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 大蜕变

楼主: xj6ru04m3 (龙の传人)   2010-11-01 20:5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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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论
  或许每一代都相信他们来到了历史的转捩点,但是我们的问题似乎治丝益棼,我们的
未来也越来越不确定。我们的种种难题背后其实隐藏着一个更深层的灵性危机。在西元二
十世纪,我们看到史无前例的暴力猖獗。悲哉随着我们经济和科学的非凡进步,我们彼此
伤害的能力也增强。我们似乎缺少惩忿窒欲的智慧。广岛和长崎的第一颗原子弹暴露了现
代文明光鲜亮丽的成就底下虚无主义式的自我毁灭倾向。我们以环境的浩劫作赌注,因为
我们再也不认为地球是神圣的,而只是视为一种“资源”。除非我们有某个足以和我们的
科学天才并驾齐驱的灵性革命,否则我们很可能保不住我们的星球。单单理性的教育是不
够的。我们从苦难以明白到,集中营附近就是一座伟大的大学。奥许维兹、卢旺达、波斯
尼亚,以及世贸中心的夷为平地,都让我们隐约领悟到,当人们忘记了神圣的非暴力的意
义,结果会是如何。
  宗教原本是帮助我们培养这个态度,却经常反映了我们时代的暴力和绝望。我们几乎
每天都看到起因于宗教的恐怖攻击、仇恨和排斥异说。越来越多的人们觉得传统的宗教教
义和习俗既无意义也不可信,转而在艺术、音乐、文学、舞蹈、运动或毒品里寻找人类所
向往的超越性经验。我们都在追求出神和狂喜的片刻,当我们更深入地安住于我们的人性
,内心深处受到感动,并且短暂地走出自我。我们都是追寻意义的生物,不像其他动物,
如果我们无法在生命里找到意义和价值,我们会觉得很沮丧。我们有些人也在寻求新的宗
教。自 1970 年代末期以来,世界各地的宗教复苏方兴未艾,而我们称为“原教旨主义”
的好战宗教团体只是现代人们探索启蒙的一个征候。
  在我们当前的困境里,我相信我们可以在德国哲学家雅斯培(Karl Jaspers)所谓“
轴心时代”(Axial Age)的时期里找到启发,因为那是人类的灵性开展的枢纽。(注1)
自西元前九百年到两百年 ,在四个不同的地区,诞生了伟大的世界传统,并且持续化育
人类:中国的儒家和道家、印度的印度教和佛教、以色列的一神教,以及希腊的哲学理性
主义。那个时期里有佛陀、苏格拉底、孔子、耶利米、奥义书神祕教派、孟子和优里庇德
斯(Euripides)。在这个百家争鸣的时代里,灵性和哲学的天才正在开拓全新的人类经
验。他们有许多人默默无闻地奉献,但是有些人成为领袖人物,至今仍然让我们充满感动
,因为他们告诉我们一个人应该是什么。自有历史记载以来,轴心时代在知识、心理、哲
学和宗教方面的影响无远弗届;或许唯有那创造了现代科技的西方大蜕变(Great
Western Transformation)才足以分庭抗礼。
  但是轴心时代的圣哲,他们生活在完全不同的环境里,如何能针砭我们现在的处境?
我们为什么要向孔子或佛陀求助?如果我们是要创造一个能反映我们的现实世界的新兴宗
教,那么这个古代研究就只是宗教考古学的练习而已。然而我们其实从未超越轴心时代的
洞见。当我们的灵性或社会遇到危机的时候,我们总是回到这个时代找寻指引。对于轴心
时代的发现,他们的诠释或许各自不同,却从来没有超越它。例如拉比犹太教(
Rabbinic Judaism)、基督教和伊斯兰教,都是原始轴心时代的拥护者。我们在本书最后
一章会看到,这三大宗教都重新阐扬轴心时代的见解,并且很神奇地转译为直接对他们的
时代环境说话的语言。
  轴心时代的先知、神祕主义者、哲学家和诗人,他们如此前卫,他们的见解如此激进
,后代人们甚至必须稀释一下才行。在那期间,他们却经常形成一种严格主义,那却是轴
心时代的改革者所要摒除的。我相信现代世界的处境亦复如是。轴心时代的圣哲为我们的
时代留下一个重要的讯息,对于现在认为有宗教信仰的人们而言,他们的洞见将是骇人听
闻的。例如说,人们经常以为信仰就是相信某些信理。的确,有宗教信仰的人通称为“信
徒”,仿佛恪守信条就是他们的主要行动。但是大部分轴心时代的哲学家并不关心什么教
义或形上学。像佛陀这样了人,完全不在乎个人的神学信仰。有些圣哲甚至坚拒讨论神学
,说那只会让人分心而有害。有人主张说,许多人想要在宗教里找到某种绝对确定性,那
其实是幼稚的、不切实际的、荒谬的。
  轴心时代开展的所有传统,都在穷究人类意识的未知领域,在他们的存有核心里发现
一个超越性向度,但是他们并不一定视其为超自然存有,大部分圣哲甚至拒绝讨论它。正
因为它是言语道断的,所以唯一正确的态度就是保持沉默。圣哲们并不是要别人接受他们
对于究竟实相的看法。正好相反,他们认为人们不必人云亦云地相信宗教教义。重要的是
怀疑一切并且以实证的方式去检证任何教义,和你的个人经验做对照。其实,如果一个先
知或哲学家开始坚持义务性的教义,那通常意味着轴心时代已经丧失了它的动能。如果有
人问佛陀或孔子是否信神,他或许会迟疑一下,并且很有礼貌地解释说这个问题并不恰当
。如果有人问阿摩司(Amos)或以西结(Ezekiel)是不是“一神论者”(只信仰一位神
),他或许也会摸不著头绪。问题不在于一神论。我们在圣经里很少看到明确的一神论主
张,而那些让人很不舒服的教义其实是背离轴心时代的基本精神的。
  重要的不是你信仰什么,而是你的行为。宗教旨在潜移默化。在轴心时代以前,仪式
和牲祭是宗教活动的核心。在神圣的场景里,就像现在的戏剧场景一样,你可以体验到神
性,它会引领你到另一个存在的层次。轴心时代的圣哲却改变了它;他们仍然尊重仪式,
但是赋与它新的伦理意义,并且以道德为灵性生活的中心。你和所谓“神”、“涅槃”、
“梵”或“道”相遇的唯一方式,就是要有怜悯的心。的确,以前的宗教**就是**怜悯的
心。现在我们以为要信仰某个宗教,就得先证明“神”或“绝对者”存在。那是很好的科
学习惯:首先证实一个原则,然后才能应用它。但是轴心时代的圣哲会说那是本末倒置。
你得先在道德上身体力行,唯有时时存养的慈悲心才能让你窥见超越性,而不是形上学的
信念。
  这意味着你必须准备好改变自己。轴心时代的圣哲并不强调知识的启发,让门徒精力
充沛地回到他们原来自我中心的生活。他们的目标是要创造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所有圣哲
都倡导一种慈悲博爱的宗教;他们认为人们必须抛弃自我中心和贪婪、暴力和冷酷。杀人
固然是不对的,你甚至不应该恶语或起嗔念。再者,几乎所有轴心时代的圣哲都认为博爱
不应仅限于你的族人;你必须关心全世界的人。其实,当人们开始限缩他们的视野和同情
心时,正意味着轴心时代的结束。每个传统都以他们自己的说法阐释了一个黄金律则:己
所不欲,勿施于人。对于轴心时代的圣哲而言,宗教不外乎尊重所有人的神圣权利,而不
是指正统的信仰。如果人们能博施济众,他们就可以拯救世界。
  我们必须重新发现这个轴心时代的精神。在我们的地球村里,我们再也不能划地自限
。我们必须认识到,远方国家的人们和我们自己一样重要。
  轴心时代的圣哲并不是在太平盛世里创造他们的慈悲伦理。每个传统所处的社会都和
我们一样充斥着史无前例的暴力和战乱;的确,宗教改革的第一个催化剂,经常是圣哲们
见证到周遭的侵略而大声疾呼。轴心时代的哲学家到内心世界探究暴力的根源,因而开始
探索不曾被发现的人类经验领域。
  轴心时代的共识是对于人类共同的灵性追寻的优美证词。轴心时代的民族都相信慈悲
的伦理是有用的。在那个时代诞生的每个伟大传统都同意博爱的重要性,那也告诉我们人
性里很重要的东西。明白到我们自己的信仰和别人的信仰深深相契,那是个很肯定性的经
验。于是,我们不必抛弃自己的传统,也可以从别人的传统那里学习如何增长自己的同理
心。
  如果我们不清楚轴心时代以前的历史,就无法品评那个时代的成就,因此我们必须了
解在轴心时代以前的古代宗教。其中有些对轴心时代很重要的共同特征。例如,大部分的
社会早期都信仰一个至高神,经常被称为天神,因为他总是和天联想在一起。(注2)由
于他遥不可及,而和人们的宗教意识渐行渐远。有人说他“消失了”,有人说他被更有活
力的年轻神族推翻了。人们经常认为神就内在于世界,在他们四周或心里。有人相信诸神
、男人、女人、动物、植物、昆虫、岩石,都有相同的神性生命。他们都服从于一个维系
万物的宇宙法则。就连诸神也要遵守这个法则,他们和人类共同保存宇宙的神性力量。如
果这些力量没有得到补充,世界就会回到太初的空虚。
  在古代世界,牲祭是很普遍的宗教习俗。让世界生生不息的力量因此不致于耗竭。人
们相信生和死、创造和毁坏是交织在一起的。唯有其他生物替他们死去,他们才能够存活
,因此他们很尊敬祭物的自我牺牲。(注3)因为没有这样的死亡就没有生命,有人便想
像太初时世界的诞生就是献祭的结果。也有人说一个造物神如何屠龙(象征混沌和未分化
的世界)而给混沌世界带来秩序的故事。当他们在祷词里重现这些神化事件时,敬拜者觉
得他们也被投射到神圣的时代里。他们经常会重演太初创世的故事,给脆弱的凡人灌注神
性的力量。倘若没有如是灌注“生气”或“灵魂”(气息)(注4),万物便无法持存。
  古代宗教是以所谓“永恒哲学”(perennial philosophy)为基础,因为在大部分现
代以前的文化都可以看到它的踪影。世上每个人、每个客体或经验,都是神性世界的复制
品,甚至只是个淡影。(注5)因此,神圣世界是人类存在的原型,而正因为它比尘世的
任何东西都更丰富、更有力也更久远,人们便渴望分受它。在现代的某些土著部落,永恒
哲学仍然是个关键因素。例如澳洲原住民便认为梦境的神圣世界比现实世界要真实得多。
他们在睡眠或异象里瞥见梦境;那是没时间而且“时时存在”。它成为因生死迁流而耗弱
的日常生活的稳定背景。一个澳洲人去打猎的时候,他会以“第一个猎人”为模范,想像
和他合而为一,融入他更有力的世界。当他脱离了那个太初的丰富时,他则担心时间的范
域会吞没他,把他和他的一切成果都化为虚无。(注6)古代民族的经验亦复如是。唯有
在仪式里模仿他们的神,并且放弃俗世生活孤独而短暂的个体性,他们才真正存在。当他
们不只是他们自己,而重复其他人的动作时,才充实了他们的人性。(注7)
  人类总是造作不自然。(注8)我们汲汲于改良本性,或是追求一个理想。即使我们
现在早已放弃了永恒哲学,人们还是被流行奴役,伤害他们的脸和身体,只是为了复制美
的时尚标准。明星崇拜证明了我们仍然景仰某些“超人”的典型。人们经常大排长龙,只
为了看他们的偶像,看到偶像到来,则亢奋忘我。他们模仿偶像的穿着和举止。人类似乎
很自然地会向往原型的和典范性的东西。轴心时代的圣哲开展一个更真实的宗教,告诉人
们到内心里去找寻理想的、原型的自我。
  轴心时代并非完美。那时候对女性的漠不关心是个主要的缺憾。这些宗教几乎都是在
城市环境里形成,那里充斥着武力和商业竞争,妇女似乎失去了她们原本在农业社会的地
位。我们在轴心时代里看不到女性的圣哲,即使女性可以在新的信仰里扮演一个积极的角
色,她们经常也只是个旁观者。并不是轴心时代的圣哲仇视女性,他们只是没有注意到她
们。当他们说到“伟人”或“觉者”,他们指的不是“男人和女人”,尽管他们或许会承
认女性也能得到解脱。正因为女性的问题在轴心时代不很重要,我认为紧抓着这个问题不
放只会偏离主题。每当我提到这个问题,似乎都很冒昧。我怀疑它是否值得深入探究。轴
心时代的圣哲并不像中世纪的教父那样完全仇视女性。他们是他们那个时代里的男人,眼
里看到的尽是男人的侵略行为,而无暇深思女性的问题。我们不能盲目跟从轴心时代的改
革者;盲从基本上就牴触了轴心时代的精神,他们认为墨守成规使得人们看轻了他们自己
。我们应该把轴心时代普世关怀的理想扩及于每个人,包括女性。当我们要重建轴心时代
的洞见时,也要保存现代最好的观念。
  轴心时代的各个民族的演化并不很一致。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步调。有时候他们成就
了一个符合轴心时代精神的洞见,却又放弃了它。印度的民族总是轴心时代进步的先驱。
在以色列,先知、司祭和历史学家断断续续地追寻理想,直到西元前六世纪被掳到巴比伦
,才有一段短暂却很密集的卓越创作。在中国则是缓慢的渐进,直到孔子在西元前六世纪
末开展出第一个正式的轴心时代宗教。而希腊自始就和其他民族大异其趣。
  雅斯培相信,轴心时代其实是在同一时期发生的。他暗示著佛陀、老子、孔子、墨子
,以及琐罗亚斯德,约莫都在同一时期。现代的学者已经修正了这个纪年。现在我们确定
琐罗亚斯德不是西元前六世纪,而是更早的人。我们很难准确断定这些运动的年代,尤其
是在印度,他们不很关心历史,也鲜少留下编年史文献。例如说,大部分印度学者都认为
佛陀的生卒年代比传说晚了一个世纪。至于老子,也不是雅斯培所说的西元前六世纪的人
。老子并不和孔子、墨子同一个时代,我们几乎可以确定是西元前三世纪的人。我曾经想
要跟上这些学术辩论,但是至今许多辩论都只是猜测,可能也不会有确定的结论。
  尽管有种种困难,轴心时代的一般性开展的确让我们明白这个重要的理想的灵性演化
。我们会依照年代去探索这个历程,把四个轴心时代的民族并陈,看它们如何生根茁壮,
渐渐臻至巅峰,然后于西元前三世纪末没落。然而这并不是故事的结局。轴心时代的先驱
为我们立了基石。每一代都曾经试着把这些原始的洞见应用在他们个别的环境里,这也是
我们现在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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