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草寇为官/歆州火09

楼主: mianzhouu (眠舟)   2024-04-01 22:14:41
他们安营之处位在河岸边,地处平坦,幸而背靠一片树林,也不算太无遮蔽。
根据探子回报,敌寨就在河流下游三十里处,都这么近了,赵刃提议索性直接辗将过去,但
杨则鸣却认为应先做休整。两人僵持片刻,杨则鸣便搬出身分压下赵刃。
既已决议在此驻扎,众人就都忙活起来了,那队亲兵训练有素、各司其职,赵刃带来的人只
得到处插花似地搭手帮忙。
赵刃跟着杨则鸣穿梭其间,感叹道:“他们手脚真麻利啊。”
杨则鸣面露得色,正要吹嘘两句,眼角余光便瞥见徐二与他的亲兵正谈笑风生,也不知道那
军痞子说了什么,徐二笑得眼睛都瞇成线了。
“小犊子不赶紧干活还在调笑。”杨则鸣碎念一声,眼神像淬了毒的刀,狠狠剜向他那亲兵
的后背。
赵刃看他面色不善,奇道:“人又没耽搁手上的活儿,你何必呢。”
杨则鸣心里一股无来由的邪火正愁没处发泄,便凶赵刃:“你懂什么?他们一点纪律都没有
,你也没点眼色吗?”
“哟!火气这么大,”赵刃如今根本不怕他,犯贱道:“欲求不满啊小将军?”
杨则鸣抬起胳膊肘猛撞他一下,气呼呼地走了,徒留赵刃在原地放声大笑。
一旁的亲兵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钦佩道:“赵大哥您真厉害,我们可都不敢这么和小将军说
话。”
“这有什么好不敢的,他还会为了这点小事砍你们的头不成?”
那亲兵恍然大悟:“说得是啊!”
杨则鸣尚不知赵刃正在带坏他的手下们。他四处巡著营地,很快便走到后方,面前有三个从
歆州跟着他们出兵的厢军正迎面走来,其中一人鼻子以下半张脸都裹在棉布之下,看上去甚
是可怖。
他略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出声把那几人叫住,问:“这人怎么回事?”
那三人面面相觑、神色无措,似是有些欲言又止,并带点心虚的意味。
杨则鸣见状疑心更起,点了右边那个脸黑一点的矮子道:“你说。”
那人嗫嚅了一下,说:“也没什么大事,他几天前摔一跤,嗑破了嘴……”
“给我说实话。”杨则鸣气笑了,嗑破嘴至于包成这样,还这么遮遮掩掩的?
“将军恕罪、将军恕罪!”见杨则鸣追究,这几人齐刷刷跪了下来,那个被点了名答话的矮
子磕头道:“小的们在歆州校场议论将军,叫赵副官听见了,他、他说为了整顿军纪,要严
惩私下议论将军的人,这、这胡一秋就是因为这样,被、被赵副官挑了舌头!”
三人不住地磕头,心里都想:这下好了,前面被赵刃罚一次,眼下连他们议论的正主都知道
了,少不得要再被扒一层皮罢!
但杨则鸣由于当日就已经亲耳听见他们私下讲的那些闲言碎语,因此此刻注意力倒不在这上
面。他想的是赵刃偷偷替他出气的事。
杨则鸣人不傻,赵刃曾为了替徐二报仇,砍断诬告的考生一手,现下他因为自己那日受气,
便跑去挖了惹祸的舌头。
那天赵刃说要留着人性命去阵前挡刀,还把自己推走了,哼,背后给自己出气,想深藏功与
名?假清高、自作多情的东西……杨则鸣想起来自己这几日凡事说不过就搬身分压他,刚才
撒气还用手肘狠撞了他一下,突然五味杂陈,心酸内疚了起来。
他也没心情继续听那几人告饶,索性扔下他们,扭头回去找赵刃,却发现这厮把他那群弟兄
召集起来,在营地另一头聚在一起,正在密谋著。
杨则鸣悄没声息地靠过去,就听见他们正计画夜袭敌营,一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情绪高涨
──这些人,计画这种事都不与主帅商议?杨则鸣皱紧眉头,颇为不悦地出声道:“你们干
什么呢?”
赵刃见他来了,倒也一点不心虚,坦荡荡答道:“讨论夜袭呢。我今夜带着弟兄顺水岸往下
摸去,分为两路,一路人去放火烧营、一路埋伏在河边,待放火烧营后,他们势必往水里逃
窜,届时埋伏的弟兄杀出,一夜之间就可将他们灭了。”
小将军冷哼一声:“哦,夜袭、火攻?你计画得不错嘛,问过我了吗?本将军同意了吗?”
他下意识碎念了一串,倏然又想起自己方才来找他的原因──正是来服软的──于是不由摸
了摸鼻子,稍微放软话锋:“虽然听着可行,但我军在此处扎营正是为了休养,不如明夜再
说。”
“那就错失机会了。”赵刃反驳道:“今夜我军在此扎营,敌军若是得了情报,肯定觉得我
们要在此休整,不一定会料到我们今夜就行动,但明日起他们肯定会严阵以待。不如你的亲
兵以及那些厢军,今夜稍事歇息,我和弟兄们趁夜色潜出,如此军马既有休息,我们也能偷
袭得手。”
杨则鸣点点头:“这招暗度陈仓倒是不错,为保万全,我就在清晨时分出兵接应。”
杨则鸣和赵刃敲定了详细计画,便着人去传令。而赵刃带着几人去清点所需的火油,一时众
人各司其职,分头筹备去了。
徐二混在人群之中,正要离开,却被杨则鸣一把拉住。
过去行军这几天虽然忙碌,但杨则鸣心里还是很挂心他答应了要教徐二练剑这回事,藉著空
闲的时间他便琢磨著,考量了徐二力气不足但身法灵巧的特点,想出几个极其适合他运用于
实战之中的招式。
然而他每回想要找徐二,就发现他老是跟一群人混在一块,也不知此人究竟是什么蛊,总觉
得谁都爱往他身边凑,再不然就是跟着赵刃忙前忙后,竟一点闲暇都没有。
杨则鸣回回都等不到他落单的时间,这件事也就一直憋在心里头,随着时间拉长,他忍不住
心里犯嘀咕:这徐二,莫不是躲著自己?但这又是为何?
他苦思冥想,总算捕捉到那一隙灵光──是了!必是因为当时他嫌弃徐二舞剑不好,就不应
该用那么重的话来说他,文人都心细如发,想来是因为这样所以避著不肯见自己。
杨则鸣越推敲,越确信自己发现了真相。
“杨将军?”徐二被扯住袖角,只好停下脚步唤了他一声。
“我有话跟你说。”杨则鸣生怕他溜了似的,手中愈发将那角衣料抓得死紧。
徐二抽了抽,没挣开,有些无奈道:“将军吩咐便是。”
杨则鸣原本憋著一句道歉,别扭著难以启口,徐二这么疏离的语气让他愈发难受,既歉疚又
似埋怨道:“你怎么又跟我生分了,上次是我不好,不该那样说你,你别不高兴了。”
徐二神色有一瞬疑惑,正想问一句“什么”,但马上便想通杨则鸣是指上次说自己的剑练得
不好,霎时哭笑不得。
他没忍住弯起嘴角,道:“多谢将军还将此事放在心上,我未做多想。”
“那你这阵子……”杨则鸣有点想问他为什么最近总不理会自己,但突然又觉得这么问挺奇
怪的,连忙调转话锋:“还有好好练剑吗?”
他说完,没等徐二回答,又急急道:“我这段时间又琢磨出一些你可能用得上的招式,就是
一直没机会教你。”
徐二心下感到一阵隐晦的喜悦与温暖,虽然杨则鸣说者无心,但他听者有意,这番话到了他
耳朵里,就像是自己一直被记挂著,怎能不心动?
总归只是他的一场单相思,也许──徐二侥幸地想──也许只要自己藏得够好,就不碍事。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此生始终小心翼翼,仍未躲过这场情劫。
后半夜,赵刃领着一支小队,潜伏到了敌营外。
是夜多云无光,晚风顺行,他们占尽天时地利,可说是胜券在握。
赵刃同身边的徐二互看一眼。两人未多言语,赵刃带着身后的一列人朝营地去了,徐二则带
著三十人于河岸隐蔽处埋伏。
黄家村中那脚程极快的陈雄此时跟在赵刃身后,他在这群弟兄中是最年轻的,此时半大少年
的脸上神色肃穆严谨,他手上提着两桶火油,此时小心翼翼地护着,生怕摇晃出声引起注意

几人躲在树林暗影之中观察片刻,敌营中虽然火光高照,但巡守却松散,显然是未将三十里
外的那支千人轻骑看在眼里。
赵刃向前摆手,他们压低了身形绕开巡守的视线潜入敌营倒油。
此行他们除了火油桶,还带了一点自制的火袋,在布包之中填入火药粉,朝敌营的火炬一扔
即炸。
此时一伙人潜到后方倒油,在营地外的人朝另一头扔火药粉,霎时间火光纷呈,将所有人的
注意力都吸了过去,陈雄等人倒完火油,将军营里的火炬一推,一处军围两头起火,惊醒的
叛军连兵甲都来不及穿,连滚带爬地到处推搡逃窜。
“提水!去提水!”叛军之中有人高呼著指挥众人往河边取水,但他们到了河边就遇到伏击
,河岸边的三十人以逸待劳,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过去找水的人杀翻在地。
今夜,敌军大营之中火光冲天,火舌爆裂的劈啪声、刀剑相接的铿锵声嘈杂不已,空气之中
弥漫火油味,混杂着人肉烤焦的刺鼻味。
虽然火攻猛烈而顺遂,徐二等人在河岸边的伏守也十分成功,但赵刃所领不过百人,要将敌
军全灭几乎是不可能的,这片混战持续至月行既西时,远方传来一阵纷乱的马蹄声。
杨则鸣与赵刃约定清晨接应,但他翻来覆去地想,要这一百来人与敌军作战一整夜,等他清
晨过去,恐怕是去收尸的了。所以他后半夜实在睡不着,索性提前起床点兵,比约定时间早
了一个时辰抵达。
他领军而至,一靠近就忍不住勒住了马。
“将军?”
“……”杨则鸣沉默两息,哑声道:“杀!”
说完他一骑当先,如离弦箭一样抽马上前,银枪斜挑杀入阵中。
赵刃没想到杨则鸣的人马提前而至,但他确实也开始感到乏力,于是从善如流,示意弟兄向
河岸边撤退。
他沿路又砍翻几人,待到退至河边忍不住就地一倒,就这么四仰八叉地瘫在草丛里。
赵刃累得不行,方才在厮杀中热血上头还不觉得,如今一躺倒便觉困意翻涌而来,恍惚间就
这么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声响吵醒,疏影月色中只见走来一人,兵甲沾满血污,身分难辨。
赵刃往草丛里缩了缩,打算躲在暗处静观其变。就看得那人捧腹弯腰,往河里呕了起来。
“……”那作呕的反胃声响一出,赵刃便认出了这人是谁,此刻不由想笑。
杨则鸣那厮临至战场,就被风中那阵阵人肉的焦臭给恶得忍不住止步,但他此役身为主帅,
未来也要征战沙场的,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阵前却步,因此他强忍着鼻间的异味,直至剿灭
敌军才悄没声地偷摸到一个僻静处将胃中的不适全都吐出来。
他正吐得天昏地暗,就听见一旁草簇声动,他一抹嘴巴抽剑相对,却看见赵刃那张脸贱兮兮
地憋著笑,从草丛后冒出头来。
“你他娘……”杨则鸣翻了个白眼,背过身去放心继续吐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赵刃抱胸,惬意地问道。
回答他的是一阵作呕声,片刻后杨则鸣掬水擦了把脸,抱怨道:“火油混合了那股焦臭味,
还有那个散不开的血腥气……”
赵刃拍了拍他,道:“习惯就好。”
他们首战告捷,好消息连日传至京城。
杨则鸣离开京城时领了一千精兵,加上歆州州牧出借的一千,合起来两千多人,仅一夜便将
敌军盘桓歆州前的五千人剿灭,这是何等振奋人心的消息!朱昭熹将捷报看了又看,热血沸
腾得几天都睡不着。
同样地,这消息也递到了其余叛军手中。
“怪不得各州州牧都出兵了,原来是替这支京师留道呢。”为首那人捏紧了信报,眼神愈发
狠戾,“通知矩州那边的人赶来会师,务必在那杨狗过来之前并合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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