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述《winchin (撼动宇宙的第一小步)》之铭言:
其他恕删
: 巴恪思在1943年写了《太后与我》之后,就把手稿交给贺普利
: 贺普利担任编辑,在1946年为这本书写了后记
: 在后记当中,贺普利清楚提到:
: 他的人力车伕是满族人,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后
: 这位车伕第一次见到巴恪思爵士时就告诉他说,这位老人曾是太后的情人
: 而说此话的时间,远早于《太后与我》成书之前
: 换言之,巴恪思的经历尚有其他人可以为证
: 但Hugh Trevor-Roper却略过这些不予采信,也未去取证
亲历者的口述、回忆,或时人传闻、街谈巷议,
都是很宝贵的史料,也是最可怕的东西,
尤其是直接把它当作“史实”的时候,
因为里面还是会有错误、矛盾甚至是假造的地方。
近代史的例子,太多了-
戊戌变法期间光绪曾在颐和园召见过张元济,
但张元济晚年的〈戊戌政变的回忆〉、〈追述戊戌政变杂咏〉却说是在西苑,
面对翦伯赞的询问,张元济还很坚持是在西苑;
溥仪在《我的前半生》说清宫内有四十八处太监,
但光绪朝的《宫中现行则例》明明就记载着太监分布在六十九处,
朱家溍先生考辨这个问题的时候,写道-
他也听到不只一个太监说“四十八处”,
有次,他拿着《宫中现行则例》开列的各处,
一个一个数,让原来在宁寿宫的太监耿进喜确认,
当他数到六十多处时,耿进喜笑说:
“我们当差的各管各的事,谁知道别人的哪儿算一处?哪儿不算一处呢?人都那
么说嘛,唱戏不是也有四十八处都总管老陈琳吗?”
四十八处都总管,那成了《貍猫换太子》呀;
民国19年《故宫周刊》曾访问“目睹”珍妃入井的太监唐冠卿,
然而唐冠卿和“实际动手”的崔玉贵,双方的说法却有些矛盾;
(崔玉贵的“回忆”见诸于《宫女谈往录》)
德龄《御香缥缈录》有约三分之二的内容,
是说陪着慈禧,回一趟避暑山庄,再搭火车去奉天的过程。
但是,在咸丰十一年回到北京后,慈禧就再也没去过承德,
更别说是奉天 - 去都没去过。
《瀛台泣血记》里又说李莲英一向怀恨光绪,
然而,李莲英和光绪的关系其实是不错的,
王照都写过“膝前呜咽老黄门”这样的诗句。
朱家溍先生引述过徐文璘的回忆,很有意思-
“常有人跟我(徐文璘)打听,光绪最恨李连英,李莲英也常给光绪穿小鞋,这
些事是真的吗?我瞧见过的那种情景可不是这个意思。譬如那当儿,光绪住南
海的日子,李莲英住的那所房子叫福禄居,在中海。光绪还常带着随侍太监到
福禄居找李莲英聊天。每次去的时候,李莲英到门外跪接,然后跟着进屋。光
绪坐在前檐炕上,赏李莲英坐,李莲英叩头谢座,就坐在炕下的脚踏上,陪着
说话。光绪叫他“谙达”。光绪喜欢西洋钟表,并且爱拆卸再安装。李莲英也
喜欢钟表,有时拆卸了,他们都装不上,就叫我去。”
徐文璘是造钟处的工匠,还负责到皇帝住所给钟表上发条。
而造假第一名,莫过于康有为“事后”对戊戌变法的诸多回忆了,
连奏折都能伪造呢。
近代史料看多了,你会很习惯这种现象。
其实,史料出现问题、错误、矛盾,甚至是伪造,
并不表示它没有价值,或者我们便能全盘推翻、不值一哂,
端看要用在什么地方,如何剪裁、考辨与叙述,
像《我的前半生》或《瀛台泣血记》,
即使出现让人吐血的错误,还是有参考的价值;
(《瀛台泣血记》里都有“做御史的人,同时又是朝廷的史官”这样的话,厉害吧)
康有为造假诸处,也是反映出一些东西。
总是要先经过论辨考证,而不是直接看作“史实”,
尤其是在面对口述、回忆、传闻的时候,
更需有坚实的档案、文献做基础,彼此参照。
会写这些也不是针对谁,只是这几年来直到最近,
常常看到这个版、别的版上,因为口述资料的引用而发生论争,
有些感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