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红包的我发现冥婚对象的GG比我大》
(十五)恒河旧事(完)
就在周子洛快要被这火烧得魂飞魄散之时,关公翩然降临在警卫室中供奉的泥身中。
他一把法力,灭了周子洛身上的业火。
“感情本是相欠债,方才你三魂七魄被烧得七七八八,也算是还了那人前世一条命。
”关圣帝君说道。
周子洛被烧得七荤八素,只剩下一缕幽魂,“那……我还欠他多少?”
“他对你其实也用了心,动了情,这一世,你与他算是两情相悦,因着外力而无法完
满,并非你之过错,此为一世情缘已偿;第二条情缘,你本对他一往情深,他却对你负心
,两者相抵,算是没了。恭喜您自情贷中暂时解脱。”
关公拍拍手,叫来勾魂使者,“周小弟,你快点随使者回冥府投胎,否则魂魄很快就
要保不住。”
“李栋旭!?”周子洛见到那名勾魂使者后,一阵惊喜,忍不住尖叫道。
那名勾魂使者“嘘”了声,帅脸朝他微微一笑,“走吧,我的灰姑娘,再不走,马车
就会变南瓜,黎X英就会变下巴囉。”
对此,周子洛表示:作者您看过的鬼怪与我看过的鬼怪,两者是否版本不太一样?
※
在与严复施曾经短暂碰面,确知周子洛确实消失之后,情场失意的赵凯杰后来不但辞
职,还去了一趟印度。
他曾经上灵岩山,随劝策堂师父唸了半年的经,可师父说他心性不定。还不适合出家
,尚未真正忘却世俗的七情六欲。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师父这么告诉他。
可他虽经过师父的悉心教导与开示,仍无法放下关于周子洛的一切。上天令他和周子
洛相遇,却又令他与自己不告而别。这都是为了什么?只不过是为了恶整他这个平凡的可
怜人吗?上天难道就是如此地恶趣味,以折磨人为乐?
师父看出赵凯杰未曾真正脱离世俗因缘;哪怕他辞了工作,远离家人与故乡,他仍是
个情僧。
于是师父为他指点明路──去印度,在那里,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到达印度圣城.瓦拉纳西的时候,他已经剃了头,额头上还烫了戒疤,法号“慧明”
。
来到印度的他灰溜溜的,仿佛《摩诃婆罗多》中在〈大会篇〉输掉所有的般度五子;
他的确早已什么都不剩了,这样的他很适合来印度追寻自我,或者该说是逃避自身太过丰
沛的感情、去逃避如何继续面对生命前路,诚然是一种自我流放。
他一路上都化缘而行,印度人向来礼遇僧侣,见他看上去像是个身形削瘦的师父,有
好心人捎带他坐一路的车,也有人布施他牛奶粥。
有人见他是外国人,于是和他用英文讨论起印度式哲学,关于他们的楼起楼落,缘起
缘灭,奎师那在史诗大战中付出的牺牲,却引致他全族人最后的灭亡云云。
这名操著流利外语的高种姓智者看出慧明的忧虑,要他随遇而安,目空一切,不要有
得失心;既然踏入印度,那么这趟旅程就不该带有任何目的。
慧明问他:“师父,您告诉我,正因为有着不舍与留恋,断舍离才会成为人的一生中
最难解的课题,那么贫僧究竟要如何才能习得足够的智慧,做到断舍离呢?”
师父回答他:“小师父,在我们印度的哲学体系中,从来都不要人去悖逆自己的人性
,你既然舍不得,放不下,那么你就是做不到这件事。”
“或许终其一生,你都还要将他视为自己的目标,直到终有一天,你真正能够坦然地
放下为止。也可能你一辈子直到死,都还不能放下。当你会这么发问,就表示当下的你还
做不到;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强求自己去做呢?”
“你觉得逼着自己去做一件连你自己都不喜欢的事,会得到成功么?在你的眼中,与
在其他人的眼中,对成功的定义又可否相同?”
“当小师父您与贫僧我进行对谈时,其实您对谈的对象从来都不是贫僧,而是您自己
的一颗澄明如镜的心。”
“比起与其他人对谈,寻求其他人给您的意见与指点;您更应该要正照己身,观照己
心。你该与自己对话,而不是与他人对话,因为了解自己,比了解任何的其他人都重要。
‘你要保守你心,胜过保守一切,因为一生的果效是由心发出。’我记得外教的经典,有
句话如此阐述。”
“所有人其实都是这样子的:你的人先是依循自己的本心而动,而后才去接受他人的
目光与评价。伐楼纳有一千只眼,因陀罗有一百只眼,祂们都在看你,可是那又如何?你
的心只有一颗,不过如是。”
“人的私心,记忆以及情感,本就无法被截然抹去,正因为以前曾经发生的那些事,
伤心也好,快乐也好,造就现在的你。倘若如今的你是真正想学会如何断舍离,那么您对
那个人所怀抱的心绪,想必会是感恩的。若您对他还有痴怨,还能有心情起伏,又如何能
真正做到放下?”
拜别那位言谈间充满哲理的婆罗门以后,旅途转眼间已过去三个月。恒河的涨潮淹没
瓦拉纳西沿岸的神庙,早就将宿命论内化为乐观天性的人们并未因此哀痛,反而早已习以
为常。
一日,他历经一场日蚀,直到日蚀结束,他才得以重新启程。当慧明路经圣女城的库
玛丽神庙时,正好遇上圣女游行。
他在乌泱泱的人群中,看见被脚伕们高举过头,脚底涂得丹红,脚背与手背上均画著
黑娜彩绘,一身金红纱丽的年轻圣女,看上去与周子洛的年纪差不多。他被一座纯金的小
轿子抬着,一路游街,街上有众多热情乡民们沿途簇拥追随,不断用印地语唸唸有词,请
圣女祝他们平安。
此人本是印度的活佛,不知为何,赵凯杰却自那人身上闻到熟悉的檀香味,那人给他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于是他跟随虔信的群众们一同排队,等著绕行城镇一圈的游行结束
后,得以回到庙中,近距离地礼敬圣女。
回到庙宇后,众多人群终于散去,朝圣之旅始自热闹转为庄严。慧明是最后一位朝拜
圣女的信徒。游行中洒下的纸花与金粉残留在圣女庙中的空气与慧明的肩膀、红色的袈裟
上。甜甜的香烟味混著供奉鲜花的香气萦绕在圣女的周身。
当他跪在座前,伏首捧起圣女那戴着戒指与足炼,形状美好的白皙玉足,亲吻脚背时
,只听那名端坐在宝座上,身形纤细的圣女,略显稚嫩的嗓音竟操著一口流利的中文对他
说道:“凯杰哥哥,你果然来找我了。还是说现在该叫你‘慧明师父’才好呢?”
赵凯杰怔怔地抬起脸,终于见到魂牵梦萦的容颜──他的子洛原来一直都在这里等他
,在这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
快乐,欣喜,那些失而复得的情绪如潮水般淹没他全身。三个月他放不下,半年了他
放不下,一年了,他还是放不下;可周子洛终究是见他了,像慈悲的神明一样,仁慈地接
纳求而不得的他。
慧明按捺不住的泪水已淌了满面,他甚至没想过自己的幸福可以来得这么快,这么简
单。
“你没像其他人一样离开我,你没放弃我。”
是,就算他知道他还能有其他选择,更好的人;就算他知道也许周子洛从来都不属于
他,可他就是没来由地想要周子洛这个人,想要他的肯定,他的注目,他的驻足。单是这
一刻,赵凯杰的快乐已比悲伤大,他的心境倏然间还了俗。
周子洛一对美目中流光溢彩,含着神性的笑意,对着他缓缓地点点头,俯身伸出戴着
金戒,涂著红蔻丹的纤细手指,揩干他的泪水。
不用再害怕了,凯杰哥哥,我前债已清,你就是我这一世的良人,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
那一夜,赵凯杰去世了。他在夜晚潜入圣女的房中,狎邪当世的库玛丽,被巡夜的乳
母在房门外的猫眼中看见,通报了守卫;于是他被神庙守卫们乱棍打死,一切事情都发生
得太快。
赵凯杰死时,周子洛抽出一柄携带已久的短刀,仿佛早已洞见这一切事情将会发生,
无从躲避;他挥刀自刎,鲜红的血花还停滞于空气中时,魂魄就已悠然飞出此世的躯壳,
搂着还飘浮在半空中等候他的赵凯杰,亲自接引他飞向天界。
两人死后,庙众为他们进行丧礼,赫然发现赵凯杰的骨灰中烧出舍利。这分明是一位
证道之人,又何以会做出如此鲁莽的举措?有人说:慧明本是为爱殉身,为拯救圣女脱离
尘世间的女神身份,使两人的灵魂升上梵天界,不得已方出此下策。
最后,在众人虔诚的双手合十,以及对死神阎摩的默祷下,将这一对今世情缠的璧人
骨灰洒入因着涨潮而浪潮汹涌的茫茫恒河中,愿他们若有来世,还能作印度人。
生有时而尽,死后的世界无涯无垠;慧明十分通透,他想要的已得到成全。
直到回天上以后,周子洛才幡然醒悟:必须放下一切的人,从来都不是赵凯杰,而是
他自己,周子洛。真正放不下前夫的人,是他周子洛。然而对着旧鞋,唯独放下,才能超
脱,总不可能洗一洗,擦一擦,再拾掇起来重新穿上;他既然已是破鞋,就注定不能再合
脚。
周子洛本以为这两次下凡,是为了还前夫的情债,然而冥冥中自有天数;直到他带着
赵凯杰一起永生不死,永远年轻俊美地住在天宫,他方知这一切都是为了能重新与赵凯杰
在一起。他为赵凯杰而生,一如赵凯杰为他而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