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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这间公寓之前，林俊成准备了各种说词与备案，可是当他看到戴培渲消瘦的身形
与哀伤的眼神时，所有的事前准备都派不上用场，他说不出任何强迫对方接受道歉的诡辩
。
　　“要不是他不喜欢我干涉，我很想揍你一拳。”当他走出主卧室时，王谦霖双手环胸
靠在走廊上。
　　“他怎么会瘦这么多？”林俊成的口气里带着责难。
　　“我又不能灌食。”王谦霖咬牙切齿，“他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活泼健康，从以前状
况就常常不好。”
　　林俊成明白自己遭到刺伤的消息可能触发了不好的回忆，而且过去这段时间，戴培渲
一直在担心自己的心仪对象会有生命危险，精神始终很紧绷。
　　“他为什么要做这种工作？”林俊成问道。
　　王谦霖陷入短暂沉默，任谁都知道许愿池那种网站的讯息不利于心理健康。
　　“他的问题不是从家人们过世开始的。”王谦霖叹了口气道。
　　“和他大学休学有关吗？”
　　“他跟你说过这个？”王谦霖神情讶异，“他表面上都会装得若无其事，其实心里一
直觉得很丢脸，居然愿意告诉你。”
　　王谦霖面露犹豫，迎著林俊成执著的视线，耸了耸肩，转身走向客厅。
　　“反正他颓靡时能好几天不离开房间，你可以喝完茶再走。”
　　王谦霖走进厨房准备烧开水，一边思索著如何讲起，“他小时候是很开朗的小孩，脾
气和现在一样粗鲁，可是很活泼亲人，再加上长得很漂亮，小时候常常被误认为小女孩。
”
　　父母担心他被欺负，送他去上过许多防身术、柔道、武术等等课程，戴培渲有天份也
很肯吃苦，还领过不少奖牌。
　　“可是他国中时，第一次出现了问题。他在学校里人烟稀少的厕所和一群不良少年碰
上，那些混帐想……不管是不是同性恋，这种事情都听说过吧？”
　　性别气质中性的男孩容易遭受性暴力，有时不仅是逞欲，也是权力的展现，那群不良
少年本来就看不顺眼漂亮的戴培渲很受女生欢迎，想在厕所脱他的衣服，逼他口交。
　　“他父母的钱没有白花，他靠着当时在学的武术一对四打赢了那群不良少年，成功脱
困，后来还因此在学校蔚为话题，被同学大肆宣扬了一波。”
　　王谦霖眼神变得阴暗，“有些同学因此想去那间武术馆学习，可是那间武术馆的教练
们得知戴培渲在外面打架，非常不高兴。”
　　“他们认为那是打架？”
　　“他们根本不在乎实情，只担心武术馆的名声受损，道貌岸然地指责戴培渲不能对一
般人出手。戴培渲当时就很会讲话，反问老师他的父母花了这么多学费，他却必须被那群
不良少年轮暴了事吗？”王谦霖沉默半晌，“结果教练气得搧了他耳光。”
　　看到林俊成难以理解的眼神，王谦霖也露出个狰狞的苦笑。
　　“那些教练满口冠冕堂皇大道理，要戴培渲不准自保打外行人，却在道理讲不赢他时
，动手打小孩。”
　　不只是耳光，教练脾气彻底上来，动手继续教训戴培渲，当时戴培渲的姊姊也在同一
个武术馆，立刻二话不说拿起电话大声报了警。
　　“那时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被师长揍的戴培渲已经被教练踹倒在地上了，要不是他姊姊
当机立断，他可能会挨一顿揍。”
　　就算再怎么有天分，他当时也只是个十四岁少年，根本打不赢职业人士。
　　“可是警察来巡视时，教练解释自己是在管教学生，戴培渲实际也没真的受什么严重
的伤，当时家长也赶来了，就草率劝导了事了。”
　　王谦霖面无表情地说道，“最糟糕的部分来了，他们的母亲是一位毫无脾气的社长夫
人，从以前就非常温吞，看到女儿乱叫警察、儿子不服管教，第一时间在戴培渲面前，对
那个教练鞠躬道歉。”
　　林俊成想起在饭店房间里，戴培渲曾面带微笑地说自己的父母是老好人。
　　“事后那个武术馆还想狮子大开口要求他母亲捐献，可是回到家后，他母亲搞清楚实
情，也委托了律师处理。”
　　然而，当时的事就像是一根刺，在这个原本感情融洽的家庭里留下了疙瘩。
　　少年时期的戴培渲变得寡言，不怎么坦露心事，平时也不爱走出房间。
　　父母从起初有点懊悔，时间久了，又担忧起这个孩子个性不好，越长大越不懂事，双
方隔阂渐深。
　　“后来他大学时，和他感情很好的女生朋友遇到类似的事情，被一起去夜店玩的学长
欺负了。戴培渲本来想陪她打官司，替她支付律师费，可是当初找他哭诉的女生后来却和
其中一个学长交往，还反过来说他造谣滋事。”
　　他们从没弄懂过那个女生的想法，可是那个女同学后来甚至和那个学长结了婚，现在
养育著两岁的女儿，从社群网站上看起来很幸福，而且女方还时常在同学聚会的场合说戴
培渲的坏话。
　　“那时戴培渲只是很担心那个女生是不是被强迫，从来没有在意过对方说他坏话。他
的人际关系也没受影响，尽管学长和那个女生刻意造谣企图排挤他，同学们普遍都还是和
他比较亲近。”
　　戴培渲若无其事地继续校园生活，直到那群学长们毕了业，隔年他的缺勤状况开始增
加，渐渐不再去学校。
　　“虽然他总是说只是提不起劲，我们觉得他是被触发不好的记忆，而且难以理解人性
。”王谦霖说道，“那时亲戚和邻居都说了许多难听的话，认为他是被宠坏的小儿子，讽
刺他的父母教养无方。”
　　林俊成记得他的父母并不责怪他，可是却断定了儿子可能有瑕疵，替戴培渲准备了丰
厚的财务规划。尽管戴培渲那时并未言明，不信任感也是阻碍一个人复原的要因。
　　“他没有消沉太久，休息几个月就乖乖听姊姊的话去打工了，隔年复学也跟学弟学妹
处得很好。”王谦霖静静地准备茶水，安静了好一会，“如果没发生那起车祸，他可能还
有机会过上平凡人生吧。”
　　“他说那是意外？”
　　“要是他真能这么想就好了。”王谦霖苦笑道，“丧礼上我们听到很多不好听的流言
蜚语，但比起其他人说的话，我印象更深刻的是，戴培渲当时看着父母的遗照，问我父母
上一次带我或我妹妹去看医生是什么时候。”
　　王谦霖直到现在都想不起来，妹妹高中时动了个小手术，甚至是他和帮佣陪着去的。
　　“后来丧礼结束后过了一阵子，他姊姊的同事透过社群网站私讯他，说他姊姊当时在
公司里受到同事们职场霸凌。那个同事大概是承受不了罪恶感吧，认为他姊姊压力过大，
不得不到处求医，主要的原因其实是人际上的恶意。”
　　王谦霖静静说道，“这大概就是最重要的原因，在戴培渲心里，正义感强烈、优秀的
姊姊总是坚强无畏，却默默承受着让身心都崩坏的职场霸凌，始终不敢离职。”
　　如果他的父母不是那种凡事亲力亲为，陪着孩子大老远求医的好父母。
　　如果姊姊不是从小就会和邻居问好的好孩子，让邻居太太好心地出言提醒姊姊打理外
貌。
　　如果他没有在大学期间足不出户，让姊姊认为必须保持完美，不能让父母多操心，有
机会说出自己的困境──
　　“他无法理解为何一辈子认真努力的姊姊受尽磨难后早逝，颓靡软烂的自己却活下来
坐拥大笔遗产。”
　　王谦霖摇了摇头，“真的无可救药的富家少爷哪会思考这种事？他就是太固执，才会
跟自己过不去。”
　　卖掉老家后，戴培渲有很长一段时间关在家里，直到收到姊姊同事的讯息。
　　他调查当时带头霸凌姊姊的同事，结果发现那名年长姊姊两岁的女同事已经离职，新
婚和丈夫合开了一家宠物中途咖啡店。
　　大企业出身的女方非常擅于行销和包装，天天在网络上写流浪动物的故事募款，店家
生意兴隆，过得相当风光。　
　　然而，戴培渲从众多网络留言中，看到一个网友反应募款经费流向不明，那个留言没
引起多少瞩目，被几个热心支持者痛骂别出一张嘴下指导棋就噤声了。
　　戴培渲花了一点钱请人调查，没多久就查出那家店接受的捐款和用在流浪动物身上的
经费有庞大落差，动物也并未受到妥善对待。
那位太太买了以店内客流量理应无法负担的新车，而先生还在外面包养了酒店小姐。
　　那时戴培渲没什么经验，全都花钱处理，找了家经营网络口碑操作的公司曝光了所有
内容。专业人士们耸动的文字与伪装成客人的爆料迅速扩散，还引来媒体采访与狗仔跟监
，八卦周刊还拍到了先生跟小三进出宾馆的照片。
　　仅仅不到三个月，那间宠物咖啡店匆匆结束营业，夫妻也互推责任撕破脸闹了离婚。
　　戴培渲只是花了点钱付诸行动，就解决了当初姊姊正直隐忍了三年的坏同事。
　　“从那之后，他就开始做‘许愿池’。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愤世嫉俗，可是当从小学
到的正道根本不管用，遇到不合理的对待时，周遭不也都会说着人生就是如此、出社会就
是这样，要当事人试着接受吗？”王谦霖静静说道，“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尝试消化，面对
难以接受的遭遇，找点事情做，我认为不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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