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击众 4 豪情默契
黎绍之扬起一掌,将那小卒打晕,便向着营火集中、营帐高阔之处潜行。
途中再抓了三个兵卒问明方向,照样遮住其目,问毕将其打晕,不令他们无辜
丧命。如此推进,耗时不到两刻,已来至虞侯营中。
他在一顶五人营帐后一躲,由营房规模与看守人数,可知右前方的营房即
为总管营,康浩陵极有可能便囚在其中。
即刻便有一场大斗,只盼康浩陵神智清醒、能够并肩对敌。如若判断失误
,营房中根本是那个虞侯总管,那也认了!
——他娘的,上次你小子被本门囚在“旦夕楼”,累老子给你送饭保命,
违反门规;这次你被自己人抓起来,居然还是老子匹马单刀来救你。
心底笑骂声中,玄袍身影已然纵至营房口,弯刀带鞘连挥。营门的四名兵
士只觉气息一窒,似见到什么黑黝黝的高大野兽背着火光扑到,颈际已各吃一
记敲击,闭气栽倒。这是“电驱刀”其中一招连使,弯刀若出了鞘,四颗脑袋
早已高飞上天。
四人倒地不免发出声响,两旁营房登时有人知觉,只一时尚未查问过来。
黎绍之救人心切,一眼也不望身后,拔刀护身,向营房中抢入。他不知营房内
部陈设及守卫情形,更不知有无照明,双目圆睁,刀刃在空中连续横劈,回力
不绝,哪怕营帐内立时有十个人舞枪来挡,长枪亦会被击得脱手,被这威势迫
到角落。
刀劈一一落空,却听营帐深处一人呼叫:“好‘山奔剑’!”呼声交织了
惊诧、亢奋、欣喜,显然呼叫之人心情十分复杂。
黎绍之但觉身前空荡荡,暂时安全,刀势便缓。帐中一灯如豆,映着帐角
地下一张少年面孔,写满难以置信之情,讶异的双目与黎绍之的铜铃眼相互瞪
视,竟尔显得有些滑稽。
黎绍之见果然是康浩陵,他可不似康浩陵那般惊诧,将弯刀掠下,一手抄
了油灯,跃到康浩陵身前,便去照他身上有什么绑缚。
康浩陵道:“我身上没绑缚。就是遭下了药,提不上劲,他们连日给我补
充药量,因此我——”话还没说完,下巴关节被一只大掌一捏,黎绍之将一丸
药塞进了他口中。
康浩陵全不起疑,以唾沫干咽了,一股清新气息涌入胸臆,才问:“那是
什么?”
黎绍之道:“叫我来救你的人给了我那丸药,说你剑术极高,对头又不能
派大阵仗抓你,多半使了手段。那药不是什么灵丹,但据说对付令人气血涣散
的一般药物,还可解得。”
康浩陵摸不著头脑,却也知此际逃走要紧、不宜多问,苦笑道:“药物下
肚,没那么快生效。”
黎绍之喝道:“你没气力也要给老子有气力,我一个人怎打得过你们千百
个岐兵?站起来!”说著伸手硬是一提,将康浩陵拽起了身,又问:“你的剑
呢?”
康浩陵正想:“难道加我一个,便打得过?”听他问到剑,迟疑道:“在
…在元帅大帐之中。”李曮身为赤派大头目,身份乃是机密,眼下黎绍之来救
自己,本应是自己人,可在他心中,仍将关押他、冤枉他的李曮视为真正的“
自己人”,是义父的兄弟、自己的阿叔,必须为其头目身份保密。
黎绍之一呆:“那怎么办?”他平时性子粗疏,武功上的脑筋却动得机灵
无比,立刻道:“我去抢一把刀给你,你能使本门‘电驱刀’!”
——当此急难互助之时,二人各自密练“旦夕篇”遗意中“刀剑互转”之
事,何须再有隐瞒?
黎绍之入帐时挥刀护身,使的正是南霄门驰星剑中的“山奔剑”,比之两
年前“五年清算”中所使,气势更如奔雷,康浩陵一眼认出,不禁衷心喝采。
而当日康浩陵所使的北霆门列雾刀之“电驱刀”,曾险些教黎绍之落败,黎绍
之亦心知,两年多过去,康浩陵的列雾刀只有长进。
两人心照,康浩陵答得坦然:“是能使。‘列雾刀’中好些招式,见你使
过,我也能使,法度或许有偏,但用以动手绝无问题。”如今有“回空诀”的
驱使,他的列雾刀早高出两年前不知多少。
说出这话时,他胸中豪情陡生。两年前火冢场中黎绍之低声警告的情景,
再现眼前,可是二人对“旦夕篇”终于越陷越深,并且绝无悔意。二人均知,
旦夕篇并非邪途,而隐瞒了刀剑同源的真相,致使驰星剑与列雾刀的精妙各自
大打折扣,才是南霄门与北霆门百多年来错踏的歧路!
果然黎绍之闻言,毫不介怀,甚至有点兴奋:“臭小子,真没让我料错。
”转身便要出外抢刀。
康浩陵忙挥手拦住:“但是师门赐剑不能丢。你等我,我气力稍复后,去
设法夺回,过来跟你会合。”
黎绍之气道:“瓜娃子,你逃得性命,师门长剑再要十柄八柄也行,怎么
这样憨!”
他无心之言,正刺中了康浩陵的痛处。想自己遭恩师误认为敌,流浪经年
,封晋敏师兄为他送师门服饰和正规长剑,也要偷着来,恩师更在义父面前竭
力将自己说成不忠不孝的罪人,自己逃出去仍是孑然一身,如何能再获得“十
柄八柄”的师门赐剑?
黎绍之发觉康浩陵面容扭曲,似有无数伤心事,脑海闪过康浩陵使“刀剑
互转”的极俊身手,他猛地明白了,叫道:“你,你师门…妘渟他……”只见
康浩陵黯然点头。
帐门处陡地吹入一阵冷风,黯淡的营房瞬即大亮,黎绍之不必转身,单听
帐外金属擦碰声响,也知是持着兵器的大批岐兵查到。但听众兵杂声呼喝:“
什么人?拿下!”又有一想必是虞侯营营长之人喝令:“那家伙很跷蹊,围起
来!留活口!”便见身前的康浩陵眼中突发异光。
康浩陵想的是:“黎老兄冒大险来救我,我必掩护他出险!横竖我已是待
罪之身,再和营中弟兄打一架也没什么。”
他往黎绍之身旁一站,腰背挺起,暗暗内观体中真气,觉到气力果然在渐
渐恢复,微怔:“指点黎老兄来此救我的是何方高人?那丸药见效甚好。”但
面临敌人毕集、情势凶险,这疑问一闪即过。
他遭到化名为“海谢”、“谢海”的两个赤派探子下药,郁闷了十来日,
至此方大为振作,目光游移,在帐中觅寻可替代刀剑之具。然而李曮下令虞侯
总管迁出此帐时,已将帐中任何勉强可充作兵器之物全数收走,以防康浩陵逮
到什么药力稍退的时机逃走。为今之计,只有冲前袭击一名岐兵以夺刀,方有
望奔至中军营,将自己的长剑取回。
以寡击众,胜算极微,况且这是在岐军营中,决不可杀伤兵卒。康浩陵眼
光掠过帐口众兵,觑准了一名手脚看来最弱的兵士,猛地窜出。
正在此刻,众兵亦已涌入,六柄枪头齐向黎绍之攒去,四把长刀挥向康浩
陵身周。而黎绍之的弯刀,在替康浩陵解毒时放在地下,未曾来得及拾起!
康浩陵距离那最弱兵士仅有两大步开外,眼看即将夺得其刀,冷不防颈旁
一股震荡,已中了什么人掌缘的一记击打,立时便像是那个被黎绍之逼问的小
卒一般,眼前黑了一片,身子歪倒!他直至昏晕,也不知众兵明明手持长兵器
,怎能突然近身打中自己?
——打晕他的是黎绍之!
黎绍之左边将康浩陵击晕,右边身子一斜,握住离他最近的一把枪柄,他
铁腕一扭,已将长枪夺过,断喝一声,长枪将身前五枪四刀,一齐荡开!
众兵绝料不到世间有如此横力,不由自主地一呆。帐口的虞侯营长亦惊呼
一声,忘了下令再冲。这一手并非“列雾刀”,而是黎绍之积年苦练的硬功。
众兵随即回神,挺起兵刃又围。黎绍之也不依寻常使枪理路,手臂挥振,
长枪疾旋,接连击中三人颊骨。混乱声中,其中一人骨头的“喀喇”破裂声给
掩盖了。那三人虽未摔跌,却痛得双目迷茫,自然无能再攻击。
黎绍之趁著长枪的转势,挥臂甩脱枪身,余人便见长枪犹如一架旋转的大
水车,扑面而来,不自禁地闪退。那支枪直飞至帐口,才被营主挥刀挡下,“
哐当”落地。
黎绍之争得时间,已拾起弯刀,蹲身将晕倒的康浩陵打横扛到肩上。这柄
北霆门制刀一入手,“奥支第一”更是神威凛凛。
众兵绝非无用之徒,但他们子夜临时擒敌,只知潜入营中的人数不多,预
先存了“对方不过是刺探消息之辈”的想法,绝无仓促大战的预备,更没有与
武林高手对战的经验。以众擒寡,本来甚易,却被这午夜现身的威武汉子吓得
心怯。心一怯,行动便慢,见到对方人刀合一,又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