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同步发表于奇幻修士会“修士留声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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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得希波克拉底誓词吗?你愿意克尽医师救人的天职吗?你又愿意
为拯救生命付出什么样的努力呢?
许多年前,我曾玩过一次“瘟疫危机”,当时就留下了深刻印象。过
了几年,这游戏的设计师为他年幼的孩子将这颇为困难的合作游戏改
了主题,做出了“禁闭岛”(Forbidden Island)系列的合作寻宝游
戏,也非常有意思。后来,我有个在医学院担任课程助理的学弟问我,
有没有什么推荐的游戏可以在课堂上给医学院的同学玩,好让他们能
够从中体会团队合作的精神,并试着做出一些适当的伦理决策。我当
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瘟疫危机”,但是考量到游戏时间可能太长,
于是就先推荐了“禁闭岛”。没想到,学弟一试之下大为成功,医学
院的课堂桌游便从幼幼版的“禁闭岛”又升级回“瘟疫危机”了。
不过我万万没想到,更出人意表的是,“瘟疫危机”竟然延续了“战
国风云”(Risk)这款传统游戏的脚步,搭上了“传承系列”(Legacy)
的列车,在去年推出了“瘟疫危机:传承”(Pandemic: Legacy)这
款新作!而且甫推出就大获好评,挤下了“冷战热斗”(Twilight
Struggle)在桌游阿宅网站(Boardgamegeek.com)上蝉联好几年的冠
军宝座。一时之间,洛阳纸贵,游戏商打着“只能玩一次”的口号,
让这股游戏风潮席卷全球,处处缺货。
“瘟疫危机”原本的游戏规则很简单:玩家扮演一组获有军方支持的
全球医疗团队,试着想办法针对蔓延全球的四种疾病研发解药,包括:
肆虐亚洲的 SARS、横行欧洲的禽流感、笼罩中东的黑死病,还有在非
洲与南美猖獗的伊波拉。每位玩家每一回合可以采取四种行动,可进
行的选项包括移动、直航、包机、建造医学中心、在不同研究中心间
接驳、治疗、制药等等;行动结束后可以再抽取两张资源。麻烦的是,
玩家虽然可以获得资源补充,但是疾病扩散的速度却也会随着游戏进
行愈来愈快。玩家之间要如何彼此合作,秉持着寻声救苦的慈悲心肠,
好在全球沦陷前去拯救世人呢?
传承版的规则与基本版大致相同,唯一的差异是搭配了“传承系列”
的“随游戏进行变更游戏内容”的精神与配件。随着游戏进行,玩家
会发现原来要试着消灭的某种疾病竟然突变成另一种令人束手无策的
新型变种,甚至会使患者攻击城市居民与玩家人物。随着城市治安一
一崩溃沦陷,军方在这时候也只能继续派驻人员增援医疗团队,无论
是设置路障、封锁进出,甚至是轰炸城市,为了世界安全,不惜一切
代价。只是,这些手段真的能奏效吗?
我们一群朋友在去年十一月底集资买到了这款游戏,便迫不及待地开
了来玩。跟老手玩家玩游戏有个好处,稍微讲解一下,很快就能进行
游戏,而且节奏与步调也可以非常流畅迅速了。不过我们想也没想到,
从那时起,我们竟陷入一场犹如薛西佛斯的神话一般的恶梦之中。
传承版的游戏进度是依照月份推进。每个月份都有固定必须完成的目
标数量,如果该月份首次任务失败,那么在下半月还可以有第二次机
会进行任务。等到这个月份的两次机会都用完了,剧情就会推进到下
个月。换言之,无论成功达成目标或是失败,世上的苦难仍然未曾根
绝,等待着我们继续解救。另一方面,倘若任务进行得太过顺利,那
么世上各国就会陆续撤除资助,使玩家更疲于奔命。而且,为了找出
致病源头,玩家竟然更得让某个城市沦陷为重症疫区,使无辜的平民
成为牺牲者,才能为医学中心累积足够的资料,试图破解病毒。
于是,我们可以完全想像医生的劳累辛苦与种种内心煎熬。即使以每
场约一个小时的速度进行游戏,我们这群老手玩家从头到尾也花了十
九个小时才完全结束整个游戏,其中还不乏因为好运而成功或是免于
最差局面的情况。游戏终盘结算下来,我们一共得到了 679 分,在
非洲与南美还留下了三个等级五的沦陷城市,但是聊以慰藉的是我们
至少还拯救了大多数文明地区幸免于难。
这款游戏并不全然依赖运气,但也并非光靠技巧就能成功。这游戏的
关键是在于团队合作能够做到什么样的地步?是靠一个主要玩家决定
进行方向?还是为了坚持理念而宁可让任务失败?又或者玩家自己能
不能了解自己在团队中所扮演的角色、该发挥的功能,并且尽力而为?
但是在游戏之外,真实人生也一样难处理。学弟说,一位主治医师问
修课的同学:“如果在一件赔偿八百万元的医疗理赔案件中,医院同
事的互助会可以帮你赔六百万,你愿不愿意赔剩下那两百万?”有同
学说还是不愿赔偿。那位主治医师笑笑说:“在这时候还要争对错的
话,或许不是那么适合走临床。”同学说,手术成败如果本来就是运
气问题的话,怎么可以不争?
同学的想法我也能体会。有谁愿意承受这种压力呢?只是在现实情况
里,就算医师拿着病患亲签的手术同意书或器官捐赠同意书,家属还
是可能会在情绪激动之下一把撕毁,要他吞下肚里都办得到。那他们
这股出于激情的压力又要排到哪里去?
我们虽然在游戏里拯救了人类文明,但是大家“为了大局着想”而硬
生生看着非洲沦陷,之后的每一刻我无时不感到有些内疚。以前在当
“道德推理”课程助教的时候,火旺老师说的一段话一直深深烙印在
我脑海里:
“人类的生活境况是非常困难的。即使知道了一切的事实,对于一件
事到底该怎么做,大家还是会有不同的意见。就像堕胎,所有相关的
医学知识我们都有了,但是还是有人支持、有人反对。这时候的争议
就不是关于事实对错的争议,而是价值排序的冲突。”
身处这样的困境之中,我们还能怎么办呢?我学姊说,她会想问,在
这种时候伦理学家能扮演什么角色?我们所提出的伦理思辨能发挥什
么功用?但是我更关心的是,那身处其中的人要怎么样能够过得更好?
或许就从多交朋友、多玩游戏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