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失陷入荒野 缘尽出山林 (五)
关苇自屋中走出,一把抓起逍遥子的衣领,像拎小猫小狗般把逍遥子带进木屋,只
听逍遥子一路道:“关苇,你这臭小子,也不想想要不是我收留了你,你这会儿是死是
活还不知道呢?快把我放下来!士可杀不可辱!”上官鸿江闻言微微一笑,突然觉得这
样的生活就算一直持续下去也不错。
回到自己房中,上官鸿江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睛了,匆匆把身上湿透的衣袍脱下来随
手扔在墙角,便赤条条的躺在床上睡了。
待上官鸿江睡醒,太阳已然偏西,转眼就要黄昏,上官鸿江喃喃道:“这次又睡了
这么久,臭小娘又要嘲笑我是贪睡猪了。”
上官鸿江穿好衣袍走到厅中,竟没有如往常般闻到煮晚饭的味道,上官鸿江犯嘀咕
,心想:“这些人该不会趁我蒙头大睡时跑得一个也不剩了吧?”
上官鸿江掀开逍遥子房间的门帘,房中一物不少,只是他用惯的长剑不见踪影,到
董芸房间一看也是如此。上官鸿江正觉奇怪,往常就算他们要去打猎,彻夜不归,也必
定会留下一人监视自己,这次怎么三人同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上官鸿江正想坐在小桌边理一理头绪时,突然发现桌上摆了一把长剑,不是四年前
自己被逍遥子捉住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敛芒剑又是什么?上官鸿江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不敢置信,心想:“真的是敛芒剑吗?这剑没有被他们随手扔掉呀?”
上官鸿江握住剑鞘,将剑拿起,细细抚过铁制剑鞘,接着一把握住剑柄,将剑拔出
来,只见剑身上隐现锈痕,显然已有多年不曾出鞘。
等到上官鸿江把敛芒剑细细擦拭收起后,才发现剑下原来还压着一片薄竹板,天色
已暗,上官鸿江点起油灯,只见竹板上刻了龙飞凤舞的八个字:“缘分已尽好自为之”。
上官鸿江愣了一愣,随即感到一阵愤怒,大吼道:“他妈的!什么叫做‘缘分已尽
好自为之’呀?老贼、臭贼、死老头、臭小娘、死小子……我被你们关在这里四年,你
们一句‘缘分已尽’就跑得不见踪影,这算什么啊!”
上官鸿江一气之下便捏碎了那片薄竹板,气呼呼的跑到粮仓抓起一条风干的鹿腿便
咬,转眼间把一条鹿腿吃得干干净净,然后便回到房中倒头就睡,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
梦。
翌日清晨,天色微亮时,上官鸿江便一如往常的醒了过来,但木屋中一片死寂,既
没有董芸唧唧呱呱的说话声,也没有两人练武时的剑击声,上官鸿江知道逍遥子师徒三
人确实走了,心想:“这样也好,这样我就能回涪州去了,这次一出来四年没有音讯,
爹娘想必担心得很,我先前一心想要打败老贼,不就是为了要下山去吗?这下老贼他们
走了,我不就能下山去了吗?有什么好气愤的?不,那老贼赢了就跑,可气得很,我只
差一点就能打败他,堂堂正正的下山去了!哪像现在,好像是他们开恩施舍给我的一般
,哼,我才不领情!”
上官鸿江花了一个时辰整理行囊,带足了粮食,虽然他现在的狩猎功夫比四年前高
明许多,仍不免担心会饿死在路上,而且他知道,这次已经没有人会来救他了。
离开木屋前,上官鸿江本想放把火把木屋烧了,以泄心头之忿,但毕竟是住了四年
的地方,上官鸿江也狠不下这个心,还是将大门关上封好,心想说不定还会有再来的时
候。
下山之前,上官鸿江特地绕到独生崖去,他那崖底的阴阳四时阵布置还不到一半,
近一年来光是忙着练武,几乎不再布置阴阳四时阵,过去布置好的部分也有一些因年久
失修,早已回复原本的样子了。
上官鸿江缓步登崖,崖顶的景象仍与他第一次爬上来时没什么不同,只是心境上却
有着极大的变化,上官鸿江揭开装水的葫芦塞子,喝了一口水,接着往崖下倒了些许清
水,仿佛与山崖敬酒诀别一般。经过这么一折腾,已过了午时,然而上官鸿江一点也不
着急,辨明方向,朝着北方下山去了。
上官鸿江走了五、六天,终于走到稍有人烟的小村庄,向村人一探听,才知道此地
位在黔中道,而自己住了四年的大山乃是“辰山”。接着他又向村人探听往涪州的路途
,无奈山中小村没几个人离开过,就是常到外地的村人最远也只去过辰山西麓的思邛县
城罢了,没多大帮助。
上官鸿江只得问明前往思邛县城的路程,转向西去。又走了两、三日便来到了思邛
县城,虽然仅是一个小小的县城,比之涪州城来说显得又小又穷酸,但上官鸿江已经有
四年不曾见过这么多人了,心中难免有些兴奋。
上官鸿江自山上带下来的存粮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虽然之前在荒野中也不时想办法
捕获一些野兽,但这些日子吃将下来,还是入不敷出,况且上官鸿江身上连一个铜钱也
没有,进了城更是担忧,便想找方法赚点钱。
情急之下,上官鸿江想起以往州府衙门前总会有一些悬赏罪犯,便往县城衙门去。
到了县城衙门前的布告栏,只见上头孤伶伶贴了一张泛黄的头像,底下一行大字写着“
悬赏五十两银子”。
上官鸿江心下暗喜:“没想到轻轻松松便钓到一条大鱼。”其他地方看也没看便揭
下了那张悬赏告示,衙门前的守卫仿佛见了鬼一般,连滚带爬跑进衙门中通报。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一个身穿官服,脑满肠肥的中年汉子跑了出来,大声问道:“
是谁揭了潘……”突然看见上官鸿江抓着那张悬赏告示站在哪儿,便怒道:“臭小子,
别寻老爷开心,快把那告示还给我,你要去送死还没人想帮你收尸哩!还来!”
上官鸿江走近指著那头像问道:“这人是什么来头?”
那县官虽见上官鸿江长得高大,但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身穿粗布衣袍,毫无
特出之处,便骂道:“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这人你惹不起的,回家喝奶去吧你。”
上官鸿江叹了一口气,轻轻一掌推出,打在衙门口一根一人合抱粗细的柱子上,也
不见上官鸿江如何用力,那柱子竟拦腰折断,屋簷倾斜,吓得守卫、县官纷纷走避。
上官鸿江道:“这人的脖子有这柱子粗吗?”那县官见上官鸿江露了这一手,这才
相信上官鸿江身负绝技,陪笑道:“少侠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只是这潘郎确实难敌,少
侠若不介意,我们到里头详谈如何?”上官鸿江耸耸肩便与那县官进了衙门。
两人在厅上坐定后,便有仆役送上茶盏,上官鸿江喝了一口,发现只是一般粗茶,
便搁著不喝了。
那县官道:“小官姓蔡,眼下执掌思邛县,竟不知辖内有少侠这号人物,实在孤陋
寡闻得紧,不知少侠贵姓大名?”
上官鸿江见这蔡县官前倨后恭,心下不免好笑,便道:“我姓上官,过去四年都住
在辰山,你没听过我的名号再正常不过。闲话就不说了,这潘郎就竟是什么来头?区区
一个被悬赏的罪犯,也有资格尊称为‘郎’吗?”
蔡县官笑道:“上官少侠可误会啦,此‘狼’非彼‘郎’,乃是恶狼之‘狼’,这
潘嫌生性凶狠残暴,当地居民称之为‘潘狼’。”上官鸿江“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蔡县官又道:“本县地处荒僻,官府人力短缺,一直拿这潘狼一伙人没辙,难得
少侠武功高强,本官派十名皂快班补快随少侠前往剿匪,不知少侠意下如何?”
上官鸿江道:“我若没听错,你刚才是说‘一伙人’?这伙人有多少人?”那蔡县
官支支吾吾,不肯正面回答。
上官鸿江道:“罢了,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就算有三、五百人我也不放在眼里。
我们现在就点人去剿匪吧。”
蔡县官连忙道:“少侠稍安勿躁,先在厢房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去。”上官鸿江
心想也好,便任蔡县官安排。
蔡县官派人领上官鸿江去沐浴更衣后,带领上官鸿江住进衙门后的一间厢房之中,
正当上官鸿江闲得发慌时,一个匆忙的脚步声接近,一个彪形大汉猛然打开房门,吓了
上官鸿江一跳。
这彪形大汉劈头就骂道:“臭小子,你活得不耐烦啦?”
上官鸿江从容起身道:“怎么我今日一直听到旁人问我这话?我看起来像是活得不
耐烦了吗?”边说边打量这彪形大汉,上官鸿江虽不壮硕,但身材瘦长,总有六尺一、
两寸高,但这彪形大汉身材十分魁梧,看来总有七尺上下,两百五十余斤重,活像是一
头大熊。
那彪形大汉嫌恶道:“你想在思邛县动潘狼,就是找死,这点你还不知道吗?”
上官鸿江道:“我是今日才到贵县,贵县的情况,我一概不知,我不过是缺钱花用
,想靠追捕匪徒赚点钱作盘缠好回家去罢了,这有什么不对的?”
那彪形大汉道:“大错特错,想回家去,那还得有命才行哩!你想动潘狼,唏哩呼
噜小命就没了,还想回家呢,劝你还是别去了吧。”
上官鸿江问道:“那是为什么,这潘狼武功高强吗?还是说人多势众?”
那彪形大汉道:“都不是,你可知道这潘狼是谁吗?”
上官鸿江道:“正要请教。”
那彪形大汉警戒的左右张望,确定没有第三人在场时,才低声道:“那潘狼是蔡老
爷的私生子。”
上官鸿江吃了一惊,“啊”了一声,那彪形大汉生怕他声音太大,连忙掩住他的嘴
巴。
过了半晌,上官鸿江才拨开了那彪形大汉蒲叶般大的手掌道:“请坐下详谈。”
那彪形大汉坐下后,上官鸿江把门窗全关上了,也坐下来问道:“不知壮士贵姓,
为何要特地把这事告诉我?”
那彪形大汉道“我叫刘七,是思邛县的捕头,还不是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要
去捉潘狼,蔡老贼指派我带领手下皂快班十多人助你,这分明是要我去送死呀!”
上官鸿江问道:“此话怎讲?”
刘七道:“你想这蔡老贼为何不立即派人去捉潘狼,还要等到明日早上?”
上官鸿江道:“我也正自疑惑。”
刘七道:“那就是要派人去给他私生子通风报信的呀,潘狼今天晚上便会调兵遣将
,设好埋伏等着我们去送死,你明日见不到正主就没命啦!”
上官鸿江问道:“那蔡老贼始终没告诉我潘狼手下究竟有多少人,你可知道潘狼手
下有多少人,潘狼武功如何?”
刘七道:“潘狼手下总有四、五百人,他们的巢穴在县东五里一座叫盘云山的小丘
上,山间道路崎岖,若是让敌人截住头尾,乱箭齐射,任你是大罗金仙也没法活命的。
至于潘狼的武功强弱,很可惜,看过的人都归天了,外头传得活灵活现,其实都是谣传
,只是我相信这潘狼的武功确实不差,否则也不会有这些传闻。”
上官鸿江奇道:“这潘狼既是蔡老贼的私生子,他干嘛贴张悬赏布告要捉潘狼呀?
这不是摆明了要捉自己儿子吗?”
刘七道:“臭小子,你在山上住久了,脑子坏啦?我们大唐朝可是有王法的,思邛
县的百姓举报强盗匪徒,县官要不要去捉?捉不到要不要张贴悬赏布告?县官不好好干
可是要丢官掉脑袋的,他又不是傻子,作作样子谁不会?反正全县的人都知道这潘狼凶
狠残暴,又是他蔡老爷的私生子,谁敢去动他?那张悬赏告示纸张泛黄,贴在那儿总有
两、三年了,有人敢去动吗?要不是你这瞎眼的小子,谁敢去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