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肺腑之言
许斐英终究耐不住胸中情思澎湃,在收到短信的当日夜晚,悄然离开师门,寻马上路,前
往了一州之隔的“莲花庄”。
那莲花庄并非武学门派,只是当地一个富豪人家,与青龙门与天翼庄是什么关系、又为什
么南宁玉蕊的婚事要在这里筹备,许斐英并不清楚,他只是凭著内心里的一股冲动,便这
么贸贸然跑来了。
许斐英性格沉稳,从来不是莽撞冒失之人,可如今在“情”字面前,他竟也控制不了自己
。
许斐英出发以后,经过大半日的奔波,不分昼夜的赶路,总算在翌日亥时以前,抵达莲花
庄。
根据信上所载,亥时一到,莲花庄有道边门会打开,而依据信上所绘简图指示,将可以找
到一条隐密小径,通往南宁玉蕊的闺房,而不被巡守之人发现。
许斐英依著指示,确实找到莲花庄侧那道未闭锁的小门,许斐英启门进入以后,又即闪进
一旁的造景小林中,未引起庄中巡守人的注意,在小林中寻走片刻,发现一扇正燃点着烛
光的窗扉,依照位置判断,那正是南宁玉蕊的闺房。
虽然这一切似乎太容易,虽然心里有个警钟正告诉自己,这可能是个敌营布下的陷阱,但
许斐英仍劝退不了自己,在一个深呼吸后,他握紧拳头,决意要潜入房里。
许斐英于是轻手轻脚地推开窗,身形一钻一翻,即探入了那间闺房,他落地时姿形灵巧,
只轻发出微弱的声音,细不可察。
那房间内部,梁柱挑高,其实空间十分宽敞,四下燃点的烛光纷繁,轻纱罗布,甚是雅致
,也不难判断出,这房间当中所居住者,应该是名女子。
许斐英入走其中,只觉占间甚宽,一眼望不见底,虽未直接瞧见人影,却隐约听得前头转
角处,似有人声在交谈。
他隐匿声息,蹑步而行,到了前头转角处,即将身形伏低,瞥得近处有一屏风站立,即迅
疾窜身过去,蔽躲在屏风后。
许斐英找到了个暂时的藏身处,即竖耳倾听,要知房中交谈者是何身分。
“小姐,都要成亲了,妳怎么不太开心的样子?我一整天都没看到妳的笑容,好像妳心事
重重的样子。”听来是个陌生女子的声音。
“我看起来......有不开心么?”虽是短短几个字的回答,却是如此熟悉的音调。
许斐英心口登时一个大跳动,因为这个被呼唤作“小姐”的人,正是他连日来思念的对象
。
“是不开心,至少不像我以为的那样开心,从前妳一提起秦门主,就眉飞色舞的,好像迫
不及待嫁给他那样,可现在呢......说起结婚的事,妳好提不起劲,今儿个协助妳试穿大
红新娘服时,妳也是没什么兴奋的样子。”那名状似婢女的陌生女子,又继续说了话。
南宁玉蕊却未回答,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只听婢女继续说道:“我知道了,妳是在为秀钗师姐的中伤之言,而不开心吧?她在妳历
劫归来以后,不但不为妳感到开心,反而一直跟青龙门的人进谗言,在秦门主的面前说妳
坏话,这些坏话肯定都传入了妳耳里,所以妳不开心吧?”
南宁玉蕊终于开口,说道:“秀钗师姐,一直都不喜欢我,当初在争取玉女资格的候选时
,她也与我有着竞争的关系,而且.....我知道她十分喜欢敬哥,所以她对我看不顺眼,
并不算太奇怪。”
婢女说道:“就算看不顺眼,也不能胡乱中伤人阿!为了破坏妳的婚事,刻意跑到秦门主
面前 说些挑拨离间的难听话,当真太过份了!”
南宁玉蕊问道:“挑拨离间?她说了我什么?”
婢女道:“妳不知道么?我还以为秀钗师姐所造的那些谣,多少也传入妳耳里了。”
南宁玉蕊道:“我不知道秀钗师姐说我什么,因为敬哥没有告诉我。”
婢女回答道:“秦门主一定是觉得那些话不适合告诉妳,因为那种种谣言内容太不妥
......秀钗师姐一直说妳在毒龙洞中,之所以能够活下来,一定是受了飞霜门那个许
......那个许什么人的帮助,所以妳跟那个姓许的男人,一定有发生不寻常的关系,秀钗
师姐要秦门主想清楚,是不是还要娶妳为妻,她认为妳不干净什么的。”言及于此,即又
摇手安慰道:“不过......小姐,妳别在意那秀钗师姐的胡说八道!嘴巴是长在她脸上,
我们也没办法阻指她乱说话,但只要妳问心无愧,秦门主一定会相信妳,毕竟他最喜欢的
女人是妳,也一直都想娶妳的。”
南宁玉蕊静默几许,忽地一声长叹,喃喃语道:“问心无愧......但我若自问己心,并非
无愧呢?”
婢女讶问道:“什么?”
南宁玉蕊轻声续道:“如果我,真的爱上了别人......爱上了那个叫做许斐英的男人呢?
”
婢女大张著嘴:“小姐妳......”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听南宁玉蕊悠悠又道:“如果我每天每夜,睁着眼闭着眼,醒著梦着,所想所念,都是
那个许斐英呢?”
许斐英此时藏蔽在屏风后,却将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只觉胸中动悸如鸣,几乎要喘不过
气来。
但闻南宁玉蕊又续道:“小梅......我已经不再是本来的我,毒龙洞中......许斐英确实
帮了我,他帮我在恶劣的环境中活下来......从此他也住进了我心底,让我始终抛不却他
的影子。”说此话时的语气,纵然感慨无限,却又似有几分温柔。
那个被唤做“小梅”的婢女道:“小姐,妳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不开心的吗?因为那个许
斐英......所以妳对于与秦门主的婚事,才丝毫开心不起来?”
南宁玉蕊轻叹一声,答道:“我即将成为青龙门主之妻,本该欢喜......但我身在这富贵
大庄,坐拥华衣美房,心中所思所念,却是毒龙洞中的一切,倘若能让我选择,我宁可不
要逃出来,我情愿与许斐英续落难在黑不见天的毒龙洞,过尽余生,也不要回到这光明中
,图得苟活......却得与他分离......”言至最末,语音哽咽,竟似潸然泪下。
小梅惊慌失措道:“小姐妳......”似不知该如何安慰。
南宁玉蕊擦拭眼泪,音声回稳道:“小梅......对不起,我说多了;这些话......妳可千
万不能对任何人说!”
小梅答道:“小姐妳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南宁玉蕊又吩咐道:“我有些累......想要提早歇息了,妳先离开吧。”
小梅于是应命道:“小姐,那我先离开了,妳自己多保重。”于是在一阵窸窣声后,离开
了房间。
南宁玉蕊目望房门被掩上,始终呆坐当场,眼泪又轻然滑落着。
她的神色茫然又悽苦。
“妳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在南宁玉蕊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正是许斐英的声音。
忽闻此语,南宁玉蕊惊骇又错乱,霍地自椅子上弹身而起,目光急寻,看清了眼前之人当
真是许斐英,不禁后退一步,颤声问道:“许斐英,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想
到自己方才吐露之言,脸面急红,斥道:“你......你好大胆子!居然敢闯入此地!而且
还偷听!”
许斐英道:“妳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么?”他仍然追问著同一句话。
南宁玉蕊支吾否认道:“什么话?我......我不知道。”
许斐英瞳光款款,问道:“妳叫我来这里找妳,难道不就是为了......将妳的真心话告诉
我?”
南宁玉蕊讶异道:“叫你来?我没有.....我没有要你来找我,你是听谁说的?”
许斐英疑问道:“我收到妳的信,托人带到我飞霜门的。”
南宁玉蕊否认道:“我没有发信给你。”
此时门外,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听来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许斐英与南宁玉蕊,当下即停止了交谈,南宁玉蕊本能反应,一个箭步即冲前去,忙把门
栓给横锁上。
须臾,便听得一阵敲门急响,再是一个男人的唤声道:“玉女,妳快开门!我是绍敬,我
现在要进去妳房间!”
南宁玉蕊神情紧张,音声却勉作镇定,问道:“敬哥,怎地这么突然?我正准备要就寝呢
。”说话之时,却以手势指示许斐英,要他尽快找个地方藏躲起来。
只听门外秦绍敬继续催促道:“我不管,妳现在就马上开门,我非得要进去不可!”
南宁玉蕊焦急地拉起了许斐英的手,要他藏躲到自己的床铺上,并窝到最深处靠壁的地方
去,南宁玉蕊复以一个舖叠好的大厚被,做为遮挡的掩蔽物。
许斐英对眼前一切变化,尚还莫名所以,但他深信南宁玉蕊不会害他,也就暂时配合南宁
玉蕊的指示,躲在床铺上的叠被后,不出声息。
南宁玉蕊才安置好许斐英,又动作迅速地换了装,将原本的日常服脱下,换成一件极贴薄
的睡衫,再外披了一件轻袍。
于此同时,但听得门口“碰”的一声,青龙门的一群男子,已然破门而入,除了秦绍敬以
外,还有他四名下属。
秦绍敬甫一进门,便斥责道:“玉女,我方才在外头叫唤著,妳为何不开门?”
南宁玉蕊神色忸怩尴尬,说道:“敬哥,我本已准备就寝,身着睡裳,怎好意思立即开门
?我知道外头不是只有你一个,还有其他人在......我总得稍微遮掩一下。”说话之时,
还作势将外披袍子拉紧了些,一副深怕内里睡裳被瞧见的模样。
秦绍敬略瞧了瞧南宁玉蕊的衣衫,见她真像是原本穿着睡裳,听闻唤门才慌忙披上外袍的
模样,神色缓和下来,说道:“我们只打扰一下子,妳别介意。”转头便下命令,吩咐左
右道:“你们快点动作,去把房间搜一搜,别都站在这儿!”
秦绍敬毕竟是个大男人,可也不喜欢自己未婚妻衣着寝服的模样,给其他男人瞧得细了。
此命一下,四名下属同声应是,便纷纷动作去了。
南宁玉蕊不明所以,忙问道:“敬哥,搜什么?你们怎地一群人,突然到我房里来?匆匆
忙地要找什么?”
秦绍敬神情严肃道:“有人跟我举报,说妳房间里......藏着个男人呢,我要看看是真是
假,便带人来确认。”
南宁玉蕊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问道:“藏个男人?胡说八道!是谁跟你举报?”
秦绍敬抿唇不语。
南宁玉蕊随即领悟过来,问道:“是不是......秀钗师姐说的?”内心且想:“莫非是秀
钗师姐的阴谋?先是假藉我之名,引许斐英来会见我,再向敬哥通风报信,要他来个人赃
俱获!”
秦绍敬道:“妳别管是谁说的,妳只要老实告诉我,有没有这一回事儿?”
南宁玉蕊力持镇定,说道:“敬哥,你不相信我么?我自三日前住进这儿,再也没有踏出
莲花庄一步,要怎么去勾搭男人?再说.....再说这半年来,我一直跟你要好,来来去去
哪儿,总在你眼底的,有什么机会认识其他人?”
秦绍敬道:“自然有机会,在妳墬入毒龙洞而失踪的那一个月。”
南宁玉蕊故作惊讶道:“你是说,我在毒龙洞里认识的......你怀疑我跟那许斐英?”内
心想的却是:“秀钗师姐设计要陷害我,我可千万不能让她得逞,否则不但我无法脱身,
许斐英也会有危险。”
秦绍敬瞪眼道:“妳与许斐英共处在毒龙洞中好些日子,能叫我不怀疑么?”
南宁玉蕊露出了伤心又悲愤的神情道:“敬哥,你别听信别人的谗言!你明知道,天翼族
中,有些姊妹眼红我的位置,忌妒我跟你好,所以想办法要中伤我!”言及于此,已然眼
眶噙泪,再道:“你可知道......在毒龙洞中,我总想着要活着出去、尽快出去......我
不是为了贪生怕死,而是为了要嫁给你......我一直想着,我若不逃出毒龙洞,我便无法
与你成亲......我一直想着,趁我不在,我那些姐妹会不会将我取代,会不会趁虚夺爱,
将你给抢走,让你去另爱他人......我一想到这些,便生不如死......”言至最末,已然
抽抽咽咽,珠泪连连,很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秦绍敬听得南宁玉蕊对自己情深款款的一番言语,不禁动容,又再见得佳人憔悴伤心之貌
,更生起了怜香惜玉之情,于是大臂一伸,将南宁玉蕊揽在怀里,想要予以安慰。
此时却有几名部属,完成了搜寻的任务,回到秦绍敬的面前,待欲回报。
秦绍敬顾忌有下属在场,没对南宁玉蕊做出更亲暱的动作,而是神色一肃,斥问道:“你
们几个,到底搜得怎么样了?”
“门主,东侧找过了,没有找到什么!”
“门主,西侧也找过了 没有找到什么!”
秦绍敬提音再问:“北侧跟南侧呢?”
于是听得另外两人的回报声传来:“门主,都搜过了,没有找到什么。”
秦绍敬于是挥了挥手,说道:“好,那你们的任务结束,都先退出去吧!”
几位下属眼见秦绍敬正一手将未婚妻搂在怀里,很一副将欲疼惜的模样,自知道理,纷纷
匆忙忙地收令而去,逐一退出房间,且不忘将门扉给掩好了。
秦绍敬见闲杂人等都退光了,便将南宁玉蕊搂得更紧,神情中爱怜横溢,柔声道:“玉女
,妳别怪我多疑,我终究是个堂堂男人......天下男人里,没有谁不爱吃醋的,我一想到
妳曾跟别的男人,在洞穴里生活过许久,便不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