成奢求，秉公执法、赋役稍宽，即能让人感恩载德，当接
到诏书要统兵出征时，这批因他政策救活的小男孩已经长大成人，成为征吴主
力，其父母戒训他们说：“王府君生尔，尔必勉之，无爱死也！”
他到达建业后，没被眼前的繁华炫目，而是静静的把记载孙吴户籍田地的
图籍好好收藏，并且军队记律奇好，府库封存、与民无扰，快马加鞭把孙皓跟
大捷的内容送往京师，想不到等待他的却是一场政治风暴。
王濬这个人很有趣，羊祜当初要重用他时，他姪子劝他：“濬为人志大，
奢侈不节，不可专任，宜有以裁之。”羊祜则讲：“濬有大才，将欲济其所欲，
必可用也。”从事后看，两个人讲的都没错，如果能顺着毛摸，他是个很有战
略眼光的人才；如果戳中雷点，他个性里自大偏执的部份很难节制，这场政治
风暴正好能看出他的双向性。
多路伐吴中，王浑遇到的抵抗最强，结果最后功劳都被王濬抢走，心有不
甘，因此告他不受节度，晋武帝知他无辜，但为皇家威严，还是下诏训斥一番，
王浑眼看无果，誊写王濬写给周浚(时任扬州刺史)的公文，上告王濬私吞孙吴
秘宝，王濬上自白书的内容颇长，文中自然极陈无辜，里面写到当时周浚到孙
吴宫中时，他跟记室吏正在视查簿籍，如果财宝不见，一定是周浚自肥。
他也写到军市的运作，皆有伍任证左，明从券契，违犯法令被处斩的有13
个，反倒是抓到20几个不明人士，交给周浚后没有下文，怀疑这些人是他所派，
从此处能看出为何他的部队可以与民无犯，受到券契约束，不得姿意妄为。
两方互告，王浑势大，加上王濬自以为征吴功大，仗气凌人，得罪颇多，
本来量刑颇重，幸好晋武帝是个明白人，特意回护，不但无过还有功，自此他
跟王浑势同水火，见面都严加戒备深怕被害，经历过这遭，他很怕成为第二个
邓艾，因此放纵于锦衣玉食，尽情享受人生最后时光。
王濬虽爱财，更爱国。他明白，孙吴的投降，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对于
即将到来的统一政权，什么才是至关重要。当周浚等人汲汲营营于财宝时，他
详实处理、记录乏味的各类簿籍，孙吴所领行政区有几个？州4、郡43、县313；
人口多少？户52万3千、吏3万2千、兵23万、男女230万；库存物资呢？米谷280
万斛、舟船5千余艘。有这些，赋役才有着落，政务方能推上正轨，一只只简牍
上面所写，不止文书，更是──天下！
一、嘉禾五年
西元236年，在孙吴为嘉禾五年，论干支则为丙辰，属龙。
春天诏令改制大钱，以一当五百，孙权要求各家各户输铜，以铜计值；气
候异常，从嘉禾四年十月到五年夏无雨；孙策顾命大臣，“若仲谋(孙权)不任
事者，君便自取之。”的张昭过世，享年81岁。
在历史上，嘉禾五年表面平静无波，实则暗潮汹涌，当年，孙吴发生若干
为历史学家所易于忽视的事件，这些事件，表面看似毫无关系的末端小节，实
质上却是以前发生大事的症结，也是将在以后掀起波澜的机缘，其中因果，恰
为历史的重点。
由于是末端小节，论述也无妨从小事开始，将视线放在孙吴帝国一角──
长沙郡临湘侯国的日常行政文书身上，这批行政文书现在通称为“吴简”，咱
们就先从吴简里的〈吏潘有谨列所领祠祀牛皮蹄枚数簿〉谈起。
https://i.imgur.com/45iihyd.png
春二月，临湘侯国的小吏们正忙着招呼人手，将祭祀用的太牢剥皮去蹄甲，
为祈雨大典准备，数月以来未曾下雨已造成旱情，人心惶惶，今年特地盛大举
行春雩仪式，以求谷雨，县邑长官将亲赴明星祠，虔心祷祝，另一方面雩舞童
男正紧锣密鼓的训练，以求模仿耕田历程与舞蹈融为一体，表达政府顺天时、
重农事的美意。
通过祭祀名山以祈雨，也是方案之一，临湘侯国离后来名满天下的四大书
院之一岳麓书院所在的岳麓山很近，不过此时还不叫岳麓山，而叫录山，祀录
山以求雨，不止官方，民间私祀也很兴盛，地方政府一方面默许民间祈雨，一
方面收购祭祀的牛皮与蹄甲，收购工作由市吏孙仪负责，总共买入5张牛皮，
蹄甲40枚，官方祭明星用一头、祭录山用一头，加上嘉禾二年祭祀一头，总计
才3头，民间比官方还不惜血本，可见旱情多么吃紧。
要知道在战乱年代，牛是很重要的战略物资。不止可以耕种田地，牛皮是
战舰、攻城器或护甲不可或缺的防远程兵器装备，也能制作战鼓；牛蹄甲可用
来占吉凶，是辽东的夫余国旧习，有军事活动时杀牛祭天以蹄甲占，合者吉、
解者凶，或者铸刀剑使其氮碳共渗，最著名的故事为干将莫邪，莫邪听到干将
说他老师以身殉剑，于是剪下自己的头发指甲投入炉中，双剑逐成，原理为利
用动物毛发、指甲都是蛋白质形成，碳跟氮是主要元素，氮能增高渗碳速度，
碳又能帮助氮的化合物形成，两者能互相提速，并且降低钢铁的脆性、增加韧
性，硬度变高、耐磨蚀。
祈雨只能安抚心灵，无法解决缺水危机，总不能每次都跪求老天爷帮帮忙，
尤其近年旱涝发作频率越来越高，已经成为政治问题，每每有人借题发挥，以
天意示警攻诘朝政，孙权自然要有所应对，他早已对此用心机深，治水只是开
端。
这一切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布局许久，即为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