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锦葵 | 何故一生披挂枷锁,为人傀儡,为人鱼肉。
朝露疑惑地回头,愣愣望了她们一眼,官家小姐们便吃吃笑了起来。朝露这才惊觉,
她们方才或许是在说自己。只是他还真不知道,自己竟有如此“盛名”,离了侯爷还能被
认出来?
他愣得太久,其中一位身着蓝裙的小姐便骂道:“区区一个下人,也敢盯着闺中的姑
娘?还不快来赔礼?”
朝露有些不知所措,便不敢动弹,那头却骂得更凶了:
“也不知道侯爷瞧上他什么了,瞧他这般粗笨,还不如我院里洒扫伺候的丫鬟。”
“不过以色侍人罢了,哪里需要多灵巧,侯爷这会还未有正室呢,名声又在奴宠身上
败光了。”
朝露听见她们攀扯穆崇明,这才感到有些不快,却又笨口拙舌,不知能如何回嘴,憋
得满脸通红。
此时却有一阵香风吹来,一只纤纤玉手搭上了朝露的肩头,那人不疾不徐地道:“都
说女子的德言容功最是要紧,这德与言排在前头,便是要女子有德、慎言,依我看来,这
孩子始终不置一词,倒都是几位小姐在说缺德话呢。”
朝露转头一看,见到了一张艳若牡丹的面容,由于他身量不高,一眼便望见了她嘴角
的一颗痣,令她那抹浅笑分外张扬。
蓝衣小姐被激怒,手持团扇指著女子道:“妳是何人?替这下贱胚子说话,妳又能是
什么好东西?”
女子笑道:“妾身确实出身不高,论身价恐怕还不及这位朝露公子,只不过妾身有幸
嫁与江哲大人,今日乃夫君寿宴,妾身自然希望夫君能欢欢喜喜的过,若有贵客在宴上被
闲言碎语触怒,夫君必定会不痛快,几位小姐应当也不愿让此事闹大罢?”
官家小姐们脸色骤变,蓝衣小姐却仍不甘心,道:“妳便是锦葵?江大人的三姨太太
?怪不得妳替他说话呢,原来是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
锦葵仍从容不迫地微微一笑,道:“正是。几位小姐出身高贵,同妾身谈话也不怕跌
了身份?”
她定定望向那位蓝衣小姐,道:“听说吕小姐开春后便要议婚,令祖父正要向皇圣上
求恩典,将您许给穆侯爷作正妻吧?且不论圣上会否同意,正妻可是要有容人之量的,您
却在此刁难朝露公子──要是传了出去,只怕对吕小姐闺誉有损。”
朝露听见“正妻”二字,不禁呆住了。那位吕小姐却脸色铁青,不敢置信地退了半步
,似乎十分讶异锦葵竟认得自己,心思又被一语道破,使她在朋友面前丢了丑。
她率先落荒而逃,几名官家小姐诧异地对望,便也快步离开了,一时只剩朝露与锦葵
还在桥上。
朝露总算回过了神,向她道:“多谢妳出言相助。”
锦葵愣了愣,上下打量了朝露一会,这才笑道:“小事一桩罢了,你倒跟我想得十分
不同。”
朝露怯怯道:“怎么好像人人都认得我似的……”
锦葵爽朗一笑,道:“昨日京中最炙手可热的消息,便是穆侯爷破天荒收了个奴宠,
而今日嘛,穆侯爷大驾光临江府的消息,怕是要把江大人过寿的风头都压了下去。且不说
你生得出挑,再说寻常小厮得要干活,身上怎么会佩这么大一块玉?即便你被扮作奴仆,
有心人都还是能认出来的。”
朝露听得脸上发热,他方才如此招摇过市,也不知有多少人看着他发傻。
朝露讷讷地道:“想来,锦葵夫人也是有心人了?”
锦葵闻言大笑起来,道:“夫人?这话可别被旁人听了去,只有江大人的正妻才配称
作夫人,你唤我‘大姐’罢。”她收敛了笑,又道:“我方才就觉得你还真像我儿子,果
然不错,同样傻里傻气。”
朝露抬起头,道:“锦葵大姐是因为我像令郎,因此才帮了我吗?”
锦葵爽朗地道:“是啊,我本觉得你同为百花阁的人,至少该能吓走她们才是,没成
想你竟然就杵在那了。”
朝露瞪了瞪眼,讶然道:“百花阁……您也是?那么您怎么会……”说到一半,朝露
却住了口。
锦葵却已经听明白了,毫不避讳地解释道:“我等无法与人结下终生之契,却不代表
就无法生育。且那孩子是我进百花阁前生的,如今寄养在我妹妹那里,充作我的外甥。”
她忽然眉头一挑,道:“你怎么好像什么都不晓得?”
朝露惭愧地低下头,道:“许是因为我笨罢,什么都学不来……”
锦葵不知为何沉吟片刻,方道:“你还真与我设想的全然不同,若是你……不知会作
何选择呢?”
朝露闻言浑身一僵,眨了眨眼,抬头望向锦葵。锦葵却转而道:“没什么,我只是想
念那孩子罢了。年前舍妹传来家书,说要带他进京走春,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见着他。”
朝露被她眼中的哀愁之色触动,一个劲地道:“肯定能见到的,血浓于水,他必定也
十分想念您。”
锦葵粲然一笑,忍不住轻抚朝露的头,道:“真是个傻孩子。”她轻叹一口气,忽而
慈爱地问道:“侯爷待你可好?”
朝露愣了愣,不知为何竟老实答道:“我不知侯爷待我算不算好,但也不曾有人待我
更好了,所以只要侯爷用得上我,我便会作陪到底。”
锦葵又笑了,却叹道:“果然是个傻孩子,你我虽为坤泽,却侥幸不被‘契’所束缚
,这般死心眼可是迟早要伤心的。”
朝露不解其意,心底却闪过一丝不快,不由道:“我不明白。”
锦葵却道:“沦落风尘已是身不由己,又何故一生披挂枷锁,为人傀儡,为人鱼肉…
…罢了。”她顿了顿,神色变得轻快起来,笑道:“快回去穆侯爷身边罢,别在这儿瞎转
了,寿宴人多眼杂,可不如表面上这般太平。”
说罢,她便摆手向朝露道别,朝着庭园深处走去,朝露目送她良久,发觉道旁的树丛
里走出一个男人,与锦葵并肩而行,甚至伸手搭在锦葵的腰际,可那人显然不是江尚书。
朝露不知自己是否看岔了,可他再一眨眼,男子与锦葵便拐了个弯,消失在树影之后
。
“朝露公子!”
朝露回过头,见到了目露惶恐、又有些咬牙切齿的镜儿,随即安心地笑道:“太好了
!你在这啊。”
镜儿无奈地道:“烦请公子放慢脚步,至少等一等奴罢!”
朝露乖巧地颔首道:“我看够了,这就回去找侯爷。”
镜儿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可二人才刚调头,便见到庭园中冒出黑烟,那烟雾越来
越大,接着一阵风吹来,浓郁的香气随着呛味飘来,朝露微微一愣,觉得这香气十分熟悉
,好像才在哪嗅过。
镜儿见他又停下脚步,便催促道:“公子,快走罢,再待下去恐怕要被波及呢!”
朝露却忽然皱起眉,因为在那烟气中,竟还混入了一缕焦臭,那是焚烧活物才有的味
道。
-待续-
感谢阅读,侯爷还在赶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