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海盗电台 60

楼主: houseau3 (House)   2022-08-29 11:00:06
第四部份 青山依旧
第六十章 再见
  这么说也许有点奇怪,但许至清此刻心脏跳得比之前在楼顶直播之前还要快得多。
  双手被铐在身后,他被带到了看守所门口,到马路之前的一小段路排著一道人墙,后
方则是记者和早已架好的摄影机。真是大阵仗啊,这是打算一路拍摄到他走进未来不知道
要待上多久的矫正地点吗?镜头前他应该呈现出什么样的形象呢?是短短时间已经饱受折
磨的可怜人?还是环境恶劣依旧勇敢抵抗的烈士?许至清扫过一颗颗镜头,最终选择如平
常那样挺起胸膛,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般踏出稳定的步伐。
  他不想让伙伴在看见时担心。
  一辆警车在他面前停下,接着有过几面之缘的面孔出现在打开的车门之后。许至清静
静地看着谢廷下车,对站在许至清身后的同僚点头致意。
  又或者这个小动作其实是对着他做的,无论如何,许至清必须承认自己呼吸起来容易
了一点。
  不待身后的人催促,许至清矮身钻进了敞开的后座车门,另一侧已经坐着又一名警察
,加上驾驶就是三个人了,这样的阵仗与其说是为了防备他会做出的事情,不如说是在镜
头面前演戏──许至清上车时就注意到了,座位后方和后照镜旁边都装着小颗的镜头。
  “许先生,麻烦转过来一下,我帮您改把手铐在前面。”
  许至清和谢廷对上一眼,转过身方便对方做事。
  谢廷重新扣上的手铐松了许多,没有让金属边缘咬进皮肉里,如果当初是由谢廷来为
他父亲上铐,就不会让他父亲手腕受伤了吧。不知道是不是也想到了他父亲,谢廷没有立
即抽身,而是碰了下他手腕上的红痕,注意到另外两名警察已经望了过来,许至清开口点
醒谢廷:“多谢,这样要是出了车祸,我至少会有一点生存机会。”
  谢廷不明显地扯了下嘴角,关上门之后回到副驾驶座。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谢廷也没有再给予他更多关注──至少表面上是如此──而是拿
出电话传起了讯息。许至清看向窗外,前后有警用机车在开道,还有另一辆警车紧跟其后
,其他车辆都离得远远的,路边的行人大多也会下意识在警车经过时撇开头,像是担心多
看一眼都会惹上麻烦。
  可是如果连看都不敢看,那还能做到什么呢?许至清侧头向上望,大多数家户的窗帘
也都是拉起来的,不过有少数人站在窗边或是阳台上,头部随着视线转动,他们……许至
清愣了会,一时之间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直到经过了更多行人、店铺、住家,他才
意识到自己先前漏看了什么。
  围巾,是蓝色的围巾。
  冬末的天气依旧寒冷,戴围巾的人不算少,蓝色也是相当寻常的颜色,可是那些没有
移开视线的人,那些在警车停下时也跟着停下脚步的人,那些看起来似乎本来就守在路口
的人,每一个都戴着蓝色的围巾。
  然后他注意到了蓝色的丝带,绑在电线杆、行道树,甚至是监视器上,像是一簇簇小
小的蓝色火花。
  什么啊,是谁想到要在这种时候用他因为被蒙在鼓里准备的交换礼物的?要是在很久
以后,这件事能成为报纸或课本里的一个小方格,撰写人该如何解释这个选择背后的理由
?太任性了,那么努力让那么多人响应的一件事,竟然还要藏着只和他共享的秘密。真的
太任性了。
  许至清缓缓地吐了口气,努力压抑胸口翻涌的热度,但视线还是兀自模糊了起来,他
眨去泪水,放弃了抵抗。算了,就把这当作被关押了几个星期之后再度看见阳光的感慨,
把这当作他坚强的面具出现裂痕的表现,要是大家看见了,也会知道他有注意到他们的讯
息。
  “需要纸巾吗,许先生?”
  谢廷打破了沉默,许至清摇摇头。
  “暂时也停不下来。”
  “您被逮捕的时候没有哭。”
  “这年头警察也兼职记者了吗?”
  “只是出于我个人的好奇心,抱歉。”
  翻译过来就是担心他的心理状况,可是没办法明说,只好这样拐弯抹角地问。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天空很蓝。”许至清瞥了他一眼之后便继续望向窗外,“看
守所牢房的窗户都被挡起来了。”
  “先前有人没有经过正规程序,违规透过窗户和外界沟通。”
  “喔。”
  “差不多快到了。”
  车子经过封闭社区的大门──驻守的不是一般警卫,而是配着枪的警察,这是许至清
知道存在但没有接近过的地方,据说住的都是些退休的大人物──视线所及是清一色五层
楼的独栋住宅,每栋房子都有自己的前后院。他们停在离门禁不远的地方,接着步行到真
正的目的地,驾驶留在车上,谢廷负责押着他走,最后一个人则是在一旁负责警戒。
  如果光看表面,也许这个地方可以被用“和平”来形容,远离市中心的喧嚣,四处种
着绿树和花草,每个家看上去都经过精心打理,住户在路上遇见时不仅会打招呼,甚至还
会停下脚步寒暄。
  这些人的互动有几分真诚,许至清并不清楚,可是他能认出几个曾在新闻中看见的面
孔,他们谈笑的样子只让他觉得刺眼。
  谢廷上前按了门铃,往话筒说了“你好”,之后铁门缓缓敞开,他们继续往里头走,
庭院的造景一眼看去就写着昂贵两个字,草坪和灌木都修剪得很整齐,一楼的落地窗不如
说是一整面玻璃墙,一看就能望进里头宽敞的客厅,丝毫不像是应该出现在这个国家的住
家。
  即便有外墙和树木,里头也能拉上窗帘遮挡,窗户本身就是建筑结构上的弱点,在隐
私保护上也做了没有什么意义的牺牲,这大概就是权势带来的余裕吧,或者是特意为了矫
正目的做出的设计?毕竟二楼以上就没有这样大片的窗户。
  “接下来我们就不进去了。”谢廷解开了他的手铐,“祝您好运,许先生。”
  许至清对着自己的手皱起眉,但很快地舒展开来,虽然没有想到会那么快为他解开手
铐,但也不算太奇怪,无论如何他都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平凡人,这个社区则是随时都能叫
来持枪的警察,他即将见到的矫正官应该也有自己的保镳。
  回头目送谢廷和另一名警察离开,许至清推开意外沉重的门,一抬头就对上了几台监
视器,光是客厅就装了四个,餐厅和厨房也没有留下什么死角,通往房间的走廊大概也有
镜头,只是灯关着看不清楚。砰。门在他松开手之后关上了,还自己上了锁,许至清压了
一下门把,反锁,他从里头也打不开。
  一、二、三、四……许至清站在原地数了一分钟,没有任何人出现,也没有听到什么
动静,他甚至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一场骗局,等会整栋房子就会烧起来或是发生气爆,干净
俐落地解决他这个麻烦。
  不过这种蠢事大概就算是最尸位素餐的高层也做不出来,他天马行空的想像没有成真
。许至清先是在客厅绕了一圈,虽然只看见了电梯,但不大可能没有楼梯,大概是在角落
那扇上锁的门后。接着他走到餐厅、厨房,再转进走廊,往里头的房间走。一开灯果然看
见了更多监视器,走廊深处的两扇门都没有上锁,左边是书房,右边是卧室,卧室里有自
己的卫浴,也是整层楼唯一没有看到镜头的地方,不过不排除可能藏着针孔,也不确定有
没有收音装置。
  所有用品都是全新的,像是样品屋或是准备好让人入住的饭店,这是今后他生活的地
方吗?对一个犯人来说确实是过于豪华了,比公家机关都还要密集的监视器倒是很符合他
的想像,此时此刻大概就有人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接触他的打算

  是想花点时间观察他吗?许至清回到客厅,脱了鞋坐在沙发上。后方的书架摆着一排
印刷较为精良、但翻起来内容和看守所提供的“娱乐”差不多的书。眼角余光他注意到天
花板正对着他的镜头稍微调整了下角度,大概是想看清楚他的表情,他挪动了下,镜头也
跟着稍稍转动。
  阖上书,许至清站起身,对着镜头挥了挥手。
  “听得到我说话吧?说真的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要不劳驾您下个楼,告诉我您
想看点什么样的表演?”
  他没有立即得到回应,但没过多久停在五楼的电梯便开始向下移动,四、三、二。电
梯还没完全降下,许至清就已经透过透明的玻璃门认出了那道身影。
  门缓缓打开,一双磨损严重的皮鞋踏了出来。明明是个大老板,怎么就不知道要为自
己买一双新皮鞋呢?许至清安静地、隐晦地深吸了口气,抬头对上郑楚仁收拾好所有情绪
的脸,没有忽略他抱在胸前,不断在手臂上敲打着的手指。
  “许先生。”郑楚仁用比平时要更低沉的声音说:“请跟我来。”
  “去哪?”
  “上楼。”
  “见谁?”
  “苏暮晖苏先生。”
  “不用上铐?”
  “制服您的方法有很多种,每个都不会让您好受,诚心建议您不要做没有意义的反抗
。”
  手指敲打的频率更快了,许至清没有回嘴,跟着郑楚仁进了电梯。玻璃门缓缓关上,
发出细微的喀哒声,接着开始向上移动,一离开一楼的区域,郑楚仁便展开双臂抱了上来
,比任何时候都要用力,按在他背上的手仿佛都要隔着衣服留下印痕,胸口随着呼吸微微
颤抖。
  许至清震惊地差点叫出来,然后柔软的嘴唇贴上他的耳朵,用几乎和呼吸一样安静的
声音说:“电梯他会搭,没有监视器。”
  五层楼的透天,从外头看上去很高,此刻许至清却徒劳地希望这是百层楼的大厦,能
给他们更多一点时间。郑楚仁很快就放开了他,整理好衣服之后踏出电梯,站在外头等他
跟上。许至清碰了下自己今早被要求换上的灰色囚衣,然后是因为没办法每天洗而有点油
腻的发梢,过去的经历曾让他为了避免拖他人下水而保持距离,却未曾像现在这样觉得自
己会弄脏在乎的人。
  “这边请,许先生。”
  许至清吐了口气,跟着郑楚仁一起走进看上去和大门口一样厚重的房门。
  门边便站着一个保镳,隔着一面玻璃则是类似于病房的空间,上半部调成靠背的床上
坐躺着外表六十多岁的男人,胸口的导管连接到床边的机器,旁边站着戴着一副蓝色手套
的中年女性,还有另一名保镳。虽然这位苏先生看起来孱弱得许至清就算三天没吃饭也能
轻易制服,郑楚仁藏在口袋里的手却攥成了拳头,呼吸也有些乱了。
  许至清不知道在场有多少人能注意到郑楚仁的反应,但他跨前了一步,直视著苏暮晖
走到郑楚仁斜前方。
  “你就是我今后的私人典狱长?”
  “……今后你会用‘您’和‘苏先生’来称呼我。”他的声音像是从上个世代的收音
机传出来的,即便整个空间足够安静也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你获得了一个许多人都得
不到的机会,许闵文的儿子,希望你不会辜负我的期待。”
  “那么您的期待是什么,‘苏老先生’?”
  “你就和他们说的一样乖戾,不过没关系,我见多了像你这样的人。”
  “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楚您的话,麻烦再重复一次。”
  “楚仁。”
  郑楚仁不明显地僵硬了一下,从墙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黑色项圈──电击项圈,不知
道是用宠物用的成品改的,还是特地为了用在人身上做出来的──许至清的视线从郑楚仁
泛白的手指掠到苏暮晖的脸上,不熟悉的恨意涌现得突然,他得闭上眼睛才能避免自己露
馅。
  冰凉的金属电极贴上他的脖子,项圈在修长手指的调整下收紧。不到会勒出痕迹的程
度,但每次吞咽喉结都会感受到些许阻力。郑楚仁曾被迫着戴上的就是这种项圈吗?他睁
开眼睛,对上郑楚仁闪烁的视线。郑楚仁在他眼前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器,他却一点小小的
静电也没有感觉到。
  真是的,这是要他怎么演?他虽然不久之前才被电击枪击中过,但对这种项圈的强度
丝毫没有概念。闷在胸口的情绪稍微消散了一些,许至清一瞬间收紧颈部和肩膀的肌肉再
放松,用口型说了“笨蛋”。
  郑楚仁不明显地白了他一眼,其中夹带的复杂情绪是许至清过去还没见过的,这下他
脑中的清单又多了一笔资料。
  “接下来你的矫正计画会由我的助手进行,记得你的一举一动都被看着,不要抱着侥
幸的心态试图反抗,或是试图从这里离开。每个月也会有人来评估你的状况,如果你想早
点重获自由,最好的作法就是配合我们学习,改掉你的坏毛病,成为能够好好融入这个社
会的公民。”
  哈,只有义务没有权利的人还算是公民吗?许至清虽然在心里反驳了对方,但没再开
口回应,只是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苏暮晖又对郑楚仁使了个眼色,郑楚仁立即推着他离
开房间。
  拉开足够的距离之后郑楚仁捏了下许至清的手腕,等进了电梯凑到他耳边说:“项圈
抱歉。”
  “没关系,是你替我戴的。”许至清回,“不过你好歹也真的电我一次,不然我演不
好。”
  郑楚仁瞪了他一眼,但没有时间再多说什么,电梯已经要降到一楼。他们回到不知道
多少人的监视之下,郑楚仁也收起了脸上所有的情绪,带着他往后面的房间走。
  “课程明天正式开始,你可以先收拾打理一下,换洗衣物已经放在衣橱里了,浴室里
也有盥洗用具。为了安全,我会把你反锁在卧室里,还请你理解。至于项圈的部分不用怕
碰水,九点睡觉时间之前我会替你摘下来,隔天早上再戴上。”
  说话间郑楚仁把他推进房间,关上并锁上了门。衣橱里清一色的灰衣黑裤,许至清带
了一套进浴室,看着镜中有点狼狈的自己。项圈在他脱下上衣之后显得更加微妙了,他不
愿去想五楼的男人当初是出于什么心态往郑楚仁脚上锁了个项圈,不过至少不像他直接挂
在脖子上。就如他先前所说,如果不是郑楚仁替他戴的,许至清不会接受得这么容易。
  久违地冲了澡,他花了比平时都要更长的时间刷洗身体,准备给他的盥洗用具中并没
有刮胡刀,也许和监狱一样要看着他刮完之后把刮胡刀收走吧,他用拇指按了下牙刷的刷
毛,不自觉笑了起来,牙刷、牙线、牙膏都是郑楚仁惯用的牌子,衣服大概也是郑楚仁准
备的,虽然只是素面 T 恤和黑色棉裤,但质料穿起来很舒服。
  明明做好了独自撑过这段日子的准备,没想到最终却是让郑楚仁成了他的“教育者”
,不得不面对过去的恶梦。许至清抹了抹脸,这大概是其他人对他设想的未来的拒绝,不
过他无法抑制地感到庆幸和宽慰。
  就算他义无反顾地离家出走,他的家也会立刻追上来。
  他真的不再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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