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 高墙与蛋的伦理思考

楼主: musashi0839 (常山七次郎)   2014-10-28 02:00:12
本篇转贴自─思兼神社《高墙与鸡蛋》的伦理思考
Posted on 十一月 25, 2012
最近加沙地区枪林弹雨,巴勒斯坦人死伤众多;有几位朋友很中立的分析事件,固然值得敬
佩,却又令我万分疑惑。这样的分析有点像通识科的各打五十大板的感觉:而思兼一向都质
疑通识科的那种“假对立”(即是假设世界上所有事都有正反),而不去质疑资料以及判断
本身是否干犯到更多的基本原则(例如人权等观念)。
这令我想起一句问答,思兼曾经在辅仁看过以及我的恩师口中听过一个很奇妙的问答,初初
听我信以为然,越想越大挣扎:
“鸡蛋和高墙,你选那边?”
“我选有理者。”
这骤眼看应该是一个很正论的答案;但事实上,我们如何界定有理,本身就是一样很匪夷所
思的事。
首先这句话来自村上春树得到耶路撒冷文学奖的得奖演辞,他作为客人并没有明言提及过加
沙问题,但却以这鸡蛋与高墙这意味深远的暗喻掴了以色列一巴掌。而他真正的那句是这样
的:
“Between a high, solid wall and an egg that breaks against it, I will always
stand on the side of the egg."
老夫翻译:在高且坚硬的墙与其相对的破碎鸡蛋之间,我将永远站在鸡蛋那一侧。
Yes, no matter how right the wall may be and how wrong the egg, I will stand
无论那堵墙是多么的正确,或是那个鸡蛋是多么的错误,
with the egg. Someone else will have to decide what is right and what is wrong;
我将会永远站在鸡蛋那边。也许有些人会选择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perhaps time or history will decide. If there were a novelist who, for whatever
也或许时间或历史会做出决定。但要是曾有一个小说家,
reason, wrote works standing with the wall, of what value would such works be?
为了某些原因写出与高墙站在一起的作品,那作品岂会有价值可言?
当然这句话仿似自我划分为小说家才适用。固然村上春树永远站在鸡蛋那边是他个人的选择
。但是他的演绎方法与现实其实可以颇相容,让思兼分三部分说自己的想法:
造真的能力
理论上的公民社会当然是每个人都捍卫著特定信念,并且循着一定轨迹去争取其社群的人的
支持然后变成共同意志,当中以真实的理据去让普遍理性得到彰显,社会就会能够良好运作
。然而在有政府(或大机构)的情况之下,造真的能力却是一场洗钱与弄权的游戏。例如说
,前些时间在汇丰总行楼下广场举办的社运电影节,只是因为有数位举办者相似,而被全线
传媒描绘为占领中环的人再占领,荒谬之极令人乍舌。此外,又如长者生活津贴的入息审查
,是基于政府回归以来从来没有计划过人口政策,而将问题诿过描绘成两代的资源争夺战,
还籍由学者与报章让“爆煲”之说变得绘形绘声。正如长毛所讲:“叫大财团供退保金,唔
敢;减红酒税就多多都肯!”
梁班子上任以后,思兼最少领教过造真的三个层次:第一种是以大学的研究(或个别教授的
知名度)去代言,诉诸权威使其变得真实;第二是以铺天盖地的报章推进,是诉诸群众一个
较为高阶的层次:形式各式各样,技术操作例如扭曲数据、吹风会(*1)、官方新闻稿,周末
新闻炸弹(*2)等;意识形态操作例如将新闻以爱国心、宗教;或是一些文化忌讳(或者鼓动
性特别强的字眼去包装新闻):例如港人很容易中伏的“发展”,美国人很容易中伏的“反
恐”或“伊斯兰”等符号;第三个层次是制造假二元,即是有正有反,所以政府撑于自己立
场相同的那一边:例如传闻有人聘请职业示威者撑递补修订。至于那些“诉诸沉默大多数”
也不是废话,更不是危言耸听,只要一种恐惧或社会情绪够强,要造真谈何容易?尼克逊就
是这样坐多一届总统的。
诉诸物质以及权力的造真系统可能会令弱者处于无言(Under-representation, *3)的状态
,或者即使有声音都只是被漫天的反对声音掩盖,例如兴建高铁时受影响的菜园村等弱势团
体的时候:第一、政府有数不尽的“其他因素”,因为他已经有既定立场 ;第二、政府机
器可以运用软技巧如传媒、硬手段如武力驱逐,从一开始你谈判的筹码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
,这是我提议在所有伦理思考之中必须增加的一个前设:论述能力的差距,政府的确不一定
错,但政府一定在强逼:即使其动机或措辞并不是强逼,一搬出大多数就会使弱势连合理的
补偿正义都无法好好谈下去 —— 思兼认为这是我们必须充分支持弱者的原因:已经先不论
婆婆有否选择的自由,而是在新菜园村水井的问题,赔偿不足令老人家买新屋令其“临老唔
过得世”的问题(*4);现在的新闻已经连报都不报了,问题解决了吗?
大家可能会质疑我说的真是什么真,事实上我讲的并不是严密意义上的真实,因为我们在实
际情况下几乎完全相信媒体,并且受社会情绪的鼓动和影响,我讲的是足够推动人作为判断
的真实感。例如说某报的长期读者会倾向相信某报比另一报更真实,而严格而言这是心理因
素,而非实际上真的更真实,只是它对于该读者来说更可信。村上春树在其演辞中有这样的
一句:
In most cases, it is virtually impossible to grasp a truth in its original form
老夫翻译: 大多数的例子中,实际上是不可能去捕捉真理的真实样貌
and depict it accurately.
也不可能精确地描述。
村上春树以这句来说明小说家的角色 —— 重构一个见不到的真实。这与我第二点要说的有
点像:不是谎言的谎言。
不是谎言的谎言
思考本身是个很有成见的系统,洗脑之所以凑效,因为对世界的认知的构成,很多时并不是
经过理性,而是很被动地接收,然后与偏见混在一起。你说这个是谎言吗?它严格来说不能
完全说是谎言,谎言是有动机而为之,而偏见是就算我把一件事平白的告诉你,你都会将其
与你一路以来的印象串连起来。
阶级偏见与种族偏见是当中最常见到的,例如某一个族群在某一个社区犯案率很高,歧视者
都会归因为该阶级与该种族本身就是如此。但很少人会发觉可能这个种族本身就因为被歧视
而收入低,社会地位低,因而被歧视 —— 这是一个鸡先还是蛋先的问题,但已经足够撼动
该歧视的前设。
这是所有扣帽子能够轻易成功的前设 —— By naming/labeling is to explain. 跳过了论
证步骤,重新榨取之前的印象,众多媒体之中以电视台最喜欢以这个方法去让观众尽快明白
事情(而非事情的“原委”),当中原因当然包括Air time很值钱的关系,但外国不少电视
会有专门频道播放社论分析等等,让这个效果减低;香港的电视台显然是愚民的。
所以思兼几乎可以断定,所有有关中立的假设在逻辑上都是有问题的;如果一个人无法直认
思考上的成见的话,根本说的中立的前提就已经错了(或者是一种政治保护的说法)。思兼
刻意不用偏见这个字,是因为成见虽然是一个判断,但它未必偏向任何一边 —— 例如通识
科的回答方法本身对思兼而言是一种成见,它不完全错,只是如果放诸四海就会变成一个很
奇怪的前设。
如果我们不认清漫天盖地指责哈马斯,力撑以色列这个“假对立”,而以“巴勒斯坦都打啦
”的种族原因合理化了以色列的过当防卫,那是糊弄了—— 把故事折射成正义打邪恶。但
然而会有一部分人因为宗教原因或者是传媒原因去论证凡巴勒斯坦人都支持哈马斯,是哈马
斯就该死。却忽略了以色列越打,哈马斯呼声就越高,我们只见哈马斯以巴勒斯坦人作为盾
牌,却看不到以色列自1967年之后就占领不撤出(甚至犹太复国主义亦是侵略土地在先,现
在还在扩张),那是说不过去的偏见;与此同时鼓动种族主义抗争的哈马斯与以色列亦不遑
多让,两只恶魔之中不存在天使。
亦因为这个原因,思兼武断地认为:在无法辨明真实之前,应该再为弱者多加一重前设:尝
试先站在弱者的一边,使议价能力对等;这是基于功利假设的:支持错强者的助纣为虐,比
支持错弱者的殊死顽抗,后者影响明显较小。
伦理思考的人文关怀
Think of it this way. Each of us is, more or less, an egg. Each of us is a
老夫翻译:以这样的方式思考,我们每个体,或多或少都是鸡蛋。
我们每个都是独一无二的
unique, irreplaceable soul enclosed in a fragile shell. This is true of me, and
无可替代的灵魂,被关在脆弱的躯壳中。这对我来说是真切的,
it is true of each of you. And each of us, to a greater or lesser degree, is
对你们每一个来说也是。而且每一个我们,程度上或多或少的,都是
confronting a high, solid wall. The wall has a name: It is The System. The
面对着既高且坚固的墙,这面墙的名字叫做体制。
System is supposed to protect us, but sometimes it takes on a life of its own,
体制理论上是要保护我们,但有时候他会自己做主,夺走生命
and then it begins to kill us and cause us to kill others – coldly,
然后,以非常有效率且系统化的方式让我们冷酷地互相残杀
efficiently, systematically.

Each of us possesses a tangible, living soul. The System has no such thing. We
我们每一个都有确实活着的灵魂,但体制没有这个东西。
must not allow The System to exploit us. We must not allow The System to take
我们不能让体制异化我们 。我们绝不能允许体制自己作主,
on a life of its own. The System did not make us: We made The System.
并不是体制塑造了我们,是我们塑造了体制。
村上春树与王尔德的一个隔代讨论(*5):我们应否因为苦难而同情?
村上春树似乎给了一个颇为深邃的见解:他直指人的本质是鸡蛋,
我们将伦理思考拼入去国家/族群为单位的理性而言,人命伤亡/互相伤害就会单单沦
为一个数字:系统化,模糊化,甚至可以轻描淡写。
他说小说家的责任就是把这些人物,或者我们每一个人物(鸡蛋)还原成一只鸡蛋,
而非以无数系统、或以无数代称辗压不同的标签,系统会使我们认不出彼此的痛。
因为苦难而同情,也许是这个只有系统(所以我们可以将伤亡/侵害看得轻微,
将民族/或者群众大义放得高过个体本身)的世界的瘟疫,人与人的异化,
人与自己的异化,终究令到所有鸡蛋都撞向其他鸡蛋,两败俱伤。放得最前的、
而又是最没有理性可言的伦理守则,就是将所有人当回人看待,即使这可能会把
我们赶上了道德两难,这是村上春树的信念,同时也是思兼认为
运用理性的终极教条 ——因此当有遇到危险,遭逼害的弱者我们不可袖手旁观,
我们必须要感受别人的痛 —— 关怀乃是美好新世界的起点(而没有终点)。
*1 吹风会,简而言之即是政府不允许具体公布消息来源的记者会,目标当然是不想有人秋
后算帐好问责。
*2 周末新闻炸弹是思兼的译法,字源为Friday News Dump;即政府在星期五下午到晚上大
量发布对政府不利的消息;由于周末报社总编或会放假,而且周末情绪会令读者对严肃
议题的敏感度减低,一直被视为是有效的负面新闻公关方法,中文暂未有固定译法。
*3 严格来讲不是无言,而是被灭声,或者是没有人为其出声;由于现代社会媒体对资讯的
垄断,媒体不报导的资讯我们几乎无从得知,这也是媒体应该越蓬勃越好的原因。
*4 详情可见 铁路修到菜园村 @ RTHK 铿锵集 以及 再见菜园村 @ RTHK 铿锵集
*5 王尔德(Oscar Wilde)在《The soul of man under socialism》里面其中一句
名句是:
The emotions of man are stirred more quickly than man’s intelligence; and,
as I pointed out some time ago in an article on the function of criticism,
it is much more easy to have sympathy with suffering than it is to have
sympathy with thought.
否定感情在同情心的地位,思兼认为其立场与村上春树正反对。
心得短评:在还搞不清楚抗争的的具体原因时,很多人会把立场放在检讨抗争者,
比如说:觉得“捷运闹卧轨,辗过去吧”的那群家伙。或是觉得在都更案中
认为“坚守家园的都是死要钱的钉子户”的那种人,都是在检讨抗争者。
但是事实上,很多是非对错的真相是永远难以厘清的,
甚至只要换一个立场,真相就完全变了样。
所以,用事情的对错来选择自己的立场是危险的。
因此老夫宁可永远选在鸡蛋的那一边,永远站在体制的对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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