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想让你知道的是
动漫作为一种兴趣本身不会危害任何人，这篇文章无意批判喜欢动漫的人，而是指出许多
动漫作品中存在的保守价值观。本文的重点是希望人们在收看动漫时，能够注意其中隐含
的保守价值观，特别是注意这对年轻观众造成的影响。
文：罗安海
过去10年，越来越多商人注意到动漫和宅文化的商机，御宅族也大声透过各种管道拒绝污
名，逐渐进入主流。在有些人眼中，动漫只是不入流的小众娱乐，或是纯粹的色情，不值
一提。然而动漫文化真的这么简单吗？
非也。动漫文化时常挟带非常保守的价值观，放任不理有可能造成严重的危险。
例如近10多年来稳占日本动漫最受欢迎宝座的“异世界转生”或“勇者对抗魔王”题材，
正是集各种保守观念于一身的类型之一。在日式角色扮演（JRPG）的背景设定下，可以轻
易地加入大量裸露的奇装异服、一夫多妻制和奴隶制、下修性自主的年龄门槛、用战斗解
决问题、或用谓“实力至上主义”来压迫弱势。
任何不符现代价值的问题都可以推托给时空背景，就算主角来自现代社会，有现代的价值
观，也可以用“尊重当地文化”和“不应把自己的文化强加在别人身上”的名义一笔勾消
。以下再举阶级、性别和暴力三个主题说明：
动漫中的阶级
虽然大多数作品都支持平等对待各族群，并且“歧视其他种族”、“不把平民当人看”或
“虐待奴隶”往往是最速成的反派公式，然而，当主角出身贵族，或是身边有贵族时，故
事不但不讨论阶级世袭或权力造成腐化的问题，反而常大量强调“贵族义务”（noblesse
oblige），认为“人民向贵族进贡，贵族照顾人民”是一种良好的互利关系，例如《熊
熊勇闯异世界》、《骑乘之王》和《从零开始》都有这样的桥段。
而当主角拥有奴隶时，似乎也只要善待奴隶就没问题了，而不在乎双方的权力不对等或奴
隶的自由，例如《盾之勇者》和《异世界魔王与召唤少女的奴隶魔术》。
另一个常见的刻画是以战斗力来评断个人价值，例如《黑色五叶草》、《我的英雄学院》
和《转生史莱姆》。在这类故事中，主角一开始因为表面上的虚弱而被排挤，故事开头也
可能对此制度略作批判。然而，之后故事主旨不是对抗此制度，而是让主角得到很强的技
能，在不改变体制的情况下，从“被压迫者”转变成“既得利益者”，从此过著幸福快乐
的日子；或者，在整个故事中就是试图达到这样的目标。
注意，我不是说娱乐作品有义务谈论这些伦理问题，故事当然可以选择不谈政治、纯为娱
乐。然而，许多作品是自己提及这些争议，然后采取支持阶级制度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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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Shutterstock / 达志影像
动漫中的性别
许多作品过度强调女性的身体、定义各种“萌属性”，把女性简化成性幻想的对象，这事
大家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这里来谈谈动漫中的男性。
动漫中，男性应该有各种阳刚特质：帅气、坚强、有谋略、保护女性、主动决定各种事情
，如《辉夜姬》、《我推的孩子》、《迷宫饭》和《图书馆的大魔法师》等众多作品的男
主角都是如此；就算是为了吸引御宅族读者而安排的阴暗、内向主角，也会在故事中转变
得积极主动，例如《无职转生》、《源君物语》和《平凡职业》的男主角。
如果男性太有“女子力”，擅长家务、心思细腻、重视打扮、外貌阴柔，往往会成为笑料
，并可能在故事中被迫打扮成伪娘，例如《慎重勇者》中做蛋糕的剑神、《暗杀教室》中
娇小的渚、以及《转生史莱姆》中爱吃甜食的红丸。
在这样的男性刻板印象下，偷窥和性骚扰也被当成一种无伤大雅的小事，男性就是无法控
制性欲，没办法的事（仕方がない），所以不用太追究男性，女性自己要小心；例如《掠
夺者》的离人、《家有女友》的阿尔以及《转生史莱姆》的哥布塔。
甚至，女生嘴巴说不要，也不见得是真的不要，可能只是“傲娇”，因为害羞或太在意形
象才拒绝、心里其实是喜欢的，只要男性继续骚扰和死缠烂打，女性就会答应，例如《源
君物语》、《裙子里面有怪兽》和《为什么老师会在这里》。
而当性别反过来时，“对男性的性骚扰”不但无伤大雅、不会对男性造成任何阴影，更被
当作一种福利，例如《平凡职业》的希雅、《地下城寻求邂逅》阿伊莎、以及《女友成双
》的理香。甚至到出现跟踪、绑架和伤害情敌等危险行为时，还可以美化称为“病娇”，
如《妖精尾巴》的茱比亚和《死亡笔记本》的弥海砂。只要这些骚扰者是相貌标致的女性
就没关系，因为男生总是想要性。
然而，当骚扰者是不符主流期待的女性（例如肥胖、年迈），或者是伪娘、男同性恋等LG
BT角色，则被描绘成好笑、可怕、或是对男子气概的严重伤害，例如《异种族风俗娘》的
光惠和爱洛耶、《乱马1／2》的红翼、《犬夜叉》的蛇骨、以及《后街女孩》。事实上，
动漫不只把“被LGBT角色喜欢上”当成麻烦的事，也时常将LGBT角色描绘成无法控制欲望
的性骚扰加害人，例如《骗子药师》的男精灵和《魔王大人Retry》的雪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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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Shutterstock / 达志影像
动漫中的暴力
战斗是日本动漫中特别常见的主题，包括大受欢迎的《钢之炼金术师》、《银魂》、《航
海王》、《火影忍者》、《刀剑神域》、《暗杀教室》、《七龙珠》都是以战斗为故事主
轴，贯串全剧的主旨就是不断变强，用武器、武术、魔法、或收服的野生动物打赢其他人
。
虽然日本如同其他东亚国家，严格管制枪炮刀剑，不像在美国可以轻易取得，然而，许多
作品中却大量刻画各种刀剑、枪械、科幻武器，甚至有些作品如《枪械少女》的主题就是
拟人化的武器。
如果战斗在故事中只是像体育比赛或是人际互动的夸大也就罢了，然而许多故事安排得好
像任何问题都能轻易用一记拳头或一发铁铲波动炮解决。反派往往是纯粹的邪恶、以杀人
为乐的疯子，如《猎人》的西索、《犬屋敷》的皓、《达尔文游戏》的王，或干脆直接设
定成没有意识的魔物，如《进击的巨人》、《鬼灭之刃》和《哥布林杀手》，不能与之讲
道理，也没有教化的可能。
遇到强盗和人口拐卖也只要把犯人打败就好，肯定不是贫困造成的系统性问题；私刑和报
仇也都是合理的手段，对方的亲人不会顿失依靠，也不会前来报仇。校园霸凌？像《贤者
之孙》和《魔王学院》那样打趴对方就好。敌国进犯我方？像《转生史莱姆》和《黑之治
愈师》开战歼灭对方就好。兽耳女性不喜欢自己？像《被勇者开除的驭兽使》和《Lv2开
始开挂》那样打赢就会贴上来了。
有些作品中还出现“实力至上主义”这个词，例如《失格纹》和《贤者之孙》。乍看下这
是一种唯材是用的价值观，平等看待不同出身背景，然而在以战斗为主轴的故事背景下，
这充其量只是美化过的“拳头大，说话就大声”。在这些故事中，主角从来不会是弱者，
就算是也只是暂时的。主角拥有绝对权力的同时，又总是能维持某种神奇的道德感，不会
仗势欺人，但是当有白目来骚扰主角时，再怎么不成比例的后果都只是“刚好而已”。
阶级、性别、和暴力也常组合成彼此依存的故事，除了前面提及的异世界设定之外，还有
诸如高战斗力的人类男主角和受保护的奴隶亚人女性、用男人的力量辅佐喜欢的公主登上
王位、利用贵族的身份和资源建立后宫、哥哥为了保护妹妹而走上杀恶鬼的旅途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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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Shutterstock / 达志影像
为什么动漫那么保守？
我认为这是因为动漫文化有很大比例源自日本、男性、御宅族这三个因素的交织，而这三
个族群都有偏保守的倾向，叠加在一起更是火上加油。
日本社会在性别平等的世界排名是吊车尾的，不论对男女都强烈压迫。日本社会普遍认为
男性应该在努力追求事业、保护女性、积极主动，而女性则应该依赖男性、管理家务、注
重外表。此外，日本的部落民、门阀和天皇等传统阶级观念仍影响着日本社会。又由于战
后转型正义做得不确实，加上东亚历史较少多元民族互动，日本社会特别容易接受种族主
义、优生学以及基因决定论。
男性占了日本动漫观众的大宗，为了吸引这个族群，许多作品刻意加入容易吸引男性的元
素，包括热血战斗、裸露女性、军事武器、科幻或奇幻背景等等。叙事也常从男性的角度
，由一位男主角和多位女配角构成故事主轴。而就算是腐女为主要客群的作品，常常还是
受男性作品影响，常出现先占有身体再得到内心的桥段。
御宅族有很大比例是被体制压迫的边缘人，因为家庭背景、性格或专长不符市场需求，造
成工作不顺遂、社交圈狭小、人生缺少目标。这类人时常厌恶主流社会体制，并且也对女
性、LGBT、移民、精神病患者等其他被排挤的社群不友善，认为明明自己也被社会排挤，
凭什么政治讨论中其他族群常能优先得到关注，自己却一直被歧视、不曾得到帮助？
在这三重背景的叠加和交互作用下，不难理解为什么大多数动漫作品中都充满许多极端保
守的价值观，认为各种犯罪和社会问题源自某些邪恶的个人而非体制，支持用暴力解决问
题，并且对LGBT、女性、外国人有诸多不友善的描写。
只是个虚构作品，这么认真干么呢？
放在日本，动漫文化大概不是多严重的危害，毕竟它只是女子偶像团体、牛郎店、柏青哥
、性产业、租借女友、女仆咖啡厅等一系列环环相扣症状的一小部份。然而，随着日本动
漫输出到其他国家，透过汉化组和字幕组在没有分级管制的网络平台上播出，这些极端保
守的作品就开始侵蚀年轻人的价值观。
台湾的语文和公民教育都没有教育学生如何反思作品中的价值观。被保护在校园中的学生
也很少观察到社会对弱势的压迫，容易认为歧视不存在、政治正确是矫枉过正、任何东西
放到自由市场上交易都是合理的。这样的观众在收看动漫作品时，不容易注意到其中传达
的保守价值，容易被潜移默化。
动漫的收视者有很大比例是正在发展自己的价值观的年轻人，也有不少人生活状态接近日
本的御宅族，因此很容易接受动漫中传达的价值观。这些人又进一步在网络上的同好交流
中，形成团体思考，进一步强化这些价值观，甚至发展出更极端的想法。
于是，在许多讨论动漫作品的留言板中，我们看见动漫爱好者支持阶级制度、为性与暴力
欢呼、把“推倒萝莉”当玩笑话讲、称不报仇的主角是“圣母婊”、拒绝性爱的男生是“
阳萎”、自由选择恋爱对象的女性是在“NTR”。
动漫作为一种兴趣本身不会危害任何人，这篇文章无意批判喜欢动漫的人，而是指出许多
动漫作品中存在的保守价值观。本文的重点是希望人们在收看动漫时，能够注意其中隐含
的保守价值观，特别是注意这对年轻观众造成的影响。
许多人都知道中剧带有汉民族主义及各种符合共产党立场的政治宣传，也有不少人注意到
好莱坞输出的美国梦、个人主义、正面的美军形象、以及近年来的身份政治。然而日本保
守文化的入侵鲜有人注意。是时候注意动漫文化中挟带的保守价值了。
责任编辑：彭振宣
核稿编辑：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