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倚剑西山》四十三、真身

楼主: guansnote (笔记)   2018-03-25 00:33:15
  谭青走了几步,方到马旁,听到一点动静,脚步陡止,低喝一声:“
慢!”撇过半脸,神色狐疑地回头望去,竟见那月牙湾旁石丘下方,隐隐
约约躺着个人。
  四人交换眼色,心想:先前只道此处人迹罕至,未曾留意四周便大放
厥词说起武苑要事,若教他人听去什么不该传舌的东西,只怕四人就要招
罪。
  谭青低声道:“那人不知何时出现?我等说了什么,可别叫他传了出
去!”另外三人神色凝重,点头附和。谭青双眼转动,道:“史师弟,你
先去瞧瞧怎么回事。”史永春性子耿直,诺声:“是!”手按剑柄,大步
迈去。
  白川远胸受一刃,自知在心肺之间,原不敢贸然动身,更不敢将匕首
拔出。这下见钟黎因往后跌落,大吃一惊,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急站起身
,走了几步,胸口吃痛,不由得停下喘息,又自咬牙,忍痛走到洞口。
  白川远颤抖身子,好不容易弯下腰,俯身往下一看,见钟黎因动也不
动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鼻子一酸,跪了下去。
  忽见西首一人从沙顶上冲出,乃是那史永春。
  史永春几步到了钟黎因身旁,见是女子,愣了半晌,复俯身伸手在她
鼻尖一探,这才朝沙顶上另外三人摇手喊道:“女的,还有气!”白川远
听到“还有气”三字,如同听到天大喜讯,“呼”的一声叹,苦笑出来,
闭眼对神灵喃喃说道:“谢天谢地…”
  谭青三人互使眼色,环顾观察,见四周无人埋伏,俱又回到潭边。谭
青蹲下查看,瞇起双眼,隔着月色认出眼前人。只听谭青轻呼一声:“是
她!”
  王良玉笑道:“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得来全不费工夫。”史永春是
当先来查看的,却没认出,对曾羁笃问道:“是谁?方才瞧着,竟没认出
。”曾羁笃皱眉道:“没想到…竟是钟黎因。”
  谭青瞥眼一笑,道:“正是。祖上积德,咱们才接了旨要找她,她就
这么活生生给送到跟前来…却不知她是怎地到了此处?”朝四方看了一遭
,却没看出什么怪异之处。白川远就在谭青上方石窝之中,离四人甚近,
幸得石窝前端有巨石挡住,纵是朝上观看,也看不见石窝出口,更不会猜
想有人躲在上头。
  王良玉突然惊道:“师姐,妳看!”将钟黎因双手翻开,露出手里一
片血迹,竟仍湿润。四人大奇,更觉此事不单纯。
  谭青道:“身上带血,只怕是打斗方歇…”眼见四下风声烈烈,又在
西境胡人之地,自知久待无益,道:“罢了,咱们要带她回京覆命,须得
快快行事,免得再生枝节。”著曾羁笃将钟黎因扛起,要回到马匹处。
  白川远见四人要将钟黎因带走,想起南宫玉碎提起武苑对付各派掌门
开肠破肚的法子,又听了方才谭青等人的话,知道钟黎因此去凶多吉少,
心急站起,血又扑扑不住由胸口流下,竟浸红了里衣。
  但见地上积血已多,不多时便要流下石窝洞口,教四人发现可就惨了
,心想:‘我失血已多,是无法救黎因妹妹脱身了…若要逞强赌命,只怕
连我身上的木札铁丸也一并给搜去…我死无妨,却不能教妹妹与这些东西
都落在武苑手里。’只能止步,眼睁睁见钟黎因上了武苑的高头大马。
  白川远倚在石窝口,待谭青四人扬鞭绝尘而去,晃了晃,撑起身子,
走出石窝,面向东宫营帐的方向,心意打定,低声暗道:“能否救回黎因
妹妹…端看能否见到…见到奴奴姑娘了…”使出全力,朝东宫大帐狂奔而
去。
  
  东宫营帐外头守门的东宫弟子见远处一人急奔而来,大吃一惊,连忙
叫唤。
  夜半呼喊,格外大声,乌者奴奴在帐中听见动静,迈出大帐,皱眉观
看。
  白川远奔到营前十步之遥,已是力透不支,跪倒下去,颤抖著由血红
衣衽里抽出一条玉穗令牌来,举在空中。众人奇呼:“东宫人!是咱们东
宫中人,别动手!”乌者奴奴在火光中见此人面目俊朗,眉目坚毅,分明
未曾见过,怎是东宫中人?加以东宫派令十分难得,乌者奴奴既有派令出
手,岂会认不出自己差派之人?
  听得那人颤声呼道:“奴奴…”乌者奴奴心头一凛,只觉这声音甚是
熟悉。众人更是惊奇,不知来的是什么大人物,竟尔随便称呼东宫宫主的
名讳?又听那人喘道:“是我…霹…”话未说完,乌者奴奴已然听出,秀
目圆睁,点足奔到,俯身道:“是你?”脚边白犬默默对白川远叫了一声
,在他身旁惊慌绕行,竟也认出他来。乌者奴奴见白川远胸口不住流血,
里衣已是鲜红一片,无一素净之处,仍自渗出血来,连忙出手点穴,替他
止血。
  白川远恍然间见着乌者奴奴,苦笑道:“是我…是我…”乌者奴奴正
想细问,看他伤得极重,唇色已然泛白,道:“守住气,我着人替你疗伤
。”白川远点点头,双眼一闭。乌者奴奴命人将他抬到东宫暖帐之中,躺
在毡毛软榻之上。
  乌者奴奴俯身道:“我已点住血流大穴,首要将这匕首拔出。”白川
远淡淡一笑,咬牙道:“有劳。”乌者奴奴抿了抿唇,心意打定,当即一
手按在白川远肩上,一手握住匕首,深深吸一口气,倏地出手,将那匕首
急抽而出。听得白川远低声呻吟,一道鲜血顺势飞泄。乌者奴奴无暇细管
鲜血溅得满帐篷,伸出双手压在伤处,运劲替他止血,神色丝毫不慌,嘴
里冷静说道:“好在伤得不深。”
  白川远神色痛苦,好不容易挤出笑容,颤声道:“奴奴姑娘…真爱说
笑…我自知…流了这么多血,还能伤得不深?”乌者奴奴愣了愣,回道:
“我说伤得不深,是因此伤未及心脏,未必将死。但你左臂一动便即流血
不止,若是伤到左身筋络,这只手怕是要废了…”
  白川远愣了愣,举起右手,见右手还好好的能动,闭目一笑。
  听得帐门掀开,寒气灌入,狼子隐走进帐来。他见满地是血,乌者奴
奴正坐在一陌生男子身边,双手压在伤处上头,只是冷眼,在旁观看。乌
者奴奴对他道:“隐,你来助我。”狼子隐褪下兜帽,露出那张刚烈的脸
,道:“这人与宫主是何关系?”白川远此时已卸下装扮,回复自身模样
,不似先前那霹雳官主的模样,是以狼子隐未能认出。
  乌者奴奴道:“这人与我是朋友,你要救他。”狼子隐眉头一皱,一
对狼刺青在额上动了动,犹豫片刻。乌者奴奴又道:“隐,我说,你要救
他。”
  狼子隐瞪了白川远一眼,道:“好!我便救他!”声音才歇,已取出
腰间短刀,朝自己手臂上画出一道。狼子隐走到白川远身边,浑不客气将
白川远嘴巴噘起,喂白川远喝下自己的血,此间无半分表情。
  白川远喝了几口鲜血,但觉腥味极重,不由得作呕连连。
  狼子隐冷冷地道:“你要吐出一点,我这回无奈救了你,下回碰面却
要杀你。”白川远糊里糊涂又喝了许多口鲜血,狼子隐这才缩手。乌者奴
奴赶紧取来青麦草泥给白川远含下,除去嘴中腥味,白川远总算忍住,没
有吐出。
  乌者奴奴道:“狼子隐血中有大补奇方,中宫掌门拿他试药,自小将
他养著,以备不时之需。”白川远道:“多谢狼兄。”
  狼子隐咬牙替自己手臂上伤处缠裹布条,冷冷看着二人,道:“我身
上的血,只有中宫宫主和妳二人喝得,如今他喝了,便是犯了派规,日后
必受责处。”乌者奴奴心不在焉,淡淡回道:“我知道。”取来巾帕,轻
轻替白川远擦去脸上血渍,未料先前那满脸胡须的粗汉,何时竟换上这张
俊朗面貌?却不知何者是真身,何者是假面了?乌者奴奴细细端详,百思
不解,不由地看得出神。
  狼子隐道:“我虽位不及宫主,却是替中宫掌门办事的。如今宫主犯
了派规,理当由我掌罚。”
  乌者奴奴抿抿嘴,道:“你打算如何?”白川远急道:“不…此事由
我而起…我…我当受罚…”乌者奴奴神情冷静,平声道:“星宿派派规严
谨,不容代罚。”转头又对狼子隐道:“隐,你当如何?”
  狼子隐神情阴郁,双目里透著慑人寒光,扫过白川远胸膛,又望向乌
者奴奴,道:“我要妳答应一件事。”乌者奴奴道:“你说。”
  狼子隐道:“腊月中宫大婚,不得反悔。”乌者奴奴愣了愣,道:“
我本就反悔不得。”狼子隐邪然一笑,道:“妳只须发个毒誓,我便不追
究今日之事,权当受罚。”
  乌者奴奴眉头一皱,道:“好,我乌者奴奴对天发誓,腊月中宫大婚
若是反悔,便任狼子隐极刑责罚…你本是掌门派来监视我的,功夫不比我
弱,将来我若真反悔大婚之事,你轻易可以杀我。我明日便即昭告各宫,
若乌者奴奴反悔大婚,星宿派里每位弟子,无论位阶轻重,也可杀我,补
罚今日我违逆掌门之事,我绝无二话。”
  白川远听这誓言极重,大吃一惊,忙道:“奴奴姑娘…我…我是贱命
一条…怎能由妳来受罚?”转向狼子隐道:“狼兄…我还有要事在身,不
能就死…他日待我完成所托之事,必定自行到星宿海向你请罪…你要罚便
罚我…切莫罚奴奴姑娘…”
  狼子隐邪然一笑,道:“本派虽无代罚之例,但是宫主犯规,开通一
次也是无妨。”顿了顿,道:“腊月大婚期前,宫主若反悔不婚,我不是
杀你,便是杀她。”留下这句话,走出营帐。
  白川远对乌者奴奴喘道:“奴奴姑娘放心…我必定亲自回来请罪…那
个什么婚事…男女婚娶,若非两情相悦,妳便推了罢…”乌者奴奴淡淡一
笑,笑而不答。
  次日清晨,微曦既现,白川远睡过一晚,猛地惊醒,霍然坐起,呼道
:“黎因妹妹!”眼见四下无人,正在东宫大帐中。这边是蜡炬已短、烛
泪连台,那处是灯心残尾、铜碟渐深,显是整夜点亮,却不知是谁守着这
些灯火?
  白川远体力渐复,忆起前晚,暗忖:‘我有伤在身,不得贸然与武苑
动手,但也总不能追丢了人。’但见创口因方才猛力撑起,又开始流血,
连忙捂住。颤巍巍起身,要走出帐门,去寻马匹。
  才到门口,立时闪出一个人影,张开双手,挡在门前,道:“不许你
去。”竟是乌者奴奴。她见白川远伤口又开始渗出血来,皱眉道:“伤口
未愈,还能救出钟姑娘吗?”
  白川远奇道:“妳怎知…”
  乌者奴奴道:“昨晚你一夜梦呓,总是喊她名字,还说要去武苑救她
。”白川远心中一凛,唯恐在梦中透露了什么,问道:“我可还有说些甚
么奇怪的话?”乌者奴奴眉头一皱,道:“只喃喃自语说了这些,没有别
的…啊,你还说…”白川远急道:“什么?”
  乌者奴奴道:“你说:‘黎因妹妹…妳当真恨我…要杀了我嘛…’我
才知道,原来这要命的伤,竟是钟姑娘所为。”抿唇又道:“你可知道,
此去武苑必定碰上诸多苑公高手,你少了左肢可用,根本毫无胜算?难道
她如此对你,你非但不恨,还要舍身犯险、负伤去救她嘛?”
  白川远愣了愣,寻思一会,低头自语:“我不恨她,我怎能恨她?”
乌者奴奴愣了愣,见他说得极真,不似说谎,疼爱师妹极是情切,不由得
动容。
  白川远自肃州遇见钟黎因后,接连大伤都因她而起,江湖上一贯恨恶
分明,他却一点也不怨她,知道她误会自己是杀父仇人,接二连三要报仇
,也是情理中事,倘若换作是自己,有今日这等好时机,恐怕早将仇家千
刀万剐,哪里只是这一点点刀伤剑伤?黎因妹妹才伤他这么两下,已是善
待他,又怎可多加指摘?
  卞空曾任后晋文武两苑大公,文苑一向崇尚儒道,卞空更曾与宰相冯
道共主国子监刻印九经事宜,收白川远为徒后,教导他文武两苑知识,除
了武术之外,更以儒学教化。
  白川远虽然生性不羁,可谓“四肢好使,文采普通”,难成儒侠风范
,但潜移默化之中,自然也习得什么中庸己欲之理。经乌者奴奴问起,忽
然忆起卞空教言,喃喃说道:“‘小子,你只当“无愧于心”四字,便是
正道英雄了?非也。要做到儒道至善,还得有仁心,得理而礼和。理亏要
能自损,设身便可爱人。正所谓无愧于人,止戈为武,方可谓侠之大者。
若是人人自恃得理而逞凶报狠,自认无愧而行奸作恶,世上岂非大乱?这
世上多的是无愧于心者,却少有无愧于人的仁者啊!’师父总是这么说…

  他十分敬重卞空,将其教导恭奉圭臬、反复思量。走闯多年,通常是
饶了别人、苦上自己,或有人嘲笑他“妇人之仁”,他也一无所谓,对卞
空所言,毫无质疑。也因为如此,钟黎因接连伤他,他只问如何设身替她
着想,自有气度不加责难,
  但见乌者奴奴神色讶异,道:“没想到钟不合老前辈身负天下最强剑
术,却是个仁心侠者…”原来白川远先前自称寒极派弟子,她却把白川远
口中的师父,错当是钟不合了。白川远一听,回过神来,将错就错,道:
“…师父他宅心仁厚,待我极好,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能恩将仇报?
我不恨钟师妹,绝不恨她。”那“救命恩人”四字,却是真的。
  乌者奴奴抿抿唇,道:“即便钟老前辈于你有恩,钟姑娘对你却有杀
身之念,她如此伤你,你且不恨,还当她是好妹子…难道你对钟姑娘情意
深重,便是伤得千疮百孔也甘之如饴?”
  白川远心里一紧:‘情意深重…我对黎因妹妹…真是情义深重吗?’
他虽在党项人营里,因那只破香囊得知钟黎因对他的心意,但弑父误会,
总不敢对钟黎因有什么非分之想,长日以来,努力克制,却不想经乌者奴
奴这么一问,心里只觉一股热血扑动,登时口干舌燥,暗忖自道:‘你已
是黎因妹妹心里恨极之人,早非当初她钦佩羡慕的那个白川远...’当下平
复心情,回道:“不过师兄妹多年情谊,爱她护她,总是应该。”
  乌者奴奴淡淡一笑,道:“你非但爱她护她,已是纵她了,争知如此
不是害她?”
  白川远知道,若非他们这些师兄师姐们纵爱巨思思,她也不致到处好
奇惹事、直言不讳,那日也不会在破庙里拖胆向一个陌生人谈话,一个不
防,死在西宫沦落手中。白川远听乌者奴奴这么一说,想起巨思思,红著
眼眶摇头道:“我不纵她,再也不纵她…我不愿害她的…”
  乌者奴奴愣了愣,见他情思扰动,连忙柔声道:“好了,我信你。你
对所有人都这般容让,从来没有痛绝之事、恨极之人,也从来没有深仇大
恨、必杀之人,是不是?”
  白川远经此一问,愣了半晌,脑中闪过西宫沦落的模样,大喘口气,
咬牙道:“深仇大恨、必杀之人,如何没有?…那恶人杀害我一双弟弟妹
妹,我又岂能饶他?”
  乌者奴奴道:“你的一双至亲死得如此无辜,难怪这么深恶痛绝。要
说钟姑娘害你伤重,毕竟没有取命;那人连杀你两位亲爱之人,却是的确
该死了。”
  白川远点点头,道:“只是私仇要报,大义也不能忘。我得去追钟师
妹的去处,才不负…不负师父生前交托。当务之急,还望奴奴姑娘见谅。
”值此时刻,钟黎因命悬一夕,不知武苑如此处置,当真十万火急。其余
报仇诸事,已无暇细想。
  乌者奴奴轻咬下唇,暗思半晌,终究轻叹一声,道:“听你昨日梦呓
不断,情深如许,早知拦你不住。方才正替你备马置粮,不想你先起早了
一步…”白川远一愣,心头一悸,知道乌者奴奴一边担心他伤势、费心相
留,一边却也有意成全,只觉她善解人意。
  乌者奴奴从怀里掏出那玉穗令牌来,上头的血污已清洗干净。她将令
牌交与白川远,说道:“要走可以,需先应允我一件事。”白川远道:“
什么事?”
  乌者奴奴道:“你要入关中,必经凉州。答应我,先到凉州去见一位
吐蕃首领折逋葛支,给他看这面令牌。那折逋葛支与中宫掌门交好,他手
下的多不丹医术高明,擅行筋骨切损缝合之术,或许他愿意替你缝合残筋
断肉。若能得他医治,你这只手便还有救。手医好了,日后到东京武苑救
钟姑娘,也才有胜算。”顿了顿,双目灵动,道:“路上若遇到什么难事
,也可向星宿派弟子昭示这令牌。见此令牌便如见我,他们必助你。”
  白川远接过令牌,感怀在心,道:“奴奴姑娘三番两次相救,又替我
考虑周全,没齿难忘。我答应你便是,必定往凉州去找那折逋葛支。”
  乌者奴奴放心点了点头,道:“你先把这身衣物换了罢。马匹就栓在
营门外头,你我…就此别过罢。”抿了抿唇,转身就要离开。
  白川远见她走得匆促,自己这处却似乎还有未尽之语,想都没想,急
呼:“奴奴姑娘!”情急间随手一抓,拉住她衣䙓。乌者奴奴吃了一惊,
停下脚步,白川远柔声说道:“我…此去救人,吉凶难定,只盼…只盼后
会有期。”
  乌者奴奴愣了愣,反手握住白川远手臂,轻推开来,道:“江湖儿女
,都是‘千里来相会,分手无归期’,你我结识一场已是不易,怎敢奢想
再会?你既有要事在身,还得快快动身,先往凉州去医治伤处,待到东京
,兴许已有九成复原。”说罢一个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川远愣了一晃,暗想:‘奴奴姑娘落落大方,沉静如常,岂似我这
般扭捏作态?’豁然一笑,却也立时释怀。
  白川远换过一身血衣,再次易容成先前虬髯大汉北宫霹雳的模样,又
将铁丸、木札、香囊、易容所需、东宫令牌…等一应物事安放妥当。见几
首放著昨日里刺在胸上的匕首,这匕首本是当日钟黎因在寒极山刺在他肩
头上的,是钟黎因双匕中其中一只,他原本安放怀中,是想有朝一日将匕
首奉还,却不料昨日又被同一把匕首刺中。白川远一个苦笑,仍将匕首也
收入怀里;割开旧衣,缠裹固定好左肢,这才步出帐篷。
  但见营门杆旁一头高头黑马,鬃毛迎风飞蓬,昂立而视,见着他时,
长嘶一声,后蹄踱了两下。白川远暗道:‘奴奴姑娘有心,替我备了好马
。’一位东宫弟子递上缰绳,道:“霹雳官主,往北行至长城,沿墙东行
,凉州约在五百里外。”白川远点了点头,道:“多谢。”
  弟子道:“这马体态好,奔驰起来不甚晃荡,又是体力极佳,能日行
千里,本是东宫马匹中最适乘骑的。”白川远道:“多谢。却不知这马叫
什么名字?”
  那弟子笑道:“名字特别,我们都不敢叫唤。”白川远奇道:“什么
名字如此特别?”弟子稍稍一顿,道:“东宫宫主管这马叫做‘妹子’。
”白川远失笑道:“妹子?原来如此,你们若唤牠妹子,无非是与东宫宫
主平起平坐,称兄道弟了?”那弟子哂笑点头,道:“是啊,我们不唤牠
妹子,只说这马是二宫主。”
  白川远哈哈一笑,接过缰绳。他左手不能使,只以单手抓住辔头右方
缰绳根处,左脚穿踩马镫。
  白川远自知身子不稳,若是逞强上马,马匹只会难受,因此上马前特
地轻轻扯了缰绳两下,踏了马镫两下,让马匹知道他将如何施力。且看“
二宫主”稳固如山,眼睛眨也不眨,直直盯着前方,不由心喜:‘妳真是
奴奴姑娘的亲妹子,一若她那般安然沉静,有妳陪我,我也心安。’右手
一震,左足一蹬,登时上了马鞍。
  东宫弟子将一锁链交与白川远,道:“这是金钢炼,任何利器都斩不
断,锁上了就不怕有人偷马了。”
  “二宫主”长尾甩了两下,那东宫弟子随即放开辔头。
  白川远若有所思,朝东宫大帐望去,看见乌者奴奴独自一人坐在毡帐
穹顶之上,发髻已然解开,一头乌黑秀发迎风荡起,神色一贯平静,正自
看他。
  白川远见到乌者奴奴,神色欣喜,连忙拉直马身,对着东宫大帐咧嘴
一笑。白川远颤抖著举起缰绳,朝乌者奴奴晃了两下,见乌者奴奴连忙轻
摇手回他,他又挥了两下,复低头向那弟子道:“劳烦兄弟替我谢过东宫
宫主解救赠马之恩。”这才扭转辔头,双腿一夹,人声低喝,马声嘶鸣。
人马奔出,余音仍绕,似在与乌者奴奴话别。
  不过须臾,坐骑已然隐没在曦照大漠里,曳出一道滚滚然黄龙长沙。
作者: laste (拉斯提)   2018-03-26 22:59:00
赵光义的人品......(默)
楼主: guansnote (笔记)   2018-03-28 21:53:00
跟我想到的是同一件事吗~ XD (跟李煜有关
作者: laste (拉斯提)   2018-03-28 22:03:00
哈哈 是的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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