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台北国际书展专题演讲.先睹为快2之2-文字与思想的雅致试验场

楼主: Natsumilin (Leader 诞生日おめでとう)   2011-02-13 22:28:56
http://news.chinatimes.com/reading/11051301/112011021300086.html
2011-02-13 新闻速报【杨照】
文人本来就是以文字为业,于是那私下往来的信件,很自然就不只是彼此问候而已,更
是文字与思想的小空间试验场。在他们个别作品底下,其实藏着不知多少来往的信件,
交换了彼此的生活与思考,借而互相影响呼应、互相辩论诘难,我们今天能看到的作品
,其实是飘浮在如此丰沛信件伏流之上的。
“我知道木栅是安静而又幽美的,但愿你的日子没有一丝丝的阴影,细致而宁贴的安排
在那一片田园的风景里。
“无梦楼诗辑是那么经不起一读再读,当我好好地看过它们几遍之后,我乃悲哀的认识
了贫乏的自己。正相反的,林泠的诗却如此的美好。我羞惭于做了她的诗的邻居。我写
给她这张卡片请你在前面填上信址转给她罢。我说真应该向她献花,这是一点也不算过
的,实在她真当得起。”
这是一封杨唤写给李莎的信,时间是一九五三年七月二十九日,不过信和卡片并没有寄
出。一九五四年三月七日,二十五岁的杨唤在台北中华路的铁道上被火车压死,才在遗
物中找出这封信来。
●●●丰沛信件伏流 串起诗友文士
简短的几行字,就清清楚楚显现出杨唤的个性。他的文字如此自然温婉,他的心情却又
如此落寞不安。他的好友叶泥就这样形容:
“他的自卑感非常地重,怕见生朋友,在女人面前尤其腼腆。……对于自己的作品他是
最不重视的,写完了就丢。所以,散失的比发表的作品还要多,寄出的稿子也从不留底
稿。四十年的秋天,在他过生日的时候,我曾经把日常从报刊上剪下来的他的作品贴成
一本送给他,他虽然很受感动,而却说:‘你真傻瓜!这些东西根本就值不得费这些事
的!’”
更重要的,叶泥还留下了这么一段记录:
“最使人惊奇的莫过于他的记忆力与思维力了。任何一个朋友的通信地址他都记得很清
楚,而用不着记在记事簿上。”
他记得那些地址,因为透过写信,他可以不用见面就交到新的朋友,在信中表达他平常
无法说出口的话,甚至表达他一般作品里也不见得会有的亲近、柔贴的心思。
那是一个信件的时代,信件不只串起了这些诗友、文士,让他们不至于困居寂寞斗室,
将他们组成了一片文社组织,在他们个别作品底下,其实藏着不知多少来往的信件,交
换了彼此的生活与思考,借而互相影响呼应、互相辩论诘难,我们今天能看到的作品,
其实是飘浮在如此丰沛信件伏流之上的。
●●●文字与思想的小空间试验场
梁实秋的“雅舍小品”中,有一篇散文的主题就是“信”,开篇先说:
“早起最快意的一件事,莫过于在案上发现一大堆信──平、快、挂,七长八短的一大
堆。明知其间未必有多少令人欢喜的资料,大概总是说穷诉苦摷屑累人的居多,常常令
人终日寡欢,但是仍然希望有一大堆信来。Marcus Aurelius 曾经说:‘每天早晨离家
时,我对我自己说,“我今天将要遇见一个傲慢的人,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一个说话太
多的人。这些人之所以如此,乃是自然而且必要的;所以不要惊讶。”’我每天早晨拆
阅来信,亦先具同样心理……”
社会上有各式各样的人,也就会相应收到各式各样的信,其实正是那个时代信件往来最
有趣的部分。“写信如谈话。痛快人写信,大概总是开门见山。若是开门见雾,模模糊
糊,不知所云,则其人谈话亦必是丈八罗汉,令人摸不著头脑。我又尝接得另外一种信
,突如其来,内容是讲学论道,洋洋洒洒,作者虽未要我代为保存,我则觉得责任太大
,万一庋藏不慎,岂不就要湮没名文。”
是啊,那个时代,很多人是将自己最要紧的所思所得写在信件里的,寄给一个专特的读
者,从中就能得到充分的满足。
邮传系统,是二十世纪“现代生活”最早成立的必需品。台湾地方小,邮件送递难度相
对低得多。日据时代早有完备的建置,虽然不到无远弗届,但战后文人所居的处所,总
都有邮差日日可到,即使在那个贫穷匮乏的年代,寄信的费用都不至于构成负担,至少
比人的交通来往平廉许多,当然就刺激了更强烈的写信动机。
写信、寄信所费无多,但毕竟还是有价,所以也不可能随便乱寄,再加上很多人来往基
本只靠信件,有没有能力是一回事,但起码在用心上,提笔写信都还是求其要“言之有
物”的。
文人本来就是以文字为业,于是那私下往来的信件,很自然就不只是彼此问候而已,更
是文字与思想的小空间试验场。
●●●信中有理想有趣味
梁实秋描写了理想的“爱写信的人”,“家人朋友之间聚散匆匆,睽违之后,有所见,
有所闻,有所感,不愿独祕,愿人分享,则乘兴奋笔,藉通情愫,写信者并无所求,受
信者但觉情谊歙如,趣味盎然,不禁色起神往,在这种心情下,朋友的信可做为宋元人
的小简读,家书亦不妨当作社会新闻看。看信之乐,莫过于此。”
所以那个时代,收藏别人写来寄来的信,很是一回事。梁实秋特别列出了有几种信不收
藏的:
“多年老友,误入仕途,使用书记代笔者,不收;讨论人生观一类大题目者,不收;正
文自第二页开始者,不收;用钢笔写在宣纸上,有如在吸墨纸上写字者,不收;横写或
在左边写起者,不收;有加新式标点之必要者,不收;没有加新式标点之可能者亦不收
;恭楷者,不收;潦草者,亦不收;作者未归道山,即可公开发表者,不收;如果作者
已归道山,而仍不可公开发表者,亦不收……”
标准如此之严,其中固然有游戏意味,但就算游戏文章,也都明白彰示了那个时代对于
信件内容的理想期待。信既正经,又不能太正经;信,是人与人之间最庄重的沟通与交
付。
可惜的是,许多当年的信,今天都消失了。除了极少数,例如胡适的众多书信,或殷海
光、林毓生论学往来的内容外,都未见整理出版。介于公共与私密性之间,最能为我们
揭开文人圈圈现实活动,进而提供更准确解读一代文人作品内含意义的宝藏,早已流落
失逸,只留下凤毛麟爪,勉强供人凭吊,并藉以怀想:如果能够得到那书信风怀的全貌
,该有多好!
 2011台北国际书展,杨照专题演讲“战后文人生活及风范”
 2月14日星期一下午14:15~15:15,于一馆主题广场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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