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克抓得死紧,兹里锡没了外套的遮掩,暴露在外的肌肤被伦克抓出明显的淤痕。兹
里锡微微皱眉,忍住疼痛,却没推开伦克,他轻拍伦克背部,哄小孩般地安抚他。
“没事、没事,你只是做恶梦了。”兹里锡耐心十足,等待伦克缓过情绪,用温和沉
稳的语气跟他对话。
低沉嗓音有抚定人心的作用,伦克逐渐平静下来,从刚才的梦境中完全清醒了,很快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赶紧放开兹里锡,胡乱抹著自己的眼睛,他的丑态全被人看在眼底,实在丢脸,他
低着头不敢看向兹里锡,心里担心对方会嘲笑他。
自己一个十七岁大男孩了,竟然还被噩梦吓哭。
幸好兹里锡为人体贴,没在嘴上说些缺德话,连句嘲讽都没有,更不会去讥笑他。兹
里锡拍拍他的肩,不提他被噩梦吓醒的事,甚至不问噩梦细节。他对伦克说道,“既然醒
了,那就轮你守夜,换我去睡。你要是又困了,就把我喊起来,我再跟你交换。”
兹里锡提醒伦克适时加点柴火,在天亮前,千万别让营火熄灭了。
伦克一一答应。
兹里锡找块空位,随地躺下,闭上眼睛睡了。
伦克于恶梦中惊醒后,睡意全消了,他百般无聊盯着营火火焰,偶尔抬头数数天空若
隐若现的点点繁星打发时间。
凌晨,天濛濛亮。
兹里锡被食物的味道香醒,他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伸出单手,以拇指与食指
揉了下眼睛,清醒过来。
“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伦克将手中午餐肉罐头,递给兹里锡。
罐头里面还有三分之二的份量,伦克刻意留下来的。
“谢谢。”兹里锡接过罐头,看着份量,还想分点给伦克。
伦克摇头拒绝,“不用,都给你吃,我吃饱了。”
一旁确实还有一罐吃到一半的豆子罐头。
兹里锡感受到伦克的好意,特别的好意,他多看了伦克一眼。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反常
,一人一半不是更好吗?至少公平。
伦克表情别扭,他看兹里锡困惑的样子,怕他胡思乱想,干脆开口解释,“昨天晚上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过去就让它过去,我们不要再讨论了。”
原来如此,份量特别多的午餐肉罐头是伦克贡献上来的遮口费。
兹里锡觉得好笑,但碍于伦克的颜面,他不敢明目张胆地笑出声,只是他的眼睛弯成
新月状,表情明显忍着笑意。
伦克恼羞成怒,红著脸,口气不善,怒说,“我去旁边拉屎!你慢慢吃!”
听到这么不文明的话语,兹里锡一噎,眼看伦克怒气冲冲跑到一旁树丛,对伦克的背
影大喊,“别走得太远!”
伦克在气头上,头也不回,随便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伦克解决完生理需求,兹里锡已经吃完罐头,把营火捣散,埋上一旁的沙土,熄灭
火焰。他正调整电动车,随时可以出发。
“城市离这里不远,预计半天的路程能抵达。”兹里锡对伦克说,露出笑容,“等到
了城市,我请你吃甜甜圈。”
“好!”伦克开心应答。他还没吃过甜甜圈,听说城市的警察爱吃那个,偶尔去村长
家看肥皂剧,经常看见警察演员都买一大盒一大盒的甜甜圈,上头多种颜色的糖衣,看起
来十分美味,让伦克心里充满期待。
一路风尘仆仆,他们聊著城市的新鲜事,伦克毫不掩饰自己对城市的向往。随着他们
离城市越来越近,他越发难压抑期待的情绪。一时间伦克忘了怪病,忘了小村庄的情况。
直到他们路上看见一辆停置在路旁的车辆,车身贴著自救会志工团完整名称的贴纸。
欢乐时光,嘎然停止。伦克瞬间明白那辆车就是当初兹里锡来小村庄时所搭乘的车。
兹里锡停了下来,他告诉伦克,自己的伙伴都待在里头,他想确认一下伙伴们是否安
好。
怎么可能安好,都染上怪病变成植物了。伦克心想着,但他没有阻止兹里锡上前查看
。
“你要小心。”伦克紧张,担心他。
兹里锡点点头,将口罩戴好,这样依旧不够保险,他用外套的袖子掩住口鼻,避免靠
近病患时吸入病菌。
实际上这样有没有效果,谁也无法保证。
伦克眼看他打开车门,心中忐忑,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他移动位置,调
整到能看见车内情况的角度便停下,远远地观望。
车是八人座的厢型车,后座两个人,正副驾驶座两人,兹里锡一行共五人,除了他以
外的四人皆染上怪病,转变成植物。
伦克见他拿出一罐水,泼洒在四人身上,而后退出来,也不关车门了,让阳光照进里
头,未来若有雨,他们也不至于枯死。
“走吧。”兹里锡表情悲戚,抹一把脸,调整心情,再度启程。
伦克坐上车,频频回头,望向后头的厢型车。他同情兹里锡的遭遇,他很明白失去亲
友的难过。如此想来,他与兹里锡也算同病相怜。
接下来的路程,兹里锡格外沉默,也不跟伦克五四三的闲聊,大概还沉浸在伙伴感染
怪病的难受中。
伦克很能理解,所以他不打扰他,保持安静。
过了厢型车后,约莫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他们总算看见城市的远景,高耸的大楼出现
。天气好的时候,能从很远的地方看见几座耸立的地标。
可惜最近几日的天气不算太好,云雾弥漫导致视线不佳,他们一直到十分靠近城市才
瞧见它的远景。
伦克看见高楼大厦,觉得很新鲜,他们小村庄最高的建筑就是教堂,其次是村长家的
透天厝,像这样十几二十楼的高楼大厦,他第一次见。
他们骑着电动车刚进入城市不久,电动车的电能差不多消耗殆尽,再动不了了。他们
不得不停下车,另外想办法前进。
兹里锡回到城市,就不愁没人照应,他带伦克到附近商家借用电话。伦克逛起商店,
他们小村庄也有商店,但腹地很小,商品种类多是民生用品,选择不多。城市里的商店零
食种类多样,各式各样新奇包装的能量饮料也让他很好奇。
最让伦克稀罕的是,商店配有两台电视,一台拨放电视节目,一台专门看监控影像。
他们小村庄里头有电视的人家就两户,一个村长家,一个牧师家。
电视开始报导新闻,主播念出头条新闻,几则政经相关的消息。接着讨论起最近的发
烧话题人类感染上植物病,人体是如何转变成植物,画面切换至记者在研究室的详细报导
。
“哎呀,这种怪病真是太恐怖了,以后出门最好小心点,听说都有好几起了,全是从
某个小村庄出来的人。那些乡下人自己传染就算了,还跑到城市来,是想传染给我们吗?
”
伦克听见身边的一位男士气急败坏地跟他身旁的人讨论,语气中充满恶意,势利又自
私。他更没想到的是,男士身旁的人竟然在附和他。
好似他们这些小村庄出来的乡下人就该死尽在小村庄中,不该逃出来,不该到城市寻
求帮助。
“想买点什么吗?”兹里锡打完电话,走了过来,语气和善地询问伦克。
有像男士这样自私自利的城市人,但也有像兹里锡这样的好人。
伦克低下头,眼眶泛红,握紧拳头。
“怎么了?”兹里锡担心询问。
伦克摇头,不肯说。
他只是突然对城市没有当初那么期待与向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