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思想的神哲学观(二)—精确范畴与文字艺术

楼主: nknuukyo (我无所能因敌成体)   2013-08-27 21:03:26
老子的范畴拿捏与文字艺术
(二)由具体事例谈起
进入正题前,先来两个故事,细节也许有落差,暂时别太计较了:
一、
在释迦牟尼同时代,有位被称为长爪的梵志(此处应指婆罗门),
非常精通辩论,是智慧第一的舍利弗之母舅。
这位长爪梵志在知道舍利弗跑去跟释迦牟尼出家时,非常不是滋味,
就跑去跟释迦牟尼辩论。
他以‘一切法悉不忍受’、‘一切论可破、一切语可坏~~’的观念去挑战释迦,
(不愿接受一切的见解法理、一切的论述跟言语都是可以被驳倒毁坏)
释迦听罢轻描淡写的回了这样几句话:
‘那你这句‘不接受任何见解法理’的见解你愿意接受吗?’
‘你所持的‘一切论可破、一切语可坏~~’又是否可被毁坏呢?’
长爪当下知悉这种过去自以为是无敌大绝的漏洞何在,
更切实知道自己过去的不足之处,于是便出家作了沙门。
二、
中世纪,西方有种繁琐神哲学的兴起,
其中一类问题是这样的:
‘许多天使是否可以同时在一个针尖上跳舞?’
当时为何提出这个问题,这动机众说纷云,一说是由讽刺文体而来。
但可以从下面几点看出些端倪:
(一)当时的神是不可被论证的,所以天使常常沦为论证的代替品。
(二)针尖(the point of a needle)应为当时最接近极限小点的认知观念。
(三)不论是天使是否可在针尖上跳舞,或是有多少天使可以在针尖上跳舞,
   它们都可能涉及到‘于最小点上,无法取得相对空间’的概念。
在这部分,神学大师托马斯‧阿奎那原来的问题是:
Whether several angels could be in the same place at once?
(许多天使是否能同时存在同一个地方?)
而他的答案是:No!(意即,天使应非全然无物质性、无排他性的存在)
但就针尖问题,我们可以延伸发现一件事:
‘假使天使并非全然无物质性,祂是否可以违背自然存在的先验性法则?’
‘一,既然是最小极限点,那便没有存在相对的前后左右可供移动。
 二,假使跳舞本身的定义是有前后左右的移动,
   就先验性而言,
   我们已然明白在针尖上跳舞对一般物质性生物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假使跳舞本身的定义包含在同一点上作不同角度旋转的动作,
   那么是否能同时容纳许多天使于极小点,便牵涉物质性与排他性的讨论。
  三,针尖是具体的事物,一旦有更细微的标准出现,
  人类马上会清楚它仍具有相对性的空间可供移动。
换言之,它并非没有缺陷的论述标的。’
经由以上所绕的这两个弯,
我们可以从具体事例慢慢进入到抽象观念:
从前者,我们发现其所犯的范畴错误在于‘通设立场却牴触自身立论的存在’,
亦即自身立论的存在成为其立论的一大矛盾奇异点;
从后者,我们明了‘采用具体事物而非定义式论述’,
会导致之后的论证由于时空演进,其标的已失去原本的象征性意义。
(过去:针尖=极小点=定义上的原子;
 现代:针尖≒100微米(μm)左右>>夸克etc)
而举此两例的原因,正在于铺陈这样的事实:
‘道德经中,对于范畴的界定极为简洁精确,不以有缺陷的逻辑形式作为论述方式’
除了之前提及的‘道,可道也,非恒道也’,为什么采取这样的论述顺序外,
(如为何不是 ‘道,不可道也’、‘道,可道也,非道也’等等)
(之前文章截录:
 用英文和算法的领域概念稍微说明应该更容易了解,
 ‘道,不可道也!’意近于{TAO}={unfixed};
 但实质上unfixed的定义一划分,领域也就随即切割下去,
 所以虽然叫unfixed但本身定义上也还是被fixed,极易造成认识上的障碍!!
 而老子这里的写法是{fixed}≠{TAO};
 这种写法就万无一失了,
 光前八字的用笔,就让人觉得老子的思维,实在极妙极精!)
老子在道德经中亦采用不少否定、双重否定甚至是多重否定的方式来界定其范畴,
多重否定的部分如:
‘治大邦,若享小鲜?以道立天下,其鬼不神。
非其鬼不神也!其神不伤人也;非其神不伤人也!圣人亦弗伤也。
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简译:
“治理大国难道一定得拿新生鸟兽作那么多无谓的祭祀吗?
 如果领导人能以道立足于天下的话,那祖灵也不会神祟于人;
 但这不是说祖灵没有神祟的能力,而是这能力不会伤人;
 但说这能力不能伤人亦不精确,更精确来说,
 是凭借圣人之道作为者,亦不为这些神祟所伤,
 如此祖灵跟行圣学的领导人不仅两不相害,德性还会相交并庇佑其国家”
﹤我们从以上可以看出,老子先丢一段文字,然后再用下一句去破、去补足,
 最后引至他想要传达的结论,把焦点变动的流向掌握得很好 ﹥
而双重否定的句型,虽说世所多有,
但难有如老子界定这般清楚者,其用字之精炼更可说是中国一大文学贡献。
他可以说是中国最擅于用双重否定句型界定定义范畴的哲人,没有之一。
以‘至小无内’来作例子:
‘无’本身是否定字自然无庸置疑,
这‘内’字却也是否定字,
‘内’字的存在否定了‘至小’,
因为若还有‘内’,那么‘至小’也不能称为‘至’‘小’(极致的小)。
在西方,我们若要描述这样极小的观念而没有缺陷,
可能必须先谈个原子论,要论及不可切割性,讨论是否有连续性,
甚至不能随便举实物作为例子。
而中国老子,他仅用区区四字就把这个概念厘定得一干二净,
甚至比西方还要精确,每一字都不是虚字,都具有相当严谨的定义性意义。
那跟一些故意混淆你头脑的双重否定句型完全不同,
他是切切实实有其实务上的范畴意义存在的描述。
而从笔风来看,老子对自身之要求亦十分严谨、力求清晰,
如他对美好良能所具足的诀窍、要领之描述,
让人感到他表达的并非只是对这些境地之向往,亦强调其态度与建构方法。
如下例,三字即构成一双重否定句:
‘善行者,无辙迹;善言者,无瑕瓋;善数者,不以筹䇲;
 善闭者,无关钥,而不可启也;善结者,无纆约,而不可解也。
 是以,圣人,恒善救人,而无弃人;物无弃财。是谓:“袭明。”
 故,善人,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赍也。
 不贵其师,不爱其赍,虽知乎!大眯!是谓:“眇要。”’
简译:
“一个善于迁徙的人,别人从他经过的地方发现不到可供追溯的步印或车轮足迹;
 一个善于立论的人,别人从他谈论的言词中发现不到瑕疵或缺失;
 一个善于计算的人,进行运算时可以不需以筹策作为运算的工具;
 一个善于封闭锁藏的人,就算不配打钥匙跟门锁,他人亦无法开启;
 一个善于綑绑作结的人,就算不以绳索为作结的工具,亦能完成綑绑的工作。
 正因为圣人常常在极严苛的环境或自我要求下作事,
 所以他清楚许多事对人类而言并非没有作到的可能,
 只在于‘这些人是否对正确的诀窍有所掌握’。
 基于这个观念,他总是利用他的良能来救助他人,
 而不轻易放弃任何需要救助的人,也不随意丢弃任何他人视之无用的物材。
 这是懂得爱护全人类的明通观念。(袭:保护之意;偷袭:原词意系使他人失去保护)
 所以对一个有良能的人来说,心里会认定其他有良能的人是他的老师,
 而视其他没有良能的人是他的资产般爱护。(不善人是指较无能力之人,与坏人无干)
 若一个人总是不懂得以其他有良能的人为师,
 也不将其他没有良能的人视为资产般爱护。
 虽然有‘知’作为划分评断的依据,
 却跟盲人没什么差异,因为他并不通晓‘敬良能者如师、护不善人如资产的要领呀’”
 ﹤以上的‘无’皆为否定,而‘辙迹、瑕瓋、以筹䇲、关钥、纆约’的瑕疵,
  则是对‘善行、善言、善数、善闭、善结’等良能的否定,
  在道德经中类似这类潜藏的双重否定句相当多,大家可以多作比较 ﹥
  
 像这样的修辞方式,大家不妨试着想像一下:
 老子原本是‘肯定A良能,说明有A良能者不以B事物标的为必要’
 但如果是说‘以B事物标的为事者,即是不具足A良能’,
 这样的描述方式是否就妥当?随着时代演变会有何异同?
 
 用这样的方式再精读道德经,
 或许会发现:
 老子能用定义宣告的部分,他会选择在作范畴宣告时便定义的很细致,
 不会出现自身存在与立论打架的情形。
 而必须要以示例破题的部分,
 他即使举实体为例,仍不会为时淘汰、而能与时共进,
 这是因为在陈述顺序上,老子具有十分清晰的思路使然。
 下一篇:有常与无常之别,道释与怀疑论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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