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动韩半岛的THAAD：东亚再平衡？新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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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周前韩国宣布与美国合作，在韩半岛布署终端高空防御飞弹（Terminal High
Altitude Area Defense, THAAD）。此项布署喧腾多年，终于尘埃落定，乃是东北亚地缘
政治一大变量。果不其然随即引来中国抗议“不要损害中国的安全利益”；俄国宣称“这
一行动将导致悲剧”。当事者北韩则立刻向半岛东南方向海域发射一枚疑似潜射弹道导弹
（SLBM），观察者多认为这次失败的试射，是平壤对THAAD的仓促回应。究竟THAAD是什么
？它真能“破坏地区战略平衡”，成为对中俄北韩的国安威胁吗？
依照韩国国防部长的解释，THAAD只是一个防空砲兵连。此言固然不虚，从战术上来看，
中国坚称韩国接受THAAD乃属多余，因为它针对的目标是中程导弹，而北韩只需用化城6近
程导弹或KN-02近程导弹，射程足以覆蓋韩国，甚至用数百门火箭砲，都可以让首尔陷入
火海，与THAAD的拦截作用并不相符。
但这种看法只是见树不见林，或刻意扭曲北韩的真实企图。诚然，THAAD并非解除韩国导
弹危机的特效药，却是当下不可或缺的维生素。因为若真的发生火箭砲血洗首尔，即意味
著全面战争，金家能幸存的比率相当的低，韩国也只能得到皮洛士式的胜利（惨烈代价的
胜利）。是故，无论是核测试或试射导弹，相信多数战略家都会同意，平壤的目的只有一
个，那就是讹诈以求生而非求战。
对韩国人民来说，北韩一而再、再而三的核爆与导弹，构成心理上的沉重压力；金正恩的
难以揣度更让人难以释怀。例如今年六月北韩试射的舞水端导弹，乃是属于3000公里以上
射程的导弹，被认为是针对关岛的美军基地。但此次射程却降至400公里，明显是瞄准了
首尔地区。且以中程导弹来看，北韩拥有的芦洞飞弹据信应该在50到200枚之间，坦白说
，安置一个仅具备六个发射台共48枚导弹的THAAD砲台，并不足以压制北韩的攻势。
朴政府真正的焦点在于让韩国人民安心，并纾缓其要求核武装的声浪。不管是自拥核武或
要求美国部署战略核武，民调显示，都有五成以上的支持度。就一个民选政府来说，不可
能不回应民意，这应该是中国论者难以理解之处，亦是青瓦台的艰难抉择。
另一方面，中国坚称THAAD的雷达探知范围已经超过韩半岛的防御需求。这是由于THAAD炮
台配备的AN/TPY-2雷达（即X波段雷达），对反射面积一平方米的目标，可达到2300公里
的最大探测距离，等于中国东北、华北等地的导弹无所遁形。此种说法亦是无的放矢，早
在韩国之前，美国的东亚伙伴如日本即有两套AN/TPY-2雷达监测中国，更遑论还有台湾可
达2500公里以上的铺路爪长程预警雷达（AN/FPS-115 PAVE PAWS）。
北京不会不知道这些战略部署，它在意的是，韩国也加入了美日台的监控行列。
因为中国原本评估，透过经济相互依赖，以及美国的衰退，会让韩国逐步回到其势力范围
，而朴槿惠上台后的种种举动，像是参与亚投行、北京大阅兵等，似乎带来了韩中的“黄
金时代”。
事实上，长期以来韩国一直不欲加入美国的战区导弹防御系统（TMD，THAAD即是其中的一
环）。除了前述的战术考量，近年来更因为顾虑中国，以及国防自主等缘由，尝试开发所
谓的韩国型导弹防御系统（KAMD）。其包含了远程地对空导弹（L-SAM）、中程地对空导
弹（M-SAM），再加上从美国购入的爱国者-3型（PAC-3）防空导弹，形成自身的综合防御
杀伤链（Kill Chain）系统。甚至到今年初，韩国军方也将此列为发展重心，宣称与
THAAD并用有助于双重保障。但天不从人愿，KAMD要进入正式运作得到2020年以后，远水
显然救不了近火。
更重要的是，千禧年以降首尔一度认为，通往平壤之路必须透过北京。在金正日的统治下
，平壤纵使反复无常，却仍有可预测性。特别是在退出核不扩散核武器条约（NPT）后，
六方会谈成为最重要的沟通管道，而中国更是影响北韩的关键所在。渠料金正恩接班后加
速暴走，北京非但无法约束平壤，且碍于“负责任的大国”颜面，在数度勒令平壤弃核失
败后，同意西方世界制裁北韩。这使金正恩格外不快，基于吃定习近平对北韩的战略需求
，更加一意孤行，让朴政权感到无法再仰赖北京，只好引进THAAD，重回美国怀抱。
至于世界是否因此开始进入新冷战、美韩布署THAAD是否为中国的“古巴飞弹危机”，则
属于危言耸听式的错误解读。一来，如果相信冷战乃是自由阵营和专制政权、民主主义和
共产主义的对抗，而非幼稚的认为是美苏两大帝国的较量，则冷战从未结束。二来，如果
坚持美国带来新冷战，那么这场新冷战拜全球化、以及美国与其敌手实力仍有相当差距所
赐，亦远比旧冷战来的和平。
若以古巴飞弹危机为例来说，如今透过解密文件，研究者大多认同，美国的不惜核战风险
亦要隔离古巴之举，是基于一种预防性逻辑。也就是说，为了对防止苏联进一步扩张势力
范围、自由阵营失去对美国的信心而崩解，并维持既有的核势力平衡，美国必须以更强硬
的态度应对挑战。
若THAAD真如中国所言，对其安全构成严重威胁，像是某些中国民族主义者、军方鹰派，
试图将THAAD的能力最大程度化，甚至认为一旦有了THHAD，不啻是增加进攻性战略的相对
优势，必然鼓励该国采取先发制人的攻击，进而引发战争。那么，中国派遣军舰至东海画
下隔离线，应该是合理的选择。不过目前看来，北京似乎没有这种决心与力量，新冷战恐
怕也只是部分人士的纸上谈兵。
无论如何，随着THAAD进驻韩半岛，东北亚再度回归美日韩安保体系。对象是谁，对韩国
来说，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它只是点出韩半岛身处大国政治的悲剧，以及千年以来强敌
环伺的恶劣生存环境。
这些构成韩国人心目中的矛盾情结：三国同盟仍抵不上对日本的深刻厌恶、仰赖中国崛起
却又担心其威胁渐增、心向民族统一但无奈北韩更趋封闭。战后，首尔从一片废墟转身成
为现在的国际都会，韩国达到了国力的高峰，同时，北韩的威胁亦可谓前所未见。为了保
护得来不易的成就，即使面对国内纷扰，朴槿惠一锤定音，势将改写韩半岛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