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报] 专访:若林正丈与他的台湾研究人生[1/2]

楼主: CarSun (斜阳只乞照书城。)   2020-05-22 17:41:44
全文刊于:
https://storystudio.tw/article/sobooks/masahiro-wakabayashi-interview/
专访若林正丈与他的台湾研究人生
受访者:若林正丈/东京大学名誉教授、早稻田大学台湾研究所顾问
采访:大家出版编辑部、故事StoryStudio
翻译:许佩贤/台湾师范大学台湾史研究所教授
Q1:台湾认同与台湾民族主义是影响当代台湾政治的关键因素,也是台湾近现代史中
的重要命题。您在《台湾抗日运动史研究》附篇四〈台湾的两种民族主义〉这篇文章
中,援引班纳迪克.安德森《想像的共同体》的概念指出:“‘台湾民族主义’现在
仍是‘次民族主义’(期待什么时候可以把‘次’拿掉)。”
这篇文章最初发表的时间是 1994 年,时隔二十余年,您认为今日的台湾民族主义是
否仍是次民族主义呢?这个“次”字是否已可拿掉?如果台湾民族主义现今已发展为
成熟的民族主义,您认为促使台湾民族主义成熟化有哪些重要的因素?其中又以何者
最为关键?
若林正丈(以下简称若林):
我在2008年出版的《台湾の政治──中华民国台湾化の戦后史》书中,提出了关于台
湾民族主义最大纲领与最小纲领的观点。最大纲领是指建立“主权独立的台湾共和国
”;最小纲领是指“台湾前途住民自决”。前者是一般定义下政治性的民族主义;后
者之所以可以说具有民族主义思想,是因为主张“台湾前途住民自决”,“自决”的
结果理论上是开放的,也就是说也有可能选择与中国统一。
但决定此事的,不是北京的政治菁英,也不是华府的政治菁英,甚至也不是台北的政
治菁英,而是台湾住民。这里所说的“台湾住民”,即是台湾公民的总集合体,由这
个主权共同体来决定台湾这个政治体的认同;从政治的层次来说,“台湾住民”事实
上就是nation。因此,我认为“台湾前途住民自决”的口号,就是台湾民族主义最小
纲领的口号。
此外,我认为在1996年总统直选,台湾成立民主体制时,台湾民族主义的“次”就可
以拿掉了。其关键点不用说就是民主体制的确立与坚持。虽然当时经历了很多大风大
浪,但总统直选不间断地举行。不过,我认为台湾选举政治中得到比较广泛的支持之
台湾民族主义,仍然是最小纲领的台湾民族主义。
过去当选的台湾总统,就算是民进党的候选人,为了当选,考虑内外情势,也并未高
举台湾民族主义最大纲领。即便是陈水扁竞选连任时,在选战中也只以“公投制宪”
打了擦边球。关于民进党籍的候选人不得不采取这种战略的政治结构或舆论结构,在
小笠原欣幸教授于去年(2019年)11月出版的《台湾総统选挙》书中有详细分析。
Q2:您在《台湾抗日运动史研究》书中引用了矢内原忠雄先生在《帝国主义下之台湾
》的这句话“台湾处于日本与支那〔中国〕两团火之间”;并且指出在日本殖民统治
时期作为“想像的共同体”而诞生的“台湾人”,其“台湾认同”对“日本人”的界
线是很清楚的,但是与“中国人”之间的界线并没有被明白定义。
您在1990年代所写的〈台湾的两种民族主义〉,文末则提出这个问题:“在近一世纪
的历史中被培养起来的‘台湾认同’是否能在‘中国/台湾’的重层认同中找到新的
壁龛而逐渐安定呢?”您当时的回答是:“答案还没出来。”我们想要请问您,在20
20年的今日,您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已然明朗?
若林:
要回答这个问题的,终究不是身为外国人的我,而是台湾的选民及将来的选民。只是
,我从第三者的角度来说,四年一次的总统选举,是关于“台湾前途”的一种拟似公
投,选民就算不想也不得不思考此问题或相关问题。
因此,和二十几年前总统选举刚开始时比较起来,“心里有数”的人增加了很多。我
认为总统选举所具有的政治自我教育及国民形成的意义,比台湾选民自己想像的更加
重要。
Q3:在新版《台湾抗日运动史研究》中译本,收入了两篇您近年完成的文章:〈矢内
原忠雄与殖民地台湾知识分子──殖民地自治运动言论同盟的形成与解体〉,以及〈
叶荣钟的“述史”之志──晚年书写活动试论〉。这两篇文章分别论述了台湾抗日运
动温和右派人士在战后面临的命运及其余生,与全书其他篇章合而读之,更清楚望见
“台湾本地地主资产阶级”如何步上历史舞台,以及从舞台退场的整体脉络。我们想
请问您,是在什么契机之下开启这段研究?
若林:
我在 2018 年秋天以“叶荣钟の歴史への意志──戒厳令下で‘台湾民族运动史’を
书くこと”为题,在东京的台湾协会演讲。此次演讲的纪录刊载于《台湾协会报》(
2018年12月15日),也发表在我自己的部落格“台湾研究自由帐”。在演讲的开头,
我提到了我研究这个主题的个人动机与研究上的动机。虽然有点长,但还是引用如下

 为什么我想要研究在我年轻时曾经见过二、三次,而连对台湾有所关心的各位
  都没什么听过的人呢?其实这里有非常个人的因素。叶荣钟先生在1973年3月6
  日的日记中写道:
  “上午十时河原偕若林如约来访,谈到中午犹未去,内子乃做炒米粉饷客,饭
  后一时四十分方辞去。”
  我在自家书库找到这份资料,“犹未去”几个字映入眼帘的刹那,连我自己也
  知道自己瞬时满脸通红。该说自己年轻不懂事吗,连到人家家里拜访的礼貌也
  不懂,一直待到中午还赖著不走,这一幕青春时代的难堪,被记录在叶荣钟先
  生的日记中,说有趣是很有趣,但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但是,我并不是只是因为不好意思才开始研究他。看到这一段日记时,我也已
  经有相当年纪,从1980年代起研究战后政治史,对战后台湾人走过的历史也有
  一定的认识。当年被河原先生带着第一次去见叶荣钟先生时,我知道他曾是林
  献堂的秘书,非常了解1920年代各种政治运动的相关人物及内幕。
  然而,实际上读到这一段,与难为情的震撼同时想起的,还有当时只以这样的
  眼光看这位前辈,就是只把他当成情报提供者的想法,现在想来实在非常失礼
  。后来,我对战后台湾政治史中台湾人所经历的道路、各种苦涩与喜悦有了一
  定程度的了解之后,我觉得当时自己的态度不太正确。
  为了了解战前各种运动,所以想请教他,虽然也没有什么不对,但是,这个人
  也有战后的岁月,没有把这件事好好考虑进去,只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情报来
  写论文,这种态度还是不对。因此,我想至少应该好好研究叶荣钟的战后岁月
  ,也有一点像是在向他道歉的意思。我自己有这样的感觉。
  也就是说,我年轻时研究抗日运动的那些人,那些不是拿着刀枪反抗,而是透
  过近代式的政治运动、社会运动,对殖民统治进行批判活动的人们,他们在台
  湾脱离日本统治后如何生活下去、如何不得不生活下去,我应该好好地将这个
  问题放入自己的视野。因此我开始研究叶荣钟。
至于〈矢内原忠雄与殖民地台湾知识分子──殖民地自治运动言论同盟的形成与解
体〉这篇文章,我在转任于早稻田大学之前在东京大学教养学部任教,2009年东大
教养学部要举办创立60周年的纪念研讨会,我被邀请去做报告,这是我写这篇论文
的直接契机。此次研讨会的内容后来刊行成册出版(鸭下重彦等编,《矢内原忠雄
》,东大出版会,2011年),其中也收录了上述拙文的“缩小版”。
这篇文章在研究上的问题意识与前述研究叶荣钟的动机一样,也就是希望理解过去
参与抗日运动的那些人,那些不是拿着刀枪反抗,而是透过近代式的政治运动、社
会运动,对殖民统治进行批判活动的人们,他们在台湾脱离日本统治之后如何生活
下去、如何不得不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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