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The Call of You 1

楼主: user19940218 (YTKJ)   2022-11-05 15:16:50
※我流克苏鲁,灵感&篇名来自《克苏鲁的呼唤》(The Call of Cthulhu)
※奇幻鬼怪
※有性爱以及些微暴力血腥的描写,未满十八岁禁止观看
1.
蝉鸣声让我的脑袋头疼欲裂,我犹记得那年夏天的气温,似乎还上了报纸,说是百年来最
高温等云。我正拿着锄头耕耘,这并不是多大的田,不过是父亲死后留下了的遗产。而母
亲昨天中暑了,今天也在家里休息,只有我能照顾这小小的田地。
引擎和排气管的声音在烈阳下的静僻有着非常强烈的存在感。我的耳朵很好,在母亲捶著
腰从门口走出来前,我大老远地就听见了。放下锄头,我抹了抹额前的汗,我那时才十三
岁,锄头重得很,导致手指只是颤抖地抚过,没带走多少汗水。
“噗噗噗”、“噗噗噗”的声音由远而近,这里是到柴尔斯家必经的路,我今早才和管家
先生打过招呼,那时他走得仓促,我也没多问,没想到正中午的时候他就跟司机回来了。
我和往常一样拿下帽子等著,虽然是南方人,但我不耐热,一下子便是满头的汗水,脸上
涨著不自然的红润,但仔细一看嘴唇却是惨白,我思寻着柴尔斯家的车再晚些抵达,我大
概会随着母亲的脚步中暑倒下了。
看见车头的时候,我立刻挺直腰干,恭恭敬敬地等著黑色的汽车靠近。靠近的时候,我看
见里面的人也是满头的汗水,车窗开得很大,但最多也只能让外头的让风吹得里头更热罢
了。
“您好吗?”我弯下腰,先对副驾驶座的管家先生问好,然后才对驾驶座的司机点点头,
他也朝着我微微欠身。
“啊,丹尼尔。”柴尔斯的管家先生年约四十,他被热得脸色很糟,拿着手帕按著脑门,
好像恨不得把脑袋摘下来吹风似地。他说:“你好吗?”
“我很好,先生。”我最近刚学会“先生”这个词,不过不是学校老师教的,是我看的某
本小说,里头贫苦少年的某句台词,还因此受到有钱人家的老爷看中,得到了进去帮佣的
机会。我问:“您出城了吗?”
“对。”管家先生说,“去机场接夫人和少爷。”
这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但后座的窗户是关上的,我也不好直接探头去看。这里的人都知道
柴尔斯家的夫人在南极做研究,由某个政府机关下管辖,是个非常优秀的科学家。老爷是
做红酒经商的,和夫人很不一样,两人聚少离多,少爷似乎是在夫人前往南极之后生下的
,随着母亲在南极生活。
我正踌躇著该怎么开口时,耳尖一麻,耳膜丝丝麻麻,随即听见一个声音说:真无趣。我
楞了一下,如今回想,我竟难以用合适的词去形容那个声音,当你想起“低沉”时,脑中
便会闪过“尖锐”;当你下定决心使用“尖锐”时,又会被“奇妙”制止;仔细思索“奇
妙”是否可行时,心头一颤,“恐怖”席卷而来——然后是微妙、生理上的“恶心”,捂
住嘴巴呕声卡在喉咙,弯著腰,若不是即时忍住,怕早就吐出来了。
脑袋晕眩,生理上的恶心让他一阵晕眩,但心理上只是很困惑而已,他头探得更低,脱口
而出:“如果需要我的话请告诉我……我什么都能做!”
管家先生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我会这么说,我想对他提出这种恳求的人不少,但只有十三岁
的我能做什么呢?手臂白白细细,在艳阳下过了一天也顶多发红脱皮,一点男子气概也不
会增加多少,遗传自母亲的孱弱身子能拿起锄头半天就不错了,但我总得试试。
“唉呀。”管家先生擦了擦汗,“你母亲最近还好吧?”
“托您的福。”我说。
看在我年幼丧父、母亲体弱的份上,柴尔斯家给过我几份简单的工作,还替我代垫过几次
母亲的看医费用。我能做得不多,为了不让几年后的资助,因为年纪增长与能做之事成为
反比而收回,我得替自己开发更多机会才行。
“有需要的话,我会叫你的。”
“谢谢您。”我腰弯了又弯,“随时!先生,”我有点无措地重复著:“随时。我……我
什么都能做。”
兴许是太热的缘故,管家先生连续点了两次头便吩咐司机把窗户关上,他终于也受不了热
气了。我弯著腰,不过并不是为了表达忠诚什么的,而是方才生理上的恶心感让我直不起
腰。
“噗噗噗”的声音再度驱使他们远离时,我又听见那个声音说:丹尼尔。低沉的、尖锐的
、奇妙的、恐怖的,恶心的声音被轻轻卷走,忽远忽近,不停地回荡:丹尼尔、丹尼尔、
尼尔、尔、尔、尔……
我扶著篱笆吐了出来:“呕——”因为天气而窜起的热潮已经褪下,我现在的脸色肯定白
如纸。我注意到篱笆旁的紫色花被印上轮胎印,看起来和之前被辗毙的松鼠竟给我相似的
感觉,方才的恶心感让我连思绪都紊乱了起来。
紫色的花暴毙般地躺在地上,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忽然听见母亲的声音:“不要碰!”但
来不及了,我的指尖在触碰到残缺花瓣的时候,霎时,紫色被灰色吞没,我低声惊叫,踉
跄地往后跌,惊恐地看着紫色化为灰烬。
母亲站在门口环著胸看着我,一半的脸在阴影底下,因为盛夏的折腾看起来非常疲惫,语
气也显得疲软:“别碰那个。”
我结巴地问:“这是怎么回事?”我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向母亲。
“不知道。”母亲竟只是这么答。
“为什么……这看起来像是某种污染。”
“别乱猜。”母亲说,话锋忽然一转:“如果是为了我,大可不必。”
我来不及反应,只“啊”了一声。
“如果是为了治我的病,不必。”
“……”
母亲抚了抚脸颊旁边的发丝,疲惫让她看起来有点冷淡。“你不用为了我去柴尔斯家帮忙
,我的病也就是这样了,再怎么治疗也没用。”
“不要说这种话。”我小声地说,连扶起母亲往家里走,放软声音劝道:“先进去里面休
息吧。”
母亲白著脸,双腿发软得都走不好了,但嘴里还是碎唸著:“我一直都不喜欢柴尔斯家…
…受到诅咒的柴尔斯家!”
我心道:如果真是受到诅咒的柴尔斯家,又怎么会成为这一带、甚至全世界都赫赫有名的
大家族呢?柴尔斯的祖先从德国发迹,酒庄一路在欧洲蔓延,一直到家族的分支迁于美洲
大陆。老爷经商有成,生意遍布全球,最后还和优秀的科学家夫人结婚。
“他们帮助了我们。”
“哼。”母亲巍巍颤颤地坐下,我们几乎家徒四壁的房子但还算阴凉,我拿起旁边的扇子
替她扇著。她继续道:“和那个科学家女人结婚?哼,好奇心会杀死他们的。好奇心啊!

我想起他人的碎嘴:母亲似乎和柴尔斯家的老爷有过一段情史。其实他们的说法更残酷些
,说母亲很可悲,因为将这个关系当作恋爱的只有她,柴尔斯老爷并没有认真。最后母亲
等不下去了,和小镇一个木讷的男人结了婚,也就是我的父亲。
“我不想和那种人低头。”她说。
我垂下脑袋,忧伤让我的声音很小:“妈……”
“如果是为了我,”母亲重复地强调,“那就不必了,浪费时间和金钱。”
“……”
“我存了一点钱。”母亲说,“死后你也不需要替我办葬礼,拿着这点钱出城做点生意,
或者把书念完都好——随便你怎么做。”
我替母亲倒了点水,她说得太急了,口水乱喷,脸色由青转红、由红转白,看起来好像快
要晕倒。越说越激动,若不是我按著,她或许已经跳起来,挥舞著双手大骂特骂。
但她真的太脆弱了,说没两下就像消气的气球一样瘫软在椅上,手抖得很厉害,只能由他
将水杯递到嘴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连水都不凉了,热气逼人,就连杯中的液体都不
放过。称不上是多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母亲才终于消停了些。
“不要说这种话,妈妈。”我小声地说:“我……我只希望你能活久一点。”
母亲推开了水杯,用嘶哑的声音说:“不要管我了。”
“……”
母亲坚持地又道:“我认为柴尔斯家族受到了诅咒。他们世世代代总是对未知充满兴趣,
靠着金钱与权力不停探究,真是可怕,丝毫不知道无知是一种保护。”
但我想:人类对于知识和世界的追求,又怎么能轻易地屈服在无知之下呢?又,她已经道
出了“无知”,人们又怎能选择快乐但无知地活着?
她看出了我的心思,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别靠近柴尔斯家族,也不要去探究人类不知
道的过去,那是深渊。直达地球的核心,星球之间,宇宙之中!”
我说不过母亲,只好哄着她吃下前阵子医生开的药,还有一些当地萨满给的草药。我对当
地信仰所知不多,但母亲已经病入膏肓,我尝过草药,确定没有什么伤害之后便死马当活
马医地让母亲服下。她能活多久是未知,但我唯一所想便是能活几日是几日。
母亲的话开始变少了:“……奈森,那个家伙。呵。”她的脑袋低了下去,我以为那是因
为她体力透支的缘故。奈森‧柴尔斯正是老爷的名字。“关于深渊、历史……”她气若余
丝,勉强得像是从肺部挤出几口气一样:“他不会爱上一辈子都在小镇生老病死的女人,
所以我们分开了。他追求聪明并且对知识渴望的女人。他们说那个女人是科学家。哼,现
在女人竟然也能成为科学家啦?”
我起身到厨房准备午餐,母亲开始叨絮的时候谁也无法阻止她,我也无意触碰她的逆鳞,
必须给她空间全力地辱骂,并且羞辱那个抢走旧爱的女人,否则母亲今晚也不能睡好。
奇怪的是,这天母亲的抱怨结束得很早,只骂骂咧咧了几句,最后喃喃著:“远离柴尔斯
家族……他们没有身为人类的认知,无边无际的好奇心只会带来灾难。探寻支配者的起源
……那些旧日的东西会以非常可怕的方式杀死他们,扯开他们的肚皮,掏空内脏……”
母亲说得非常恶毒,但我依稀记得她用的是畏惧的口吻。她或许还合掌祷告,乞求原谅,
嘴里咕哝著萨满的祷词。
我简单地将昨天的马铃薯泥沙拉热了热,自从父亲死去之后家境一落千丈,主食全靠田里
种的马铃薯,我变出太多法子,几乎餐餐马铃薯。这几天很热,母亲昨天还中暑了,于是
马铃薯沙拉成为了这几天的唯一菜单。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明明是这样的高温,我却在正中午的时间煮了一锅番茄汤。番茄是相
隔几条街以外的邻居赠予的,但不如说是名为以物易物的施舍。
我将沙拉和汤放在旁边的桌上,母亲的脑袋已经几乎埋在胸口了,这是我第一次觉得四十
岁的母亲有了六、七旬的老态。
我盘算著怎么瞒着母亲厚著脸皮去拜访柴尔斯家,叮嘱著睡着的母亲吃完午餐之后记得吃
药后才又继续耕田。说来,我们和柴尔斯家唯一相似的地方便是没有周日礼拜的习惯,也
就是说我们都不信基督。这让我们在小镇里格格不入,可柴尔斯家有他们自己的原因,忙
碌的生意是最大的理由。
我一边耕田一边想着我在柴尔斯家可以做什么呢?我不够强壮还体弱,时不时就咳嗽感冒
,冬天总有一半发热窝在被褥里,干不了粗活。而家务的活太过细致,那是女仆的工作。
傍晚的时候,身上的汗水都冷却了,我才疲惫地回到家。母亲维持着一样的姿势,好像这
几个小时动也没动。我试探性地喊了“妈”,但她并没有回应。桌上的沙拉已经和马铃薯
泥凝结在一起了,番茄汤上的热气早已消去。
我快步走近,手中的锄头掉在地上也不管。
将颤抖的手指按在母亲的颈边——过了好一会我才确定:母亲已经死了。
身上早已没了余温,傍晚的凉意覆蓋在母亲的身上,还因为盛夏的温度而有了点腐败的臭
味,我简直不感想像这是母亲身上散发的味道。

母亲的葬礼来的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怜悯我的邻居,也是“以物易物”给我不少食物的
人,我心存感激。但大多数的人都视我们为异端,再加上为了尊重母亲的信仰回绝了教堂
的丧礼习俗,这让许多人感到惶恐,为此谣传母亲会因为不信仰基督而下地狱。说实话我
并不在意,而回绝也不过是为了遵从母亲的遗嘱。
可除此之外,母亲的遗嘱我一概无视,几乎花光了母亲留给我所剩无几的积蓄,尽我所能
,替她举办了还算可以的葬礼。
最让我意外的是柴尔斯家族的人出席了。出席的并不是老爷,来的竟然是夫人和管家先生
。夫人身穿黑色洋装,头戴黑帽,黑纱遮住了她一半的脸,让我看不清她的脸,也无法推
测她来的原因。管家先生身穿西装,汗涔涔的,还有点缩头缩脑,四处张望,看见小镇的
人便用矮小的身子遮挡夫人,我很想说这没多少作用,但也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毕竟,
母亲曾经和老爷有过一段旧情。
丧礼很简单,我也没多少钱,棺材很快便由柴尔斯家的车载往山丘公墓,那里都是无名之
墓,若接受教堂帮助,母亲或许可以葬得更体面一些吧,可惜母亲若葬在基督下的土地,
她怕死也不会瞑目的。
结束之后,我看见管家和夫人在山脚下等我。我虽满腔悲伤,但眼泪却一滴也没有流,提
起沉重的脚连忙上前。一见到我,管家先生便因为我身上不合身的西装而重重地叹了一口
气,那是我父亲为数不多留给我的东西,他大概也没想到我会在十三岁的年纪就穿上吧。
“谢谢您前来。”我向管家先生鞠躬,也朝他身后高挑的女人欠身,但她并没有回应我。
“下葬了?”
我点头。
管家拍拍我的肩膀:“今后会很辛苦的。”
我只能又点头。
“你的母亲身体本就不好,这也不是太意外,你要节哀。”
“我会的。”
管家先生的脸色稍微放缓了,因为我看起来真的太可怜了,小小的身子称不起成年人的西
装,看起来和田里的稻草人有点像,就连皮鞋都大上一号。
“先前的话还算数吗?”
我一呆,过了两秒钟才激动地说:“当、当然!”
“老爷和夫人很仁慈,”他说得欲盖弥彰,就是不提母亲和老爷的旧情,旁边的夫人也没
有任何反应,只是双手交叉在腰前,动也不动,“你才十三岁便成了孤儿,老爷愿意让你
来柴尔斯家帮忙……”
“我愿意!我愿意!”我几乎要跳起来,“我什么都愿意做!”
管家先生连忙安抚我,然后把话说完:“……照顾少爷。”
我楞住了。
“少爷刚随夫人从南极回来,喜在家里,并不想去上学,所以老爷请了家庭教师。你的工
作就是跟着少爷陪读,成为少爷的朋友,在少爷需要的帮助他、陪伴他。老爷也特别允许
你搬进柴尔斯家”看着我呆楞的表情,他欣慰地说:“很简单吧?”
我回过神,话都说不好:“是、是!我愿意。我,我非常愿意!”哪里是简单?简直过分
简单!还能白吃白住,天底下可有这么容易的事?
我太激动了,连连称好,现在马上开始“工作”也没问题。
见我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好,管家先生连忙小声地提醒我:“还不快跟夫人道谢?”
啊!我开心得连最该道谢的人都忘了。我连忙低下头,朝着那屹立不动的女人弯腰,姿态
能多低就多低。即使母亲才刚下葬,现实还是让我低下了头,毕竟,我已经把仅有的财产
花光了,马铃薯并不能支撑我多久啊。
直到我听见了笑声:嘻嘻。我从内而外地打颤,冷意突然降临,又是那种丝丝的不快,这
次恐惧和恶心互相拉扯,最后合而为一,但并没有之前让我呕吐的程度。
我仓皇地抬起头,非常失礼地瞪着夫人。黑纱之后的脸看不清,我无法确定是不是她在笑
。我像是竖起毛的动物,浑身紧绷,困惑和恐惧让我动弹不得,只能一直看着那一动不动
的身影。
管家先生注意到我的不对劲,急得拉了我一下,我才停止盯着淑女的失礼行为。
“我,我很抱歉,夫人……”我嚅嗫。
夫人依然动也不动,我也不敢再继续注视了,连忙退了退,管家深怕夫人生气,频频道歉
:“这孩子没有父亲,母亲又死了,不知礼节,夫人还请多担待。”
夫人终于有了回应,她松开了交叉在腰间的手,我瞪着黑色蕾丝包裹的纤细手指,看着她
慢动作似地举起右手,然后僵硬地摆了摆。
“……”这是……什么意思?
管家先生恨铁不成钢地推了我的脑袋一下,用些微气急败坏的口吻说:“没看见夫人不和
你计较吗?”原来是这个意思?他小声地教导我:“快道谢。”
“啊、啊。”我因为自己的不懂规矩而涨红了脸:“谢谢夫人。失礼了,谢谢您的宽宏大
量……”
夫人又放下手,手指紧紧地纂著,恢复一动不动的姿态。进入柴尔斯家的那天,我才十三
岁,对谜样的科学家夫人感到好奇,因为贫穷而接受母亲憎恶恐惧的柴尔斯家的帮助。
夫人和管家先生准备离开,我笨拙地替她打开车门,并且接住她递过来的手。夫人的力气
比我想像中的大,我几乎只有骨头的手竟微微打颤,真是太丢脸了,连扶著淑女都办不到

夫人僵硬地坐进轿车内,我的手是仿佛是她唯一的支撑,搞得我也满身大汗,气喘吁吁。
小心地关上车门之后,“噗噗噗”的引擎终于准备载走仁慈的淑女。正当我这么想时,车
窗却缓缓摇下。
“夫人?”我连忙弯下腰。
她还带着面纱,直直地望着前方,管家在副驾驶座上指示著司机等等还要去机场接从欧洲
回来的老爷,根本没有注意到夫人的动作。
夫人缓缓地将脑袋转向我,但身体却没有动,整个人慢动作似地,看得我寒毛直竖。当下
巴转到在右肩正上方时,在这样的距离,我终于勉强可以看见她的脸。
女人长得很好看,眼睛很大却很无神,鼻子小巧得几乎看不见鼻孔,唯有嘴角下垂,面无
表情和她的美貌不太搭。
“夫……”
我倏地止住,夫人额头的地方出现了黑色的“线”,“线”从上而下地延伸,眉间、鼻梁
、人中、上唇、下唇、下颚……
“哇!”
我跌坐在地上,屁股正好在烂泥上。母亲去世的那天晚上难得地下起了倾盆大雨,这让两
天后的葬礼有些艰难。我感觉到了软烂也嗅见了恶臭,这次动弹不得的是我,我就像是梅
杜莎的受害者,成了一座表现恐惧的雕像。
载着夫人的车驶离时,我听见一个含糊的声音说:等待。这次我听出来了,和先前的声音
只有一点相似,这次倒像是某种模仿,有些大舌头。
我在地上坐了好一会才回过神,试了好几次才爬起来,双腿软得不像样,整个脑袋乱哄哄
的,好像有千百只苍蝇在脑袋里转。
刚才,夫人的脸……似乎裂开了。

在母亲葬礼的几天后,我终于正式进入柴尔斯家。老爷似乎回来过一次,但很快又因为生
意而飞往南美,忙得连个影都看不见,家里的主人只剩夫人和少爷。
“夫人从南极回来之后便在修养,你要注意不要打扰到她。”管家先生一边领着我走,一
边压低声音说道,经过夫人房间时他连脚步声都没有发出来,神经质的模样差点逗乐我。
要不是夫人先前的怪异还记忆犹新,我大概早就笑出来了。
说实话我有点怕夫人,这连带地对未曾谋面的少爷也有些畏惧,惴惴不安地经过一扇扇的
房门,月光随着房门对面的窗户断断续续地撒落,偌大寂静的柴尔斯家让人心生不安。
“你要让少爷喜欢你。”过了夫人房间后,管家先生才终于吐出憋著的气,苦口婆心地嘱
咐我:“他喜欢你,你自然不会丢工作。”
我点头表示知道,实际上是因为紧张和不安而说不出话来。按照管家先生的意思,少爷从
南极回来之后非常不适应南方的天气,昼伏夜出,要见到少爷得挑半夜的时候,搞得我鸡
皮疙瘩从没停过。
少爷的房间在最北边,是整个柴尔斯家最阴冷的地方。冷风从双腿间划过,明明是盛夏的
季节,我却抱着双臂。潮溼也办随着低温袭来,我瞥见角落的湿润,一时之间非常困惑,
不过转念一想,南方的夏天就是这样。
管家先生忠诚得就连在少爷房前也弯著腰,“叩叩”两声,等了又等,我也将手贴在大腿
立正站好。但无论管家怎么敲门,从“叩叩”转为“砰砰”也没有回应。管家急了,说声
“失礼了,少爷”便推门而入。
比之前还要冷还要潮溼的风和气味扑鼻而来,我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来到了某个深海围绕的
房间。黑暗的空间里只有月光,窗户是打开的,白色的窗帘飞扬,但阳台却没有人。
管家先生一看就吓到了,“少爷!少爷!”他奔向阳台,半著身子在外头,我差点以为他
就要这样摔下去。
房间很大,大概有我原本的家的两倍大,家具都是上等的桃木,床架得很高,不过上头没
有人影。别说床了,书桌、阳台、沙发,一点都没看见少爷的身影。管家先生看起来快要
急疯了,但又碍于不能吵到夫人而压抑著尖叫,像颗陀螺一样转着,最后抛下“你在这边
等著”后便像风一样离开房间。
我楞在原地,走也不是,跟也跟不上,只能抓着衬衫衣角发楞。仔细打量了一下,少爷的
房间还真不是普通的潮溼,没有地毯,木头看起来也快发霉了,让这里的高级装潢显得有
些可笑。
我想要去找灯泡或油灯,一开始还有点绑手绑脚,但越找越糊涂,忍不住加紧了脚步,在
房间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仿佛这个房间只有月光是唯一的光线来源。
我在衣橱前停下,脚踢到了什么,定睛一看,那竟是一件纯白的衬衫。我擅自替自己定下
了工作内容,弯下腰准备捡起来,但却因为指尖触碰到衬衫吸满水的厚重感而顿住。
我用指尖夹起衬衫,稍稍一提起,便听见水珠落在地板的声音: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
答滴答。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滴滴滴滴滴滴……答答答答答答……
背对着月光探头的阳台,我抓着衬衫发楞。这时脚踝忽然有点搔痒,我失神的瞳孔重新聚
焦,在百叶衣橱上看见了影子:窗帘飘动的影子、我因为驼背而看起来畏缩的影子。在那
双肩因为无措和不安而紧缩的身影旁,竟多出了数个蠕动的影子。
我倒抽一口气,脑袋空白的时候,身体竟已经不自觉地转身,同时本能地往后退,背撞在
衣柜上,凹凸不平的百叶扇让我的骨头发出悲鸣。
黑暗是可以被适应的,再加上月光的照耀,我看清了阳台的地方站着某个“东西”。白色
的窗帘突然胡乱飞舞,发出了啪搭啪搭的声音,方才的优雅全然退去,好像一个突然暴怒
的人。
窗帘的狂舞让影子若隐若现,我咬到舌头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那看不出来是什么的
东西看起来非常庞大,旁边还有蠕动的条状物,非常柔软地扭动着。
该死的窗帘挡住了我,我几乎无法呼吸,不知该叫还是该逃。双腿发软的同时,手上泡水
似的衬衫也掉在地上,但滴答的声音还是没有停下。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狂舞的窗帘终于趋缓下来,落下速度很慢,我咽了咽口水,忽然重心一跌,感觉到脚腕一
紧。
“哇啊!”
我重重摔在地上,眼冒金星,屁股腰椎传来麻痛。
再睁开眼睛,窗帘又回到前几分钟的优雅可爱,随着夜晚的风轻柔曼舞,别说那庞然大物
了,连个人影也没有,空荡荡的。
“怎么……”
“可能”还没有说出口,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你是谁?”
耳朵“叽”地耳鸣了,我扶著脑袋,狼狈地爬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一个少年站在那里。我很清楚自己的模样很可笑,正准备道歉,却被少年的美貌惊得说
不出话来。
少年有着一头天鹅绒般的发丝,黑得发亮,偶尔盖住冰蓝色的眼珠,令他看起来像是优雅
的欧洲贵族,但又有着不可一世的气质。他看着我笨拙地站起,手中还拿着奇怪的白色衬
衫。
“我……我是,我叫作丹尼尔。”我说得磕磕绊绊,幸好最终还是勉强把自己的名字说好

一见到少年,我便知道在这个家不可能有第二个这种气质的人存在——他必定就是传说中
的少爷。被看到这等丑态,我自然非常羞愧,抓着衬衫手足无措。
少年推开房门走近,我这才注意到他没有穿上衣,和我差不多高的身材却比我精实些,真
看不出来是富家少爷的体格。不过,最让我目瞪口呆的,是少爷牛奶色的皮肤,宛如陶瓷
一样无暇,对我而言并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丹尼尔。”少爷朝我走来,我不敢动,眼神也无法从他脸上挪开。他没什么表情,所以
看起来有点冷淡,不过并没有让我感受到压迫的优越感。他冰蓝色的眼珠子眨也没眨,等
到我们足够近时,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我这才发现自己已满脸的冷汗。他冷冷地问
:“你在干什么?”
“我……”我傻楞楞地高举衬衫,想要还给他,他也没有斥责或疑问,但也没有接下。我
的脑袋缓慢地运转,正想要断断续续地说出方才的经历,管家先生惊慌的声音却插了下来

“少爷!”
管家先生的声音简直是深夜的恶梦。难为他找了这么久,最终还是在少爷的房间找到本人

喋喋不休的管家先生让我失去了诉说的时机,我甚至怀疑就算我说出来了,眼下也不会有
人相信。不如说,我也渐渐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或许,那只不过是夜里的错觉。
管家先生绕着少爷转,仿佛想从内而外地确定少爷一根寒毛都没损伤。与焦急的管家相比
,少爷冷静得好像是个局外人。
“你!”终于注意到我的存在,管家先生敷衍地说:“明天再见少爷,今天就先去休息吧
!”他主动接过我手中的衬衫,看也不看我,只知道紧张兮兮地看着他家少爷。
“……好的。”
管家先生的眉毛几乎要打结,看着这湿答答的衬衫,以及地上的水痕,说了声“请稍等”
便又急促地转身,似乎想要在深夜叫醒女仆。
管家先生离开之后,房间又陷入了寂静。我十分无措,胡乱地行过礼便想要离开。
少爷的眼睛随着我的移动而移动,冷淡的眼神却咬得很紧,我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怔怔地看着少爷好一会,我才终于知道这份熟悉感并非错觉。少爷的下颚在左肩上,但身
体却没有为了脑袋而跟着转动,好像只有眼睛记得要咬住猎物一样。
人类根本来说便是动物,无形的獠牙陷入我咽喉的血肉,威胁感让我头重脚轻,四肢无力

少爷这奇怪的仿佛身体与脑袋分开的姿势,和当时车内的夫人简直一模一样,仿佛脑袋可
以三百六十度转动一样。
“丹尼尔。”少爷叫住了我。脑袋被搅得一塌糊涂,连带着少爷口中的名字也变得古怪,
咬字和重音都有着某种程度的扭曲。
我喃喃似地回应:“少爷?”
“我叫作诺亚‧柴尔斯。”
晚安。
我的眼皮很重,非常勉强才撑著不原地打起瞌睡。
你会梦见。
……是。
那天,我完全忘记是怎么到自己的新房间,即使是管家先生事后惊讶地询问,并且困惑地
反问:“我有跟你说过你的房间在哪吗”。身体擅自地走到其中一间,离少爷的房间很近
。我的双腿脱力,衣服也没换便陷入十三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的柔软,好像冥冥之中有谁
引导我似地。
那天晚上,我作了一个极其恐怖的梦,但睁开眼睛后什么也不记得了。除此之外,醒来时
,我发现脚腕附近已经肿了起来,好像是被狠狠抓住过一样。
从痕迹来看,我无法分辨那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如果那是“手”,那肯定是一只很大很大
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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