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哈德兰这才看见坐在祭坛边的皮拉欧，皮拉欧双眼紧闭，一群蓝蛇蝎围绕在他周围，一只
蓝蛇蝎吐出蛇信，舔他的脸。
哈德兰拔出卡托纳尖刀砍向蓝蛇蝎，蓝蛇蝎被激怒，发出慑人的低鸣，其他蓝蛇蝎转而攻
击哈德兰。
水里使刀比陆地上更加困难，哈德兰以尖刀防御长著突刺的蝎尾，同时大喊：“皮拉欧，
醒醒！”
皮拉欧却听而未闻，看起来像是陷入幻觉中。
哈德兰沉淀思绪，试图与海流共鸣，但没有皮拉欧的带领或奥菲的笛音，他无法感受体内
的热量，哈德兰心急如焚，一边探询体内热流，同时抵御蓝蛇蝎的攻势。
他被蓝蛇蝎逼得退到皮拉欧身侧，左脚无意间踢到某个坚硬发烫的物体，哈德兰分神细看
，皮拉欧腰间的匕首带着炙人的高温，周身隐隐散出蓝光。
哈德兰伸手触碰匕首，某种热流逐渐从匕首末段流进身体里，放大他所有的感官，那股热
量流动的方式相当熟悉，他在伊尔达特握住匕首时经历过一次。
他立刻解下那把匕首，收起卡托纳尖刀，改以匕首御敌。源源不绝的热量从匕首流进身体
里，他推动那股热量，匕首周围形成小水涡，哈德兰集中意念推送更多热量，水流以他为
中心如漩涡般围绕整个祭坛，蓝蛇蝎全被卷进漩涡里。
在漩涡中央，他握住皮拉欧的右手，将一部份的热流传递过去，建立精神力的连结，但他
的意念就像注入深沉广袤的大海，毫无回应。
糟糕，皮拉欧完全陷进幻境，他在现实世界所向无敌，但若无法意识到自己在作梦，很可
能会永远沉眠在梦境里，直到死亡。
该怎么办？哈德兰紧握住皮拉欧的手。
如果他能进到皮拉欧的梦境里，或许能把皮拉欧带出来。
他一动念，匕首顿时发出炽光，将他整个人包进白光里，穿过无数漩涡的中心，在半空中
猛地下坠，他努力翻身保持平衡，察觉他即将坠落在树林之中。
哈德兰伸手抓住粗壮的树枝，树枝被他的体重与速度向下拉扯而断裂，哈德兰再度下坠，
他抓了数根树枝，减弱坠势，落在草地上翻滚，滚到柔软冰冷的躯体旁。
哈德兰睁眼，与细长的蛇眼互相对视。
巨蟒巴卡缓缓移动粗壮柔软的蛇身，将哈德兰一圈一圈围在正中央，哈德兰紧握匕首，不
敢轻举妄动。
远方传来稀稀簌簌的草丛摩擦声响，接着，他看见另一个他与皮拉欧匆忙跑过一旁的树丛
，身后跟着一大群蟾蛛。
巴卡随即放弃他，追在蟾蛛后方，蟾蛛让开一条道，巴卡滑行到蟾蛛前方，皮拉欧揹著另
一个他加快脚步，巴卡距离两人咫尺之遥，正要张嘴，将两人一口吞入。
危急时刻，哈德兰利用一旁的藤蔓荡过去，握着手上的匕首，刺向巴卡的背部，坚硬的蛇
麟挡住他的攻击，却也阻挡巴卡的追赶，这一耽搁，皮拉欧已经揹著另一个他跑得老远，
最终跳进柳橙溪。
哈德兰松口气，冷不防地被巴卡的尾巴卷起，举到与牠四目相对的高度。
黄澄细长的瞳孔让人心神微凛，哈德兰的双臂被牢牢捆住，无法举起，他握紧匕首，伺机
而动。
巴卡张开嘴，露出细长的尖牙，蛇信舔过哈德兰的脸，湿漉漉的蛇涎带着某种蛇类的腥味
，哈德兰憋住气忍耐，匕首再度发烫，哈德兰以意念推动体内的热量，巴卡缓缓放松蛇尾
，将他放下，附近的蟾蛛全数退开，巴卡用尾巴轻轻一推，将他推出哈瓦娜丛林。
哈德兰微愣，望向巴卡，巴卡凝视着他，数秒后，转身离开。
哈德兰收回思绪，泅水过柳橙溪，躲在岸边的树林里。
皮拉欧正笨拙地用他行囊里的点火器将半湿的树枝点火，渔人战战兢兢试了好几次，总算
点燃微弱的火苗，堆叠的树枝与树叶冒出浓厚的白烟，呛得皮拉欧止不住咳嗽，他谨慎地
将鱼叉进火堆中，烟冒得更大，鱼不小心落进火里，皮拉欧手忙脚乱地用树枝将焦黑的鱼
拨出火堆，火星溅到他的手臂，鱼麟迅速泛白，皮拉欧不发一语，继续烧烤剩下抓捕上来
的鱼。
他手臂上的鱼麟泛白脱落，哈德兰眼角微抽，他知道皮拉欧曾经为他烤鱼弄伤自己，但亲
眼看到，还是觉得心疼。
他正要上前制止，某股强大的吸力忽然将他向外吸，周身景色化成漩涡，快速闪过他眼前
，他看见基里部落的人神色匆匆地将些许麟花蜜倒在地上，接着躲在暗处，等他和皮拉欧
即将经过，悄悄将不远处的黑熊引过来。
一阵天旋地转，哈德兰再次落地，滂沱大雨挟带着冰雹打在他身上，哈德兰靠向墙壁寻找
遮雨处，天空打下闪雷，眼前的建筑物一亮又暗下，内部隐隐传来音乐与众人嘈杂声。
“砰！”
响亮的撞击声在暗夜中格外清晰，刀剑碰撞的声响紧接其后。
哈德兰赶过去，一名刺客拿着蓝宝石匕首正要攻击皮拉欧，皮拉欧狼狈地闪过，装着蓝玫
瑰的玻璃瓶滚出他的怀里，皮拉欧伸手抓住玻璃瓶，却疏于防备，那把蓝宝石匕首倏地插
进他的下腹，另一名刺客同时以长剑刺穿皮拉欧的掌心。
一切发生在数秒间，快得哈德兰来不及阻止，他随即冲向前攻击第二名刺客，刺客停顿片
刻，第一名刺客欺身上前，哈德兰回身一剑刺进第一名刺客的心脏，与此同时，一支利箭
分毫不差地刺穿刺客的背脊。
第二名刺客捡起地上的蓝玫瑰花瓣，迅速脱逃，哈德兰跪下身捧著皮拉欧的头颅，嗓音嘶
哑，“皮拉欧，振作一点！”
皮拉欧似是没听见他的叫唤，发出痛苦的抽气声，与此同时，哈德兰的身后传来杂乱的脚
步声。
下一刻，他手中的匕首再度发热，他又被吸进景色乱流形成的漩涡。
哈德兰头晕目眩，这次的漩涡比他前两次经历得更长，哈德兰在漩涡中转了好几圈，才发
现他被卷进海中不停旋转，而漩涡中心是脸色泛白的皮拉欧。
巨大的水流与超乎寻常的流速让他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皮拉欧的脸色愈来愈白，双
手微颤，周边的漩涡不停扩张。
“皮拉欧，住手！”他喊道。
皮拉欧听而未闻，固执地持续扩大漩涡，同时移动它，哈德兰被翻腾的海浪淹过又浮出，
他游近皮拉欧，在皮拉欧的耳边大吼，“住手，你会毁了这里！”
皮拉欧倏地抬眼望向远方，混杂着惊喜、庆幸与惧怕，那个表情他至今无法忘怀。
他顺着皮拉欧的视线望去，另一个他出现在漩涡边缘，皮拉欧一口气缩小漩涡，让另一个
他顺着水流撞进皮拉欧怀里。
皮拉欧颤抖著抚摸另一个他的脸颊，炽蓝双瞳溢出一滴泪，落在哈德兰的掌心。
哈德兰怔怔地望着那滴水珠，他第一次看见皮拉欧流泪，那么自信，英勇无匹的皮拉欧，
也会因为担心他的生死而流泪。
在皮拉欧因为他而遭受火焚与刺杀，在皮拉欧还存疑他的用心的时候，当他遇险，皮拉欧
就忘记人类有多么险恶，为他奋不顾身，翻遍了东海。
当哈德兰问及自己怎么脱险，皮拉欧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下，若他没亲眼见过，不知
道皮拉欧曾为他做这么多，毫不顾及己身安危。
那是多么炽烈的感情，多么纯粹的情意。
斯堪地大陆多年来流传许多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情正浓时，谁张口就能说一句愿意为爱
而死，说“唯有死亡能把我们分离”，但事实上，真正做到的又有多少人？
也许亨利克是一个，而皮拉欧是另一个。
哈德兰阖起掌，以拇指揩去皮拉欧眼角的泪光，“嘿，我没事，真的。”
他看着皮拉欧低头，虔诚地亲吻另一个他的嘴角，抱着他的双手微微发抖，哈德兰忍不住
又说：“嘿，镇定一点，皮拉欧，我还活着。”
皮拉欧若有所感地抬头，哈德兰来不及雀跃，眼前景色再度化成漩涡，席卷哈德兰。
半晌，哈德兰又落在哈瓦娜丛林，与巨蟒巴卡四目相对，他看到皮拉欧揹着他自己从不远
处跑过。
哈德兰再一次经历同样的三个场景，这都是皮拉欧的生死关头，或是皮拉欧最无助的时刻
。
他看见皮拉欧茫然、痛苦、失败、失去信心、萌生死意，即使危难早已过去，却仍然牢牢
镌刻在皮拉欧的心墙上，当情绪的微风沿着那些生命的刻痕前行，行至心墙尽头，便会形
成风暴，席卷皮拉欧的心智。
哈德兰试图在几次危难中改变现状，但皮拉欧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不管发生什
么事，他所造成的阻碍都只能让其他生物停滞数秒，无法产生实质性的伤害。
他看着皮拉欧重复经历这些事件，感觉皮拉欧一次比一次狼狈，一次比一次绝望。
他何曾见过这样的皮拉欧，皮拉欧一向自信而骄傲，就算是濒临死亡的那晚，他也靠着哈
德兰的血与绝佳的身体素质撑过来，皮拉欧仿佛天生就没有“惧怕”这条神经，他在哈德
兰面前几乎强大得无懈可击。
那让哈德兰经常忘记皮拉欧也有弱点，也曾丧失自信，也曾经历绝境。
哈德兰握着手中热得发烫的匕首，若是他没有进来，不会知道索菲亚的考验如此险恶。
他让哈德兰从挚爱的两人中做出艰难的选择，让皮拉欧重复经历他罕见的失败时刻，折损
皮拉欧的自信，消磨他的心智。
哈德兰绝不会让索菲亚继续这么做，他要打破这个循环。
当哈德兰再次落在埃德曼庄园前，他先一步等在皮拉欧落地处，在第一个刺客发动攻击时
，以匕首阻止对方的匕首。蓝宝石匕首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看见皮拉欧绝望的蓝眸出现一丝困惑，哈德兰立刻大叫：“皮拉欧，醒醒！””
皮拉欧挣扎着匍匐前进，将装着蓝玫瑰的玻璃瓶护在身下，哈德兰冲着他的耳朵又喊：“
一切都是假的，皮拉欧，醒醒！”
皮拉欧感觉头很重很沉，被火焚烧的疼痛与对哈德兰的怀疑交织在一起，除此之外，有一
股浓厚的阴郁压抑在心底，浓厚得喘不过气。
刺客的蓝宝石匕首再度落下，哈德兰暂时放弃叫唤皮拉欧，回身抵挡攻势，蓝宝石匕首相
互撞击的声响在滂沱的雨夜里清晰可闻。
“缄默！皮拉欧，拿起你的匕首缄默！”哈德兰使尽全力抵抗刺客的蛮力，抽空回头大叫
。
皮拉欧半撑著身体扫视四周，他又听见金属敲击的声音，那声音驱散脑中浓重的迷雾，还
给他一丝清明，他垂首看向挂在腰间的缄默。
哈德兰被第一名刺客的蛮力完全压制，而第二名刺客的长剑正要刺穿皮拉欧的手掌，哈德
兰更加着急，他本能地运转从匕首流进体内的热量，与此同时，皮拉欧握起自己的匕首，
挡住刺客的长剑。
精神力再度连结，哈德兰察觉到皮拉欧的困惑，他试着在心里叫道：‘皮拉欧。’
皮拉欧猛地抬起头，“哈德兰？”
哈德兰精神一振，皮拉欧听见他了！他立刻以精神力传递讯息。
‘皮拉欧，这只是幻觉，你要挣脱它！’
皮拉欧感觉自己的五官全被蒙上一层雾霭，哈德兰传递过来的意念像被包裹在浓厚的白雾
中，若隐若现，他不及细想，刺客的攻击接二连三到来，下腹的焚伤限制他的行动，皮拉
欧闪躲得有些狼狈。
‘皮拉欧，我们正在北之海域的蓝白金矿山，你还记得吗？’
第一名刺客趁哈德兰力量松懈的一刻抽身，围攻皮拉欧，皮拉欧的思绪被打断，被动得闪
躲攻势。
‘你陷入索菲亚的幻觉，他的目的是消磨你的自信，千万不能让他得逞。你经历过的这些
不是失败，只是成长的养分，所以你才能和我一起走得这么远。’
皮拉欧手心里的缄默炙热烫人，源源不绝的热量从匕首手柄流进身体里，温暖的热流一点
一点缓解下腹的疼痛，他矫健地后空翻，闪避刺客的击杀，逐渐恢复记忆。
他记得他被卢考夫火攻，又从哈德兰的房里掉下来，现正面临刺客的偷袭。
‘皮拉欧快醒醒，我们要一起通过考验，带走蓝白金矿和你的宠物，然后修复蓝金竖琴。
’
随着皮拉欧闪避的动作愈加灵活，哈德兰传递的意念也愈来愈清楚。
‘皮拉欧，你是我见过意志最坚定的人，你一定不会被这些幻觉迷惑。’
皮拉欧旋身一踢，将第一名刺客的蓝宝石匕首一脚踢飞，哈德兰的意念直接在他的脑里绽
开。
‘皮拉欧。这一切都是假的，你必须脱离它，回到现实。’
‘我一直都在这里，任何时候，我永远与你同在。’
“哈德兰！”皮拉欧大吼，同时拔高跃起，他看不到哈德兰，但听见哈德兰的声音，哈德
兰一定在他身边。
皮拉欧忽然精神百倍，他集中精神握紧缄默，顺着缄默的指引，不顾刺客的攻击，直直刺
向空中某处，划开虚空。
而在虚空的缝隙中，他看见哈德兰手持缄默，向他伸出手。皮拉欧毫不犹豫地握住，他掌
心里的缄默倏然发出炽烈的蓝白光，将他们包进光芒里。
皮拉欧的眼前闪过成年礼的那刻，艾塔纳瓦大长老将缄默交给他，同时留给他一句伊萨克
振的箴言。
保持缄默，坚定本心，必将无坚不摧。
皮拉欧回身紧紧抱住哈德兰，男人温热的躯体与剧烈跳动的心脏平抚他曾经惶然不安的情
绪。
“哈德兰，我曾将我的本心献给你，若你叫唤我，无论我在哪里，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
”
-
有惊无险地通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