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 人物志-安得海 第六章 强行召见

楼主: Darring (血染天使翼)   2014-09-10 07:46:55
第六章 强行召见
  车驾进到行宫,先到的宫女,一拥上前,行了礼,接着各自的主子,进殿休息。
  两宫太后都换了衣服,重新梳洗,然后传膳。安得海走进来手里托著个银盘,递上“
膳牌”,薄竹片涂粉书名,在传膳时呈进,以便引见或召见。
  西太后翻了一下,看见恭王的名字,便向东太后征询意见:“咱们跟六爷见个面儿,
问一问京里的情形吧?”
  她的声音很大,仿佛是故意要说给什么人听似地,东太后懂得她的意思,越到紧要关
头越小心,防著有肃顺他们的耳目,便也提高了声音答道:“是啊!我就惦念著宫里,也
不知安顿得怎么样了?”
  这表示召见恭王,不过是问问宫廷琐务,把他当做一个内务府大臣看待,无关紧要。
而恭王自然也有警惕,进宫后郑重其事地递牌请见,无非是因为自己的身分,不能不出此
一举,其实也不承望见着两宫太后。所以听得传旨召见,心里反而揣揣然,唯恐两宫太后
不识轻重,说出句激切愤慨的话来,或招致意想不到的阻碍和变化。
  因此,当见着两宫太后时,他特别摆出轻松舒徐的神色,磕了头起身,又向小皇帝请
了个安,随即执著他的双手,高兴地说道:“皇上的气色极好。一路上没有累著吧?”
  
 “嗳!一路还算顺利。皇帝很乖、很听话,上芦殿行礼,都是一个人坐着轿子去。”
东太后又吩咐小皇帝:“叫六叔!”
  小皇帝受了夸奖,越发听话了,叫一声:“六叔!”随即倚著东太后的膝头,静静地
看着恭王。
  恭王却转脸去看西太后,他不敢使什么眼色,但她从他的眼中也看出他的意思,便即
闲闲问说:“京里还安静吧!”
  “安静。”恭王从容答道,“京里听说两宫太后回銮了,民心振奋得很。”
  “噢!”西太后面有喜色,“可真难为他们了。”碍著在行宫人多耳杂,西太后怕把
事情说明了走露风声,但又不知恭王在京城到底做了什么安排,见一次面也不容易,不问
个明白,明儿到京到底如何处事呢,心里没底,便问道:
  “明儿什么时候到京啊?”
  “大概总在未刻。”恭王随答道。
  “这一年多,大家把局面维持住,可真是辛苦了。在京的大臣皇帝都还没有见过,一
到京就先见个面吧!”
  说著,西太后向东太后看了一眼,另一位太后就微微点头。恭王察言观色,知道西太
后是想一到京就动手,时机似乎太侷促了些。
  他还在考虑,她却在催了:“六爷,你看行不行啊?”
  恭王心想,来个迅雷不及掩耳也好,于是很沉着地答了一个字:“行!”
  这时东太后亦看出西太后急于要动手的意向,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口中便迟疑地问
了出来:“明天来得及吗?”
  恭王正要这句话,随即答道:“皇上倘是后天召见,那就诸事皆妥了。”说到这里,
放低了声音,神色郑重地又加了一句:“事须万全,容臣有部署的工夫。”
  “事须万全”这四个字,颇为西太后所重视,想了一想,点点头说:“好!明天等我
们回到宫里,六爷再‘递牌子’吧!”
  这是说明天还要召见恭王一次。他也觉得有此必要,应声“是”接着跪安退出。
  第二天一早由南石槽动身,两顶大轿,东太后带着小皇帝在前,西太后在后,辰时起
驾,迤逦南行。未正一刻,到了德胜门外,三品以下的官员,在这里接驾,报名磕头,轿
子便走得慢了。等进了德胜门,由鼓楼经过地安门,向东往南,由天安门入宫,换乘软轿
,到了历朝太后所住的慈宁宫,已是薄暮时分了。
  天一黑便不能召见外臣,西太后心里急得很,所以一进宫还来不及坐定,便叫过安得
海来低声嘱咐:“你去看看,六爷来了没有?来了就‘叫起’,让他在养心殿等著。”
  “嗻!”安得海答应了一声急忙忙奔了出去。
  东太后见此光景,也就不忙着换衣服休息,与西太后坐在一起,一面喝茶,进些点心
,一面等安得海来回话。
  也不过两刻钟的工夫,安得海回来奏报,说恭王早已进宫,此刻遵旨在养心殿候驾,
慈宁宫到那里不算远,两宫太后也不传轿,走着就去了。
  养心殿从雍正、乾隆以后,就等于乾清宫一样,是皇帝的寝宫,也是皇帝日常召见军
机,处理政务的所在,但大行皇帝在日,住在圆明园的日子多,在宫的日子少,所以对两
宫太后来说,养心殿是个很陌生的地方,一进了殿门,竟不知该往什么地方走?
  安得海极其机灵,抢上两步,躬身问道:“请懿旨,是不是在东暖阁召见?”
  这提醒了两宫太后,并排走着,进了东暖阁,在明晃晃的烛火下,召见恭王。
  “这儿的总管太监是谁?”西太后先这样问。
  这一问把恭王问住了,愣了一下答道:“容臣查明了回奏。”
  “不要紧。我不过想问问,这里的人都靠得住吗?”
  原来是怕泄露机密,这是过虑了,“靠得住。”恭王答道:“伺候养心殿的,都知道
轻重。请两位太后放心!”
  “那就好!”西太后的声音也响亮了,“六爷,你看明儿该召见那些人呐?”
  “人不宜多,管用的就行。臣拟了个单子在这里,请两位太后过目。”说著,掏出白
纸书写的名单,递了上去,东太后接了过来,但没有看,便随手转交了西太后,这张名单
上开着简单的履历,她怕里面有什么字不认得,一边递名单,一边说“妹妹,你念吧!”
  顾是西太后接着单子细声念道:
  “恭亲王奕䜣
  文华殿大学士桂良,字燕山,瓜尔佳氏,满洲正红旗。
  武英殿大学士贾桢,字筠士,山东黄县。
  体仁阁大学士周祖培,字艺台,河南商城。
  军机大臣户部侍郎文祥,字博川,瓜尔佳氏,满洲正红旗。”
  名单是恭王召集心腹,研商以后决定的,大学士为宰辅之任,文祥则是留京唯一的军
机大臣,加上恭王自己,亲贵垂臣都在里面了,所以人数不多,分量很够,足以匹敌顾命
八大臣。慈禧太后深为满意,把名单折了起来,里在一方白纱手帕里,点点头说:“很好
,明儿就是六爷‘带领’他们好了。你看,什么时候召见才合适啊?”
  “晚点儿好。”
  “嗯!”西太后会意了,恭王的意思是要到下午,等载垣、端华他们退值出宫以后,
才是最好的时机。
    *
  到了第二天下午,贾桢和周祖培以及名单上圈定的人,都套车进了东华门,到内阁大
学士直庐休息,等候召见。西太后命安得海到外庭观察,一俟人数到齐,立即通报,以便
及时召见。
  看看刚交申时,淡淡的日影正在东墙,忽然恭亲王差人来说,说载垣、端华和其他的
顾大臣,此刻还待在军机处坐着不走,大有静以观其变的模样,是不是闻得什么风声。安
得海立即禀报西太后。西太后命他到军机处观察动静。
  安得海一到军机处门口,见除肃顺等几位护送咸丰先帝梓宫的顾命大臣还未到京以外
,其余几位正坐在军机处侃大山,郑亲王端华也只顾得意地拌他那鼻烟壶,丝毫没有离去
的意思。安得海将观察到的情形又及时禀报了西太后。这一下两宫太后犯难了。这几位顾
命臣不离开,如何能单独召见其他大臣?东太后直看着西太后,意思是说:“怎么办?”
  西太后还算镇静,她看了一眼东太后说:
  “再等一会儿。”
  自鸣钟哒滴哒地走着,两宫太后的心也随着这钟声跳动着,眼看天色不早,该如何办
?安得海又出去两次观察动静,不见那几位顾命臣离开。看来他们几位不是嗅到什么味道
,就是有意待在这里,监视著两宫太后回京后的行踪。连一贯沉得住气的西太后也急了,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安得海看在眼里,他转动那三十六个心眼思考着如何为西太后解开这眼下的窘境。
  “主子!”安得海喊了一声。
  “什么事?”西太后正等得不耐烦,听安得海喊一声,眼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奴才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话快说,别再给我添乱!”西太后没好气地又说了一句。
  “奴才想,看样子外面那几位顾命爷天黑前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又不能撵他们走,不
如不理会他们,太后直接传懿旨,召见恭亲王他们几位?”安得海说。
  “那怎么行?他们不离开,召见恭亲王岂不要引起他们的疑心?”
  “疑心就疑心呗,反正现在是京城,又不是在热河,这里是恭亲王的人多,怕他们咋
的?”安得海气话说完了。尽管有些冒失,倒还真的提醒了西太后。
  对呀,现在是在京城,有恭亲王他们在,几位顾命臣还敢造次?而且肃顺又不在,他
们几位没有领头的,谅他们也变不出花样。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本来两宫太后就不
能见外臣,又没有垂帘听政,政务由八大顾命臣赞襄,两宫太后以什么理由接见外臣哩?
  安得海见西太后还在犹豫,但对他的话也没有反驳,便又说道:“时间不早了,再不
接见就得等明天,明天说不定有什么变化,俗话说,‘夜长梦多’呀。依奴才看,皇帝和
两宫太后在行宫住了一年多,回到京城,召见老臣叙叙旧,问问情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安得海也不管西太后乐不乐意,或者说在不在听他说话,他把心里想到的都照直说了

  “好,就以召见京官询问京城情况,对他们一年多来安抚局面表示慰问的名义召见他
们!”没想到安得海话刚一说完,西太后就扔出了句话。
  “小安子,传懿旨,让恭亲王他们进来。”
  “嗻!”
  安得海大大方方的从内宫走出来,站在上首,面对恭亲王大声说道:“奉特旨:召见
恭亲王、大学士桂良、贾桢、周祖培,军机大臣文祥,由恭亲王带术。”
  这时载垣、端华、杜翰等人,也都出了屋子,听得安得海传旨完毕,不禁有些愕然,
载垣愤然作色,指著安得海厉声问道:“何谓‘特旨’?你说!是不是懿旨?”
  “皇太后交代是‘特旨’”。安得海昂然答道:“是不是懿旨,王爷你自个儿琢磨吧
!”他转身进去了。
  “当然是懿旨。”载垣看着恭王,声音越发大了,“太后不应召见外臣!否则与垂帘
有什么分别?”
  “是啊!”恭王声色不动,随口答道,“这话你明儿当面跟太后回奏吧!”
  说著,他已经移动脚步,两位阁老也是目不斜视地迈著四方步子,从从容容地跟在恭
王后面。走到半路,桂良和文祥亦都赶到,于是会齐了由恭王带领,迳上养心殿东暖阁来
见太后。
  两宫太后带着小皇帝,已先在等著,等行了礼,东太后吩咐:“请起来说话!”
  这还是两宫太后第一次跟桂良、贾桢、周祖培和文祥见面,恭王便一一引见,简单地
报告了他们的经历。两宫太后不断点头,十分谦和。
  等这一套程序终了,恭王便引个头说:“两位太后有话,就请吩咐吧。”
  于是,西太后把预先商量好的话说了出来:“你们都是三朝的老臣,国家的柱石,忠
心耿耿,我们姐俩早就知道的,就巴望着有今天这一天,跟你们见了面,要请你们作主。

  周祖培赶紧答道:“不敢,不敢!”其余的人也都一致身逊避。
  “这不是客气话,”西太后指著小皇帝说:“皇帝才六岁,我们姐妹又年轻,孤儿寡
妇,在外面受人欺侮啊!”
  语声未终,陡然一声娇啼,西太后失声而哭,东太后的泪水原就在眼眶里晃荡,这一
下自然也跟着涕泗涟涟,把个小皇帝吓得慌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小嘴一瘪,也拉开
嗓子,号啕大哭。
  这娘儿三个的哭声,震动了整个养心殿,几位老臣,无从解劝,只好陪着宣涕。君臣
对哭,如遭大丧,这样彼此影响着情绪,一下子引起了悲愤激昂的情绪。
  两宫太后且哭且诉,肃顺的跋扈骄狂,原已在大家心目中启下了极深的印象,所以她
们,特别是西太后的话,很容易打动人的心。等说到争执痛驳董元醇的旨稿,小皇帝惊悸
之余,竟致尿裤子时,周祖培突然抗声而言:“太后何不治他们的罪?”
  这一声如石破天惊,哭声立刻低了,在残余的抽噎唏嘘中,西太后问道:“顾命大臣
也能治罪吗?”
  “有何不可?”周祖培斩钉截铁地答说:“请先请旨,解除他们的职务,自然就可以
治罪了!”
  “好!”西太后点着头,连说了三个“好”字,接着又说:“现在就降旨吧!”
  于是东太后背过身子去,解开肋下衣纽,取出贴身所藏的那道密旨,递了给恭王:“
六爷,你念给大家听吧!”
  原是密旨,此刻成了“明发”,曹毓英也是照明发上谕的格式写的,每页六行,字大
且多,所以这道藏在慈安太后身上的多日,片刻不离,入手余温犹在,并似乎香泽微闻的
谕旨,展开来有如一个小手卷那么长。这使得周祖培等人,大为惊奇,不知太后身上何能
有此文件,更不知长篇大论,说的是什么?
  等传旨的人往上面一站,其余诸臣,随即都跪了下来。恭亲王打开密旨,当众宣示,
全文如下:
  “咸丰十一年九月十八日,内阁奉上谕:
  谕王公百官等:上年海疆不靖,京师戒严,总由在事之王、大臣等筹画乖方所致。载
垣等复不能尽心和议,徒以诱致英国使臣以塞己责,以致失信于各国。淀园被扰,我皇考
巡幸热河,实圣心万不得已之苦衷也。嗣经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等,将各国应办事宜
妥为经理,都城内外,安谧如常,皇考屡召王、大臣议回銮之旨,而端华、肃顺朋比为奸
,总以外国情形反复,力排众论。皇考宵旰焦劳,更兼口外严寒,以致圣体违和,竟于本
年七月十七日龙驭上宾。朕抢地呼天,五内如焚。追思载垣等从前蒙蔽之罪,非朕一人痛
恨,实天下臣民所痛恨者也。朕御极之初,即欲重治其罪。惟思伊等系顾命之臣,故暂行
宽免,以观后效。孰意八月十一日,朕召见载垣等八人,因御史董元醇敬陈管见一折,内
称,请皇太后暂时权理朝政,俟数年后朕能亲裁庶务,再行归政;又请于亲王中简派一二
人,令其辅弼;又请在大臣中简派一二人,充朕师傅之任。以上六端,深合朕意。虽我朝
向无皇太后垂帘之议,朕受皇考大行皇帝付托之重,惟以国计民生为念,岂能拘守常例?
此所谓事贵从权。特面谕载垣等,著照所请传旨。该王、大臣奏对时,哓哓置辩,已无人
臣之礼,拟旨时又阳奉阴违,擅自改写,作为朕旨颁行,是诚何心?且载垣等每以不敢专
擅为词,此非专擅之迹乎?总因朕冲龄,皇太后不能深悉国事,任伊等欺朦,能尽欺天下
乎?此皆伊等辜负皇考深恩,朕若再事姑容,何以仰对在天之灵?又何以服天下公论?载
垣、端华、肃顺着即解任,景寿、穆荫、匡源、杜翰、焦祐灜著退出军机处。派恭亲王会
同大学士、六部、九卿、翰、詹、科、道将伊等应得之咎,分别轻重,按律秉公具奏。至
皇太后应如何垂帘之议,著一并会议具奏。特谕。钦此。”
  这道谕旨实是两层意思。第一层除赞襄政务大臣的职务。为此,宣布了他们的三大罪
状:(一)筹画乖方,失信各国,咸丰帝被迫巡幸热河;(二)三奸交结,为阻回銮,致
使咸丰圣体违和,龙驭上宾;(三)阳奉阴违,擅改谕旨,反对垂帘。因此,载垣、端华
、肃顺解任,命景寿等五人退出军机处。第二层是命奕䜣会议两宫太后如何垂帘。谕旨已
明白宣布“虽我朝向无皇太后垂帘之议”,但是“岂能拘守常例?”强调“事贵从权”,
即要面对现实。规矩是人制定的。老祖求没有这样做,不等于我慈禧不能做。
  等宣完谕旨,西太后紧接着又说:“你们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尽管说了,我们一起商
议。”
  周祖培是有意见的,但不知如何表达。他觉得这道明发,措词得体而有力,足以正载
垣等人之罪。谕旨中称八大顾命臣危言欺罔,阻挠回銮,以及专擅跋扈等罪,只要有一款
成立,便是死罪,而谕旨中对这些人目前仅仅是解除现职,不作深究,倘若如此,他们活
动的力量仍旧存在。这样,将来六部九卿、翰詹科道会议定罪,就必有一番极严重的争执
,倘或不能制肃顺的死命,一旦反仆,后患无穷,大是可虑。
  他正在这样踌躇著,恭王已先发言,“启奏两位太后,”他说:“臣奉派传旨,责任
重大。有句话,必得先请示两位太后,倘或载垣、端华、肃顺诸人不奉诏,应作何处置?

  西太后后听这话,张大了眼睛,炯炯逼人地问道:“他们在这里也敢吗?”
  “刚才臣等奉召之时,载垣还想阻拦,说‘太后不应召见外臣’。”
  “这不成了叛逆了吗?”西太后极有决断地指示:“果真如此,非革职拿问不可。”
  扴著这一句话,周祖培赶紧接腔:“太后圣明!”
  这是赞同太后的主张的表示,西太后随即向恭亲王说道:
  “那就再拟一道谕旨吧!马上写旨来看。”
  恭王接着又说:“肃顺扈从梓宫,已过了青石梁,将到密云,臣请两位太后也降旨,
派睿亲王仁寿、醇王奕譞将肃顺拿住,押解来京。”
  “好。一起写旨来!”
  于是,由文祥退出东暖阁,就在养心殿廊下,向太监借了副笔砚,将拿问载垣等人的
谕旨写好,重新进殿,呈上旨稿。
  西太后看完以后,随即在纸尾盖了“同道堂”的图章,一面把谕旨大意讲了给东太后
听,一面从她手里接过“御赏”图章,盖在上面。等把这一道最要紧的手续完成了,才递
到恭王手里。
  几位大臣跪安退出,恭王手捧三道谕旨,仍旧回到军机处,载垣和端华已经听得风声
,说是两宫太后召见诸臣时,号啕大哭,猜到必有谕旨,却不知内容如何?心里正在惊疑
不定、坐立不安的时候,听得靴声槖槖,从窗里望去,恰好看见了恭王手里的文件。
  端华沉不住气,想先迎出去问个究竟,让载垣一把拉住,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要他装
作不知,静以观变。
  于是端华重新坐了下来,刚取出鼻烟壶,只听外面恭王大声在问:“干清门侍卫在哪
儿?”
  这原是布置好的,刚一声喊,从隆宗门进来一班侍卫,一起给恭王请了安,垂手肃立

  他从手里取一道谕旨扬了一下:“你们听仔细了,奉旨:将载垣、端华、肃顺革去爵
职,拿交求人府。如果载垣、端华等人胆敢不奉诏,你们给我拿!”
  这是暗示载垣、端华不要自讨没趣,先声夺人,端华一听郑亲王的爵位革掉,失去护
符,这一下送到宗人府拷问治罪,可得有苦头吃了!一想到此,心胆俱裂,“叭哒”一声
,把个八千两银子买的,通体碧绿的翡翠鼻烟壶,从手里滑落,打碎在地上。
  其时已有一个侍卫掀帘进来,高声说道:“请诸位王爷、大人出屋去吧!有旨意。”
  载垣有片刻的迟疑,终于走了出去,他一走,端华等人自然也跟着到了廊下。只见恭
王神情严肃地说道:“奉旨:‘景寿、穆荫、匡源、杜翰、焦祐灜退出军机处。应得之咎
,派恭亲王会同大学士、六部九卿、翰科道,分别轻重,按律秉公具奏。’”
  在一提到名字时,那五个人已跪了下来,等宣完旨,个个面如土色。比较起来还是穆
荫镇静些,说了句:“臣遵旨。”然后大家都磕了头,站了起来,垂头丧气地退回屋内。
  载垣突然开了口,他是一急急出来的一句话:“我们没有在御前承旨,那里来的旨意
。”
  “哼!”恭王冷笑一声,回头对周祖培说道。“你们看,到今天,他们还说这话。”
  “只问他们,奉不奉诏就是了!”
  这句话很厉害,载垣不敢作声,端华却先叫了起来:“这是乱命……。”
  一句话未完恭亲王大声喝道:“给我拿!”
  说到“拿”字,已有侍卫奔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揪住了载垣和端华,同时把他们的暖
从头上摘了下来。
  “岂有此理!混帐!你们敢这样子对待国家大臣?”载垣高声大骂。
  “送宗人府!”恭王说了这一句,首先走了出去。
  等一出隆宗门,但见远处鸡飞狗跳般乱成一片,顾命大臣入朝的舆夫仆从,都让守卫
宫门的护军驱散,这面载垣和端华还在大声吆喝:“轿子呢?轿子!”干清门的侍卫没有
一个答腔,推推拉拉地把他们架弄到求人府去了。
  恭王没有心情理这些,他现在考虑的是护送梓宫的肃顺那一帮人如何传旨捉拿。依照
他们商定的计划,派人连夜带谕旨至仍在途中的醇亲王奕譞和睿亲王仁寿,让他们奉旨见
机行事,恭亲王让文祥挑选了得力侍行杨达,骑上他的“菊花青”快马,于三更天赶至密
云县境,半夜敲开醇王的门,送去了谕旨。
  醇王拆开印封,先看恭王具名的信,再看谕旨,心里一阵阵兴奋,这一天终于到了!
曹毓英给他安排的好差使毕竟来了!非得漂漂亮亮的露一手不可。他吩咐蓝翎侍卫,赶快
去请睿王爷、瑞大人。
  三个人在醇王屋子里,传看了谕旨后进行密商。
  “芝山!”醇王向来都以别号称呼瑞常,“你看如何着手?”瑞常是步军统领,此行
护跸的责任大部分落在了自己肩上,万一出了乱子,难逃严谴,今日的事情虽在意料之中
,但想不到发动得如此之快!便说:
  “王爷!事出仓促,错不得一步。”
  “那自然。”
  这时睿王拉一拉椅子,移近了烛火,把头凑过去说:“你看他会奉诏吗?”
  “这可说不定。”瑞常说。
  “他就是不奉诏,难道还敢有什么举动吗?”醇王像是问别人,又像是问自己,随后
又自己回答:“我料他也不敢。”
  瑞常却把头摇个不停:“不然,不然!”他说:“像他如此跋扈的人,自然也想到平
日结怨甚深,身边岂能没有一二百个死士?”
  “死士?”睿王一听到这里,皱皱眉头说:“这个人刻薄寡恩,不见得有肯替他出死
力的人。就算有也不至于寸步不离左右。咱们不必瞻前顾后,趁早动手吧!”
  “要动手也得布置一下。”醇王说。
  接着瑞常又分析了警卫配备的形势。他说他的兵力,只担任护卫跸路的责任,都在外
围,根本派不上用场。而肃顺依旧兼著正黄旗领侍卫内大臣的差使,上三旗的侍卫,三分
之一归他指挥,如果急切一拼,后果不堪设想。
  三个人密商的结果,只能智擒,不能力斗,为了以防万一,决定借用四额驸德穆克扎
布的人马。四额驸新补上了上虞备用处的差使,这个衙门又称粘竿处,那里的侍卫,上树
下水,什么地方都得去,所以挑选的全是年轻机咨身手活跃的上三旗的子弟充任,由醇王
带着这一帮人去捉拿肃顺,即使肃顺身边有“死士”,他们也能对付。瑞常负责外围警戒
任务,好让肃顺里外隔绝。睿王年纪大了,坐守大本营。最后商定,动手之前,最好先把
肃顺那里的侍卫领班诓出来,干脆把事由告诉他,问他遵旨不遵旨,遵旨就带队去抓肃顺
;不遵旨就当场拿办。这样做虽费点手脚,可事情是正办。
  规定举事时间,当时是午夜一点半。醇王说:“咱们准两点半会齐,三点动手。”
  于是分头办事,到了两点半,都已在德穆克扎布那里会齐。粘竿处的侍卫早已挑好,
听说随着醇王去拿肃顺,个个摩拳擦掌,十分高兴,这一半是出于年轻好事,另一半却由
于肃顺曾奏减八旗粮饷,没有一个对他有好感的缘故。
  准西洋钟三点,醇王带着那班年轻侍卫,大步往肃顺的行馆而去,这时大街小巷都已
经戒严了。
  所有护送梓宫的王公大臣,一路都由地方官办差,租用当地的客店来作公馆,只有肃
顺因为带着两名宠妾同行,不便与大家住在一起,所以由内务府的官员,替他们的“堂官
”当差,自觅住处,在密云借的是一家乡绅的房子,共是一个大院,一个花厅。
  住在前院厢房的侍卫领班,名叫海达,这时已听到外面有动静,不觉心里奇怪,梓宫
在此,贵人如云,平日夜深是万籁俱静,今夜何故有嘈杂的脚步声?
  正这样在心里犯疑,听得有人在敲窗户,起床一看,是一名守夜的监翎侍卫来报告,
这是睿王派人来召唤。
  “咦!”海达愣了愣又说,“他是王爷,我不能不去。可是旗分不同,他管不着我呀
!”
  “头儿!”那侍卫踏上一步,凑到他眼面前说,“别是要出事!步军统领衙门的人都
出来了,不知要干什么?”
  海达一听这话,越发吃惊,看这样子,应该禀报肃顺,但他怕这位“中堂”的脾气大
,吵了他的好梦,说不定会挨一顿臭骂。但时间上又不容他细作思考,匆遽之间,认为自
己先出去看一看,再定主意,这无论如何是不错的。
  原来如此!海达疑虑尽释,欣然跟随而去。到了路口茶店,但见马队步勇,刀出鞘、
箭上弦,灯笼极多,名号不一,竟似会操之前,未曾摆队,先作小休的模样。等一进了店
,发现不但有睿王,还有醇王,瑞尚书和蒙古王子伯贝勒,这一惊非同小可,硬著头皮行
了礼,垂手肃立,静听吩咐。
  “海达!”睿王问道:“肃中堂这会儿在干什么?”
  “回王爷的话,肃中堂这会还睡着。”
  “睡在哪儿?”醇王问。
  这话骤不可解,海达想了想才明白,必是问睡在那间屋子,于是照实答道:“睡在吴
家大宅西花厅东屋。”
  “有人守卫吗?”
  越问越怪了,海达便迟疑着不敢随便回答。
  “怎么啦?”醇王把脸一沉,“你没有长耳朵,还是没有长嘴巴?”
  醇王打官腔了,海达无法不说话:“有两个坐更的。”
  “你们听听!”醇王对瑞常和伯彦纳谟祐说,“叫什么‘坐更的’!那不是皇宫内院
的派头儿吗?”
  瑞常笑一笑,转脸问海达:“那两个守卫是什么人?是轮班儿呢,还是总是那两个人
?是归你管呢,还是肃中堂自己挑的人?”
  “是轮班儿,归我管。”
  瑞常与醇王交换了一眼色,彼此都会意了,也都放心了,轮班守卫,且归侍卫班领管
辖,可知是普通的侍卫,绝非肃顺豢养的“死士”。
  “海达!”睿王提高声音喊了一声,用很严肃的声音问道:“我问你,你是听皇上的
话,还是听肃中堂的话?”
  种种可疑的迹象,得这一句话,便是画龙点睛,通体皆透,海达大吃一惊,知道关系
重大,祸福就在自己回答的一句话和答话的态度上,赶紧一挺胸,大声答道:“王爷怎么
问这话?海达出身正黄旗,打太宗皇帝那时候起,就是天子亲将的禁军,我凭什么不听皇
上的话?”慷慨激昂地说到这里,忽然发觉话有语病,便紧接着补充:“再说,‘食君之
禄,忠君之事’,海达就算不是上三旗的人,可也不能不听皇上的话呀!”
  “好,赤胆忠心保皇朝!”睿王用念戏词声音说了这一句,转脸对醇王又说:“七叔
,你请吧!我坐守‘老营’静听捷报。”
  “我这就去!”醇王这时候自觉意志凌云,响亮地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吩咐海达:
“你带路!咱们去拿奸臣。”
  虽未说出“肃顺”二字,但是早见端倪,可海达此时仍不免有晴天霹雳之感,不论如
何,自己算是在肃顺手下当差,带着外人去捉拿本衙门的堂官,说出去总不是什么颜面光
彩的事,因此,他口中很快地答应,心里却在大转念头,思索脱身之计。
  这时蒙古马队已开始在街上巡逻,吴家大宅的侍卫们又见醇王亲临,而且带着粘竿处
的人,都不免诧异,但有他们“头儿”陪着在一起,自然不会想到是来捉拿肃顺。这种疑
惑的神色,启示了海达,走进院子以前,他悄悄把醇王拉到一边,低声说道:“七王爷,
回头到了花厅,你老带着人进去,我替你在花厅门口把守。为的是肃中堂嗓门儿大,万一
嚷了起来,外面一定会有人进来,我就可以替七王爷挡了回去。”
  醇王同意了他的办法,可是另外派了两个人跟他在一起“把守”,其实是监视海达,
怕他到外面召集部下来救肃顺。
  这时在花厅守卫的两名侍卫,闻声出来探视,见是醇王,急忙请安,但眼睛却望着海
达,想得到一个解释,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了表示是在被挟制之中,海达当然不会开口,而且也用不着他开口,因为醇王已
直接在下命令了。
  “把肃中堂叫醒了,请他出来,说有要紧事。”
  “是!”两个侍卫答应着转身要走。
  “慢著!”醇王说了这一声,回头(口努)一(口努)嘴。
  于是粘竿处的四个年轻小伙子,就像突击掩捕什么活泼的小动物似地,以极快的步伐
扑到那两个侍卫身边,还未容他们看清楚时,腰上的佩刀已被缴了去。
  “这算什么?”其中的一个,大为不悦,似埋怨似质问地说。
  “没有什么,”醇王抚慰他说,“把你们的刀,暂借一用,一会儿还给你们。去吧,
照我的话,好好儿办,包你不吃亏。”
  那两名侍卫这才醒悟过来,心里在说:“肃中堂要倒大霉了!光棍不吃眼前亏,乖乖
儿听话吧!”于是诺诺连声地转身而去。
  那座花厅是一明两暗三间屋子,他们走到东屋窗下,敲著窗子喊道:“中堂,中堂!

  一连叫了三声,才听得里面发出娇滴滴的询问声:“谁呀?”
  “坐更的侍卫。”
  “干吗?”
  “这中堂说话。”这时肃顺也醒了,大声问道:“什么事?”
  “有要紧事,请中堂起床,我们好当面回。”
  “什么要紧的事?你就在那儿说好了。”
  两名侍卫词穷了,回头望着醇王求援。
  肃顺听听没有声音,在里面大发脾气,“混帐东西,你们在捣什么鬼?有话快说话,
没有话给我滚!”
  这一下,侍卫只好直说了:“七王爷在这儿。就在这儿窗子外面。”
  “咦!”是很轻的惊异声,息了一会,肃顺才说:“你们请问七王爷,是什么事儿?

  到这时候醇王不能不说话了:“肃顺,你快起来有旨意。”
  “有旨意?”肃顺的声音中,有无限的困惑,“老七,你是来传旨?”
  “对了。”
  “奇怪呀!”肃顺自语似地说,“有旨意给我,怎么让你来传旨呢?”
  他是自索其解的一句话,在醇王听来,就觉得大有藐视之意了,日积月累,多少年来
受的气,但此时不宜爆发,还是很婉转地说:“中堂起来就知道了。”
  肃顺心中虽有疑惑,但他从来没把醇王这一群人放在眼里,心面这一群窝囊废能玩出
什么花样,我倒要出去看个究竟。“呀”地一声,花厅门开了,满脸怒容的肃顺,披着睡
袍,在灯笼的照耀之下,昂然走了出来。
  不容醇王开口,他先问道:“老七,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醇王把谕旨一扬:“上谕!你跪下来听吧!”
  “慢著!你先说说,谁承的旨?”
  “恭亲王、大学士桂良、周祖培,军机大臣文祥。”醇王高声答道。
  “坏了!”肃顺一听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不是奕譞玩把戏,而是恭老六先期动手了
。这个恭老六在肃顺心目中觉得是个真正的对手。所以顾命大臣坚决把他排斥在外。他直
后悔在热河没把他抓起来,看来今天要砸在恭王手里了。但他不服,还是嘴硬:
  “哼,这是什么上谕?”肃顺说得又响、又快又清楚,“这四个人凭什么承旨?旨从
何出?系们心眼儿里还有祖求家法、大行皇帝的遗命吗?大行皇帝,尸骨未寒,你们就敢
当着梓宫在此,矫诏窃政,不怕遭天谴吗?”
  这一顿严厉的训斥,把个醇王弄得又气又急,他辩不过他,也觉得无须和他辩,恼羞
成怒,厉声喝道:“没有那么多废话!把他拉下来跪着接旨!”
  粘竿处的侍卫早就跃跃欲试了,一听令下,走上来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肃顺按著跪
倒,肃顺身壮力大,加以出死命挣扎,一时间还不能把他弄服贴,但这也不过他自讨苦吃
而已!那些调鹰弄狗惯了的上三旗纨袴子弟,有的是花招,一个施展擒拿术把他的右手反
扭,一个往膝弯里一磕,肃顺立刻矮了半截,然后另一个把他的脖子一捏,辫子一拉,头
便仰了起来,视线正好对着醇王,在高举的灯笼之下,只见他疼得龇牙咧嘴,额上的汗有
黄豆那么大。
  于是醇王高捧拿问肃顺解押来京的上谕,一共七八句话,匆匆宣读,反正这只是一种
形氏。宣旨完毕,仁寿、奕譞两位亲王便命侍卫带了肃顺,连夜回京覆旨。至此,八位顾
命大臣几个机辰之内,无一漏网地被擒。
作者: iiooiioou (爱幻想的O宅)   2014-09-10 10:31:00
作者: barry630621 (难笑)   2014-09-10 10:32:00
推完再看
作者: jackjack0040 (小肥肥)   2014-09-10 11:23:00
嗯,抓完再看
作者: hgt (王契赧)   2014-09-10 11:29:00
我有个问题,这样一章章贴,不会跟出版社发生纠纷吗?
作者: talentrobin (胖仔)   2014-09-10 23:20:00
推推
楼主: Darring (血染天使翼)   2014-09-10 23:54:00
不要这么大声~~不要这么大声~~
作者: bitchdick (Bitch)   2014-09-11 01:26:00
低调丫!
楼主: Darring (血染天使翼)   2014-09-11 06:44:00
其实我的分享不求什么,不过还是很期望有被敲碗的一天这些文章,是我亲手一个字一个字打上的,看到有回复,觉得手酸也值得而且没记错的话,这些文章是我在古八板的首po唷~
作者: Tsukishima   2014-09-11 12:16:00
这不是你求不求什么的问题,重点是非著作权人擅自重制并公开传输他人著作,这已经构成犯罪。是否要为这种事冒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的风险,请斟酌。
作者: pttuser999 (陈大头)   2014-09-11 14:42:00
还想看耶 要检举的便去 何必一直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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