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神原和子是位美人，可是她从入学式那天就因为待产而入院，暂且只能在预先
做好的班级名册上以玉照形式和大家见面。一个多月来代理班主任的是数学老师远藤未来
，超级温和派，基本上是个神经没有纤细到可以妥善处理霸凌事件的老师。
　　班级生态并没有因为远藤老师消极的处理获得改善，自以为是地感觉遭到受害者背叛
的加害者们当然也不懂得收敛。和先前不同的是，我不再只是一味逃避，而是能够冷静地
在脑海中设想应付同学们的对策。
　　我不像浅野有莫名其妙但很有效的道具，也没有金发烤肉妹那种令乖宝宝感到威胁的
外貌，我所拥有的，仅仅是逼自己坚定地和找麻烦的同学平等互视，这一招其实就能击退
许多心地没那么坏的同学。
　　不管对方是拒绝和我对话还是打算消遣我，一概都得在我的注视下表达她们的意见。
这使我受到的消遣明显变少，但是像高桥那种具侵略性又有自己小圈圈的人，光凭这样仍
然无法遏止她们。
　　所以我把自己武装起来。
　　我们学校很多高年级学生会顶着一张淡妆脸上课，虽然并没有明文规定不能这么做，
校方仍时常宣导非必要不要化妆、把心思放在课业上之类的，我想我的情况应该实属必要
吧。于是我向在另一所学校唸高三的姊姊学了点毛皮，隔天就偷偷把化妆品放进书包，进
学校后自己试着上妆。
　　对我们来说，化妆有两种意思──成熟抑或叛逆。如果是像青木同学那种漂亮的女生
教大家化妆，会被同学们视为成熟迷人的举动，但是边缘人嘛，再漂亮都会被扣上叛逆的
帽子。就像浅野，还有开始化妆的我。
　　我永远忘不了第一次化妆进教室的时候，同学们那从敌视迅速转为惊讶的表情。
　　我……很愉快。
　　非常愉快。
　　仅仅是花二十分钟简单弄一弄的妆，都能一举撼动全班同学──这正是我被她们无视
与欺负时极其奢求的愿望。
　　这份优越的心情无法传给人不在教室内的浅野，总觉得有点可惜。虽说我本来就不想
要她把我越抹越黑，若有“叛逆的同类”在场助阵的话，也许我就不会偷偷在心里担忧高
桥她们的敌对目光了。
　　浅野在第一堂课上课前进教室，铜肤金发的，还是一样好漂亮。可惜她一如往常，没
有把全班同学放在眼里……包括假装看书、其实在偷瞄她的我。
　　什么嘛。
　　明明就说我是什么幸运符，还吻了我两次，为什么连我也跟着无视？
　　浅野莉莎，有够莫名其妙……
　　不太高兴地压抑到第一堂课下课，我无视自个儿围上来的高桥阵线，视线紧盯抓着手
机迅速离开教室的浅野，起身追了上去。
　　“橘，妳很嚣张嘛，我说妳──”
　　唉，懒得理妳们。
　　“喂！干嘛无视我！妳给我回来！橘！”
　　来到教室外面时已经不见浅野人影，不过我记得她只会使用其它楼层的厕所，就算跟
丢了也知道去哪找人。果不其然，一下就给我找到了。
　　“浅野莉莎！”
　　只是从厕所门口看见她好整以暇地坐在洗手台上晃着腿、滑手机，胸口就涌现一股不
得不喊出来的冲动。成功吸引到她的注意，我快步来到她身边，问她干嘛在班上也无视我
。
　　没想到浅野却一脸狐疑地盯着我。
　　明显就是警戒着我的样子。
　　我不懂她这么做的用意。不是二度向全班宣示我是她的人吗？怎么样也不该是这种待
遇吧！虽然我也没有想过要有什么女朋友的待遇……至少不要像个外人嘛！
　　“啊──小美香？”
　　什么嘛！又是那种突然想起来的口吻！
　　“妳怎么啦？一脸气呼呼的样子，脸都圆起来了喔。”
　　“还、还不都是因为妳！”
　　“我？”
　　浅野用手指指向自己，一副真的不明了的态度问道：
　　“我怎么了啊？还是高桥安子她们又欺负妳了？”
　　令人火大！
　　“跟高桥她们无关！是妳！”
　　“啊？这下我搞不懂了。妳是说我欺负妳吗？”
　　“对！因为妳明明……明明跟我说了一堆话还保护我……可是妳待我却跟其他同学一
样，根本不理不睬！这不就是耍我吗！”
　　“原来是这件事喔……”
　　什么叫原来是这件事？难道这对她来说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吗？啊啊，真是气死人
了！更气人的是浅野居然还摆出一副伤脑筋的反应！
　　“我知道妳的意思了……继续说下去以前，我要妳去外头确认一下，看看高桥安子她
们是不是又偷偷跟着妳来了？”
　　“哼！去就去！”
　　竟然讲得好像是我害她被打扰似的！不过那个“又”是怎么一回事啊？难道上次也是
被跟踪……？
　　我抱持疑惑来到厕所外头，迅速扫过远方走廊上的学生、连旁边转角的楼梯间都确认
过，确定没有高桥阵线的影子便气呼呼地调头。
　　浅野不见了，最后一间隔间却是开着的。
　　……耍什么小手段嘛，直接叫我过去不就得了。
　　这下我没好气地快步前往隔间，浅野莎莉正以很没水准的外八蹲姿蹲靠在墙边，手里
拿着的是不良少女标准配备之一的香菸与打火机。内裤都看到了，有够不检点。虽然只是
顺带一提，她肯定很适合穿泡泡袜扮成过气不良少女吧。
　　“啊，差点忘了，妳要不要？”
　　还好意思向我递菸。
　　“敬谢不敏！”
　　我严正地予以拒绝，接着踏入隔间、把门关上。这样总不会再被不晓得是否真的路过
的同学撞见了吧。
　　由于不想跟旁边的不良少女一个样，我选择倚靠在门上，盘着手对自个儿点起菸吸了
一口的浅野问话：
　　“所以呢？妳到底是不是在耍着我玩？”
　　“妳，鼻子左侧粉底不均匀。”
　　“……别岔开话题！”
　　“定妆也没做完整，左右下巴都露陷了。”
　　“吵死了反正我是初学者嘛！”
　　明明是学浅野把自己武装起来的！明明是学她的！可恶，为什么我会对这种家伙感到
很不甘心啊！
　　“然后依序回答……从上次开始，妳就被高桥安子锁定了，我想我应该要负一部分的
责任，所以才宣示妳是我的人。这么一来，那些趋炎附势的人找妳麻烦前就会多加顾虑，
高桥安子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妳想知道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基本上我不跟同学说话，
因此没给人看出个人特质弱点的机会，一旦高桥安子招惹我又无法排除我干涉此事的因素
，她就会从小团体中失势，因此她不会干得太超过。只是她没想到，妳会在她认为没那么
严重的戏弄中起而反抗，引我入室……”
　　浅野边吸菸边说完了我从未设想到的长长一段话，这些话语仿佛从她指间摔落进蹲式
马桶的烟灰般，一下子支离破碎到难以重现，使我那对追寻着有意义之物的目光只能从过
去的碎片中移开，来到现在唯一具有意义的事物上。
　　那就是一本正经地继续讲述著的浅野莉莎。
　　她说话、抽菸、说话、弹烟灰、说话、把抽到底的菸屁股扔进马桶内、说话、点燃新
的菸、说话、抽菸──一连串的动作流畅到不可思议的境界。无法用老菸枪这种粗俗比喻
、也难以用浑然天成如此梦幻之语所形容的，使观者如我感受到奇妙舒畅感的境界。
　　讲到后来我就没什么在听了，因为话题越来越偏离我的际遇，或许平常不开口的她也
想借机宣泄吧；由于我比刚才更加专注地欣赏浅野莉莎抽菸说话的动作，并不那么在意这
件事。照理说我应该要在接受她的说法后表达些什么，此刻却无法挤出只字词组，况且她
一直讲话也等于没给我开口的机会。
　　就这样维持一段时间也不错吧──正当我这么想，门后方传来了脚步声。
　　“在里面吸菸的同学，快把门打开！我们是风纪委员！”
　　为什么总是有人来打扰我们呢？
　　　　§
　　浅野莉莎，校内吸菸惯犯，由于缺乏团体合作倾向，风纪委员会特地为她安排纯粹只
有惩罚意义的罚站及抄写，这是唯一避免被风纪委员会送交校方的办法。那么具体来说，
抄写内容是怎样呢？
　　“‘我，橘美香，今后绝对不会在校内吸菸。’初犯请写一百遍，若无异议请在放学
前送来风纪委员会。”
　　没错，就是这样。
　　没错，名字写的是我。
　　没错，我被当成吸菸共犯了，因为马桶内有一根菸屁股被认为是我抽的……
　　简直太没天理了。
　　而且我完全无法抗辩……被那位很有礼貌但笑得很可怕的风纪委员长华屋莉莉子直视
著，就好像被扒了层皮般痛得令人顿失勇气。
　　反倒是累犯第十二次、被要求罚写一千两百遍的浅野莉莎大概是习惯这种场合了吧，
她对委员长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丝毫不显得畏惧，但也没有大声嚷嚷着反抗，给人一股“
喔，偷抽菸被妳们抓到了，那就处罚吧”这种该说是豁然还是随意的感觉。
　　“橘美香，请听好了，请在放学后到这里向任何一位委员报到并执行罚站一小时，并
请在结束后确实向负责委员确认销毁将要送交校方的惩处单。浅野莉莎，同上。两位遵从
风纪委员会的惩处将可避免校方接手处置，请牢记在心。然后，请滚吧。”
　　华屋莉莉子学姊无疑是个美人，气质上来说十分文静且优雅，可是却给人不想再看到
她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令人联想到处罚的缘故吧……
　　我们接受宣判后就由风纪委员带回教室，这堂正好是远藤老师的数学课，她得知我在
校内抽菸（明明就没有……）后下课就用她那一套温和过头的谈话方式与我“好好沟通”
，讲完整节下课都没触及问题核心、又一副宽宏大量愿意原谅所有事情般否定我的反驳，
真是弄得我身心俱疲。
　　因为要听课的关系，我不像浅野莉莎可以上课时罚写，只能利用课余时间赶紧写完天
外飞来的罚写。高桥阵线不意外地跑来我座位凑热闹。
　　“哎呀！这是什么？风纪委员会的惩处？”
　　“橘妳刚才那么急着出去，原来是为了抽菸啊？”
　　“跟浅某人一样呢。啊！真讨厌！”
　　我说啊，根本懒得理妳们，就不能一旁凉快去吗……算了，反正她们也不敢乱来，浅
野就在教室──
　　“浅野那坏胚子又跑出去了耶，真是学不乖呢！”
　　──欸？
　　浅野莉莎……一千两百遍罚写写完了？
　　不，重点不是罚写，是她又丢下我一个人……嗯？为什么会觉得被丢下呢？对了，是
因为她说过高桥等人会顾虑她而不敢太嚣张。既然如此，干嘛又放我一个人在教室……
　　多想无益。
　　高桥阵线超烦人，浅野莉莎勉强算得上盟友，趋吉避凶是合情合理的结果。
　　拿定主意，我把罚写用的纸笔都带着，再一次无视高桥阵线的挑衅走了出去。
　　“橘妳的胆子真大啊！竟然又──”
　　浅野莉莎挑的厕所总是很少人使用，大概是因为大家知道那边被人当做吸菸据点，就
主动避开那几间厕所吧。虽然有点担心给风纪委员撞见，如今我能去的地方也就只有那里
了。
　　说来真奇怪，明明可以到操场或随意找个安静的地方罚写，我却一点都不考虑那些选
项。每当想着其它事情，总会冒出浅野抽菸说话的身影，而且就只有她的身影，没有多余
的思绪与未解的问题。
　　真是不可思议啊──思春期什么的。
　　“找到了，浅野莉莎！”　　
　　如果举办寻找不良少女浅野莉莎的活动，我应该能拔得头筹吧。
　　“唷，小美香。”
　　她又是那副悠闲自得的模样，一手唇膏一手眉彩笔，两只眼睛盯着镜子看也不看门口
一眼。到底有没有把风纪委员长的命令放在心上啊？还是说她根本不在乎被学校处罚呢？
再说了，对待旁人的感觉还是那么教人捉摸不定，真是的。
　　我擅自靠到她旁边的洗手台，有些尴尬地看着她东涂涂西抹抹。原以为她会就风纪委
员会或者高桥阵线开个话题，想不到就这样让我等到上课钟响。
　　浅野把东西收一收，用她闪闪动人的完美表情看向我说道：
　　“上课了，我们进隔间去吧。”
　　“好喔……咦？”
　　不是该回教室吗──这话才刚说出口，浅野已经抓住我的手，把我带往最里头的隔间
。
　　“等等，浅野莉莎！妳不打算回教室上课吗？”
　　“休息一下再回去没差啦。”
　　“休息时间早就过了吧！”
　　“人家刚刚在补妆啊，那种事情很累的。”
　　“什么跟什么……”
　　浅野说得理直气壮，害我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在我语塞的时候，她老大很顺手
地取出打火机，却没有接着拿出香菸，而是从装满化妆品的小包包内拿出一个小瓶子递了
过来。
　　是那个墨水瓶，而且里面装满上次浅野倒在高桥头上的白浊色液体。
　　我想起高桥惊恐莫名的反应，忽然浑身一颤，仿佛拿到了什么厉害的秘密武器。慎重
起见，我向动作快到已经点好菸在那边抽的浅野询问道：
　　“这个里面装的是什么？”
　　“坏掉的优酪乳。对付高桥那种家伙特别有效喔。”
　　“是喔……难怪上次弄得那么臭。妳怎么知道高桥怕这个啊？”
　　“这个嘛，大概是因为她见识多广吧。”
　　什么见识多广啊，都不说清楚。
　　“欸，不说这个了，今天放学后……”
　　“对喔，要去罚站。”
　　“不是啦，要不要一起去车站前的卡拉ＯＫ？”
　　“欸？”
　　浅野瞇著一双眼睛，象牙白的湿亮嘴巴隔着一片薰鼻的白雾嘟起，总觉得有点迷人…
…啊不对，现在不是傻愣愣地盯着她的时候。我拍了拍双颊让自己稍微清醒些，然后反问
她：
　　“妳不打算到风纪委员会罚站吗？”
　　“嗯，不打算。”
　　“可是只要我们好好配合，惩处就会被压下来吧？”
　　“是这样没错。”
　　“既然如此……”
　　“不过太麻烦了，所以不打算去。”
　　我皱起眉头，试着让目光变得锐利。
　　“说什么太麻烦，明明是妳连累我耶……”
　　岂料叼著菸的浅野在白雾中伸出一根食指，啧啧啧地左右摇动。
　　“为妳加上惩处的是华屋莉莉子，怎么可以说是我连累妳？”
　　“还不是因为妳吸菸！”
　　“对啊，我是有抽菸，但是妳没抽，对吧？”
　　“那当然！”
　　“然而风纪委员会却一口咬定妳有抽菸，对吧？”
　　“对！”
　　“这就是了。”
　　缠绕着烟雾的食指枯萎似地缩回手掌心，接着一记清脆的响指夺烟而出。
　　“不合理的惩处来自风纪委员会，不讲理的敌人名唤华屋莉莉子，从现在起她就是小
美香和我的敌人，是必须要打倒的大坏蛋！”
　　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放学后乖乖跟着浅野前往卡拉ＯＫ店的路上，我的脑
袋除了她充满魅力的身影外，大概只剩百分之一在思考这整件事的发展。
　　然而大坏蛋的形象渐渐明确起来，显然我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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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橘美香 ”会渐渐成为第二个“浅野”吗？想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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