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千韶甫离开白璧阁,立即察觉身后有人尾随,他二话不说,以神识攻了过去,却在
二人神识相触时认出了来人,及时煞住了攻击。
那人拍著胸口,自树丛中走出,像是刚少掉半条命似地哀怨道:“掌门可别这么吓我
,林契万万承受不起啊。”
薛千韶抬眉道:“我不是同意你先行离开了吗?”
林契眼神飘移,只道:“被一些事给绊住,暂时不走了。不说这个了,我方才遇见了
──”林契一面说,一面打开一个巴掌大的布袋,里头赫然是条奄奄一息的小蛇。
此蛇鳞片漆黑,泛著暗紫色光泽,身上却交织著赤红魔纹,右眼有条长疤。
薛千韶瞇眼瞧了下,迟疑地道:“这难道是……右护法?”
林契连忙点头,道:“我收拾好包袱后,潜伏在金碧河山中,原是准备伺机彻离,却
刚好撞见了他。”
薛千韶道:“他是怎么回事?你没给他用药吗?”
林契道:“他这模样像是力量被抽干了,服食丹药也不见起色,且他并不信我,不愿
与我谈话……”
说到一半,小蛇忽然奋力睁开眼,却仍无力起身,只得侧着头以单眼望向薛千韶,用
神识传音道:“薛大人,我恳请您……去救一救尊上罢。”
薛千韶将他接至手中,问:“我正要去。你可知他身在何处?”
会这般问,是因为莫违很可能已先一步找到隳星,将他转移走了。但那小蛇却像是病
糊涂了,只喃喃地续道:“尊上此刻痛苦万分,是我错了……我以为只要尊上心无牵念,
一切便会好起来……是我错了……”
小蛇说了好一阵子,却未能吐出任何有用消息,随即又昏死过去。
林契转向薛千韶,问道:“掌门,你预备怎么办?”
薛千韶只得带上了小蛇,召出车厢,将之调整成最不易被察觉的状态,答道:“既然
他也说不出什么,只好先去往天琼宇了。你要跟就上来。”
出乎意料地,林契二话不说跟进了车厢,车厢随即拔地而起,径直飞奔金碧河山的最
顶处。
薛千韶心如乱麻,稍微梳理思绪后,方问道:“你不是一直想走吗?怎么反倒跟了上
来?”
林契亦有些魂不守舍,闻言露出了牙疼般的神情,哭丧著脸道:“若我说,我突然对
天琼宇充满兴趣,掌门信吗?”
薛千韶自然是不信的。林契随他出这趟门后,自始至终都表现出恨不得远离麻烦的模
样,想来这完全不可能是真话。
林契又强调道:“我真的是自愿要去的,您不用担心,我会尽量不拖后腿的。”
薛千韶思索片刻,道:“难道,天琼宇有某样事物,也与你需要保密的事有关吗?可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林契一听,眼中迸发出“我不能点头但我很赞同”的光采。
薛千韶又沉思了一会,随即想起眼前此人,乃是一名高明的咒印术师,心念一动,总
觉得冥冥中仿佛有条丝线,牵引著事态开展。
可还未等他进一步感知,上方忽然爆发一阵白光,将金碧河山照得亮如白昼。待到视
力再恢复时,那处已出现了一柄巨剑虚影,仿佛一名严厉而忠诚的守卫,高悬于天琼宇层
层殿阁之上,随时都会一剑刺下,诛灭殿中魔物。
那巨剑周遭,还转着许多银色长链,细看,那竟是一连串的细密符文。它们不断自剑
身上剥离,像是被注入生命的丝带般,将天琼宇层层包围,作风竟和湖中阵颇为相似,像
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林契愕然看着巨剑,道:“这个设阵人和魔修有何深仇大恨,非要用上这等诛灭神魂
的大阵──糟了!掌门,这车厢能更快些吗?要是那符阵成了,恐怕便进出不得了!”
薛千韶也已想到了这点,连忙催动灵力,试图让车厢更快一些。但屋漏偏逢连夜雨,
此时突然刮起了诡异的大风,让前行变得更为艰难。
林契一时没坐稳,在车厢壁上狠狠碰了好几下,摔得七荤八素。薛千韶却扶紧了座椅
,咬紧牙根,仍不顾一切地继续催动车厢。
雪上加霜的是,金碧河山各处大钟齐齐响起,虽然不知是何意,无论如何总不是好迹
象。一片兵荒马乱之中,薛千韶御著车厢逆势而上,眼看天琼宇近在眼前,但那密密麻麻
、几乎要成铁铠的符文层,却也已近在咫尺了!
林契忍不住哀嚎道:“我错了!掌门,咱们还是放弃罢!我还不想魂飞魄散啊!”
薛千韶原也有些退却之意,但林契这没番出息的话,却激起了他内心深埋的倔性,反
而抬掌击向车厢壁面,将大量灵力一次按了进去。
紧接着,他猛然推开车厢门,无视于疯狂翻卷的竹帘,迎著强风出了数剑。
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如此凶厉的剑法并非太鲲山原有,而是他在魂梦中所创的“如
晦剑”。
强风止息了一瞬,接着竟被剑风硬生生扭成漩涡,带着车厢自符文缝隙穿行而过!
进入天琼宇的空域后,车厢去势不减,又在空中滑行了好一段,方勉强煞住,险些撞
上一处楼阁。
林契惊魂未定,气若游丝地道:“进、进来了……?”
薛千韶并未答话,而是镇静地观察起环境。外层的楼阁、殿宇,乃是依照八卦图形建
造而成,里头的建筑却排成圆形,对应阴阳图,但他对阵法了解并不深,一时也看不出端
倪,只觉得用这处作为天牢,实在是过于奢侈了。
他不由蹙起眉,思索起下一步。
天琼宇显现异相,然而他并不确定隳星是否还在此,再说天琼宇中殿阁众多,他对地
形又一无所知,该要从何找起?
虽有莫违的魂灯在手,但被魂灯追踪之人,也必定会有所感应,若打草惊蛇坏了事,
可就得不偿失了。
薛千韶踟蹰之际,攀在车厢窗边透气的林契,忽然慌慌张张地转头道:“掌门!有九
霄门的人往我们这过来了,是两名元婴修士!”
薛千韶挑了下眉,微微一顿,接着习惯性理了理衣冠,一面道:“正好。我还怕无人
能领路呢。”
数息之后,那两名九霄门元婴修者,果然各自驾着法器围了过来,其中一人使用金色
飞剑、另一人则使用玉尺,看样子是一名剑修和一名术士。
那两人察觉他并非九霄门人,不约而同在数丈外停下,那剑修喝道:“你并非我门中
人,为何来此?又有什么目的?!”
薛千韶立在一处楼台上,对那二人拱手道:“二位道友好,在下出自太鲲山,名薛千
韶,近日受贵派楚掌门邀约,前来作客,原是打算于金碧河山中再寄宿一宿,明日启程离
开,方才发觉此处似乎有异变,见事态紧急,便自作主张前来了,不知是否有薛某帮得上
忙的地方?”
这两名元婴修士也是九霄门长老,大约是得了楚铭远的嘱托,前来看守魔尊的人。
玉尺上的修者听了薛千韶的说辞后,竟恍然大悟地叹了声,道:“原来是薛掌门!在
下安元兰,曾在地宫中与您有一面之缘,不知薛掌门可有印象?”说罢,他对另一人摆摆
手,道:“老章,没事了,他是掌门的朋友。这下好了,凑齐三人了。”
薛千韶亦认出了他,他正是随楚铭远到过地宫,协助指出出口的那名阵法大能。
被称为老章的修士并未完全松懈,却似乎也卸下了些警惕,道:“他并非我门中人,
让他协助恐怕还是不妥。”
安元兰对他道:“这有什么,那魔尊原先还是本门弟子呢,还不是杀上师门闹得鸡犬
不宁?现下情势危急,就别计较那么多了罢。”
薛千韶又拱手问道:“此番得贵门与楚道友盛情招待,薛某不胜感激,若有能贡献微
薄之力的地方,还请不吝告知。”
那剑修犹豫半晌,终于落到楼台上收起剑,拱手道:“在下姓章,称我章道友便可。
实不相瞒,天琼宇大阵方才突然被触发,我等立即去查看魔尊住下的殿阁,却不见其踪影
。然此地上古大阵,本就是针对魔修设下的,森严得近乎密不透风,元兰认为魔尊应当未
能潜逃出去,我等正在搜索其下落。”
薛千韶恍然道:“原来如此。可难道天琼宇中,没有能够监看殿宇的法器吗?若有的
话,应该很快就能寻到魔尊才是。”
听薛千韶这么一问,章长老突然面露难色。安元兰捋著胡须接言道:“天琼宇本就是
关押魔修的天牢,确实也有这样一件法器。然而那法器需由三名元婴修者来启动,光凭我
二人是不够的。”
薛千韶精神为之一振,却面不改色地问道:“既然如此,楚掌门为何只让二位看守呢
?”
安元兰道:“掌门原本派了四名元婴修士前来,但除了我二人之外,有一人突然失了
音讯,另一人则在发觉大阵被触发时惊恐不已,假借报信名义逃出去了,我等来不及拦住
他,又与外界断了联系,才落得眼下这般境地。不过现在有了薛掌门,倒是可以尝试启用
法器了。”
薛千韶拱手道:“自然是义不容辞,还请二位带路同往。”
说罢,他回头对车厢中的林契招手,道:“林师侄,跟上罢。”
林契在车厢里听了全程,他头一次知道,原来掌门能这样睁眼说瞎话,心中震惊不已
,只能努力不让自己显得目瞪口呆。
其实薛千韶也并非无的放矢。他猜测,楚铭远派来看守天琼宇的修者,多半会是他自
己派系信得过的人,再不济也是中立派,加上今日元婴大典后,楚铭远曾在众目睽睽下,
第一时间让玉霖来找他,营造了他与楚铭远交情不浅的假象,所以他便藉势而为,打着楚
铭远的旗号取信此二人。
未几,三人抵达天琼宇的中心地带,一座平静如镜的圆型水塘前。
池水清澈见底,池底沉着一块直径三丈、雕上神兽纹样与九霄门纪事的灵玉,其色泽
深紫近黑,在夜里看不清全貌,却让水面映像格外清晰,连空中的符文、巨剑虚影,都分
毫毕现地映在上头。
薛千韶依言在池边盘坐,取出栖凤搁在膝上,阖上了眼,让自身元婴出体,以神识笼
罩整个池子。另二人也同样这么做,三人协调了一阵,才分别将灵力注入池底,接着像是
推动石磨一般,协力让池底灵玉运转起来。
不过多时,池中开始浮现画面。天琼宇各处的影像,如蜂巢般一格格紧密排列于池面
,并且飞速变换著。其中包括了园林造景的假山石、殿阁中的廊道、地底千百间阴暗窄小
的牢房等,令人眼花撩乱。然而举目望去,却都并无人迹。
像是有人不停摇动万花筒般,画面不断转换,薛千韶的心越来越沉,直到一盏茶后,
三人同时顿了一下,画面才被定在一处宽阔的刑场。
看清影像之后,薛千韶不由呼吸急促起来,攥紧了拳。
池面映像像是从刑场最高处望下窥探,并不十分清晰,但他仍能看见隳星正仰躺着,
全身被烧红长链困缚、遍体鳞伤,手脚关节像是被压坏了一般,不自然地摆放在身侧,丹
田更被一根怪异的长钉状法器刺穿,恐怕连魔婴也受创了。
九霄门两名元婴长老同样骇然不已,安元兰愕愣地道:“魔尊果然还在天琼宇中,但
他这是……难道他不是自己逃跑的?否则怎会被架在大刑场上?”
章长老瞇起眼,道:“……魔尊边上那人是莫违罢?他分明被软禁在自己殿中,等待
几日后的提审,为何也出现在此──”
章长老话音未尽,便听见了一声荡魂摄魄的琴声,使他恍惚片刻,回过神来后,他本
能召出灵剑准备御敌,短促琴声却如漫天雪花紧追而来,将他的元婴给定住了。
安元兰也同样被制伏了,但他是从一开始便愣著,根本不及反抗。
随后,他们便听见薛千韶平静地道:“冒犯了,但薛某必须进入地牢当中,只能以这
等无礼方式请求二位协助。”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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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韶和隳星扯上关系后,已经快要被迫变成诈欺惯犯了呢……
林契:掌门的驾车技术令人不敢恭维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