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来写一点搭档组
=============================================
随手翻阅眼前的种族学课本，学院里虽然四季如春，他仍觉得讲台上老师的絮絮叨叨
，仿佛原世界夏日的知了，唧唧声令人烦躁，教室里明明不热，冰炎却觉得迎面而来的六
月份空气似热浪。
半精灵忖度著，这股难以被定义的情绪一时之间也找不出适当的词汇，他只能归咎
因为是夏天吧。
他撇头看了一眼邻座的搭档，只见人类泰然自若，仿佛夏季的热、还有外界一切
种种，都与他无关。
他有时会不明白，对方为何在经历各种苦难，那些被抛弃、被迫成长的经历零零
总总加总起来，明明是椎心刺骨的痛，那人却可以心静无波。好吧，他更正，正确来说，
夏碎大部分时候即便心底汹涌翻腾，水面上却连一点涟漪也没有。
比如说现在。
他们往常一起上课时，时不时会闲聊几句、随手在彼此的课本写上几句备注，即使没
有相邻而坐，仍会用夏碎的式神传递纸条，随性聊著下课后要不要一起吃饭。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沉默仿佛汹涌的潮水，令他快窒息。
黑发人类在上课前，急急忙忙打电话把他从任务现场叫回来，方才结束任务的他，看
到来电显示出现那人的名字，愕然了几秒，还是接起电话。
｢结束任务了吗？赶快回来上课！种族学的老师临时要在最后一堂课点名。｣
｢......好。｣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如静水，他顿时不知如何回应，倒也乖巧地回了一声好，暗自细数
已经翘了几堂种族学，再不去点名可能会在学期末被死当。
挂上电话的下一秒，冰炎的思绪不禁被拉回于前天的情景。
期末考周，学院里多数学生都在图书馆或宿舍焚膏继晷，他和他的搭档也不例外，图
书馆人多反而难以静心，他不知该说是习惯或是依赖，但心绪落定后，他已经拿着各科课
本走到那人的房前。
一年前短暂同住将近一个月的房间，在他搬到紫馆后几乎没什么变动。搬宿舍时，半精
灵仅随手拿了日常衣物和一些书籍，夏碎偶尔会碎念要他尽快把随身物品带去紫馆，但却
都只换来冰炎一句，放在这里就好了，反正我还是常常过来。
然后他的人类搭档会忍不住失笑，却也不阻止这种略显自我中心的行为。
这大概就是夏碎对他的温柔吧，冰炎暗忖著，那人总是在各种枝微末节的日常中
，不断改变原则，包容自己任性的一举一动。
所以当他唐突的出现在夏碎房门口时，不意外那人还是笑弯眼的为他开门。
相倚的两组桌椅，原先属于他的书桌已被人类叠满书籍，夏碎略显歉意地为他挪出一
隅空间，随后放上一杯刚沏好的热茶，淡雅的茶香顿时在狭窄的书桌前环绕。
伴随热茶涌出的水气模糊了他的视线，眼前水气氤氲，朦胧之间，他看着身旁搭档对
著符咒学课本振笔疾书的侧脸，忍不住勾起唇角。
初次注意到黑发人类是在刚入学的基本符咒学课，初级理论课程内容烦闷无趣，几乎
所有学生都昏昏欲睡，唯有邻座的人类还聚精会神注视著黑板。
也许从那时开始，夏碎看似柔弱却比任何人都全力以赴的身影，就已悄悄占据他的心
绪。
相较于校园里其他种族，夏碎不若精灵族的灵动；也不似兽王族的骁勇善战，那人仅
是个没有先天力量的人类。
但那人却竭尽全力在守世界追上其他种族，那些滴下的汗水、努力学习与修炼的时光
，点点滴滴累积，刚进入学院不久，毫无力量的人类已走得比多数同侪更高更远。
冰炎暗忖，也许就是因为平凡的人类一无所有，才能更无所限制、无所畏惧。大概就
是这种不受生命长度以及宿命因缘限制的韧性，令他不自觉追逐起夏碎的身影。
起初只是对那人感到有兴趣，接着从无殿得知夏碎的背景，一起合作几个小任务后登
记成为搭档，随着相处的时间推移，那些一起相处的时光积沙成塔，他才赫然发现越来越
难将视线从那人身上移开。
该怎么为两人的关系下个精确的注解，冰炎也说不清楚，搭档已不足以说明彼此追逐
身影的频率，若加个好字，成为好搭档却又显得矫情。
思忖的心思暂止之际，听见身旁人类的轻唤，随后接续了一句，可以帮我看一下这个
阵法的排列吗。
他欠过身，却一时不察让右脚勾住对方的椅子，身体随着重心倾斜而右倾，仅听见椅
子摩擦地板发出的刺耳声响，桌面上堆叠的书籍砰一声掉落，随即落定一室安静。
依稀闻到夏碎身上淡淡的果香，冰炎忆起，那是某次任务妖精送他们的果树洗发精，
接续感受到的是，流连于唇间，对方的温度。
怔忡之间，冰炎近乎忘了怎么呼吸，对方的气味令他耳根发热，心跳声震耳欲聋。
鼓动的扑通声，与记忆中的蝉声唧唧重合了。
去年暑假前，取得紫袍和白袍不久的两人第一次接到中高级任务。起初都还算顺利，
两人合作无间地将潜伏在河川里的鬼族遣返，任务结束时，紧绷的神经随之放松，殊不知
顷刻间，翻腾的河水向他们袭来，冰炎思考着，应该是原先被鬼族压制的河水瞬间涌出，
然而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和夏碎便被汹涌的河水淹没。
一切都沉静下来，只感受到河水的冷冽，接续而来的是一片无声无息的寂寥。
恍惚之间，冰炎觉得自己好像回到幼时生活的无殿，感受不到时间流动与四季轮转，
没有亲人亦没有朋友，甚至连真名都不可被唤起，只有空荡荡一片虚无。
他说服自己提早学会长大该有的成熟，接受这片孤寂是命运中的必然，倘若世上一花
一草皆会归于虚无，他只是提早到达宿命的终点而已。
下一秒，一束光线猛然穿透的河水撒下，打破无尽的黑，墨蓝的水流中摇曳著微小的
光亮，定睛一看便可以察觉是夏碎的护符。随后冰炎看见夏碎被河水冲向自己。
半精灵游向人类，拉着已然昏厥的搭档游往岸边。
两人的头发和袍服都湿透黏在皮肤上，他趴扶在夏碎胸前确认那人的生命迹象，水珠
不断从从银发滑落，让他的脸颊湿漉漉的。
别死啊，唇齿碰触的瞬间，半机灵在心中默念著。背脊被艳阳晒得发疼，一股凉意却
从心底袭来，令指尖却颤抖不止，他笨拙地照着课本所教的，为搭档进行急救。
大约做了近十组人工呼吸后，人类终于恢复微弱气息，冰炎松了口气地瘫坐在地上。
他倏地觉得夏碎就像穿透深水层的微光，陪着他在幽暗无光的河底一起疼痛、一起痊
愈、一起成长到可以对宿命感到释怀，倘若失去那人，他又要独自一人回到那片无边无际
的虚无、永无止尽的寂寥。
夏日的蝉声伴随着心跳扑通声回荡在他的耳膜，那一刻他才恍然明白，自己不害怕死
亡，但却恐惧失去眼前的黑发人类。
同样是伴随着蝉声和心跳声的唇瓣相触，去年夏天仅是急救性质，与现在已截然不同
，冰炎感到有股难以解释的羞赧情绪涌上，随后瞥见夏碎偏头掩饰泛红的面颊。
“有撞到哪里吗?”唇瓣远离，他听见夏碎很轻很淡的音质落下。
“没有。”他低头抿著唇，觉得该回应些什么来缓解这股没来由的羞赧，却想不出该
说些什么。
不记得后来是怎么结尾的，两人仅是默默回到位子上，直到手机响起任务通知，他随
即收拾桌面的课本离开紫馆。
他原先期待夏碎会半开玩笑地化解这份尴尬，但思忖片刻后便发现，那人同样不知如
何面对这种心绪。
沉默在他们之间发酵，在冰炎出任务期间，两人手机的对话框陷入休眠，满是尴尬。
半精灵承认，其实他是明了的，某些时刻两人对望的眼神有太多难以言语、超乎搭档
的微妙情愫；但他同时又不明白该怎么定义这份情感，除了是搭档，有时他们对彼此来说
又是手足、是家人、是想独占对方的存在。
意外的唇间接触、横亘于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像夏日闷热的空气，让他不自觉陷入烦
躁。
思绪倏地暂止，怔忡之间，他感受到有股力道轻拍的右手臂，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
何时竟打起盹，最后一堂种族学在他半睡半醒中已然结束，教室空荡荡，只剩下邻座的黑
发人类无奈失笑地望向他。
冰炎忍不住咋舌，思忖著自己就算任务太疲倦，也很少在课堂上小憩这么久。他给自
己找了个理由，有谁在闷热烦躁的夏日不会昏昏欲睡呢。
正准备从座位站起时，他听见身旁搭档的轻唤。
撇过头的瞬间，冰炎感到夏碎的五官在自己瞳孔中逐渐放大，熟悉的气息逼近，却又
仿佛试探一般，在鼻尖即将相触的距离停下。
对方同样鼓动的心跳声，汩汩流入听觉的土壤，明了夏碎在面对这份情感时的羞赧、
不知所措，以及迫切想要透过相同举动去确认些什么的心绪，和自己是一样的，让冰炎忍不
住浅勾唇角。
接续感受到的是，唇上一片略带微凉的柔软。
“讨厌吗？”随后听见的是夏碎低声询问，接着黑发人类落定了一句，这是第三次了
吧。
他失笑暗忖，两人第三次唇瓣相触，从起初仅仅只是不想那人离开，后续掺杂了种种
难以言语的心思，到现在他恍然觉得，该怎么定义这份情感似乎已不再重要。
“不讨厌。”他轻声回应，思忖著其实对于那人的举动，反之更甚的是，喜欢。
喜欢也好，爱恋也罢，层层心绪堆叠，终究只是很单纯的希望那人一切都好，想要那
人一直伫足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直到生命的列车驶向死亡。
随后捕捉到彼此颊边羞赧的色彩，下一秒，两人相视而笑，冰炎在透彻的紫眸中看见
夏季凉风，吹散了满季闷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